「白石,轉道去天涯谷。」
郁郁蔥蔥的林間小道上,一輛華麗的馬車不緊不慢的行駛著,突然從車內傳出一道低沉悅耳的男聲,帶著幾分優雅,幾分輕狂。
「是,少主。」侍衛白石微微一愣,握著韁繩的手頓了一下,趕緊將馬車調轉了頭。
進階之戰結束之後,他們就跟著烏拉司瀚一起回了烏拉家族,沒跟東方城主返回內域。
他也不知道自家少主跟東方霧之間到底達成了什麼協議,但在那次之後,一個月連續進入山洞數次,結果依舊是無功而返,什麼新的發現都沒有。
戰王夫婦仿佛真的就人間蒸發了一樣,沒有留下一丁半點兒的痕跡。
若非軒轅思澈等人堅持說他們夫妻就在山洞里,他們都不禁懷疑夜絕塵跟伊心染是否已經離開天涯谷,要麼暗中潛入了內域,要麼就是離開了血月城。
原本他們對此抱著觀望的態度,並未完全相信軒轅思澈等人的說法,而是各自暗中加派人手監視著他們的一舉一動,隨時掌握他們的行蹤。
讓他們意想不到的是,在他們離開天涯谷三個月之後,軒轅思澈等人依舊守在天涯谷等待夜絕塵跟伊心染的歸來,從而從根本上消除了他們的懷疑。
以夜絕塵跟伊心染的為人,斷然不可能丟下軒轅思澈這些人獨自留在這樣的險境。要知道,無論在任何一個地方,對外都是充滿排斥的,很容易就會引發爭端,繼而鬧出人命。
不管夜絕塵跟伊心染有何目的,他們都不可能無視軒轅思澈這些人的生命。
寬敞明亮,柔軟舒適的馬車里,一切日常用具一應俱全,沁人心脾的檀香裊裊,茶香四溢,烏拉司瀚一襲白衣勝雪,墨發高高束起,白玉冠間的一顆明珠,將他襯得越發的貴氣逼人,如玉般的臉龐,漆黑深邃的眼眸,高挺的鼻梁,薄削的嘴唇,流線型的下巴,活月兌月兌就是一天生的禍水。
慵懶的斜倚在軟榻之上,骨節分明的手指拈起一枚黑色的棋子,玩味兒似的掃了眼棋盤,嘴角勾起的笑痕越發的幽深起來。
相較于他的懶散,輕松,坐在他對面的侍衛白浩就要嚴陣以待得多,端端正正的坐在軟凳上,腰板挺得直直的,神情嚴肅,嘴唇也抿得緊緊的。
專注的看著棋盤上,一點一點將白子困在中間的黑子,一顆心提在嗓子眼,真真是大氣都不敢喘一口,面上不顯分毫,心里卻是叫苦不跌。
他好慘,他好可憐,嗚嗚……。
就他這棋藝,怎麼可能是烏拉司瀚的對手嘛!
要他跟旁的人下棋還好,可是面對自家少主,他想仰天長嘯怒吼一聲,太難為他了,壓力不是一般的大呀。
雖然烏拉司瀚的目光並沒有落到白浩的身上,可後者的神經還是崩得緊緊的,偶爾鼓足勇氣抬了抬頭,偷偷的瞄上一眼,握著棋子的手更抖了。
別欺負他了,讓他到外面陪著白石趕車吧。
或者讓他去趕車,叫白石進來陪著少主下棋。
剛趕著馬車調了頭的白石,突然毫無預兆的連打了三個噴嚏,只覺後背陰風陣陣,吞了吞口水,暗忖到底是誰在咒他,簡直就是找抽。
「確定要走這一步麼?」烏拉司瀚閑暇時喜歡下棋,愛好之一就是收集好棋。
在他的私人收藏里面,已經有了三副聞名天下的好棋,只是很少有人能讓他拿出好棋與之在棋盤上一決高下,說來也很是遺憾。
自己跟自己下得悶了,他就喜歡抓身邊的人陪他下,可惜他的身邊很難找到棋藝精湛的,跟其他人比起來,白浩的棋藝算是最出色的。
于是某無良少主明知道某白最最懼怕跟他下棋,還是理所當然的將自己的快樂建立在別人的痛苦上了。
「呃。」白浩一愣,睜大雙眼看著棋盤上廝殺交纏在一起的黑白子,心里沒什麼底,開始舉棋不定。
看了好半晌,也沒瞧出白子落在那里有什麼不妥,于是搖了搖頭,表示自己確定走那一步。
「呵呵。」
黑子穩落棋盤之上,棋盤之上局勢立馬發生天翻地覆的變化,白子徹底斷了生機。
「少主的棋藝越來越精湛了,屬下又輸了。」雖說是輸了棋,白浩卻顯得很是高興,只因每次跟烏拉司瀚下棋,哪怕每次輸的都是他,但從中學到的東西可是不少。
「你進步很大。」
「謝少主夸獎,屬下會繼續努力學習的。」
「嗯。」
重新收回黑白子,烏拉司瀚開始自己跟自己對弈,仿佛是沒瞧見白浩欲言雙止的模樣。
這幾個月他呆在烏拉家族幾乎沒有外出過,也如往常一樣沒有插手族中的任何一件事情,然而,暗地里他可是把自己給累得半死,索性成就還是有不少的。
作為他進入山洞探尋隱密的資格,他答應東方霧的條件之一是在東方霧清除其他對東方氏王族有反叛之心的家族之前,烏拉家族不得插手介入,同樣烏拉家族也不能與其他任何一方勢力結成聯盟。
否則,東方霧有資格向他索要一件東西。
他們兩個人,一個是一城之主,一個是烏拉家族唯一的繼承人,既然達成了協議,有了共識,那麼也是不屑背地里玩手段的。
烏拉司瀚雖然是一如既往的我行我素,不插手族中的事情,然而整個烏拉家族卻是實實在在是握在他手里的,即便他從不做主任何事,也無人膽敢不服他。
要知道烏拉司瀚其人,可不單單是依靠的血脈之力,而是真真正正的有手段。
一旦真的較真起來,哪怕是現任烏拉家族的族長,烏拉司瀚的身生父親也要避讓三分。
明面上,烏拉家族能做主的人是族長,實際上很多的事情,很多的決斷都是烏拉司瀚在拿主意。他,絕對有資格跟東方霧談條件。
東方霧也正是知曉這一點,才會下定決心跟烏拉司瀚達成一致。
原本,以他的驕傲是不會跟烏拉司瀚有所私底下交集的,然而現實逼得他不得不走那一步,否則血月城一旦真正的陷入危機,他便是整個東方氏一族的罪人。
俗話說,三個臭皮匠,頂過諸葛亮,既然烏拉司瀚已經不是第一次進出山洞了,他也樂得順水推舟,然後借此增加自己的籌碼。
只要烏拉司瀚有想要弄明白的,也有意帶領烏拉一族回到烏蓬大陸,那麼與他合作也沒什麼妨礙。
內域近幾月的爭端不斷,各種沖突此消彼漲,鬧得東方霧不得安寧;不少勢力也借機找上烏拉家族,有意尋求合作,目的是推東方氏王族下台。
烏拉家族近兩百年以來,一直都著重培養自己安插在內外域的勢力,野心早就凸顯了出來,根本不是一朝一夕阻止得了的。
當然,作為烏拉一族的少主,烏拉司瀚也沒有想過阻止。哪怕天下大亂,只要他還能逍遙渡日,何必在乎別人是死還是活。
曾經,在翻閱了族中歷史之後,烏拉司瀚一直都在尋找那片神奇的大陸,希望有朝一日可以去到那里。
然,多年來尋找未果,就在他滿心的失望,也下定決心要放棄的時候,一次意外讓他發現了關于那片大陸更多的記載,同時對那個地方也越發的好奇與喜歡。
無疑,相較于他所知道的,東方霧知道的更多,也更有機會回到那個地方。
在那片大陸,血脈相當的重要,正是因為東方霧的血脈,他才能隨心所欲,自由的進出那個記載著一切的山洞。有那麼一瞬間,他是嫉妒著東方霧的。
這幾月在族中,明面上他仍就沒有插中族中事務,不過暗地里卻是安排破壞了好幾次的結盟。
那是他答應東方霧的,自是不會失言,同時那些自以為東方霧什麼都不知道,自以為可以推翻東方霧的人,烏拉司瀚不禁在心里低嘆,不管他們怎麼蹦達,最後都不會是東方霧的對手。
一來因為他們自視甚高,從未認清楚自己的對手,在心里就輕視了對手;二來因為他們聰明反被聰明誤,覺得自己很聰明,別人都是笨蛋,卻不知在他們的對手眼里,他們不過只是一群跳梁小丑;三來因為他們沒有資格,若非真的惹毛了東方霧,後者壓根不屑對他們出手。
無論烏拉家族插手或是不插手,東方霧都不會饒過那些包藏禍心的人,要想收拾他們,需要的不過只是時間問題罷了。烏拉家族倘若插了手,也不過只是拖延一些東方霧對他們出手的時間而已。
向來不做虧本買賣的烏拉司瀚,自然是不屑趟這次渾水的,他寧可有時間,多翻翻看族中的歷料記載,爭取找到關于烏蓬大陸更多的記載與描述。
腦子里思緒翩躚,黑白子卻是飛快的落在棋盤之上,烏拉司瀚突然傾身湊近對面坐得筆直的白浩,道︰「想問什麼就問吧。」
看在他心情還算不錯的份上,他有耐心可以回答或者解釋幾個白浩想不明白的問題。
「屬下…屬下…。」
「說。」
「是。」深吸一口氣,白浩雖然不是話癆,也不是什麼心直口快的人,只是心里壓著想不明白的問題,也著實憋得很難受,「少主,我們不是要前往內域麼,怎麼…怎麼少主突然改變主意要改道前往天涯谷呢?」
東方霧自天涯谷回到內域不過四月,有意或者無意被他除掉的勢力就已經一雙手數不過來,手段之凌厲,行動之迅捷,無不令人震驚。
偏偏在他那麼多大動作下,每一次出手都是有理有據的,讓人尋不出他的一絲錯處,民心自然也是不偏的,著實讓某些人對他恨得牙癢,偏又拿他沒有辦法。
「直覺告訴本少,去天涯谷會有意想不到的收獲。」只要軒轅思澈等人一天沒有離開,只要夜絕塵跟伊心染還在那里,烏拉司瀚就很難對那個地方失去熱情。
他安排在天涯谷的人,每隔三天就會傳給他一次天涯谷的近況,整整四個月,幾乎都沒什麼新鮮的事情發生。這樣的狀況看似正常,實則不正常。
偏就是這正常,讓他覺得很不正常,不得已只能親自前去一探究竟,不然他的心很難安定得下來。
不只是他,他相信東方霧也會趕去天涯谷的。
單就某些時候而言,他跟東方霧其實是一樣的人。
「可是我們不去內域真的沒問題嗎?」雖然烏拉司瀚明令禁止族中之人與內外域勢力結盟,然,族中就是有那麼一些人見識短,又自以為聰明,喜歡自做主張,不得已要勞烏拉司瀚親自走一趟。
「既然他們膽敢違背本少的命令擅自行事,本少又豈會在意他們的生死,隨東方霧要怎麼處治他們。」對于那些不省心的東西,烏拉司瀚是半分興趣也提不起,「城主府近來也鬧得厲害,也真夠東方霧頭疼的。」
說到這兒,烏拉司瀚的語氣相當的輕快,頗有些幸災樂禍的味道。
遙想當年,東方氏王族一脈,但凡東方氏的子孫都只允許娶一妻,那時的城主府是多麼的溫暖明媚,後來也不知道是哪一代的子孫,竟然開了一夫多妻的先例,導致近兩百余年,城主府可謂是烏煙瘴氣,亂得不可開交。
與之相較,烏拉司瀚真真覺得心里挺痛快的。
也不知道是什麼時候養成惡劣興趣,看到別人倒霉,他就覺得有趣兒,心里舒爽得很。
「以東方城主的手腕,想必處理起來也不是難事。」
「有道理。」
看著自家少主那明顯幸災樂禍的神情,白浩無法抑制的抽了抽嘴角。
「如果東方霧處理不了那些事兒,他也沒資格做本少的對手。」
那家伙不是省油的燈,也不是個好相與的,哪怕他們同佔一條線,東方霧也替他找了不少的麻煩,讓他呆在族中都不得安寧。
眼看著烏拉一族,內部分化越發的嚴重,原本打算晚幾年再接手烏拉家族的烏拉司瀚,已然決定自己接手,不想再由著他的父親鬧騰下去。
許是年紀越發的大了,烏拉族中的處事之風越發不如年輕的時候,很是讓烏拉司瀚有些失望。
「少主說得是。」
「四國之戰既已拉開序幕,也就不是一年半載能收得了場的,夜絕塵跟伊心染不可能置身事外,他們也該要現身了。」
「可是他們又沒有預知的能力,怎麼可能知道四國開戰的消息。」
天涯谷雖說不是位于血月城中心的位置,但卻界于外域與內域之間,再加上東方霧刻意的封鎖消息,哪怕是軒轅思澈等人想要得知消息都難,更何況是依舊陷在山洞中沒有蹤跡的戰王夫婦。
倘若他們真能未卜先知,可就真的太嚇人了。
「就算軒轅思澈那幾個人沒本事在血月城安插下自己的眼線,不過夜絕塵卻是不會不做那手準備的。」
血月城是什麼地方,饒是夜絕塵自認有通天之能,也不可能不做防備就跟隨東方霧到此。
如果只有他孤身一人倒還好說,但他的身邊帶著他最心愛的女人,那麼他所走的每一步,都必然是精心思考,謀算過的,斷不是臨時起意。
「不可能,天涯谷的外圍除了咱們的人,東方城主的人,還有其他幾撥人,如果有消息傳進去,不可能完全神不知鬼不覺,誰也沒驚動的。」
「沒什麼不可能的。」
「那…。」
烏拉司瀚抬了抬手,道︰「暫且不管他們知道或者不知道,本少既然打定主意要去,如果他們不知道的話,本少不介意親口告訴他們知道。」
隱隱的,他察覺到東方霧是早就知道四國會開戰的,甚至連時間他也……
心中的疑雲雖多,他也不著急在一時去弄明白,知道只有耐著性子,才能知道得更多,想得更遠,把握最多。
「是,屬下明白了。」
「傳信告訴東方霧,對內域中那些烏拉族人不必手下留情。」膽敢背著他行事,就要有準備承受他的怒火。
「是。」點頭應聲之後,白浩想了想,張了張嘴把到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恭敬的道︰「屬下到外面跟白石一起趕車。」
「去吧。」
揮了揮手,面無表情的繼續擺放棋子,倒也不點破白浩的心思。
轉身深吸一口氣,推開車內走到外面,白浩模出掛在脖子上的一支特制的哨子,吹出奇異的音符,很快就有一只鷹飛到他的身邊。
動作熟練的將一封信綁在鷹的腿上,然後又用哨子對它發號指令,看著鷹飛走,方才一**坐到白石的身邊,想著事情沉默了起來。
白石拍了拍他的肩膀,輕笑道︰「別想太多,咱們家少主可不是做事沒準備的人,心里肯定都計劃好了,不會有差池的。」
「但願如此。」
「少主從不打無把握的仗,咱們要對少主有信心。」
「我不是對少主沒信心,只是擔心……」
「還有我們呢?」
白浩對上白石的眼楮,扯著嘴笑了笑,道︰「是我想太多了。」
「難道你就不想去天涯谷一探究竟麼?」
「想,當然想。」
听著車外兩侍衛的對話,烏拉司瀚丟掉手中的黑子,隨意的往後一倒,直接躺在了軟榻上,悠閑的閉上雙眼,放任自己的心神,由著它四處亂轉。
他可不就是從不打無把握之仗的人麼?
只是可惜,這一次這一仗,他還真就是沒什麼把握,也真不知道結局會如何。
另一邊,從內域之中快速的駛出來一輛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馬車,飛快的狂奔著,揚起一路的塵土。
里面端坐著的人,赫然就是東方霧。
不如烏拉司瀚所料,東方霧也會趕往天涯谷,甚至比他更著急趕往天涯谷。
雖然他們都不確定夜絕塵跟伊心染是否會在最近出現,不過他們都選擇了相信自己的直覺。
與其真正的錯過,不如由著性子賭一次。
……
「呼,咱們可總算是從山洞里出來了,總算是不用再過那種只有白天沒有黑夜的生活了。」
一處山峰之上,一襲黑衣的夜絕塵跟一襲白衣的伊心染並肩眺望著山腳下,清晰呈現在他們眼前的龐大山洞。
此時此刻,當他們清楚的觀看了山洞的全貌,與其說這是一個山洞,倒不如說這里是一座比較奇特的宮殿。
天知道,就一般的宮殿而言,指不定還沒有這個山洞這般大小。
「外面的天空真好看,外面的空氣也真新鮮。」
「呵呵,染兒在里面悶壞了麼。」夜絕塵挑眉,他是真沒想到,他們竟然在山洞中足足呆了近五個月。
五個月的時間,已經足夠讓外面的世界,發生一種近乎天翻地覆的變化。
「的確是悶壞了,你不也一樣。」
現在的她,正如西雅女皇所言,她變強了,即便只是站在這里,整個天涯谷卻都籠罩在她的感應範圍之內。
這般變態的能力,一直都讓她有種不真實的感覺。
「染兒,那個地方……」他可以清楚的感覺到自己變強了,並且變強的不是一丁半點兒。
之前要進入山洞還需要伊心染領路,可是現在他竟然可以憑借自己的雙眼,就窺探了整個山洞的全貌。
出來之後,有那麼一瞬間,他都以為自己是在做夢。
可如果真的是做夢,有伊心染陪在他的身邊,他也不介意一直做夢下去。
「咱們看到的那座皇陵,其實就是烏黑蓬大陸上的西悅皇朝皇宮。」
關于西悅皇朝,早晚伊心染都會對夜絕塵說明,這些事情她不想瞞著他,也不能瞞著他。
更多的是,她不想欺騙他任何事情。
哪怕是她來自另一個世界這件事情,伊心染也不想再隱瞞下去。
「西悅皇朝?」
「嗯,還記得阻止你的那個蒼老的女聲嗎?」
「記得。」
「她叫麻亞,是西雅女皇身邊的侍女,那西雅女皇算是我的…我的老祖宗。」
聞言,夜絕塵眼楮瞪得大大的,嘴巴也張得大大的,還是有始以來第一次如此失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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