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在小鎮買來的地圖揣在懷里,伊心染靠著一棵大樹坐著,腳邊擺放著幾支不同顏色的,臨時做的簡易筆,膝蓋上攤著幾張白色的紙,微閉的雙眸輕顫,卷翹的眼睫似蝶翼,美麗而夢幻。
腦海里清晰的浮現出,這幾個時辰她在林間穿梭堪測出來,對她行動最有利的路線,粉色的唇瓣微微勾起,清澈的眸底跳躍著淡淡的興奮。
她的目標,是黑風寨。
背著弓箭在林中來回的行走,穿梭,她所踩的每一個步子,對她而言都不是無用功。
就像幼時她跟著師傅在原始森林里打獵一樣,渾身的血液都沸騰起來,讓她異常的興奮。黑風寨就是她的獵物,而她的目的就是不惜一切,拿下這只對她而言過于龐大的獵物。
獵人追捕獵物時那種無言的興奮,讓伊心染的神經處于緊崩的狀態,很輕松,很愜意,非常的有快感。
她喜歡握著弓,拿著箭,一步步將她的獵物逼進死角,逼到退無可退,只能在她的面前束手就擒。
那種血腥,是她所熟悉的。
不同顏色的筆代表著不同的路線,同時也代表著她的幾種作戰策略。伊心染習慣在出手之前做足萬全的準備,臨時抱佛腳不適合她,她看似冒失迷糊,又麻煩不斷,但她的心思之細,遠非常人所能想象。
約莫一柱香的時間過後,再看攤在伊心染膝蓋上的幾張白紙,赫然可見已經畫滿了山林間的各種路線,哪條路通往哪里,用時最短,途中有些什麼,都可以在上面清楚的找到,並且加以防範。
將重新畫好的圖紙一一疊好,收進懷里,伊心染一手撐著地站了起來,拍拍了肩上掉的落葉,深深的吐出一口濁氣,她這馬不停蹄不要命似的奔走,總算沒有白費,戰前所的準備都充足了。
鬼霧林她穿過了,黃泉河她也踏過了,那花毒泛溢的百花爭艷奇景她也瞧見過了,她還悄無聲息的進入了萬獸山黑風寨的地盤,大概打探了一番他們的防守情況,以及內部情況。
綜合起來看,只要斷了黑風寨的後路,她的勝算蠻大的。
倘若時間允許,伊心染打算深入黑風寨一趟,有些手腳只有在黑風寨的內部,早一步埋好,才能達到意想不到的效果。
一向追求完美的她,要是留下什麼遺憾那可就不好玩了。
「落日,明天行動的時候,我可就不能帶著你了,你要乖乖的,知道嗎?」小手輕輕的撫模著落日的毛發,聲音輕輕的,柔柔的,像是棉花糖一樣。
夜宿在山林中的時候,伊心染會覺得很孤單,腦海里總是浮現出夜絕塵的那張妖孽似的臉,不管她怎麼告訴自己不要去想,偏偏還是會不自覺的想起他。
伊心染一遍又一遍的告訴自己,都是因為她在這個世界里太孤獨,沒有朋友,才會一再的想起他,揮之不去。
可她似乎忘了,她在這個世界里,接觸過的男人,可不是只有夜絕塵一個。
比如,什麼南榮,什麼軒轅,什麼司徒的,她怎麼就沒有想起呢?
落日親呢的蹭蹭伊心染的手心,發出低低的嗚鳴聲,似不舍,似依賴。
「你放心,我不會丟下你的。」如果要丟下,她就不會都出了城,又悄悄的跑回戰王府,像是做賊一樣的,將落日帶走。
幸好那天炙焰被夜絕塵騎走了,否則,她想要無聲無息的帶走落日,肯定很難。
突然,伊心染睜著漂亮的大眼楮,一瞬不瞬的盯著落日的雙眼看,欲言又止的模樣,不禁嚇得落日往後倒退了幾步,暗道︰主子這是怎麼了,干嘛要這麼盯著我,該不是想把我給、、、、、、
落日甩甩頭,鼻子里呼出沉重的氣息,它怎麼能那麼想呢?
它的主人,才不是那樣的人。
「咳咳、、、、、、」伊心染撫額,嘴角猛抽抽,看到落日那堪稱驚恐的小眼神,她頂著滿腦門的黑線直想挖個洞把自己給埋了。
她的眼神至于讓它那樣的誤會,她可是相當有愛心的人,怎麼可能把它賣掉,或者把它給吃掉。
這年頭,馬的思想也相當的前衛啊!
是她過時了嗎?
「落日你丫的再往後退一步試試看,老娘非得撥了你一層皮不可。」她只是覺得她自私的帶走落日,炙焰會很傷心。
為毛她此時此刻有種,棒打了一對鴛鴦的感覺。
炙焰與落日本來就是一對,朝夕相處的,感情深厚。她把落日給帶走了,要是以後她都不回去了,炙焰會不會在心里畫圈圈,詛咒她。
落日揚起馬頭,眉心那團紅色的毛發在陽光下越發的鮮紅,仿如天空中高懸的日頭一樣,耀眼得很。歡暢的嘶鳴聲在林中響起,落日很有靈性,眼見伊心染暴怒,立馬討好的跨步上前,馬頭輕蹭她的小腿,表示親近。
「炙焰雖然很不錯,可是你家主人我相信,世界上還有比炙焰更好的馬,要是以後咱們不回去了,我一定給你找匹好的公馬,讓你們相親相愛過一生的,你就放心吧。」
不就是一匹汗血寶馬麼,她一定能找到更好的馬,就像她一定能找到比夜絕塵更好的男人一樣。
要死,她怎麼拿自己跟馬打比喻。
落日似乎听懂了伊心染的話,賣力的搖著馬頭,睜大馬眼望著伊心染,主人你是開玩笑的對不對?
落日可是很忠貞的馬,認定了炙焰就不會變的,你可不要把落日給別的馬。
「好啦好啦,八字還沒有撇的事情,咱們現在不想那麼多。」罪過罪過,她差點就把她家落日變成一匹怨婦馬了。
這還沒有介紹另的公馬給它,就是這副表情,她要是真找來了,落日會不會暴走,不理她了。
暈,有些想法,想想也就罷了,還是不要付諸于行動,免得她後悔終身。
畢竟,現在的她,也只有落日陪在她的身邊,也只有落日可以听她叨叨,時不時的還給她一個反應。
「你的情緒還挺多,要是我沒有帶你走就好了,你就可以跟炙焰在一起,不用跟著我四處飄迫。」內心里,真就像是拆散了一對有情人似的,伊心染覺得很對不起落日。
雖然落日只是一匹不會說話的馬,但是自打夜絕塵把它牽到她的跟前,她第一次騎在落日背上的時候,伊心染就將落日當成了一個親密的朋友,打心眼里喜歡。
落日感覺到伊心染突然間低落下去的情緒,雪白的馬頭蹭著她的小腿,怎麼也不願意抬起頭來,也不願意離開。
仿佛是在表明它的立場,它是不會離開伊心染的。
「好啦,我知道你的心意,就當我想太多。」雙手捧起落日的頭,伊心染睜著無暇的大眼與它對視,柔聲道︰「你主人我身邊雖然有兩把一等一的弓,但是手里的箭卻是太少了,加起來也不過二十支,要是真動起手來,只能被動挨打。」
離開小鎮進入鬼霧林之前,伊心染考慮過攜帶大量的箭羽在身邊,但那樣目標太大,很容易被人注意到,暴露她的行蹤。
思前想後,考慮再三,伊心染決定帶著制作箭羽需要用到的羽毛進入鬼霧林,反正只要進入了山林里,她便可以就地取材,自己動手制作箭羽。
自己做的箭羽,比起外面買來的,更熟悉,更便于她使用。
深吸一口氣,伊心染翻身躍上馬背,雙腿夾著馬月復,裝著鳳羽與飛虻的盒子就綁在落日的背上,道︰「落日,咱們去鬼霧林。」
伊心染想過就在附近取一些樹枝做箭身,考慮到她將要獨自一個人背著大量的箭羽到黑風寨外埋伏,可能會出現某些失誤的時候,臨時改變了主意。
穿過鬼霧林的時候,她曾經路過一片竹林,用竹枝來做箭羽,不但重量會減輕近一半,制作的速度也會提高近一倍。對于眼下的伊心染來說,無疑是最佳的選擇。
她要做的是遠距離的射殺,不是近身的搏斗,對于箭的要求不是很高,只要能射得死人,就是好的箭。
黑風寨除了領頭的那幾個人身手利落,內功深厚之外,其余的都不足畏懼。況且,伊心染從頭到尾就沒有打算要與黑風寨的人硬拼。
在她的作戰計劃里,是絕不可能讓自己吃那麼大虧的。畢竟,以她一已之力,想要橫掃整個黑風寨難度系數有些大。要是,她家二哥在這里,手里提著他心愛的那把狙擊槍,絕對是橫掃千里無人區。
想想那畫面,伊心染就難以壓制心中嗜血的興奮。
她不想殺那麼多的人,可是每當她準備要殺人的時候,那種對血的嗜愛就會從身體的四肢百骸噴涌而出,滲透進她的血肉里,與她融為一體。
只有不斷的殺人,才能平息內心深處的躁動。
伊心染知道,是她體內隱藏著的兩股真氣在作怪,攪得她不得安寧。夜絕塵說他會教她內功心法,讓她自己試著融合體內詭異的真氣,可她既然已經離開,斷不可能現在又回頭去找他。
大有一種,要是夜絕塵找不到她,她就不回去的意思。
即便是手中只有兩把弓,她亦要移平了黑風寨。不能硬踫,那便智取,挑起他們內心里對死亡的恐懼,讓他們自亂陣腳,而她就死守著那條活路,一一射殺他們,雞犬不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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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砰——」
身體相撞的悶響聲,有些低沉,有些激烈,只見周圍守衛的人都忍不住轉過身,雙肩聳動,捂嘴笑得痛快。
要知道,今個兒這撞在一起的兩個人,雖說都是二當家手底下的人,但他們不對盤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情。
夏奇與秦輸不對盤,就像他跟三當家劉培不對盤一樣。
區別只在于,秦輸跟他是同一個主子,劉培的主子是大當家罷了。
「喲,夏奇的身體居然好利索了,我還以為被那麼個小女人嚇得腿軟,再也站不起來了呢?」女人狠毒也不過如同紅護法一般,秦輸自認為他對上紅護法,絕對能夠全勝。
難不成,那個麻煩王妃,還能強得過紅護法。
「秦輸,你就不能積點兒口德。」揉著撞得生疼的胸口,夏奇面色一寒,沒有心思跟秦輸逞口舌之爭。
自打那天他當著大當家跟二當家的面,說了關于戰王妃伊心染的事情之後,二當家就再也沒有提過要見他,隱隱的讓夏奇產生了不安全感。
他是石斑一手培養起來的,好不容易在黑風寨里站穩了腳步,有了一定的地位,夏奇無論無何都不會放棄。
這里是黑風寨,天蹋了自有比他高的人頂著,他想要逃也不是一件難事。心里盤算好這些,夏奇就主動前來面見石斑。
「你們有沒有覺得我是實話實說。」秦輸笑眯眯的望著夏奇,他們兩個人可說是石斑的左右手,一個在明,一個在暗。
夏奇在明面上,吸引著大當家的注意。
而他,在暗地里,收集著情報,密切注意著大當家身邊守衛的調動。
「秦輸你別太過份。」夏奇沉下了臉,他忍著可不代表他好欺負,既然他敢親自來面見石斑,自然是早就想好了能讓他信服的理由。
那一日,對大當家所說的話,他是有所保留的,正好可以作為再次接近石斑最佳的理由。夏奇有信心,不管是大當家還是二當家,對于戰王妃伊心染都是格外的好奇。
那樣一個女人,無論是她的美貌,還是她的身手,都足以讓人記憶猶新,此生再難忘。
「呵呵,只是這樣你就生氣了,要是你听了流傳在咱們寨子里的那些話,不知道會不會拔劍傷人。」
能讓夏奇不痛快,就是秦輸最大的痛快。
每每他在二當家那里壓抑下來的憋屈氣,只要能發泄在夏奇的身上,就讓他身心俱爽,陰雲密布的心情,瞬間就明朗起來。
他手底下的人,地位太低,罵起來沒意思。夏奇與他身份相當,罵起來自然是格外的過癮。
夏奇垂眸,青色的長袖中雙手屈握成拳,牙關緊咬在嘴唇上留下深深的痕跡,躁動不安的壞情緒在心頭翻騰,復又被他狠狠的壓下去。
大丈夫能屈能伸,能忍者,才能成就大事。
他忍,總有一天他會把曾經那些嘲笑過他的人,統統都踩在腳底下,讓他們永遠都翻不了身。
「麻煩進去通報一聲,夏奇求見二當家。」
守在房外的粗衣男人對視一眼,留下一人繼續在門外守著,另一個輕手輕腳的推門而入,進去稟報。
秦輸見自己的一再出擊,都猶如打在了一團棉花上,也不打算與夏奇置氣,擺出一張生人勿近的臉,站在門的另一邊,沉默不語。
他也是來見二當家的,夏奇已經開了口,秦輸覺得沒有再開口的必要。他們兩個不管明里暗里怎麼爭,怎麼斗,到底都是二當家手底下做事的人,因此,面對敵人槍口還是一置對外的。
「二當家的在里面等著,你們進去吧。」
「有勞了。」夏奇拱手,推門而入,正準備關門時,秦輸一只腳插了進去,推開他的手,冷聲道︰「我也是來見二當家的。」
「哼。」
冷哼一聲,夏奇別過臉去,他很清楚這里是什麼地方,不是他能撒野的地兒,沒好氣的退開兩步,讓秦輸進了門。
換了以前,他要想見二當家可以直接來見,根本不需要經過門外守衛的通報。可見,現在地位變了,連底氣都不足了。
「秦輸(夏奇)見過二當家。」
石斑斜倚在軟榻上,朝著兩人抬了抬手,並未出聲。
「二當家,您吩咐的事情都已經辦妥,隨時都可以、、、、、、」秦輸話說到後面,聲音越來越小,不用他說明白,相信石斑就已經心中有數。
大當家這幾日幾乎是獨寵著紅護法那個妖女,要什麼給什麼,只差沒把自己的心肝都給她,黑風寨早晚都得敗在大當家的手里。
還是他們二當家有主見,一早就做足了準備,隨時隨地都可以全身而退,打造出一個全新的黑風寨。
「老三院子里那個女人有什麼異動沒有?」石斑把玩著茶杯,雙眸低垂,嘴角的笑痕淡淡的,有些醉人,亦有些人。
黃硝告訴他,他是想借著紅護法之手,找出老三院子里的秘密,他很懷疑,到最後到底是他吞了紅護法,還是紅護法斬了他。
到底是多年兄弟一場,有些事情,他不想做得太絕。
「回二當家的話,地底下有些響動,那個女人似乎真的找到那些咱們都沒有找到的秘密了。」三當家去了,不管是大當家的還是二當家的都拉不下臉去大肆翻找那座院子。
大當家將紅護法安排進三當家的院子,外面的人管不著里面的人,紅護法為了給自己的人留下一條生路,必然會想方設法的尋找出路。
借著三當家的院子,又憑著幽冥堂所擅長的地道,花不了多少時間就能找到那些隱藏在地底下的秘密。不得不說,大當家這一招棋,下得極準。
「她現在何處?」
「在大當家的房里。」
「盯緊她。」
當初要不是幽冥堂找上他們黑風寨,或許他們三兄弟之間的感情就不會變成現在這樣,一個死了,剩下的他跟大當家,卻要兄弟反目,分道揚鑣。
「小的明白。」
「黑風寨附近有什麼風吹草動沒有?」
「沒有發現什麼異常。」秦輸小心翼翼的回著話,不時挑釁的看向一旁站著,一直沒有開口說話的夏奇,眼中有著得意。
「把巡查的範圍擴大,仔仔細細的察看。」石斑的警覺性很高,他就像是生活在森林里的猛獸,有著天生的敏銳性。
一旦感覺到危險,全身就會束起倒刺。
「是。」拉著袖口抹了抹額上的冷汗,奏輸不敢再看石斑的眼。
「退下吧。」
「是。」看了眼夏奇,秦輸轉身退出房間。
「夏奇,說說你的來意?」
「還是二當家了解我。」
夏奇咧唇一笑,漆黑的眸子望進石斑的眼中,四目相對,電光火石之間,有著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