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夜悅辰驚愣的目光中,伊心染猶如閃電般沖進了夏富的打手群里,她手中的匕首閃爍著寒涼的銀光,所過之處必見血光。
她縴細的身影在人群中游刃有余的穿梭,根本連她是如何移動的都瞧不真切,只有一道道殘影,在提醒著圍觀的人,她的速度有多快,有多麼的令人恐懼。
當眾人還沉浸在她凌厲的身手中時,這場戰斗已經落下帷幕,精致短小的匕首上依舊滴著刺目殷紅的鮮血,一滴一滴濺落在地上,發出水滴擊石般的聲響。
冷眼掃過遍地的尸體,伊心染握著匕首的右手緩緩抬起,那染了鮮血的刀刃在陽光下閃爍著血紅的幽光,異常的刺眼。血,滴落到地上的聲音,在靜若寒蟬的天下第一樓里,顯得相當的詭異。
夏富背靠著牆角的凌亂的桌椅,身體瑟瑟發抖,生平第一次感覺到害怕。仿佛死亡距離他僅有一步之遙,隨時都會威脅到他的生命。
那種恐懼,比起拿把刀架在他的脖子上,更讓他膽寒。
在雅城,膽敢如此挑釁他們夏家的人還沒有出生,即便是北方商場的霸王夏侯世家也不敢當著他的面,殺他的人,絲毫不給他面子。
此時此刻,面對仿如嗜血修羅般的伊心染,夏富不禁要懷疑,他究竟干了一件什麼蠢事。
他要是早一點兒弄清楚對方的身份背景才動手,也不至于弄成現在的局面,真真是讓他騎虎難下。
倘若,今日他就這麼放過伊心染,又或者是被伊心染當面羞澀,更甚者她將他給殺了。無論是哪一個結果流傳出去,他以後還有何顏面在雅城混,在世間立足。
夏富在滿心的恐懼中思索著,大腦飛速的運轉著,同時也再一次重新打量伊心染。她看起來,年紀很輕,要不是出生在有背景有權勢的家庭,不可能如此的囂張放肆,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
她到底是誰?
又有怎樣的身份?
該死的,難不成這次他那寶貝兒子真就踢到了鐵板,這小姑女乃女乃是個動不得的主兒。
那雙靈動的水眸之中,冷冷的殺意漸漸消失,恢復最初的澄澈,干淨的,明亮的,仿佛之前她眼中浮現出的殺氣都是幻覺。
「臭小子,你傻了。」水潤的粉唇微微輕扯出一抹好看的弧度,晶亮的眸子一瞬不瞬的落到夜悅辰的臉上,就覺得逗他很好玩。
「臭丫頭,你才傻了。」輕咳兩聲,掩飾自己的尷尬,夜悅辰抱著鳳羽,沒好氣的道。
這丫頭,一刻不打趣他,渾身就不舒服似的。
「呵呵,沒傻就好。」收回視線,伊心染笑眯眯的轉頭看向夏富,甜糯的嗓音微啞,冷聲道︰「夏員外,本小姐今日的表現你可還滿意。」
那日在福滿樓,她已經手下留情了,惹毛了她,這才是下場。
反正這里是古代,殺了人又不用負什麼法律責任,看誰不順眼直接宰了就是。上次她是覺得,那些人好好教訓一番也就罷了,可她沒想到,夏賤人的爹如此沒腦子。
她要是好惹,又怎麼會傷了他夏家的人之後,還不離開雅城。
又不是吃多了撐的,留在雅城等著他親自來收拾她。
真是好可惜,她差點兒就把小澈家的酒樓給毀了,罪過罪過。
「你——」
夏富一個哆嗦,氣得渾身顫抖,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來。
這是在警告他嗎?
是在告訴他,其實上一次她已經手下留情,沒有宰了他的兒子,是對他的恩賜嗎?
有多少年,沒有人膽敢這樣跟他說話。
猶記得,年幼時那些膽敢輕視他的人,在他成年之後已經一個不留的,統統全殺光了。夏富瞪著伊心染,在思索著什麼,也在算計著什麼。
在他父親那一輩,夏家子嗣眾多,想要做夏家的主人,不夠心狠手辣是不行的。因此,從那個時候開始,他夏富的名字,在夏家就是狠辣的代名詞。
正因為他夠狠,夠絕,才能由他的祖父親自教養,從而成為現在的夏氏當家人。
「這樣才叫殺人。」撿起一塊還算干淨的布,伊心染低垂下眸子,仔仔細細的將匕首上的血跡擦淨。
師傅曾經說過,無論是對待敵人還是對待獵物,最好的辦法就是,不出手則已,一旦出手,必要一擊必殺。
唯有如此,才能永絕後患。
「你到底是什麼人,什麼身份,到雅城來干什麼?」夏富定了定心神,後悔藥是沒有了,他只能拖延時間,等待援兵。
他要知道伊心染這麼厲害,他不但應該多帶些人馬過來,他還應該更狠一點,直接放把火燒了天下第一樓。
哪怕,到時候賠償給軒轅世家一大筆金錢,都好過受這份窩囊氣。
「本小姐就是本小姐,你覺得本小姐應該是誰,又應該是什麼樣的身份。」她的身份,從離開戰王府,離開錦城之後,就已經不需要再被提起了。
「那你應該知道得罪夏家,你就等于惹上一個一輩子都擺月兌不了的麻煩,以後不管你走到哪里,都會受到夏家的追殺。」
「呵呵。」
听了夏富的話,伊心染笑了,笑得張揚。
這句話,貌似是她本年度听過最好笑的笑話。
她又不是通緝犯,夏家又不是官府,不過只是商戶,竟然敢說追殺她的大話。有意思,真的很有意思。
要是哪天,夏富今日說的話,傳進了父皇耳朵里,不知道會掀起怎樣的軒然大波。
宮里的夏貴人,她要是手腕高,頂多能在後宮里活得悠閑。她要是手段下作,指不定什麼時候就住進冷宮逍遙了。而夏家最大的倚仗就是歐陽世家,賢妃素來就是個心思深沉之人,錦上添花的事情她會做,雪中送炭這種事情,她避都來不及,又怎麼可能自己往上面撞。
「你笑什麼?」
「笑你蠢得可憐沒人愛。」伊心染將匕首揣在懷里,挑了挑好看的眉,嘴角微揚,接著又道︰「普天之下,江湖人士有追殺一說,其次朝廷追捕通緝要犯,也能說是追殺。你乃是一方商賈,你說要追殺本小姐一輩子,可不就是一個笑話,你真當自己是天皇老子麼。」
夏富猛然被伊心染的話點醒,真是被氣糊涂了還是怎的,當著這麼多人的面,他怎麼說出如此沒有分寸的話來。
「不知道夏員外有沒有听說過一句話,那就是各人自掃門前雪,賢妃的確出自歐陽世家,她的背後有歐陽世家的全力支持,你的女兒夏貴人也頗受她的提點。只可惜,當今皇上並非縱情聲色之人,你的寶貝女兒進宮進一年有余,依舊不過只是一個貴人,你也有臉拿出來炫耀。」
夏富的臉,刷的一下又黑了一圈。
仿佛痛腳又被狠狠的踩住,疼他眼楮打轉,卻又要倔強的憋著,不能讓眼楮落下來。
他花了那麼多的金錢,好不容易打通上上下下那麼多層的關系,將他的女兒送進了皇宮。這一開始皇上就封了她一個貴人,可都過去那麼長時間,還是一個貴人。
每次一想這件事,夏富就氣得嘔血。
「你知道皇宮里最不缺什麼嗎?最不缺的就是女人,而且是才貌出眾的女人,能將她們捧上天的是皇帝,能將她們摔進泥土里的也是皇帝。後宮里女人遍地都是,你憑什麼就那麼肯定,皇上一眼就能看中你的女兒,並且給她無尚的恩寵。一年也不過三百六十五天,除去皇上處理政朝的日子,皇上進後宮的日子屈指可數,你覺得你的女兒能綁得住皇上嗎?」
古代的男人很幸福,三妻四妾的。現代的男人最是羨慕古代的男人,那是因為他們多一個女人,就會被起訴重婚罪,要坐牢的。
可是古代的男人,從來就不嫌女人多。
伊心染魂穿古代,能做她男人的,必須只能有她一個,要是敢三妻四妾,她就閹了他。
「哼。」以前,夏富心中從未想過的東西,被伊心染一一點明,無法反駁的他,只能冷淳一聲。
隨即,他听援軍朝此地趕來的聲音,臉上總算是露出一抹別有深意的笑容。
他所受的這些侮辱,是時候全部還給伊心染了。
「東南西北四個方向,每個方向不低于二十人,夏員外你可真瞧得起本小姐。」
阿彌陀佛,佛主在上,不是我要開殺戒,我那也是被逼的。
「你明知道他是在拖延時間,你還跟他廢話那麼多,現在你心里舒坦了。」夜悅辰將鳳羽丟回伊心染的手里,臉色異常的凝重。
實在不行,他也只能暴露自己的身份,總不能讓他眼睜睜的看著伊心染被殺,或者被帶走。
「你要干什麼?」
「你管那麼多做什麼。」
「小七,你這算是關心我麼?」俏皮的眨眨眼,伊心染笑眯眯的問道。
「我是擔心我自己,誰關心你了。」六哥常說,射人先射馬,擒賊自然是要先擒王。
只要他抓住了夏富,不怕外面那些不放他們離開。
伊心染瞥見夜悅辰意欲發起的動作,眼急手快的拉住他,柔聲道︰「他手下的人全都我殺了,為了自保,他早就在自己的身上下了毒,你要抓他,他沒先死,你就死了。」
原本,伊心染覺得夏富挺沒腦子的,沒想到他還挺聰明。
「你怎麼知道?」
「他要是沒有十足的把握,你覺得在他被包圍的情況下,會不怕死的拖延時間,等待他的援軍麼?」這傻小子,怎麼比她還要沒腦子。伊心染翻翻白眼,一瞧他就是花架子,沒有經歷過實戰。
不過,在不乏高手的酒樓里,他敢于出頭,倒是挺合她的胃口。
「你就算再聰明,也逃不出我的天羅地網了。」夏富笑得開懷,他就是要困死伊心染。
他以為,在發現自己被包圍之後,伊心染一定會第一個沖向他,抓住他當人質月兌困。不曾想,她竟然能識破他的計謀,很有膽識的丫頭。
他那個兒子要是有伊心染這份膽色,他也就不用愁了。
他最喜歡最疼愛的一個兒子,老天爺偏偏讓他生得沒膽,做事瞻前顧後的,就是活月兌月兌一個難成大事的人。
「有些人,總歸是要為自己的愚蠢買單的。」
話落,金色的鳳羽再一次在夜悅辰不可置信的目光中,由大變小,就像是變魔術一樣,整整縮小了一半。
誰也沒有看清楚伊心染是如何動作的,弦動的聲音很動听,卻也令人恐懼。短小的筷子離弦,朝著夏富飛射而去,一左一右分別貫穿他的兩條腿,力道之大,讓他重重的雙膝跪地,發現沉悶的聲響。
「就你們這群人,還不夠資格讓本小姐用箭。」伊心染再次拉弓,‘箭’依舊是散落在地上的筷子。「有時候,殺人也是一種藝術,今日就讓你親眼目睹你所謂的精英,都是怎麼折損在這些筷子之下。」
筷子的長度,比起箭支來說,短的不是一半,而是一大半,射出去之後的精準度大大打了折扣。雖然如此,但要射中那麼大一個活人,對伊心染而言沒有什麼太大的難度。
夜悅辰呆呆望著伊心染,雙眼來回于她與射出去的筷子之間,她的命中率也太TMD駭人了,可說是箭無虛發。
他不敢想象,如果將筷子換成箭支,她出手的速度是不是會更快,更精準。
「小七,你傻啦,咱們不是都被盯上了麼,你不想活著離開雅城麼?」
「他們要對付的是你。」
「可他們也不會放過你,你不覺得他們把你當成我的同伙了麼。」忽略小朋友的感覺非常的棒,而伊心染認為,在她無聊的旅途上,若是帶上這麼一個涉世未深,對什麼都報著好奇的伙伴,將會非常的有趣。
只是,在不久的將來,當她得知,她半強迫綁在身邊的男人,其實是她的小叔子之後,頓覺,世界玄幻了。
她怎麼就干出這麼一件蠢事。
「遇到你真是倒霉。」
「遇到你,我覺得還不錯。」
「他們要進來了,你有把握將他們全都射殺在外面嗎?」夏富被伊心染的兩支筷子釘在地上,動彈不得。
外面的人不顧一切的想要往里面沖,一再被伊心染射得倒飛出去,加大了他們心中的恐懼,變得有些猶豫起來。
「你去我的房間,幫我把床上的包袱跟箭盒拿出來,咱們一起離開雅城。」箭盒里的箭,伊心染是不會用的。
對付這些人,用她的鳳羽已經很丟份兒,要是再用上特制的箭支,她就可以挖個洞把自己給埋了。
「我為什麼要听你的。」
「因為你沒得選。」
夜悅辰嘆氣,在她嚴密的射擊之下,他想要沖出去與人廝殺,的確不太實際,「你住哪個房間?」
「玄字一號房。」
見識過伊心染把筷子當箭使用,又在她精密的射擊下,天下第一樓里,很多人都打消了看戲的念頭,紛紛抱著頭趴在地上,生怕自己成了活靶子。
二樓轉角處,西門楚離與夏侯景晟就站在這個視野極佳,又很隱蔽的位置,靜觀。
「景晟,咱們真的不出手。」眼看著伊心染打得熱鬧,西門楚離是早就忍不住了。
夏富不是草率魯莽之人,但他今日的做法,不禁令西門楚離大跌眼鏡。別說這是偷雞不成蝕把米了,簡直就是丟人丟大發了。
經此一次,夏家在雅城,就是一個天大的笑話。
「我沒說不幫。」夏侯景晟眸色一暗,聲音低啞深沉。
「那咱們、、、、、、」
「有她一個出手足矣,咱們下去也幫不上什麼。」
「那你還說幫。」
「楚離,夏家肯定會調動官府的人來捉拿伊心染,阻止官府的人,就是幫了她的忙。」朝廷的府衙夏侯景晟是從不涉足的,他壓根就不想跟朝廷扯上任何關系。
與夜絕塵的那次合作,是個意外。
「我怎麼就沒有想到,還是你有心。」西門楚離到底也是生意人,有些陰暗事兒,他心中有數。
官商勾結,無非就是一件沒有攤到台面上來說的事情。
「你快去快回。」
「那你小心。」
夜悅辰走進伊心染的房間之後,直奔她說的床,果然看到一個包袱和月白色錦布包裹著的箭盒。
他很好奇,錦布里裹著什麼樣的箭盒,竟然如此的長。
想了想,夜悅辰還是沒有打開錦布包裹的箭盒,只是拿起它,然後又帶上包袱,急步離開了房間。
「臭丫頭,你這箭盒真沉,不知道的還以為里面裝的是石頭。」把箭盒背在肩上,夜悅辰才發現這箭盒沉得厲害,不由得低喃出聲。
突然,腦海里浮現出伊心染那嬌小的身子,背著這個大大箭盒的搞笑模樣,不由自主的笑出了聲。
箭盒跟伊心染本身,本來就很不和諧,說是滑稽都不為過。
她用的那張弓,只是握在手里就知道是好東西,配上這麼一個箭盒,也算是合情合理。
也不知道那張弓是誰打造的,等回了皇宮,他也要讓皇兄尋到那人,給他也打造一把。
「小七,你動作真慢。」
「你動作快怎麼還有那麼多人沒解決。」
「臭小七,你出來有沒有騎馬?」
「當然有,怎麼了?」他的馬,可是皇兄送給他的,寶馬中的寶馬,跟他整整兩年了。
「有就好,你到馬廄騎上你的馬,去城門口。」
「那你怎麼辦?」好歹夜悅辰也是一個大男人,他怎麼可以丟下一個女人自己逃跑。
伊心染一眼就瞧出他在想什麼,不由得撇撇嘴,柔聲道︰「別忘了將那匹通體雪白,唯有額間有一團紅色毛發的馬放出來,它是我的坐騎,咱們到城門口會合。」
「你真麻煩。」
「你不知道女人本身就是一個麻煩的結合體嗎?」說話間,又解決掉幾個,伊心染翻身躲到牆角,外面的人無法攻進來,已經找來弓箭手,再不離開她就慘了。「再說了,姐姐我是不殺生的,就是今天殺太多了。」
听聞伊心染最後這一句話,夜悅辰一個踉蹌,險些摔倒。眼角狠狠的抽搐幾下,頂著滿腦門的黑線,按照伊心染說的去做。
姐姐,你要是不殺生,這世上就沒有殺生的人了。
在你動手殺人之前,你怎麼就沒有想到,您是不殺生的呢?
「夏員外,你可把姑女乃女乃害慘了,你說說該怎麼懲罰你才好。」夜悅辰離開之後,伊心染閃身到夏富的身邊,冷眼打量著他已經廢掉的雙腿,「你說,要不姑女乃女乃在廢掉你的雙手,讓你這一輩子都躺在床上做個真正的廢人怎麼樣?」
該死的老東西,也不想想,她剛到雅城,滿心以為新的生活就要開始了。
尼瑪,早知道是開始殺戮的生活,她肯定換個方向走。
「你不能殺我、、、你不能、、、、」夏富已經不知道什麼是痛,他很想站起來,他也很想拔舊插在腿間的筷子,可他根本沒有力氣。
他最不想的,是以如此屈羞的姿勢,像條狗一樣跪在伊心染的面前,必須要仰著頭才能看清楚她的表情。
「要殺你,輕而易舉。」
「你想要什麼,我都給你,無數的金銀,我還能放你走。」咽下滿心的屈羞感,夏富眼里流露出恐懼與乞求。
他不能列,只有活著,他才有機會報仇。
「你說的,姑女乃女乃都不缺,其實姑女乃女乃也不想殺你。」
「那你想要做什麼?」
「就是看你不順眼,所以教訓教訓,順便再給你一句忠告。」伊心染抿著唇,似笑非笑。
「什麼?」
艱難的咽了咽口水,夏富緊盯著伊心染,似乎只要她敢對他下狠手,他就要拉著她同歸于盡。
就算是死,他也要拉一個墊背的。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坐井觀天的苦果就像你現在這樣。」
「我的人馬上就到了,你逃不掉的。只要你放過我,我保證我會讓你離開雅城,誰也不敢動你一根頭發。」
「呵呵,姑女乃女乃相信你的話,不過姑女乃女乃從來不做虧本的買賣,所以你必須付出點兒慘重的代價,至于是什麼代價,你品嘗之後就知道了。」
夏富搖著頭,渾身顫抖得厲害,額頭上豆大的汗珠,在訴說著他心中的恐懼。
將夏富的神情盡收眼底,清澈的水眸染上一抹邪氣,似乎他越是害怕,伊心染就覺得越好玩。地上遍地狼藉,除了死尸就是被砸爛的桌椅以及被砸碎的碗盤。
找了一圈,伊心染也沒有瞧見任何棍狀的物體,于是只能將就著撿起一個托盤,拿在手里晃蕩兩個,笑嘻嘻的道︰「要怪就怪你的人太多,也逼得太緊,你所受的苦楚,回去之後記得找你的屬下們清算,本小姐就恕不奉陪了。」
邪氣的話音剛落,天下第一樓就開始被淒慘的尖叫聲侵佔,整個酒樓都顫上三顫,不知道的人還以為地震了,樓要塌了。
伊心染丟掉托盤,雙手捂住耳朵,冷聲道︰「該死的,你的叫聲,比起女人的尖叫,還要有威力。」
只剩下半口氣還吊著的夏富,只能听著,不能反駁,甚至于他連睜眼的力氣都快沒有了。她看似隨意的握著托盤一下下打在他的背上,也只有夏富自己清楚,那力道落到他的身上有多痛。只怕以後,他不但是腿廢了,就連他的上半身也廢了。
「給你留下一雙手,別太想念我。」吐了吐舌頭,伊心染轉過頭,看到外面聚集了越來越多的人,也就沒再多做停留,掏出幾張銀票拋向掌櫃,沉聲道︰「打爛的東西,本小姐賠償,至于善後的工作,就交給你了。」
掌櫃福新慢半拍在緩過神,呆呆的接著銀票,只見伊心染已經迅速的消失在他的視線里,不知去向。
「掌櫃的,咱們怎麼辦?」
「飛鴿傳書回錦城,告訴少主,听候少主的指示。」
「是,小的馬上就去辦。」
「夏員外,那位小姐讓你別太想念她,只怕以後你每天都要想念她了。」福新蹲在地上,神情惋惜的看著已經痛得昏死過去的夏富。
誰能想到,雅城土霸王的老子,竟會落到如此下場。
夏家,看來是要大亂了。
「事情辦妥了。」夏候景晟收回自己望著伊心染遠去背影的視線,嘴角噙著笑意。
有她出現的地方,必定不會無聊。
「有本少爺親自出馬,自然是搞定了。」
居高臨下的俯視整個一樓,西門楚離不禁嘖嘖出聲,這戰王妃的破壞能力,絕對是頂級的。
誰要招惹上她,一準兒完蛋。
「戲也完了,散場了,咱們也該退場了。」
「景晟,你的心情看起來挺好。」
「你不也一樣。」
「呵呵。」
兩人相視一笑,對他們而言,夏家受重創,于他們有利而無害。夏富重傷致殘,再想要掌控住夏家很難。
而那些長期被夏富踩在腳底下的夏家人,又怎麼可能錯過這個千載難逢可以拉夏富下馬的好機會。
夏家的內戰,遲早都會爆發的。
東城門口,夜悅辰騎在馬上,不時朝著天下第一樓的方向張望,漆黑的眸子里寫滿了期待。
從小到大,夜悅辰可說是被保護得最好的孩子。他是夜皇最小的兒子,受到的疼愛自然是最多的。他也是眾為皇兄最小的弟弟,有什麼好東西,自然也是先讓給他。
軒轅皇後就是發現因為這些原因,將夜悅辰的性格越養越偏,于是再三請求夜皇送他上山學藝,目的在于讓他學習做人之本。
起初,夜悅辰對這樣的安排,非常的抗拒。隨著經歷得多了,他也漸漸長大,不再像以前那般肆意妄為,他開始懂得為他人著想,不再以自我為中心。軒轅皇後從來就不指望他能學到多大的本事,作為一個母親,她只是希望自己的兒子可以學會如何做人。
只有學會了做人,才會處事。
每天跟著師傅在山上習文學武,日子那是說不出的無聊。夜悅辰的性格本就活潑好動,一刻兒也靜不下來。好不容易學成,得到師傅的允許可以下山回皇宮,夜悅辰又怎麼可能浪費這個獨自闖蕩的機會。
上山前,是皇兄陪著他。
原本他還以為,這次下山回宮,皇兄肯定會來接他,哪知師傅告訴他,他可以獨自回宮,不派人護送他,也不安排人一路跟著他。
這樣的結果,簡直讓夜悅辰興奮了一整夜都沒有睡著。
下了山,一路上走走停停,夜悅辰見了不少的見識。他就是听聞雅城有座很靈的寺院,可以求平安符保平安,才決定繞路來到雅城,為母後求平安符,保她平平安安。
哪知道,他前腳剛到雅城,住進天下第一樓放下行李,連飯都沒有吃上一頓,就遇到這麼一件破事兒。
罷了,雖然發生的事情讓夜悅辰心里不痛快了,但是想到伊心染那很合他胃口的個性,也就算了。
他雖然是個集萬千寵愛于一身的皇子,但是真心實意的朋友,他卻一個也沒有。別的不談,就說伊心染在家里排行第九,跟他這個在家里排行第七的人,很合緣不是。
小七,小九,真挺有緣的。
「臭丫頭,你不會是被抓住了吧。」心里如此一想,夜悅辰眼里的擔憂也就更重了幾分。
就算她很厲害,到底也是個姑娘家,他怎麼可以丟下她跑了。
該死的,你可千萬別出事兒。
心思一動,夜悅辰再也等不下去,他必須回去看看。要是實在不行,他就說出自己的身份,夜悅辰還不相信,他堂堂一個皇子在此,還有誰敢放肆。
也好讓他瞧瞧,雅城是不是由得了他夏家稱王稱霸。
只是,她要是知道他的真實身份,應該不會再願意把他當朋友了吧。
「小七你要去哪兒,該不是回去找我吧。」
甜軟的聲音似一道清泉流進夜悅辰的心田,調轉馬頭正好對上伊心染打趣的眼神,沒來由的讓他一陣心慌,仿佛秘密被猜透,說不出的尷尬。
「小爺才不會去找你。」看到她安然無恙的出現在他的視線里,夜悅辰心里提起的石頭算了落了地。
他可不想好不容易得來的朋友,就這麼掛了。
「你不是去找我,我好傷心。」落日的背上,伊心染懶洋洋的趴子,努力做出傷心狀。
水靈靈的大眼楮里,晶瑩的淚珠兒懸而未落,楚楚動人。
「別鬧了。」
在山上,夜悅辰壓根就沒有接觸過女人,母後安排在他身邊伺候的人是個小太監。下山之後,他就找了一輛馬車,直接把小太監給送走,讓他先回宮報信,說他晚幾天才回宮。
以前,在宮里,他所見到的女人,哪一個不是規規矩矩,笑不露齒的,像伊心染這樣大大咧咧,又行為跳月兌的女人,他真沒遇到過。
「好啦好啦,我不鬧了。」坐直了身子,伊心染清了清嗓子,「咱們先出城,免得夏家的人追上來。」
「你會怕他們?」夜悅辰挑眉,在他看來,伊心染是不介意,直接滅了夏家滿門的。
他要是有伊心染那手出神入化的箭術,他就去滅掉夏家滿門。
有夏家在,雅城的百姓就沒有好日子可過,夜悅辰算是瞧出來了。
「姐姐不是跟你說過,姐姐不殺生的。」
「噗——」
夜悅辰笑噴了,嘴角猛抽,睜眼說瞎話的本事,他真見識到了。此種品級,絕對是天下無雙,專屬于小九版的。
「姐姐真是不殺生的,剛才發生的一切都是幻覺,你就忘了吧,忘了吧。」雙腿夾緊馬月復,伊心染輕拍落日的頭顱,柔聲道︰「落日,咱們走。」
落日揚起前蹄,長長的嘶鳴一聲,撒開馬蹄子就沖出了城門。
夜悅辰緊隨其後,大聲道︰「它的名字跟它很相配。」
額間那一簇紅色的毛發,圓圓的,可不就像是一輪紅日。
「落日,小七在夸你呢,打個招呼。」
落日的回應是再次發出一道興奮的嘶鳴,聲音很清悅,帶著絲絲示好的意味。
「好有靈性的馬。」
「你的馬也不錯,叫什麼名字?」狂風在耳旁呼嘯而過,伊心染不禁張開雙臂,自由的享受風的親吻。
「火耳。」
「也不錯哦。」
兩個一前一後,在不時的吵吵鬧鬧中,很快就遠離了雅城。
「前面有條河,咱們去那里休息一下。」
「好。」
順著伊心染手指的方向,兩人騎著馬,到河邊才停下來。
夜悅辰翻身下馬,拍了拍火耳的脖子,讓它自己吃草,而他小跑到河邊,捧起水洗洗滿是灰塵的臉。
「髒死了,你不洗洗嗎?」
「我又不是嬌滴滴的千金小姐,哪能跟你這個大少爺相提並論嘛。」伊心染跳下馬背,低聲道︰「落日,吃草去。」
陽光,鳳羽在落日的背上閃爍著耀眼的金光,夜悅辰不禁瞧得有些失神,半晌後問道︰「你的東西都在火耳背上,自己去拿。」
「你是不是對鳳羽很好奇?」她的鳳羽可是獨一無二的,不對它好奇的人才有正常。
「鳳羽,你的弓。」
「嗯。」輕點了點頭,伊心染蹲在河邊,打量她此時的模樣。
扯了扯頭發,還真挺髒的。
不過還好,至少身上沒有濺上血。
「我能看看你的弓麼?」
「小七,你不誠實哦。」伊心染沒有回頭,對著水面抓抓自己的頭發,不忘用力拍打自己的衣裳。
離開了雅城,她是得找個地方,好好的打理一下自己,這副模樣實在有夠狼狽的。
「咳咳,我想試試你的弓,你的箭盒里,是不是裝的箭?」夜悅辰也不隱瞞,他本來就想要用鳳羽射上一兩支箭,試試感覺。
皇家的皇子,自幼就學習騎射,夜悅辰也不是沒有見過厲害的,好比他的皇兄,騎射可是他們兄弟間最厲害的一個。
可是,見識過伊心染的箭術之後,夜悅辰很自然的在心里,將他重重敬重的皇兄放在了第二位。心想,要是他的皇兄跟伊心染比射,輸的可能大過贏的可能。
「嗯。」站起身,扭了扭腰,伊心染轉過身,瞄了眼掛在火耳背上的箭盒,道︰「你想用鳳羽射射箭沒問題,不過咱們先找個地方落腳吧,只要你跟著姐姐我,隨時都有機會。」
「再說一次,你不是我姐姐。」做他姐姐反正夜悅辰是不喜歡,但如果是做他的妹妹,他非常樂意。
雖然他排行第七,底下卻還是有兩個妹妹的。她們是他的妹妹,可是跟他感情都不怎麼深厚,夜悅辰也不喜歡跟她們往來。
做什麼事都規規矩矩的公主妹妹,夜悅辰實在是不喜歡,哪像伊心染這麼瀟灑恣意,他就喜歡跟這樣的人做朋友。
當某天,他得知伊心染是他嫂子時,也就開始了他被親嫂子奴役的日子。
所以,現在要能忽悠一聲哥哥來听听,絕對是賺到的事情。
「小孩子就是小孩子,計較那麼多做什麼,大不了以後不說是你姐姐了,我叫你小七,你叫我九兒就好了。」擺擺手,伊心染語氣不耐的道。
喝了小二給的醒神湯,伊心染的確是精神了很多,在城里轉了兩圈,實在沒什麼樂子就想著回客棧拿了東西走人,哪里知道夏富那個腦殘的東西,會不顧忌軒轅世家直接沖進天下第一樓要抓她。
殺了那些人,伊心染不覺得後悔,反正不是他們死,就是她亡。
頂多,她就算是自我防衛過當。
「九兒。」這樣的稱呼,夜悅辰很滿意。
他正擔心要是伊心染問他真實的姓名,該說假名還是真名,沒想到她提都不提,倒省得他說謊。
「小七,你說咱們接下去哪里?」
「你安排吧,誰讓我想試試你的鳳羽呢?」
「我對夜國不熟,確切的說,我對整個飄渺大陸都不熟,你就當我是山里出來的野人吧。」
夜悅辰緊盯著伊心染,有著滿心的疑問,但他覺得是朋友就要相信對方,也就不便多問。興許,她是哪個家族里跑出來胡鬧的小姐,不了解外面的世界也情有可原。
好比,在他第一次出宮的時候,也是哪里都不知道。
「我知道前面有一個小鎮,咱們要不先到那里落腳。」
「听你的。」翻身上馬,伊心染抬頭望天,道︰「天黑前能到嗎?」
沒吃又沒喝的,打死她都不想再次住在野外了。
「能,要是咱們去的時間對的話,應該還能欣賞到一場百花盛宴。」女孩子不是都喜歡賞花嗎?
只是,他能將伊心染當成平常女孩子對待嗎?夜悅辰搖搖頭,緊跟著也翻身上馬,跑在伊心染的前面領路。
「百花盛宴是什麼意思?」
「雖然那里是個小鎮,但卻是出了名的花城,平日里很難見到的花,在那里都能見得到。」宮里很多的花卉,都是出自那里。
在他沒有離開皇宮之前,院子里擺放的花全是出自那個小鎮,因此,夜悅辰算是有些了解。
「那咱們就去那里。」
「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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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冽,此地距離雅城還有多遠?」
「回王爺,大約兩里多里。」冷冽抹了一把臉上的熱汗,顧不得汗濕的後背,恭敬的回話。
天空中,金眼朝著雅城的方向不斷的徘徊,不用夜絕塵開口說明,他們這些常年跟在夜絕塵身邊的暗衛也明白,那代表著什麼。
王妃就在雅城,也怪不得王爺要馬不停蹄的趕路,連絲毫喘氣的功夫都不給他們。
金眼就是金眼,不愧是王爺養的。
只是讓金眼嗅了屬于王妃的味道,給了它大概的方向,短短一天多的時間,金眼就找到了王妃所在的確切位置。
「前面那片樹林休息片刻,喝些水吃些干糧,繼續趕路。」夜絕塵沒有回頭,直接下了命令。
他是恨不得下一秒就找伊心染,但他也知道要適當的休息。就算人不累,馬也跑累了。
「是。」
金眼揮動著黑色的翅膀,飛到夜絕塵所指的地方,在上空不斷的盤旋鳴叫,聲聲都似能穿透雲霄一般。
「王爺,喝口水吧。」冷冽把水壺遞上,拿出準備好的干糧放到夜絕塵的旁邊,然後才退到一旁。
夜絕塵喝了幾口水,活動活動因長時間騎馬而酸疼的四肢,看向天空中那道黑色的身影道︰「金眼,下來。」
也許,當年他撿到這只幼鷹,再將它訓練出來,就是為了今日能找到伊心染。
金眼很有靈性的俯沖而下,快到夜絕塵身邊時才減緩了速度,乖巧的落到他的手臂上,緩緩的收攏翅膀,低低的叫了兩聲。
大手輕撫金眼純黑色的毛發,低聲道︰「你可一定要替本王好好盯緊她,她可是你的女主人,知道嗎?」
染兒,你是不是也如我一樣,期待著重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