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漫天黑雲將黯淡的月光給遮掩住了,無涯的天際一片漆黑昏暗無光。
砰!嘩啦!名貴的瓷器被無情地摔碎在地上,瞬間化作無數的碎片撒了一地。赫連倩一張臉充斥著別樣潮紅,那是過度憤怒而漲紅的顏色。
「為什麼?為什麼他還會再出現?」雙手蜷曲成拳,牙齒磨得咯咯響,顯然是對下午的事情不能是釋懷。
明珠小心翼翼地躲在門口,不敢迎上此刻正在發火的赫連倩。屋內的落地花燈上的燭光很亮堂,能將她的每個動作都輕易地倒映出來。人說,生氣會讓人變得猙獰,而她家郡主生氣起來比地獄中的惡鬼都還要可怕。誰能想象得到,在眾人面洽端莊智慧的風雅郡主也有這樣潑辣狠毒的一面。
屋內不斷地傳出桌椅摔倒,物品砸壞的聲音,听得在那里的明珠心驚膽戰的。赫連倩自己鬧騰了一會兒,許是覺得累了才朝外面呼喊了一聲︰「明珠。」
「奴婢在。」明珠應諾一聲,小步跑上前去,低著頭喊道︰「郡主有何吩咐?」
「把這里打掃了,本郡主想要休息!」胸口還在悶痛著,那場怪風絕對跟赫連燼有關,不然怎麼會把她的坐騎都驚得那般失控。要知道她的愛駒雖然比不上赫連燼的什颯紫,可也是千萬匹駿馬中挑選的佼佼者。可那場罡風卻讓他們都受傷了,這個仇她赫連倩一定記住!
埋頭的明珠沒看到她眼瞳中的陰鷙,可但憑她對赫連倩的了解,都知道現在絕對不是跟她說什麼話的時候。默默地點頭退出去,招呼其他婢女進來打掃。
很快,外面就進來幾個人,各自分工提著膽子做事,明珠則是負責幫她洗漱。發泄過一通後,赫連倩的心情也有些好轉才沒有為難她們。待服侍好她後,眾女走出她的房間,再度感覺自己像是從鬼門關走了一趟出來,紛紛逃命似的奔回各自的屋子。
其他守夜的只能認命留下,把自己的存在感降低到最低。
赫連倩在床上躺著,翻來覆去都睡不著,腦子里想起的都是赫連燼今日的神情。
她從年幼時候就一直喜歡這個男人,為了成為與他比肩之人,她放著安逸的富貴生活不過,苦苦哀求費盡心機讓磯王調了人給她訓練。鄴地的貴女們跑馬打球,她卻在軍營中混跡于一群男人中央,縴縴細手變得粗糲。她從來無怨無悔,因為她知道赫連燼不喜歡弱者。
而她也不要成為包袱,將來將他拖累了。
只是,她的努力都換來了什麼?翼衛是被她教出來了,還是三國中數一數二的軍隊。當她成為鄴地乃至三國中的奇女子時,他卻還是不願意多看自己一眼。
她以為他只是不喜歡跟女子接觸而已,只要將來他懂得了自己的好,便會珍愛她一生一世。但他去了炎京後就在慢慢地將她的幻想開始打破,因為他開始在在意一個女子。
那是個身在高門卻不受寵的,其貌不揚的庶女!她就不明白了,為什麼放著有著高貴身份,美貌智慧和才能的她不要,卻是要選擇那個庶女?難道那庶女真有什麼過人之處?多方打听,她沒看出那叫安陵的女子有何特殊,只是圍繞在她身邊的男人一個比一個高貴。
這世間真有放著珍珠不選,偏偏去挑砂礫的?
這樣狐媚的女子,她決不能讓她留在赫連燼身邊,毀了他的一切。所以,在知道了襄惠帝將安陵放逐的消息後,她又發現燼王府中的赫連燼是被人假扮的,便故意將這個消息泄露給北堂太後。
那狠毒的老女人一向欲除掉赫連燼,有了這樣的機會她怎會放過?而她自己則派人趁機混入北堂太後的殺手中,借北堂太後的手除掉安陵。結局如她所設計,安陵墜落到了長河中,絕無生還的可能!
可誰會想到的,除掉了一個安陵,會出現一個隕聖樓樓主。那個女人比她更美,手中的權勢足以令三國中的掌權著震顫,心機也在自己之上。關鍵的是,赫連燼對她的迷戀簡直到了令人發指的地步。
這回,她是真的怒了,妒了。而令她沒想到的事,炎京一行會成為她此生的夢魘,而造成這一切的就是那個美如天仙狠如蛇蠍的璇璣!赫連燼,那個她深愛的多年的男人,在得知她被人算計的時候,不聞不問任憑她被人毀了清白,在三國權貴中顏面盡失。
被投入天牢,那昏暗中充滿了污濁的狹小世界里,她被那些猥瑣麻木的目光不斷地刺激了,想起自己承歡在別人身下而他竟一點都不阻止,心頭仿佛是被利劍捅上了一個大大的窟窿,怎麼都填不平。
那段暫短卻又很漫長的時光里,她能感覺到自己的心在一寸寸地冷卻,無論什麼都無法了令其暖起來了。絕望,像是黑夜中那片蒼茫的混色,無邊無際。
她恨,恨赫連燼,更恨那個叫璇璣的女人!讓她的人生染上了那樣可恥的一段,將高貴的她貶低得一文不值。總有一天,她會讓他們所有人都為此付出代價!
抓緊著被單的雙手緊緊地撕扯著華貴的絲綢,硬是將之扯出了兩個大洞來。盛滿了怒焰的雙瞳在黑暗里閃閃發光,駭人得緊。
「果然太年輕!」伸手不見五指的房間內,突然傳來一聲像是金屬相互摩擦的粗糙刺耳的男人聲音。躺在床上的赫連倩一個鯉魚打滾騰地下躍起來,掛在衣架上的外衣飛起掛在她雙肩上,將她的身體給遮嚴嚴實實了。
「你不是說他們都不會活著回來的嗎?」沒有驚慌尖叫,只有沉沉的質問。赫連倩了冷哼著,黑暗中的臉丟扭曲了。
那人與黑暗融在一起,看不清他身影在何處,那聲音也像是從四面八方飄來的,讓人無法捕捉具體位置在那里。
赫連倩的怒意似乎一點都不曾影響到他,飄渺接近虛幻卻又能讓人真實感受到的聲音再度傳來。「赫連燼命不久矣!」
「……」她張開口,听到他的話又閉上了嘴巴,繼而降低了音調道︰「你到底什麼意思?」
在赫連燼消失的時候是他說,他們兩人都中了寒毒活不久了,他要把他們引到方諸山讓其死在茫茫大海里。盡管她當初不願意讓他們那樣死,可他的話又直白得讓她想去死。
「你一個殘破之身難道還想得到赫連燼的垂青?莫說你現在不是處子了,就算是,有魚璇璣在他身邊,你這輩子都不可能得到赫連燼。」
那人簡直是看到她心里去了,把她的恨意一覽無余,更甚者她能順利地從天牢中出去,還是他的功勞。她知道他是有目的的,可那樣又如何。異常合作,不過各取所需。
「他為什麼還能活著回來?」還是在那麼關鍵的時刻,她差點就以一個正當的理由將黑甲精騎控制了。
「赫連燼乃是不世帝星,哪會那樣輕易地折了。」男人似乎在笑,話語出口卻給人種毛骨悚然的感覺。
赫連倩只覺得渾身的雞皮疙瘩都起來了,厭惡地皺皺眉,思忖了會兒,道︰「你倒是提醒本郡主了。烈帝春秋正盛,北堂太後野心勃勃,本就討厭死了赫連燼,恨不得除他而後快。若是民間知道了赫連燼是帝星,將來會取烈帝而代之。那麼,他在帝月就會腳步浮沉。」
她怎麼就忘了這點呢!若是北堂太後因此處置了赫連燼,那麼黑甲精騎就很有可能淪為叛軍了。既然無法在明面上動他,那就讓赫連燼背上叛國謀篡之名,屆時想要對付他可就用不著自己動手了。
「不錯,你現在的腦子倒是轉的極快。」赫連燼不在的時候就該這麼做了,等他回來只要稍加謀動便可坐實了赫連燼的謀篡之罪。這看似聰明實則愚蠢的女人已經錯過了最好的時機,現在就算去做成效也不如先前了。
听出了男人話語中輕微的諷刺,赫連倩不以為意,臉上稍好一些,放輕快了語調,道︰「你今夜前來是要跟本郡主說什麼?」
室內沒有燈火,只有不遠處的燻籠里的炭火從鏤空的籠壁中露出絲絲點點的光亮,隔得遠讓人又看不真切。她眼眸一抬,隱約看見一道輕微的影子一閃而逝,卻沒帶起一絲絲風。這人的武功很高她是早就知道的,但很少見他顯露出來,可剛那麼一瞥也讓她心驚了起來。
這人要是做了她的對手,恐怕自己怎麼死的都不知道!幸好,他們有共同的敵人!
「神巳節快到了!」男人宛如浮萍般無根的聲音斷斷續續,可她還是听清楚了他的話。
神巳節!
北堂太後的母親是星池的郡主,而神巳節是星池的隆重節日,昔年北堂太後入宮曾獨霸皇帝的寵愛,在宮里可謂是能只手遮天。皇帝在她有孕在身時,曾在皇宮里按照星池神巳節的風俗讓她在在帝月能感受到故國氣息,一年一度的就延續下來。
他的意思,在神巳節動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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