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短時日,炎京接二連三地發生各種各樣的大事,先是風族進貢刁難天訣接待的使臣,隨後是燼王把黑甲精騎打扮成親隨待人炎京,方諸山來了神女,隨後又是接風宴和皇子公主的滿月宴被神女預言有血光之災。果然,四皇子和三皇子抱成團逼宮,十皇子耐不住了也跟著造反。好不容易平息了這事,又傳出襄惠帝滅其他子嗣只為扶植私生子桐封王登基為皇帝。
謠言被證實了,襄惠帝在七皇子剛和帝月風雅郡主勾結之後,便下令禪位給桐封王。大臣們都無奈地接受了帝王的年輕時候的風流留下的丑聞,可轉眼間那準兒子已經成為皇帝的司空玨卻不是襄惠帝的兒子。
而襄惠帝百般算計,竟是被當年傷害過的明郡王妃蘇穎給設計了,白白替別人養大了孩子!
現在,他是最難過和憤恨的人了吧,很多人都這麼猜測著!大臣們低著頭不敢望向太廟前震怒的帝王,俱都低著頭盯著自己的鞋尖,讓他們更為抬不起頭的還是這些事情都被其他兩國的人看在眼里,更是在風族那樣的附屬族落面前丟盡了大國的顏面。
天訣立國已經有五百年之久,在大陸有典籍所記載的朝代中,是年代最為長久的。一向自詡天朝上國,將帝月星池歸之為蠻夷之國。可現在,他們這些久居高位垂眼看人的人被那些「不開化」的粗野之人嘲諷了,這強烈的落差真讓人一時無法接受。
還有,司空玨現在算是真正的帝王了還是只是桐封王?這點他們都很想確定,畢竟他並非帝王所出,繼承皇位名不正言不順,雖然有禪位之意在先,可他的身份終究很尷尬。帝王含怒的眸眼讓他看起來像是一只垂垂臨死卻使勁兒地掙扎著的獅子,周身散發著致命的危險。
司空玨那句「本王不會繼位為天訣皇帝」如一顆炸彈把人炸的暈頭暈腦,他面上的的神情不變,可眼里透出了緊繃後放松的輕松感。旁邊的人又都不是眼盲,一下就看出來了。
了凡在旁看著,臉上露出悲憫的神情,打著佛號︰「阿彌陀佛。」人世間的事便就是這樣,身為方外之人早就將此看透,可惜他卻沒能超然世外還困守于人。看來,他此生以無法超月兌了。
「小郡王,這人害的郡王慘死,郡王妃以痛不欲生,你從小孤苦伶仃都是他的過錯。如今,我們也該用他的血去祭奠郡王和郡王妃了!」黑衣人神情激動,半邊可怖的臉因他肌肉的抖動而擠在一起,看著很是嚇人。
司空玨指尖將那不厚的牛皮紙封信捻著,恍然地抬頭朝天空上望了望。明媚的陽光從蒼穹直投射下來,宛若萬千金色的箭芒從天而下,那耀目的日頭掛在天空最高的位置俯視著大地上所有的生靈。那是最蒼穹之上的最為光明的地方,卻也是最孤單的所在。那個男人處在那樣的高位上,還給予過他那樣的的溫情。這點,他無法抹滅掉。
很多回憶在這一刻紛紛涌了上來,比他在知道自己會是他「親生兒子」的時候還清晰快速。
殺了他為那沒有見過面的父親報仇?給被羞辱的母親雪恨?剎那間,他有些猶豫了,他真的要殺了襄惠帝麼?
「小郡王,不能猶豫了,要不是他拆散了郡王和郡王妃,你會有個幸福美滿的家。襄惠帝這人禽獸不如,對你好那是中了郡王妃的計以為你是他的親生孩子,要是讓他知道你是郡王的兒子,他早就暗中下手殺了你了。郡王妃當年考慮到自己孤單在世無依無靠,又怕襄惠帝對你下手,把郡王的唯一骨血害死。不得已才那般做,你不能因為他曾經護你長大就以此抵消了郡王和郡王妃的血海深仇!」
黑衣人一眼就看穿了司空玨的猶疑,氣憤地勸告著。
「玨兒,你不會殺朕的是不是?」襄惠帝忽然大笑起來,神色詭異地沖著黑衣人望了去。
司空玨將目光收回來,回望著襄惠帝,抿著唇半斂著眸子,沉寂無聲替代了本該出口的話語。
黑衣人一見,心里著急了,道︰「小郡王,你真的不殺他?」
他眼里流露出濃濃的失望來,輕搖著頭感覺可笑而諷刺,恍似司空玨認賊作父,在清楚了自己身世後還不願意面對現實。自己的主子有著這樣的兒子,他真感覺到無望而痛惜。正因如此,對襄惠帝的恨意便更深了一層,那雙眸子幾欲噴火出來。
「爹,這事兒王爺他知道該怎麼做,你不要逼他!」襄惠帝對司空玨的好巽風也是知道的,他的身世幾多變化,要是正常人都會多番懷疑。這麼二十幾年的相處,他懂得司空玨的心思,對黑衣人那樣逼迫的話感覺不悅來。
黑衣人怒目黑臉,兒子的指責還有司空玨的躊躇讓他非常不快,恨聲道︰「既然你們都不想為郡王和郡王妃報仇,那我一定要殺了襄惠帝!」他為了主子的仇隱姓埋名潛藏多年,就為了取襄惠帝的狗命。反正司空玨已經知道了身世,他也沒什麼顧忌。手在腰間模出一把匕首,飛身朝著被護衛圍在中央的襄惠帝就刺了過去。
幾乎同時,太廟四方忽然從房頂各處涌出無數黑衣人,他們飛速登上丹陛朝著襄惠帝那邊就撲了過去。
「啊!」下面的大臣和遠在太廟門外的百姓們都嚇得慌了,隨行的侍衛們紛紛上前亮出兵器御敵護駕,膽小的宮女太監們驚慌失措地到處躲閃,場面極度混亂很快就失控了。大臣們各自躲閃著,帝月星池那邊的使臣們也在本國侍衛的保護下朝太廟外面跑,水如雲想要再留下來多看看,卻被莫頓給強行拉走了。看戲是可以,可總得有個度,把小命都賠上去了可得不償失。
赫連燼揮退身邊的人,飛身而上立于飛檐之上。金光之下玄衣飄飄,嘴畔帶著冷酷的笑意看著下方血灑丹陛一片混亂。雖然她沒有說,可他還是能猜得出大概來。璇璣對司空玨的恨就算是北堂太後也比之不及,幸而他們不是敵人。
司空玨,被逼到如斯地步,你會怎麼辦?場上,黑衣人幾下解決了身邊幾個礙事的侍衛,下手狠辣地逼向被保護著的襄惠帝。巽風著急地看著自己的親爹,又瞧著紋絲不動的司空玨,一時也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事情怎麼越來越復雜,他們根本就沒有還手之力,那背後設計這一切的人真是太厲害了!巽風恨恨地想著,朝隨之而來的王府侍衛打眼色,讓他們不許動手。桐封王府的人就像一道牆般,把司空玨隔絕在了殺戮之外。
這混亂中,有兩個人格外鎮定,那便是被保護著的司空玨和襄惠帝,兩人隔著攢動的人頭對望著,似乎都沒有把那些殺戮看在眼里。發現這點,黑衣人大恨,手臂一揚五只小小的袖箭朝著襄惠帝快穩準地射了過去。
那距離剛好在最佳射程上,箭尖淬著毒,在日光下發著幽藍的光澤,一看那就是劇毒之物。別說被袖箭射個半死,就是被箭尖擦破了皮那也是要命的事情。
「皇上小心!」侍衛們看見勢如破竹而來的袖箭,嚇得面色慘白大聲提醒著襄惠帝。
眼見著袖箭逼近,眾人驚呼之中,一股強大的內力突然迸射出來,將那五只差點就射到襄惠帝身上的袖箭給打落在地。
——
堅硬的鐵質箭頭先栽落,那聲音本沒什麼特別,卻像是一聲厚重的鐘鼓聲音突然想起,驚了兩方正在打斗的人。
「小郡王,你!」黑衣人氣大地瞪著他,胸口的起伏不低,看得出是被他這樣的行為而震怒了。
司空玨無視了他幾乎快要猙獰的神情,神色坦然地看向四周,以內力將聲音擴散開去,道︰「從今日起,我司空玨不再是天訣的桐封王!」
清貴若瑯華之音的聲音,十七個清晰明朗的字,無一不回蕩在眾人耳畔。
他說,以後再也不是桐封王了,就是說斷絕跟襄惠帝的恩了,以後只有血海深仇了?黑衣人不太懂他話里飽含的意思,眼中露出茫然來。
可司空玨沒有開口解釋過一句,轉身站在了朝太廟門口的方向。王府的侍衛就似他肚子里的蛔蟲,立馬就讓出一條道來,司空玨緊握著牛皮信封無言地一步步走下丹陛。他的背挺得筆直,輕風吹起他廣袖發帶,只影綽綽恍若要飛升的仙人。
他就這樣走了!襄惠帝趔趄地退後兩步,木青眼疾手快地扶住他,注視著隨司空玨遠走的王府一干人等。他沒有讓黑衣人住手,只是在最危險的時刻幫了襄惠帝,或許就是說以此來還襄惠帝曾經對自己的好。
襄惠帝這樣想,其他人也不例外。黑衣人短暫地思忖了下,給自己的人打了個暗號,迅速離開。莊嚴肅穆的太廟廣場上一地血和尸體,在完全看不到司空玨那行人身影後,襄惠帝兩眼一翻就倒在了地上。
「皇上,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