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島主將我二人留下到底有何貴干?」
魚璇璣眉間透著斜煞之氣,緊握著的手指指骨收緊,掌心沁出顆顆冷汗來。愛睍蓴璩如此四面熔岩環繞,巨大如烤爐般還是無法緩釋她身上的熱,那寒氣好似從心底里散發出來我,外在的熱度根本無法驅逐半分。她現在也是有些分不清楚,那些寒氣是否已經沁入了靈魂,竟讓她如此不得安分。
「璇璣,莫怕。」赫連燼將她拉到自己身後,黑眸里跳躍著奇詭的光彩,哼道︰「島主此番意欲何為?」
老者眼底的激賞越發明顯,看著他們兩人幾乎一致地為對方著想的舉動,伸手模著自己雪白的胡子,意味深長地道︰「兩位鶼鰈情深,老夫很是感嘆。」世間不乏有山盟海誓轟轟烈烈愛情,但大多都在時間流逝之中化為塵埃,能相濡以沫白首不離之人最終又有多少?他這輩子閱人無數,似乎從這兩人身上找到了什麼是至死不渝的感覺。
「璇璣惶恐能得島主如此贊譽。」魚璇璣邪氣地挑了眉梢,絕麗的面龐上透著股輕靈邪肆。
頭上的雪色長發濃密如織,在極目所見的熔岩赤色中宛若一株雪白的花。老者眯上眸子,搖頭道︰「你這女子小小年紀,真是犀利。」
「多謝過獎!」真心假意與否,她全然不在意,只當做贊意收了。
赫連燼滿目驕傲,嘴角噙起一抹游絲般的笑意,他的璇璣屢屢讓他心喜不已。老者見狀,笑得高深,忽而一轉目標,道︰「姑娘手上有九幽笛,還能吹奏起九幽攝魂曲,與我們曇月族必然是有淵源的。老夫所說,姑娘怎麼看?」
「淵源倒是沒有,不過是偶然罷了。」上輩子的她最後悔的事情就是遇上了會九幽攝魂曲的醉伶仃,不然也不會陷入因花阡陌之故的種種糾葛里。其實,她並不恨醉伶仃什麼,只是覺得她的人生太戲劇化了。
從一出生她就有不輸于皇室公主的高貴身份,更有天貴命格,似乎女子所有尊崇的地位身份她都有了。可她自幼長在慈航齋,受碧峒真人的教誨向來清心寡欲不貪戀權勢富貴。起初她並不知道為何她堂堂的北虯王郡主會被送到道人清修之所去撫養,多年後經歷了太多事情後,她才猛然覺悟出了父母和師父的一片苦心。
都是為了她好啊!
可惜,她終究沒有去珍惜,背棄師門,置北虯王府于叛臣之列,最後雖然讓虞家在新朝位極人臣,可也葬送了虞家的百年繁華。曇花一現,說的到底是虞家還是她?痛恨過,甚至用來生的時間想要去顛覆司空皇族建立的天訣大廈。只是,某些意外之中的事情猝不及防地被發現,她已經不知道報仇是不是最重要的。
如今,有了愛她入骨的男人在身側,上輩子刻骨銘心的恨也做出了退讓,讓她接受了他。
人生如戲,當真是應驗了這句話。
不過,想到前生,除了穹蒼外,她還掛念過一人。只是她終究是負了他,也沒有來生去報答他什麼。有時想起,覺得自己挺可笑的。
她憑什麼去掛念他?又憑什麼想用來生去彌補他?于他,她不配啊!
「姑娘心事沉沉,可是想起前塵往事了?」盡管她沒有表現出來,老者還是將她眼里的波動都看得絲毫不差。
魚璇璣抽回神智,斜睨過他冷笑道︰「既然被稱為前塵往事又有什麼可想的,我比較在意的還是當前如何。」說完,她身子朝赫連燼偎近,臻首而起墨玉般幽深明濉的眸子里倒映著他的容顏,嘴畔掛起溫柔的笑。
無法改變曾經,那就把握好現在。于有限的生命中,也要將最美的東西留下片刻。
她的主動讓赫連燼心底起伏的小小陰霾盡數散盡,垂首在她臉頰上留下淺淺一吻。她臉頰上染上淡淡的緋色,卷長的眼睫輕輕掃過他的下頜,朝他懷里又靠近了些,一點也不在意旁邊還有個礙事兒的老頭。
老者看他們旁若無人地親熱,老臉瞬間皺成菊花,咳嗽兩聲表示了自己的存在感,道︰「說吧,你要怎樣才能將九幽笛和九幽攝魂曲的心法還給方諸山?」
魚璇璣從赫連燼的懷中探出頭來,挑起自己一縷秀發,道︰「你不問問我為什麼會有這兩樣東西?」
「老夫問了你就會說麼?」老者不由分說地反問。
赫連燼勾唇而笑,替她回答︰「或許會,亦可能不會。」
「……」老者嘴角抽搐,默了,這算是什麼答案,說了等于沒說。
「這兩樣東西是有人欠了我的,拿它們來抵債了。不過你們現在想拿回來,那就拿火焰鳥的血來做交換吧。島主應該看得出來,我們兩人都身中奇怪的寒毒,火焰鳥炙熱烈性乃是寒毒的克星。我知道你們將火焰鳥奉為比鳳凰還高貴的鳥兒,這個交易如何你們看著辦吧。」魚璇璣不想再多說一句廢話,直截了當地跟他談氣交易來。
老者一听要用火焰鳥的血交換,一張枯皮菊花臉頓時越發地皺了,語氣也冷了許多,道︰「既然知道火焰鳥的血不會輕易給你們,還開口?」
「你剛才不是說,不會輕易給我們,換言之那便是有商量的可能。我夫妻二人無論天高地闊身處陰陽都不會分開,但是九幽笛和那份心法就說不定了。」赫連燼俊美無儔的臉龐被熔岩的熱度烤得微微發紅,一雙眸子眯成一條線,活像是一只將所有人都算計得死死的狡猾狐狸。
威脅,絕對是赤果果的威脅!
老者氣得胸口堵著一股氣,道︰「兩個小女圭女圭口齒倒是伶俐,就是不知道你們的命也是不是如你們的口才那樣好!」
「這就用不著您操心了!」話不投機半句多,魚璇璣冷著張臉,道︰「島主放心,曇月族的九幽攝魂曲,我隕聖樓人必將其發揚光大。」
你既然不在乎那我就按照我的心意去辦,反正我們也不在乎生死了。兩個月復黑的人眸光相遇,對著彼此笑得溫情脈脈。
老者被她的話一刺激。急得想跳腳對他們破口大罵了,但多年來的修養內涵又讓他將那些想法都遏制住了。可眼里噴火的樣子卻是掩飾不過去的,讓對面兩人看了個徹徹底底。
「九幽笛和心法是我族不慎遺落的,你們不歸還不說還獅子大張口,要我們曇月族的火焰鳥的血,簡直是白日做夢!」
「赫連,我記得我們進來的時候天已經黑了,這里也不是白天,你說我是在做夢嗎?」魚璇璣扭了子,很正經地朝抱著她縴細腰肢的赫連燼問道。
眼底飛快閃過促狹的光,赫連燼亦是鄭重其事地道︰「不是你的問題,而是有人老眼昏花,分不清白天和黑夜了。」
「哦。」魚璇璣一番很受教的模樣點著頭。兩人自顧自地說話,都沒有把剩余的那人當做一回事兒。
老者只覺得胸悶氣短的,深覺要是再跟他們廢話下去,他可能會忍不住暴走了。他黑著張老臉,突然有些幸災樂禍地道︰「火焰鳥的血可以給你們……」
魚璇璣和赫連燼心頭一喜,還未疑問他怎麼突然改變主意,卻听老者道︰「火焰鳥其實已經絕跡多年了,血是有的,但是就剩下一點點了。要治療你們兩人身上的寒毒,光那點血是完全不夠的。」
明晃晃的一盆冷水澆了個透心涼,兩人的臉色驀然都難看起來。老者見此情形,笑得更自得了。「不過,若是只救一個人,還是可以的!」
他的話音在狹窄的空間里回蕩著,魚璇璣只覺得自己的耳朵里嗡嗡嗡的,什麼聲音都听不出來了。只能救一個人,那便是說另外一個只能孤獨赴死。她不會讓他死,赫連燼也會這樣想,可惜他們之中注定有一個人必須死。
是她麼?要是他能繼續活下去,她也是願意的!
「璇璣,近日在船上顛簸了那麼久,你該累了,我們走吧。」赫連燼霸道地將她收攬在自己身邊,轉身就想離開這個地方。青絲垂墜遮擋過的眼角,一片寒光四溢,仿佛是深入骨髓的寒氣。
魚璇璣略微掙扎,很快就被他給制止住了。兩人剛一轉開,背後的老者哈哈笑了起來,旋而異常認真嚴肅地道︰「老夫可沒有騙你們!」
手指很想攥緊她,可又怕將她弄痛了,故而糾結地死死抓住她的衣袖,硬是將那上好的料子給抓出了破洞來。低沉的聲音里潛藏著一抹不易听出的撕厲,听得魚璇璣心頭像是被凌遲般。她抬手,柔白冰涼的指尖劃過他臉上的每一處,莞爾道︰「真傻!如果這真的是幽冥,我們不是一起來了嗎,我何曾拋棄你不顧了?赫連,無論天涯海角黃泉碧落,有你便有我。」
她剛才不過是一時心中感嘆,卻不想勾起他這樣的情緒。是自己終究給不了他太多的安全感,才導致了他患得患失這樣嚴重?或許還有些不確定,但她對此倒是真有愧疚的。從相識到後面的相知相處,赫連燼給她的被她錯失了不少,而她還多番傷害了他,造成今天這樣的結果,她是有太重大的責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