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棲霜慌忙擺手,有些著急的道,「不,不是這樣的,質子身份顯赫,我只是,望而生畏而已……」
季揚看著她微紅的小臉,還有慌亂中,搖擺著的兩只小手,溫潤的一笑,「我有那麼可怕嗎?」
「不是你可怕,只是你的身份很可怕!」鳳棲霜歉意的看著他,然後轉身,想要離開。
季揚一把抓住了她的衣袖,「姑娘,你上次想要賣掉的指環,還在嗎?」
鳳棲霜詫異的看著他,緩慢的點頭,季揚道,「我有一位朋友,听說姑娘有這麼一個稀奇的玩意兒,所以想要買,他出價六千兩,若是姑娘願意,我可以介紹給姑娘認識…… 」
「六千兩?」鳳棲霜提高了聲音,她沒有想到,這個小小的指環,竟然能值六千兩。
可是這是娘親留給她的唯一遺物,她生下來娘親就死了,這輩子再也沒有辦法見到娘親,若是將這個東西賣了,那以後該拿什麼去想象娘親的樣子。
「姑娘似乎很為難?」季揚松開了自己的手,看著她道庚。
「嗯,這是我娘留給我的唯一遺物,我不想賣掉它!」鳳棲霜點頭。
「姑娘真是至情至性之人!」季揚點頭,微笑著看著她的背影,直到她緩慢離去。
翌日,刑部天牢中,鳳棲霜和韓元梅跟在獄卒的後面,緩慢走著,那獄卒邊走邊吩咐,羅里吧嗦一堆,末了,看著韓元梅道,「你就是鳳夫人吧?原本死囚是不準有人探望的,可是李公子有交待,對你特殊照顧,所以準許你進天牢看他一次,你可要好好感謝李公子!」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韓元梅唯唯諾諾,竟然對一個獄卒卑躬屈膝,全然沒有了往日相國夫人的威風。
鳳棲霜只是跟在後面,蹙眉一言不發。
死囚房中,光線陰暗,鳳遠漕因為一時受不了打擊,在牢房內瘋瘋癲癲。
他瘦的厲害,臉頰的顴骨,明顯凸出,一直坐在那里,竟然唱起了秦瓊賣馬,連韓元梅和鳳棲霜來看他,都認不出兩人。
看著他身上累累的傷痕,鳳棲霜一把抓住了獄卒,「為什麼他身上有那麼多傷痕?」
「切!」獄卒白了鳳棲霜一眼,甩開她的手,不屑的道,「凡是進這里來的,哪個不受一些皮肉之苦,他這已經算是很好的了,若不是李公子照應著,他不用等三個月之後的斬首,直接被打死在這里了!」
獄卒說完,人已經闊步離去,臨走喊了一句,「給你們一炷香的時間,一炷香之後趕緊走!」
鳳棲霜扶著柵欄,看著里面瘦骨嶙嶙的鳳遠漕,一時間悲從中來,韓元梅拿出準備好的雞腿,對著鳳遠漕喊道,「老爺,老爺,我給你送吃的來了,你快過來……」
鳳遠漕停止唱秦瓊賣馬,定定的看著韓元梅,然後哭了起來,「夫人,夫人你怎麼來了,你也被他們抓起來了嗎?都是我不好,是我害了你!」
「老爺!」韓元梅也跟著哭了起來,兩人隔著柵欄,哭成一團。
鳳棲霜上前,握住了鳳遠漕的手,「爹,你在獄中,要保護自己,我一定會想辦法救你……」
「是啊,遠漕,多虧了有棲霜,不然我早已經餓死街頭了,棲霞是個沒良心的,她沒有良心啊……」韓元梅哭著,拍著鳳遠漕的手。
鳳遠漕定定的看著鳳棲霜,竟然恢復了一絲神智,「棲霜,你不好好的呆在寒王府,來這里做什麼?爹不要緊,你趕緊走,別連累了你自己,你要好好的做你的寒王妃,不能被爹連累!」
「爹,我沒事,我已經被姬筠寒給休了,我現在不再是寒王妃,你不會連累我!」鳳棲霜悲從中來,忽然之間明白了一些道理。
她懂得了姬筠寒為什麼要休了她,因為她對于他,只是一個包袱,相府沒了,她也不再是相府大小姐,雖然她從來都不是。
他休了她,是對的……
「他休了你?為什麼?」鳳遠漕怔怔的看著她,似乎不理解一般,可是須臾,他突然笑了起來,「牆倒眾人推,眾人推啊……」
「店主東帶過了黃驃馬,不由得秦叔寶兩淚如麻,提起了此馬來頭大,兵部堂黃大人相贈與咱,遭不幸困至在天堂下……」鳳遠漕忽然之間又不清醒起來,一邊唱著歌,一邊比手畫腳。
韓元梅哭著看著鳳遠漕,眼楮通紅,鳳棲霜只是定定的站著,悲涼的看著他。
一炷香的時間到了,韓元梅將吃的放在柵欄里面,然後拉著鳳棲霜走了出去。
她哽咽著,「棲霜,我嫁給你爹二十余載,你爹從來沒有虧待于我,這一次,我就算豁出去這條老命,我也要救你爹!」
「大娘,謝謝你!」鳳棲霜看著她,緩慢的走著,渾身上下透著一股濃郁的愁意。
回到客棧,韓元梅又一次開始翻箱倒櫃的找東西,鳳棲霜站在那里,背靠著門定定站著,任由她翻找,這個時候,她倒是也希望她能夠找出一些值錢的東西。
小雅的病,實在不能拖下去了,她已經整日整日陷入了昏迷,一點食物都喂不下。
爹那邊也需要五千兩銀子,雖然她不知道這五千兩能不能救他,可是不管怎樣,她都能湊夠五千兩,不為別的,只是因為他是她爹。
銀子,她現在實在太需要銀子了,以前在相府的時候,她就知道,銀子是一樣很好的東西,可是那個時候對銀子的需要也不如現在這麼迫切。
她該怎麼辦?
再去王府找姬筠寒麼?可是他除了佔她便宜,根本就不會將屬于她的東西還給他。
賣掉娘親留給她的指環麼?但是她不想,這是娘親留給她的唯一東西,不到萬不得已,她實在不能這麼做。
她該怎麼辦?她究竟要怎麼做,才能救小雅,才能救鳳遠漕?
她背靠在那里,無奈的看著韓元梅的一舉一動,最後見她將所有棉衣翻了出來,然後準備拿出去賣掉。
她沒有阻止,因為除了棉衣,真的沒有什麼可以賣的了,她們已經沒有米了,最後一點的米,給鳳遠漕煮了米飯,最後一點的碎銀子,給鳳遠漕買了雞腿。將門讓開,看著韓元梅跑了出去,她蹲子,用手捂住自己的臉,無力的感覺,一波一波襲來,打擊的她沒有力氣站起來。
怎麼辦?她到底要怎麼辦?
傍晚時分,小雅醒了過來,吵著想要喝周記的八寶粥,難得看到小雅清醒,而且有了食欲,鳳棲霜當然點頭答應,撫模著小雅的頭發,「小雅乖乖的在床上躺好,給我一炷香的時間,一炷香我就回來,你就能吃到熱氣騰騰的八寶粥了……」
「小姐,要是小姐沒有銀子,就算了,我知道,大夫人又回來過了……」小雅皺起鼻子,她聞見大夫人身上的味道了,而且屋里一片凌亂,四處狼藉,明顯是大夫人在翻找值錢的東西。
「不要緊,我有錢,都告訴過你,我存了很多私房錢!」鳳棲霜微笑,安置好小雅,然後出門。
她記得,小雅說過,護城河邊的第三棵柳樹,那里面埋有十兩銀子,她取了銀子再去買粥,應該是一炷香來得及的。
可是剛剛走出客棧,迎面就跑來一個女人,女人披頭散發,臉被打的紅腫如豬頭一般,她跑的很快,差點將鳳棲霜撞了個仰面朝天。
看清女人面容的那一刻,她嚇了一跳,竟然是大娘。
她身後一群人拿著棍棒正在追她,她撞在鳳棲霜的身上,明顯吃了一驚,迅速的將一個錢袋塞進鳳棲霜的腰間,壓低了聲音,「別喊……」
鳳棲霜硬生生將「大娘」兩個字咽在唇間,然後看著韓元梅飛快的逃命。那後面的打手也追的很急,為首的一個同樣撞在了鳳棲霜的身上,鳳棲霜捂著腰間的錢袋,心髒跳動的厲害,她抿唇看著黑衣打手,臉色煞白。
那黑衣人狐疑的看了她一眼,皺眉問道,「認識前面那個瘋婆娘嗎?」
鳳棲霜抿著唇搖頭,定定的看著打手,也不敢開口說話。
那打手審視了她一眼,隨即往前跑去。
前面其余的打手已經圍住了韓元梅,韓元梅被打倒在地上,被一群人七手八腳的毆打,慘叫連連。
鳳棲霜忍住心里的難受,眼淚在眼眶中打轉,只是抿唇靜止自己出聲,眼睜睜的看著韓元梅挨打。
她躺在地上,不住呻,吟,身體蜷縮成一個蝦米的形狀,後面的打手陸續上前,不住的往她身上招呼棍棒,嘴里憤怒的罵著,「死婆娘,竟然敢偷錢,我打死你,打死你!」
一共六個人,打了約莫有半個時辰,韓元梅已經被打的動彈不得,躺在那里不停吐血,為首的黑衣人這才冷聲道,「住手,搜搜她,把錢袋拿回來!」
那六個人就彎腰在她身上搜羅起來,她身上根本沒有任何值錢的東西,那幾人當然也搜不到錢袋,只能再暴打她一頓,然後一口痰吐在她的身上。
看著那六個人離開,鳳棲霜這才上前,哭著扶起了韓元梅,韓元梅睜開腫成一條縫隙的眼楮,上氣不接下氣的道,「棲霜,湊錢,救你爹……」
「大娘,我扶你去找大夫!」鳳棲霜攙扶著她,想要朝著醫館走去。
韓元梅卻推開她的手,一瘸一拐的朝著另外一個方向走去,「我不能跟你在一起,不然他們會找到你,銀子,一定不能被他們拿走,那是你爹的救命錢……」
她臃腫的身體,朝著城外的方向走去,地上留下她一瘸一拐的血紅腳印。
鳳棲霜緊咬下唇,強忍住眼淚,目送著她的背影,緩慢離開。
她沒有去柳樹下挖銀子,而是直接哭著去買了八寶粥。
買了八寶粥,回到客棧,鳳棲霜將錢袋中的銀子拿了出來,細細的數了一數,加起來一共八十兩,離五千兩銀子,還差很多很多。
小雅吃完八寶粥,眼楮笑的眯成一個月牙狀,「小姐,你真的有私房錢?」
鳳棲霜點頭,眼淚全部咽在心里,只是看著銀子,眼圈通紅的發愣。
「小姐,你有什麼心事,告訴我,別一個人擔著……」小雅掙扎著想要起身,卻以失敗告終。
她臉色蒼白,形同枯槁,頭發黯然沒有光澤,瘦的皮包骨頭,只有那雙眼楮,熠熠生輝,散發著屬于她年輕的光彩。
鳳棲霜搖頭,上前摁住她,「我沒事,你剛剛吃完東西,躺一會兒養養精神!」
「嗯!」小雅點頭,順從的躺在了那里,很快的,她閉上眼楮,臉色再次潮紅起來。
鳳棲霜一探她的額頭,嘆息一聲,出門打水,然後給她擦拭臉頰,她又開始發燒了。
好不容易燒退了下來,此時已經是夜幕降臨,看著熟睡的小雅,鳳棲霜有些擔憂韓元梅,于是出門尋找。
夜風很涼,路上一個行人也無,鳳棲霜不知道該往哪里找,只是往人多的地方走去。
這個時候人多的,無非都是青樓賭場,她站在這煙花柳巷,覺得自己格格不入,剛想離開,旁邊一只手拽住了她,那戴著帽子的青樓管事拉著她,「別走,幫我在街頭將這單子都發出去,每晚給你五十文的賞錢……」
鳳棲霜看著那管事,又看看他手中的單子,寫的大致是,三個月之後,風月樓的花魁大賽,到時候競標花魁初夜,價高者得。
管事見鳳棲霜愣在那里,隨即不耐煩的道,「你到底做不做?真是……」
鳳棲霜點頭,隨即接過了紙張,朝著街頭走去。
五十文,雖然對救鳳遠漕毫無幫助,但是足夠她們一天的伙食了,而且只用晚上的時間,她白天還可以去做別的事情。
既然接受了這份工作,她就讓自己盡可能的開心笑起來,每走過一個行人,她都將傳單奉上,介紹道,「三月之後,花魁大選,百花齊放,斗艷芬爭,醉賞榜首何人,且看花落誰家……」
不少人都接過她手中的傳單,相繼交頭接耳的離去,很快的,她手中傳單發出去不少,那遠遠站著的青樓男子,笑著點頭,很是欣賞的看了她一眼,隨即進門。半夜時分,行人少了起來,可是她手中還有一大疊沒有發出去,她索性走到前面的路口,一個人一個人發了起來。
她的舊棉衣已經洗了,身上穿著單衣,不知道什麼時候起,又刮起了寒風,雪花盤旋著,朝著她的頸項鑽去,她冷的直哆嗦,站在那里,看著經過的每一個行人,認真的發著單子。
一只枯瘦的手接過了她手中的單子,然後站在那里,怔怔的看著她,眸中全部都是淚光。
小雅蓬頭垢面的站在那里,似乎不相信,她會半夜出來做這種事情,她看著傳單,又看看站在風雪中衣衫單薄的鳳棲霜,哭喊著,「你告訴我你有私房錢,這就是你的私房錢嗎?」
鳳棲霜低下頭,捏著紙粗糙的紙張,抿唇並不說話。
小雅一把抱住了她,將她手中的單子全部打落在地,哭喊著道,「你是鳳府小姐,你告訴過我,我們可以窮,可以被人恥笑,但是我們要有自己的風骨,這種花街柳巷,是你這種大家閨秀來的地方嗎?」
小雅哭著,眼淚簌簌落下,她扶著鳳棲霜的肩膀,聲嘶力竭的看著她。
鳳棲霜沒有說話,只是彎腰撿起了那些單子,小雅卻再一次的將單子打落在地上,她看著她,哽咽著道,「小姐,菊娘若是看見你現在的這個樣子,該有多心痛?」
提起菊娘,鳳棲霜莫名心酸起來,菊娘就如同她的親娘,可是她死的時候,她連她最後一面都沒有見到,而且現在連尸體都不知道在哪里。
她所有的物品,都已經被寒王府的人扔了出去,她找不到她的衣服,她曾經用過的東西,連為她立一個衣冠冢都不能。
看著鳳棲霜眸中簌簌落下的淚水,小雅頓時心痛起來,她抱著她,安慰著鳳棲霜,「對不起,小姐,我不該提菊娘,是我不好,是我沒有保護好菊娘,對不起,真的對不起……」
「不關你的事,小雅,我也很想有風骨的活著,但是我做不到,我要籌錢給你找大夫,我要給爹疏通關系,我還要找到菊娘的尸體,所以,我必須做這份工作!」鳳棲霜看著她,臉頰上掛著眼淚,再一次撿起地上散落的單子,柔唇輕啟,一字一頓的道,「我不是小姐,從來都不是,我現在只是一個棄妃,一個姬筠寒不要的棄妃!」
說完,她拿著單子開始發起來,每走過一個,她都笑著對行人道,「三月之後,花魁大選,百花齊放,斗艷芬爭,醉賞榜首何人,且看花落誰家……」
小雅看著她,似乎明白什麼了一般,接過鳳棲霜手中的一半單子,開始站在另外一個路口發了起來,兩人的聲音,飄蕩在清冷的空氣中,良久良久。
皇明寺,已經三天了,這里的所有人都小心翼翼,連走路都不能發出很大的聲音,住持為了迎接神秘的客人,差點發出通告封寺,可惜被神秘客人阻止。
那住持看著風姿卓越的客人,一直在猜測著客人的身份,可是猜測了三天,未果。
這皇明寺本不是什麼皇家最熱絡去的寺廟,因為這座寺廟太破太破了,破到神秘客人來之前,那佛像上都結了蜘蛛網。
可是三天前,這神秘客棧帶著一個宮中的腰牌,落榻在這里,他的要求很簡單,就是安靜,沒有人知道他的身份,但是所有人都知道,他住在這里的第一天,整整捐了五千兩銀子的香油錢。
這可是筆不小的樹木,從此,這位神秘客人就是這種的佛,所有人將他供奉起來。
姬澄坐在佛像前面,靜靜等著,他打听過了,那個佛珠手鏈,確實是一個宮女幾千天從這里求走,若是猜測沒有錯的話,母後會派那個宮女來到這里還願。
可是他已經等了三天了,始終不見母後身邊的宮女。
這一日,風雪很急,他本以為,不會再有人來到這個破廟,正打算從蒲草上起身,回到自己的房間,寺廟的門被「吱呀」一聲推開,一個臉色微紅的少女走了進來。
「無大師,請問無大師在嗎?」那少女喊著,拉下了頭上的帽子,露出一頭烏黑的頭發。
姬澄認出她頭上的簪子,那是母後以前經常戴的那種,他站起身看著少女,少女上上下下打量他,然後「撲通」一聲跪下,「太子殿下,我終于看見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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