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還沒到呀,從機場到家里的路程什麼時候變那麼遠了?」
沈浣綺趴在別墅三樓起居室陽台的雕花欄桿上,俯瞰著外頭的林蔭大道,卻只見綠油油的兩排柏樹,哪里有車的影子。
中午十一點鐘時,管家王叔興沖沖跑來告訴她,說宸搭乘的班機已經抵達桃園國際機場,預計兩三個小時後就可以到家了,可現在呢?五個多鐘頭了,半個影子都沒見到!
「葉沛宸到哪里去蘑菇了,還是車拋錨了?」
七年了,已經有那麼久沒見到他,真的好想他啊。
她現在這個位置可以清楚看到大門外的路,她要第一個看到他踏入家門,然後沖下樓飛奔進他的懷中,告訴他自己這七年來對他的思念。
自她上高中以後,就很少回這棟位于天母的別墅了。為了方便她上課,爸爸在市區買了間公寓給她,離學校不遠,離爸爸的公司也很近,媽媽也常抽時間去看她,久了她便很少再回天母了。
直到昨天傍晚,她剛到家媽媽就告訴她宸要回來了。
听到這個消息,她好開心,興奮了一個晚上都沒有睡好覺,一直想著兩個人重逢的情景。
他能一眼就認出她來嗎?他還是七年前疼愛她甚于自己生命的葉沛宸嗎?
他離開時,她還只是個十六歲的青澀小女孩,可現在雖然不夠漂亮,但她已經長大,是女人了,他會注意到她嗎?
她真的好想他啊……
時間分分秒秒過去,沈浣綺如同雕像般佇立在陽台上。
九月的太陽雖然已不如七八月毒辣,但秋老虎的威力仍不容小覷,她被曬得口干舌燥,汗更是不停往下淌,整件恤都濕透了,黏乎乎地貼在身上,那種感覺真不是一般的難受。
不行了,她還是進屋去等好了,不然還沒等到他,她就先掛在陽台上變成風干咸魚了。
沈浣綺推開門進屋,轉身關門時,她還是不甘心的朝那扇雕花大鐵門望了一眼。就是那一眼,她看到鐵門被打開,一輛黑色的奔馳緩緩駛入。
宸到了,他終于回來了!
狂喜的感覺瞬間將她淹沒,她狂奔下樓,一掃剛才的虛月兌樣,一邊跑一邊喊,「媽,宸回來了!」
沈絢在大門口等候,大老遠就听到女兒的呼喊,忍不住搖頭。
哎,這丫頭八成是興奮過頭,忘了家里有先進的保全監視系統,車子一駛入監視器可視範圍時就有人通知她了,哪里用得著她這麼大呼小叫的。
看著女兒大步跑下樓梯,沈絢不禁捏了把冷汗,家里地板都是光滑的大理石,可千萬別摔著了。
「浣浣,妳跑慢點—」
「啊!」
可惜沈絢的提醒來得太晚,沈浣綺一腳踢在門口的地毯上,被絆了一下,整個人滾下了門口的三級台階,摔倒時踹倒的青瓷花盆碎片毫不客氣在她的小腿上劃了一道長長的口子。
天,她衰到家了!
好糗,怎麼會那麼丟臉!
沈浣綺圓圓的隻果臉漲得通紅,原本在腦子里排練了幾十次感人的重逢場面竟然演變成現在這個樣子,讓她尷尬得恨不得挖個地洞鑽進去算了,免得在這里丟人現眼!
葉沛宸剛跨出車門看到的就是這一幕,他眉毛微挑,將全身髒兮兮的她從地上拉起。
「浣浣,妳表達重逢的方式是不是特別了點?」
她怎麼還是這麼迷糊?看看她,把自己搞得渾身上下髒兮兮的,他敢肯定,除了看得到的那道傷,她身上其他地方免不了也會有瘀青。他在心里輕嘆。
沈絢連忙跑過來,從葉沛宸手上扶過寶貝女兒,一邊審視她的傷口,一邊數落,「妳怎麼那麼不小心?都這麼大了還毛毛躁躁的。」
「媽,妳先扶浣浣進屋吧。」葉沛宸邊對母親說話,邊走回去打開另一側的車門。
這時,她們才注意到車上還有一個人,一個女人。
剛才因為沈浣綺出狀況,大家的注意力都放在她身上,以至于沒發現葉沛宸車上還有一個女人。
奇怪,沒听說宸會帶人回家啊?沈浣綺忍著痛,一臉困惑地想。
在眾人好奇的目光中,只見車上的女人優雅地將手伸給葉沛宸,輕盈地跨出車門。
一看到眼前的女子,沈浣綺原本就大的眼楮瞪得更大了。
尤物,天生的尤物!
一頭及肩的栗色卷發配上絕色的容貌,淺紫色的雪紡紗裙襯托出她凹凸有致的完美身材和賽雪的肌膚。
這簡直就是男人都抗拒不了的性感尤物,跟那個女人一比……唉,不提也罷,自己根本就是只丑小鴨。
不過她是誰?難道是宸的女朋友?
「媽,浣浣,這位是我在美國的同學,也是我現在的私人助理—季雨妍小姐,在她找到滿意的房子前會暫時住在我們家。」葉沛宸簡單的介紹。
「妳好,季小姐。」沈絢禮貌微笑。
而沈浣綺只是禮貌地點了點頭。
私人助理,真的有那麼簡單嗎?有雇主幫助理開車門的道理嗎?直覺告訴她,他們的關系非同一般。
「葉伯母您好,別那麼客氣,叫我小妍就好了。」季雨妍笑得溫柔。
「我們快進屋吧,外面很熱。」沈絢扶著女兒進入客廳,朝里面吩咐。「吳嬸,把藥箱拿過來。另外把三樓那間空房打掃一下給季小姐住。」
有眼楮的人都看得出這位季小姐與沛宸絕非一般的朋友關系,騰出沛宸和浣浣那個樓層的房間應該是最合適的。
進了客廳,季雨妍不動聲色的打量著窩在長沙發上的沈浣綺。
她就是葉沛宸的妹妹?說實話,剛才若不是礙于葉沛宸和伯母,她早就不顧形象大笑出聲了。老天啊,怎麼會有這麼迷糊的女孩?走個路都可以摔成這樣子。
此時吳嬸把藥拿了過來,沈絢動手為女兒上藥,雙氧水一接觸到傷口立刻產生劇烈疼痛,讓沈浣綺痛得齜牙咧嘴。
「媽,妳能不能輕點啊!」她今天已經夠背了。
「妳也知道痛啊?那還不小心點。」都這麼大的人了,還盡讓人操心。
清洗完傷口,沈絢拿出紫藥水想給她涂上,卻遭到女兒的強烈反抗。
「媽!我不要,我不要擦這個,藍紫色的好惡心!」等藍紫色的液體沉澱皮膚不就留疤了嗎?她已經不是美女了,不用這東西給她「錦上添花」。
沈浣綺嫌惡地看著那瓶藥水,往沙發邊挪去。
「媽,讓我來。」葉沛宸接過沾了些許藥水的棉球,坐到她旁邊就要動手。
「不要!」她驚恐的大叫一聲,試著想往沙發另一頭逃開。
眼捷手快的葉沛宸一把將她拉過來。「不要什麼?如果真不要,妳就該自己小心,現在受了傷就由不得妳。」他霸道地將藥水抹在她的傷口上。
見到他嚴肅的表情,沈浣綺不敢造次,乖乖坐著讓他擦藥,期間忍不住偷偷瞄了他一眼。
生氣了嗎?真的生氣了?
七年不見,他變了。
以前他根本舍不得對她說一句重話,可今天他先是用那麼冷淡的態度對待她,現在又板著一張臉,他在氣什麼?
氣她讓他在女朋友面前丟臉了嗎?她現在就這麼沒地位了嗎?
喔,她好想哭!
葉沛宸看著她一副受了極大委屈,快哭出來的樣子,不由得暗自嘆息,眉頭也越皺越緊。
七年不見,她還是這樣,一受氣就會哭,像個長不大的孩子,可也就是這點讓他放不下她。
上完藥,他放下藥水,揉了揉她的頭,看著她長及腰際的頭發,記得他離開時,她還是一頭柔順的短發,不過手感還是跟以前一樣舒服。
葉沛宸開始仔細打量起沈浣綺。
浣浣長大了,個頭不高,最多不會超過一六二,圓圓的隻果臉紅潤紅潤的,翹挺的鼻子,有點豐潤的嘴唇,還有一雙大大的、圓圓的如天使般的清澈眼眸,算不上很漂亮,但清秀可愛。
在他審視她的同時,沈浣綺也偷偷看著他。
以前就覺得他很好看,經過這幾年的磨練,他原本的稚氣已被消磨殆盡,從前略顯單薄的身形也變得精壯,散發出成熟男人的致命魅力,王者的霸氣自然流露,這樣的男人會令多少女人瘋狂!
老天真的很不公平,同樣吃一鍋飯長大的,怎麼會有那麼大的差別?
以前她只當自己還小,總有一天她也會從丑小鴨蛻變成高貴的白天鵝,可每過一年便失望一分,她非但沒有變成預想中的美女,甚至連美女的邊都模不到,更別說自己還是個矮冬瓜。
反觀葉沛宸,去美國吃了幾年的漢堡牛排後,居然比以前長高不少,目測他現在至少有一八○以上,早知道讓爸媽也送她去美國啃幾年漢堡算了,郁悶啊!
「浣浣,上樓去把妳這身髒兮兮的衣服換掉,等會妳爸爸就要回來了,他今天會提早回家。」沈絢的話打斷沈浣綺和葉沛宸的對視。
「沛宸,你也帶季小姐上去梳洗一下,坐了十幾個鐘頭的飛機也累了,休息一下,等你爸回來就開飯了,吳嬸已經把三樓那間空房收拾好了,等下會有人把你們的行李拿上去的。」
「好的,媽。雨妍,那我們先上去,我帶妳去看看房間。」葉沛宸轉過頭,對坐在另一張沙發上的季雨妍說。
「好啊。」季雨妍起身走來,很自然地挽起他的手臂。
同時沈浣綺也從沙發上站起,跛著腳緩慢的走上樓梯,攀著扶手吃力地一階一階上去。
真是的,怎麼現在比剛摔的時候還要疼啊?全身的骨頭像要散架似的,她發誓,以後打死她都不在家里跑了。
他該拿她怎麼辦啊……望著她一步一疼痛的模樣,葉沛宸嘆息著搖了搖頭,拉開季雨妍挽著他的手。
「我去扶浣浣,妳自己慢慢上來吧。」說完他便快步追上浣浣,從背後一把將她騰空抱起,快步走向三樓。
「哇啊—」沈浣綺嚇得尖叫出聲,下意識把手環上他的脖子,隨即又驚覺這動作太過親昵,她羞得滿臉通紅,只得將發燙的臉埋入他懷中。
他怎麼可以像以前一樣抱她呢?以前這麼做沒關系是因為她還小,但現在……她都已經二十三歲了,他怎麼還用這種公主抱的姿勢來抱她呢?更何況還有外人在,她快羞死了。
葉沛宸抱著她,毫不猶豫轉進左邊的門,將她放在床上,自己也坐到她旁邊,環視整個房間。
一切擺設都沒有改變過,包括她床頭櫃上的那張照片;那是她十五歲生日時照的,照片上他正摟著笑容甜蜜的她切蛋糕,經過了七、八年的時間,照片已明顯泛黃,而熟悉的窗簾,熟悉的床單,所有東西一如他離開之前的樣子。
他有點詫異,都這麼久了,她的房間為何還保持十幾歲時的樣子?他們家每兩年就會重新裝修一遍房間的。
「浣浣,妳的房間怎麼沒有重新裝修?」
沈浣綺微微一愣,沒料到他會注意到這種小細節,有些尷尬地笑了。
「反正現在很少住,這里保持原來的樣子……感覺很好。」
這里有她和宸美麗的回憶,每個角落都有宸的影子,她刻意將房間保持原樣,是為了想他的時候可以回憶他們一起度過的時光,而這個房間里的記憶是最多的。
因為自從他去美國後,他們的聯系就變得越來越少。
剛開始是每周都會通一次電話,到後來變成了幾個月也不見得能聯系上一次,就算通了電話也只是簡單的問候,可能分開的時間久了,他們的話題越來越少,最後就變成無話可談了。
他在美國要學業公司兼顧,忙得撥不出空來跟她哈拉;而她也搬去了新公寓,每次他打電話回來,基本上她都不在,時間和空間對感情有多強的殺傷力,她深刻體會到了。
「大學畢業了?」
「是啊,工商管理系,勉強拿到了畢業證書。你知道的,我對數字向來不感興趣。」她意興闌珊地玩著自己的指甲。
「為什麼沒去公司幫忙?爸爸和爺爺都希望妳進Cantence工作。」
他知道她大學畢業後就向爸爸借了一筆錢,在原先的大學旁開了間茶藝館,並沒有按爺爺的計劃進家里的公司做事。
「你知道那邊不適合我,我如果真去了Cantence,怕是早被那些堂兄弟姊妹撕成碎片了,哪還能過得這麼安逸。」她朝他笑笑。
她沒說的是,她不進去的另一個原因是對他的承諾,她答應過他會離這些人遠一點的。
隨著她逐漸長大,就算再迷糊,有些事她多少也能了解,葉家的親戚排斥她,無非是怕她這個拖油瓶分去他們的一杯羹,但她哪有那個野心啊,太高估她了!
「對了,妳的小茶藝館還好嗎?」葉沛宸適時轉移話題。他那幾個堂弟妹對浣浣的排擠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
「還算不錯,至少我可以自立了。」
看她開心的表情,他的手又伸到她的頭上,寵溺地揉揉她的長發。
看她開心的表情,他多希望時間就此停止……
「葉,你能告訴我我的房間在哪嗎?」
被冷落的季雨妍斜倚在門邊,眼眸雖然是風情萬種地瞥著葉沛宸,可語氣中有著難以掩飾的不耐。
這算什麼?一到家就只關心他那個妹妹,完全不把她當一回事。再怎麼說她也是客人吧?
沒錯,她名義上是他的助理,但好歹他們也維持了兩年的親密關系,他怎麼可以這樣對她!
再想到剛下飛機時的事,她就更嘔,他居然想把她送去離公司較近的旅館!若不是她淚眼汪汪地懇求,此刻她應該被丟進某間知名旅館了。
葉沛宸沉下臉,抬頭看了眼季雨妍,交代沈浣綺幾句後便站起身,面無表情地走向她。
「我帶妳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