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節第三十章3
又好久,金琬忽然跳下床來,飛快理了一下額發,抻抻衣服,便迅速拉起卯生,說︰
「起來讓我再看看,好像長高了不少。」
卯生听話,且頗為自豪地迎亮而立。金琬後退兩步,稍一凝視,便道︰
「是長高了,至少長高了兩寸。」
「夸張吧,半年能長高兩寸?」卯生故作懷疑。
金琬偏頭一笑,忽然跨前兩步,與卯生貼身一比,又緩緩退後三步,道︰
「沒錯,足有兩寸。只是,又顯瘦了一些。」
卯生一笑︰「是不是太瘦,才顯高?」
金琬搖頭︰「不是太瘦,但應該再胖一點才好。」
「這麼說,你看我現在這樣兒,很丑?」
「誰說你丑啦?」金琬一甩長辮子,歪頭含笑道︰「豬八戒還會說‘粗柳簸箕細柳斗,世上誰說男兒丑’哩,你不會?」
「不會,那可是天蓬元帥,怎敢一比?不過你這拐著彎的罵人,我卻會處理。」
卯生說著又重重地吻了金琬一下。金琬一笑道︰
「其實以我看,男人身上最重要的是精氣神、是氣質。」
「那麼,你看我的氣質如何?」
「將就。」
金琬月兌口而出,掩口而笑。同時怕再遭「報復」似地站起身來,繞到書桌旁邊坐下說︰
「實話說吧,你這人不僅有相當的素質;氣度和氣質也很好︰人嚴肅、精神,氣宇軒昂,堂堂一表,給人一種浩然正氣感。只是,每當你處事認起真來,或心情不好時,神情有嫌過分莊重嚴肅。另外,你遇事常是得理不饒人,甚至是霸道、霸氣……搞起來,好像煞氣很重似的,凜然難犯,叫人生畏。」
「噢,這樣不好。」卯生由衷地說,「感謝提醒。這德性,我力爭著改。」
「還是算了吧。生成的稟性,改也有限。再說,嚴肅也不是不好。孔子不也說過‘君子不重則不威,學則不固’嗎?只要為人正直、莊重,給人的是敬畏,嚴肅辦事效力高。不過霸道、霸氣方面,能改還是改一些的好。」金琬說著,又淺淺一笑︰「有時候我在想,按你的氣質和才識,倒真是一塊做官的料哩。難怪總有人看重你。」
「笑話了。」卯生苦笑笑,「如果真如你所說,我也只是空有其表,苦無其命;白讓我的伯樂們枉費神思、徒費苦心了。唉!」
「看看,又惹你傷感了。」金琬起身倒杯水遞給卯生說,「鬧騰了半天,現在該說說你在外面的情況了吧。」
「還是先說說你吧。」卯生坐在床沿上說。
「我有啥說的。一切都是老樣子,吃飯掙工分,掙工分吃飯。只是感覺到人很累,遠沒有你在家時的那種舒坦、娛悅的心情。」金琬嘆了一聲,又說︰「再就是很想你,心中總有一種人去樓空的感覺,令人憂傷中沒道理的總想哭。」
卯生拉起金琬的手,像安慰似地焐著,相互都沉默著。他從金琬冰涼的手上感到了冷,便起身掀開被子,拉她雙雙相依坐到床上,四只腳互疊互放于被子里。這樣暖和了許多。
他又問起她母親的情況。她說她母親九月害了一場大病,好險去了;病後人衰敗了很多,至今難以復原,隨時都有可能再發病。
卯生听到此,不禁心中一動。他明顯感覺到了這是高興。同時也考慮到了這種高興的不道德。但又深深感覺到這是本能的,下意識的,近乎不受人意識支配的。
這霎時,他體驗到人是雙重性的,善良與殘忍並存,博愛與自私互在,選擇、使用它的只是人的理智。
他為掩飾過錯似地摟緊了金琬。
金琬又說,今年九月是個不幸的月份,母親的病剛剛輕松一點,河馬家又來搗亂。河馬請人勸說金琬,說是要求重圓舊好。並說如果她答應了,就可以到大隊小學去教書,教書就有可能轉正吃皇糧。還說,河馬已經決定讓他兒子今年冬天去當兵,因為當兵回來就好謀工作。那樣子,他們將來就都可以跳出「農門」;那樣子……他們設想的未來小兩口,這一輩子的日子就好過了。
卯生靜靜听著。他心想,河馬那痞子想得的確算周到。而且,憑他現有權勢和心眼,這兩件事他都能穩操勝券,完全可以辦到。當金琬的話停下時,他緊張地追問︰
「你答應啦?」
金琬瞪他一眼,道︰「答應了,還能同你在一塊?答應了,不是已經教書去了麼。」
「那,」卯生尷尬,「你是怎麼答復他們的?」
「你想,我會咋答復?不,如果調個位置,你是我的話,你會咋答復?」
卯生不假思索︰「我會罵︰做夢去吧,狗娘養的東西!」
金琬一笑道︰「你呀,罵起人來,總忘不了那一句‘狗娘養的’。」
「咋,粗俗,下流?」
金琬含笑搖頭︰「粗俗下流倒不全是,但也說不上文明。不過,你說話從來不帶髒字——我說的是那些不堪入耳的髒字——與那些滿嘴臭氣的粗人相比,你倒還像個知識分子。」
「還像?不過也是,勞駕你抬舉了。」卯生笑道,「還是言歸正傳吧。我若是你,我就答復他們︰‘對不起,我已經將終身許給何卯生了!至于你們,算不算癩蛤蟆想吃天鵝肉,姑且不論,但人貴有自知之明,還是回去自我掂量掂量吧’。」
金琬依然含笑道︰「眼下我還沒有這個膽量。如果具備了這個條件,也許我會說出你那前半句話的。我當時回答他們說︰‘過去的事情,純屬開玩笑,不存在啥「舊好」。開玩笑的事早已結束了。這一輩子我不敢、也決不高攀。下一輩子再看造化吧’。」
「說得好!不過最後一句話不該說。因為下一輩子你也應該是我的,或者說我是你的。」卯生緊緊地摟著金琬的肩頭。他無限感激她。他想,作為農村姑娘,作為一個面朝黃土背朝天的勞作者,如果不是金琬,也許沒有幾個人經得住河馬許下教書職業的誘惑。由此他想到自己,想到了自己和金琬的未來。倘若自己將來混不及人時,如何對得起金碗這片痴情忘我的情義?
為此,他又想起王處長的話,心中升起無限希望。若果一切順利的話,別動隊一旦收歸「紅星」,他相信自己立即就會調到基建處。因為王處長話已經說得很明白了。「紅星」現在只是籌建,一旦大規模開始興建,一個新興城市,一個重工國企的興建,工程之浩大可想而知。基建處是他大有可為的用武之地……他想他的前程是美好的。于是,他把這個「秘密」告訴給了金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