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節第三十三章2
法院的人進來了。一高一矮,矮的胖高的瘦,兩張同樣不冷不熱的面孔。他倆仔細打量了卯生一陣,然後自我介紹了一下。他們說了些什麼?卯生心情恍惚,又似是心不在焉,只在沏茶時隱約間听到了個子高的姓黃,矮的姓曹,他們是專程來詢問有關什麼什麼,希望能夠配合之類。
卯生遞過茶水,然後坐下,極力保持平靜,恭候對方發問。
對方慢慢藏起了剛才接茶時那一絲淺笑,臉色漸漸嚴肅起來,不加掩飾地暴露出他們冷肅的職業面孔。稍停,胖一點的姓曹者首先發問,無非是姓名、性別之類的明知故問。爾後轉入正題,單刀直入︰
「不久前,你是不是給何金琬寫過一封信?」
「寫過。」
「請你說一下信的內容。」
「主要是問候。」
姓曹的又問︰「你能不能根據那封信,解釋一下你與何金琬的關系?」
「有必要嗎?」卯生問。
「很有必要。」姓曹的答。
卯生稍加思考,便坦坦蕩蕩地述說了他與金琬的戀愛過程,以及性關系,以及擔心身孕和那封信的由來。他不想作類似「此地無銀三百兩」的隱瞞,那是徒費口舌,也沒必要。但他沒有涉及到金琬母親的**和金琬的真實身世。他當然知道,為此會讓詢問者,在心理上對他產生莫名的鄙視。但他認為那是次要問題,或者說是對方的無知。
果然,那姓曹的肥臉抽搐了一下,帶幾分滿意,又幾分輕蔑地問道︰
「這麼說,你們是明明白白做過了一切;但是,不是明白你們是同姓叔佷關系?」
卯生陡生反感︰「同姓叔佷怎麼啦?同姓不能通婚?」
姓曹的一愣,道︰「我們沒有這麼說。不過,據悉你們還只是剛出五服,關系還不算很遠。」
卯生兩眼忽然圓睜︰「我想請教,‘很遠’是個什麼概念?多遠才算是很遠?法律上有無明文規定的嚴格界線?」
姓曹的再度審視了一下對手,大嘴角似是尷尬地扯動了一下,似笑未笑道︰「眼下……沒有明確界線。但同姓通婚是個敏感問題;關系嘛,自然是越遠越好。因為婚姻法限制近親結婚。」
卯生極力克制著自己道︰「我們都曉得,蘭山李佑、李副縣長的愛人也姓李,據說也是剛剛出那個所謂的五服不太遠,法律上是否限制和追究過?當然,我這麼問是為請教和說明問題,沒有其它蓄意。」
姓曹的看看卯生,又與作記錄的姓黃的對視一眼。然後,他扭過頭,臉色更陰沉地說︰
「好了,這個問題並不是重要問題,只是隨便談談。現在請你回答︰你知不知道,何金琬是軍婚?也就是說,你知不知道,她是現役軍人的未婚妻?」
卯生知道詢問進入關鍵性正題。他忽然想笑,然而爬上臉的卻是苦澀與義憤。但他想起陳隊長的叮囑,又度抑制著情緒,極力平靜地說︰
「應該說,我知道她不是軍婚。她不是什麼軍人未婚妻。準確地說,她沒有什麼現役軍人的未婚夫。她的未婚夫是我,是一個砌匠。」
「那麼,」姓曹的口氣也稍顯平靜一些了,他遲疑一下道︰「你談談具體情況和你的看法吧。」
卯生站起,提壺為對方再上一遍茶,然後靜心靜氣的,從河馬家玩笑式的婚約說起,到金琬如何用當保姆的錢退還彩禮,解除婚約止。這中間,他側重說了當初解除婚約的調解人,就是現任生產大隊支書的劉球珠。然後,又從河馬家兩年後,請人再度提婚,許以教書職業為誘餌,到金琬如何義正詞嚴再度拒絕止。這里,他格外強調地說明︰金琬退還彩禮、解除婚約的時間,是當兵者當兵的前三年;二度拒絕提婚的時間,是當兵者當兵前的三個月。最後他說︰
「請問,三年前就已經解除了那種所謂的婚約,三年後其人才去當兵,這能叫軍婚嗎?這樣一個與軍人不相干的女子,她能算現役軍人的未婚妻嗎?她配?」
姓曹的沒有答復能算或不能算,連臉上的表情,也沒反應出是或者不是。但他又問︰
「你不認為,如果沒有你的介入,人家那樁婚事是有希望的?」
「太荒謬了」。卯生很想這樣說,但他沒有說。只輕輕一笑道︰
「請別忘了,如果非用‘介入’一詞,那麼我的介入,比對方當兵的時間早了兩年;同時又是別人解除婚約以後的一年之後。我想,如果說我這種介入有什麼錯的話,那就是我當年,未能先知先覺到對方兩年之後會去當兵;更錯在我不知道那位當兵的當兵以後,可任意地指點天下女子作未婚妻。而不是我錯在防礙了誰誰誰的什麼‘希望’。」
「慢,慢,你這段話有點繞。」姓黃的低頭筆錄,無聲一笑說。
等待記錄者終于停下筆時,姓曹的才搖搖頭道︰
「好厲害的嘴呀。」
「過獎了。」卯生苦笑道,「不是我嘴厲害,而是事實勝于雄辯。我只是按你的問題,作了回答而已。」
「可是……」
姓曹的突然中斷了「可是」以後的下文,因為他被姓黃的踫了一下。
但卯生已經估計到了,這「可是」以後的下文,很有可能是人家(原告)如何如何「認為」之類廢話而已。
姓黃的合上記錄本,臉上現出一絲和氣地說︰「好了,我們今天就先談到這里。小曹,你看?」
姓曹的有一絲不悅,但仍點了點頭。他大嘴角又扯動了一下,似笑未笑地喂進去了一支香煙。
姓黃的轉過頭來對卯生說︰「我們這次來,是來搞清問題的,而不是來槁成問題的。今天你配合得比較好,特別是比較坦白地談了你們男女關系上的錯誤,這很不錯嘛。听老陳說,你小何同志年紀輕輕,精明能干,在這里完全是獨擋一面,表現得很好嘛。以後,還是安心地好好工作吧。啊?」
姓黃的說畢,遞上記錄本讓卯生簽字。卯生很快地看了一遍筆錄,慢慢抬頭說︰
「請問,根據以上情況,我能不能請教一下,對方無中生有,不講求事實,任意顛倒黑白,如此歪曲事實,算不算誣陷,算不算誣告?」
姓黃的抽筆補充了記錄,然後說︰「這個問題嘛,我們暫時不能答復你。」
送走黃、曹二位,卯生心情好久不能平靜。他憑窗遠眺,天,空洞無際,昏蒙蒙的。隨著一聲悶雷響後,遠處一塊烏雲忽然扯長壓低,恍如一片黑灰色的狼煙撲面而來,逼得人震驚、厭惡和煩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