傷痛 79.第四十三章2

作者 ︰ 憨夫子

第79節第四十三章2

第四十三章2

惡夢醒來,卯生一身水汗,也濕透了金琬半邊睡衣。她坐起燃燈,下床倒了熱水,為卯生擦洗了周身,也為自己擦去了汗水。再上床,他們相偎著,卯生詳細述說了剛才的夢。由于趁熱重溫了一遍,這夢一直讓他記憶永生。

金琬一直屏氣凝神地听著卯生說夢,她一次比一次激動地摟著卯生。听完後,相互沉默好久之後,金琬才憂傷地說︰「如果不是夢,我倒希望同你一道滾下懸崖去——或許,那樣會更好些。」

她哭了,他鼻子發酸中,心在絞痛。

這一夜,他們再也未能入睡。而且就是這一夜,他們作出了一項重大決定——墮胎,打掉孩子。

這個決定是殘忍的,而又是真正的沒有辦法的辦法。這「辦法」幾乎讓金琬丟了小命,也曾令卯生懊悔過很久。事後他想過,當年如果不打掉那孩子,也許還能憋出另外一條人生路。

然而這決定,此時還是十分正確的。因為不受法律和世俗認可的孩子,不僅孩子未來作人艱難,更重要是苦了金琬的現在。金琬同所有未婚姑娘一樣,生產隊每月額定的基本出勤天是二十八天,差一天懲百分之百。如此景況下,一個懷孕的、即將挺起大肚子的女人,怎能經受一月二十八天的田間勞作,怎能經受起如此重負?一個私下懷胎者誰會予以同情?沒有結婚的女人就是姑娘,一個姑娘誰給產假?總不能將孩子生產在田頭地邊吧;總不能讓一個身上還流血的母親,同常人一樣干農活吧。姑且不說生下的孩子怎麼辦,僅此已足以令人痛心疾首了。因此他痛心而又只能殘忍地咬牙叫道︰「打。」

女人,也許天下的女人都一樣,從她自知懷胎之日起,便在感覺、感情上已經真真實實地做起了母親。而且這感覺、感情分外特殊,與日俱增。金琬懷胎都好幾月了,前幾月本想能結婚就能保住孩子,誰知為那一紙結婚證書,卯生幾經周折,最終的希望與生路,全被人也被他自己堵死了。而如今說是要打胎,金碗的痛苦心情可想而知。但她仍然同意墮胎。

因為她自知生孩子不僅有無法解決的困難,而且更擔心卯生的個性;如若留下月復中胎兒,就現時人的觀念,以後難免有些閑言閑語,甚至會有人出來干予干涉。那樣,她不知道卯生在那種情況下,哪一天又會鬧出什麼樣的災禍。同時她想得更寬、更長遠的是,要留下自己輕松的身子,然後同卯生一道捕捉出走機會。她雖不十分贊同卯生去作那什麼華野人第二,卻積極熱望出走。只是這種出走眼下還不行。

眼下時局︰中國人寸步難行。

這時期的人,即使因公因事外出二十、三十里路,也必須持兩級政府的介紹信,介紹信中還必須說明外出事由,限定時日。因為,此時的階級敵人遍天下,階級斗爭時時都有新動向。所以全黨、全民的大腦都像上足了勁的機械鐘,叭嗒叭嗒的,分分秒秒不敢懈怠。而且神州大地一盤棋,全是這架鐘,無時無處不在嚴陣以待。因此地無南北,人無老幼,凡生面孔者,莫不備受關注。

這時期,中國人沒有後來的[居民身份證],能夠「驗明正身」的,惟有地方政府白紙書寫的證明書,因此凡外出而無證明者,非美蔣特務即是在逃要犯,絕不允許一個漏網;也絕無一人能夠僥幸地,逃出中國這時期獨有的「無產階級專政」下的**網。

若干年後想起,這時候說是已經「當家作主」了的中國人,在自己的國家中,絕不是後來者們人人享有的「四海無處不是家」的自由和幸福。

日後,卯生十分痛恨自己這輩子早出世了二十、三十年。非常惋惜。

活著的人,對未來總是抱有無限希望。逆境中的人似乎更如此、更強烈。金琬不相信「文化大革命」會永遠鬧下去。她說階級敵人總有被抓完、抓盡的那一天。那時再逃出去,逃得遠遠的,混過三年五年,十年八載……那時已經拖兒帶母,那時所謂黨委、政府的決議恐怕也已過時效,不怕辦不到結婚證。

卯生對金琬的計劃自然十分贊同。他相信只要人不死,人活著,希望總在人前面。

按商定的方針辦。第二天清晨卯生便去找打藥。據說打胎是一種很危險的事情,稍有不慎即有生命危險。為此,卯生把真情如實告訴給了師傅,希望得到老人的幫助。

樹老百心空,人老百事通。年近古稀的師傅說起他曉得的,過去幾位打胎實例,竟也有些膽戰心驚之態。這更令卯生誠惶誠恐。可是不打胎又有什麼辦法呢?

沒有退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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