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2節第六十八章2
第六十八章2
傍黑時黎明才回來。他一邊做飯,一邊對父親訴說單位上一些見聞;最後說到章隨杰的母親病了,卯生听後丟下手中書,沉思一會兒,說︰
「明天我去看望一下,你覺得呢?」
「我也這麼想過。」黎明攪動著飯鍋說,「沒有多少錢花,趁這個機會去表示一下心意,倒也顯得隨和隨便一些。」
卯生點頭。自聯系接受單位,到疏通有關關系,人情送了**家,錢花了幾千塊,然而最值得感謝的章隨杰面前,除了討擾,居然沒有花過一分錢,以致父子倆嘴上雖未說,內心都感十分的不過意。
「拿點什麼好呢?」卯生望著兒子問。「交過學校五百五十,我身上只有一百四十多塊錢了。」
黎明想了想說︰「千里送鵝毛,禮輕義重。更重要的是,章叔他不是計較這類小事的人。我們人到心到,不一定要很多。以我看,買點好的正宗滋補品,花幾十上百就行了。不是還有來日方長嗎。您看呢?」
卯生猶豫著。他認為黎明對章隨杰的認識是正確的。但出手幾十百元的送個禮,在他看來簡直有些作踐與輕慢人的味道。黎明卻接著說——
「實際上,去章叔那里,我們只是尋求自我安慰罷了。有錢送個重禮,也是十分應該的。可是我認為,送重禮,是送給貪心人,是為辦事,也是利用人。真正人情交往中,送多送少並不是很重要的。因為這只是一種溝通感情,增強友誼的方式。這恐怕就是‘千里送鵝毛’的含義和作用吧。我們過去送的那些重禮——包括為仲甫辦的那些事情——至今我心里還在咒罵他們,咒罵那些人。我想他們只是一些可惡的貪狗。我們送去的也只能權當喂了狗……」
卯生兩眼緩緩瞪大,異樣地看著兒子。近月來,他有種強烈的需要重新認識兒子的感覺。特別是黎明自從丟錢以後,所處理的各類事務,與過去相比迥然不同。他變得精明,清醒,見解獨到;而且語言也顯多了,利索了,說起話來有點滔滔不絕的味道。仿佛一下從渾沌迷茫中走了出來,忽然間換了一個腦袋瓜似的,轉瞬之間,有點判若兩人。這番話,是卯生第一次從兒子嘴里听到的「長篇大論」,雖說不是什麼高論,也不想評點其論點正確與否,但他很高興兒子的談吐大別于過去。因此他忽然感悟到︰兒子成人了,談吐中也凸顯出人格**了,敢于暢所欲言了。
是呵,社會承認了他,他已經是成人了!
黎明端上菜,又準備為父親上酒。卯生搖手,說自己在程先生家已經喝好了。黎明一邊吃飯,一邊說,他說今天農歷六月初二了,初六就要交這里的房租。他建議父親考慮,是不是初六之前就把這里的房子退掉?卯生未加思索道︰
「退房?退了怎麼辦?」
「我想說的是,您該回去休息了……」
黎明說著眼圈一紅,忽然滾出了大滴大滴的淚珠。卯生一驚,慌忙伸手推開兒子手中碗,他擔心眼淚會落入碗中。然而已經晚了,三幾滴淚珠已經前撲後繼般落入了兒子碗中。
「我算了一下,到今天止,大大您到石岩來已經六十六天了。」黎明用衣袖一搪眼淚,「回去一次,來去整半個月;剩余還有五十多天。這兩個多月里我曉得您很苦。為了我,您求過自己不想求的人;為了我,苦得您做了自己不想做的事情。我曉得,上街擺攤哪件事兒你會放在心里後悔一輩子;我永遠也忘記不了,忘不了您為我付出的那些艱辛和難堪……」
「不要說了,黎明。」卯生感動得眼眶濕潤,「我願意或不願意做的事,都已經做了。但只要有了你的‘曉得’,別辜負了我的希望,我再苦也值得。只是我暫時還不能回去。七月吧,房子再租住一個月。」
黎明輕輕放下碗,說︰「我曉得您很擔心我,擔心六月——程伯都給我說了——其實,您也說過,那些事不能不信,不可全信。程伯說我掉了錢,就免災了。再說,您回去之後,我搬進廠里住,白天樓上繪圖,晚上在寢室中睡覺,除了去食堂吃飯要下樓上樓外,既不出門,又不坐車,不是更好更安全一些嗎?相反,您住這里,我必須從這里趕去上下班,往往返返,車來人往的,您不是多一份擔心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