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節第四十七章6
第四十七章6
終于,八月十五報期了。結婚日期定在翌年正月初五。
至此,楚天無比高興。但他高興的不僅是兒子的婚姻喜事,也不純為這個家庭將添人進口,而是比此更有深度。在他看來,自從妻子秀章去世後,卯生便誤入歧途,而且執迷不悟,長期不醒。但如今好了,眨眼百余天後,兒媳婦就到家了。他奉信,女人是男人的絆馬索。有了家和孩子,再野再烈的男子,也得像老黃牛一樣歸轅拉套。這是人的天然責任,千古定律,卯生自然也難得例外。由此他相信,兒子從此定會走出一條他期望的「浪子回頭金不換」的路。
同時,在他看來,卯生盡管桀驁不馴,又多年時運欠佳,但仍然是他的愛子。長子賢昆為人過分忠厚,只是守成之輩;ど兒尚小,不過看得出,他雖稍比賢昆有出息,但其天賦要遜色卯生,僅讀書就已見一斑。
卯生是楚天的希望。
婚期確定後,楚天便時常催兒子制備東西,諸如新娘衣服,親戚家彩禮等等。卯生總是點頭應允,卻一直不見辦理。其實,他內心根本沒把這些當回事。婚期雖已定了,但他內心仍然一直在想著︰那媳婦兒到底是要還是不該要。只是這問題讓他優柔寡斷,遲疑難決,而且每每想起時,他即頭疼,頭疼過後又無法不想。他十分惱火,左右兩難。
這讓他兩難的原因其實很簡單,他無法接受賀春英,無法接受一個自己老是想不起形象的未婚妻。他不知道與這種印象模糊,印象陌生的人,將來能建立多少情,多少愛。按理,這件事他是可以果斷處理的,因為這事本身就是個錯誤,是一件被逼上梁山時的荒唐之舉,扯橫了,就像酒後之言當不得真。何況,處理這事也是為對方好,就眼下皮沒破血沒流的分開手,無傷于誰。
可是,金琬那里怎麼辦?她不僅不肯先嫁走,還默默地信守著這一年。此情此景下,如果他這里稍稍鬧出動靜,做出決定,那不是原事依在,烽火再起嗎,老父會饒人?
他感到自己被那樁婚事架在了火爐上。
不過,卯生今年運氣尚好,工程在手,經濟寬裕。倘若萬般無奈非要結婚不可時,什麼衣服彩禮的,到時再辦也不難。只是這心境,很有些像被人逼到了死角兒上。
社辦企業,建築工長雖小,但比原縣建公司的工長權益大了一半。那工長的職權,只是負責工程技術、組織、調度人員。而如今這工長,除上述責權外,還擁有工程經濟大權,集會計、出納于一身。工程自負盈虧,上繳的只是按國家預算收取的建設單位繳納的行政管理費。
這麼一來,所謂工長,實際就是一方小老板。這雖與此時的社會主義方向格格不入,但工種特殊,領導無奈,只能嘆謂︰這是一塊資本主義改造中漏洞里的漏洞。
卯生精明,精于計算,而且組織能力極強。他的工程質量、進度永遠遙遙領先于全隊。所以他工地上職工工資,加獎金及分紅,一般高出其它工地百分之三十到五十。來他工地的職工爭先恐後,能被留用的是人情。卯生本人的工資,常是基本工資的百分之二百,有時還多。這一年他的確「發財」了。但他如此「腰纏萬貫」,仍然毫無辦法援助金琬的清貧生活。她固執得從不肯接受他的一分一文。而且,一次她終于大發其火。她說愛情應該是聖潔的。她不允許他褻瀆、玷污他們純潔美好的愛情;不允許他在她身上留下銅臭污點,不允許他毀壞她日後的回憶。
卯生被感動了。淚花朦朧。
一個處于困苦歲月中的,一個日日缺油少鹽,餐餐僅以蘿卜白菜下飯的女子,她竟是這般超人想象的,不可思議地維護著她純潔的愛,珍惜著她美好的情。是的,人不應該也不可能沒有記憶,人不應該于生活中玷污、毀壞自己的記憶。如若將一被玷污,被毀壞的記憶為自己留給日後,到老會羞愧。
而金琬——這個只為情動,不肯染俗的女人,她為自己,也為卯生日後留下了詩一樣美好的回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