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節第四十八章2
第四十八章2
沒有對策。
這會兒,卯生的心有種被灼燒般的灸痛感覺,思緒紛繁、混沌,茫然一片。就像一人突然听到噩耗那樣,倉猝間,大腦雖非一片空白,卻又極其紊亂;思維浮現出的是千頭萬緒,無從歸納處理。但有一點意識他是很清楚的︰寧死也不能再墮胎。
前車之鑒,自從那次墮胎中飽受九死一生熬煎後,卯生在與金琬房事中百般提防,甚至斷然克制過許多沖動,許多不近人情的理性拒絕。可誰知這男女之間事是這麼防不勝防,終于導致金琬二度受孕。以致他瞬間有個奇怪的想法︰原事在。真是早知今日何必當初……然而那一切都過去了,現在怎麼辦?
現在,無論周圍人和事,還是社會政局,真的一切還是「原事在」,而事務的處理卻不能再走回頭路,不能再墮胎。這不僅關系到良心和不忍,更重是它關系到金琬的性命——事情在一不能再二,人的身體畢竟是有限的,超過極限,結果顯而易見。
「你在想啥?」金琬輕輕搖了一下他。
「我在想過去,也想現在,卻什麼也沒想清楚。」卯生誠實又近似喃囈道。
金琬又搖搖他︰「事已至此,不要再折磨自己了,沒用的。」
「可是,咋能不思考呢?」
「其實,解決的辦法我已經想到了。」
「嗯?」卯生又一次忽然翻起,「什麼,什麼辦法?」
金琬也坐起身來,並為他披上衣服。沒有燈,他們相互看不到對方的臉,但他們都能憑感覺看到相互的表情。金琬嘆了一聲,嘆得很沉重,像從心的深處發出的。那表情一定是痛苦的。
她說︰「你剛才一定在想,這又是哪一回的失誤;還想過這次死活也不能再打胎。是嗎?」
「是。」
「去想是哪一次的失誤,已經沒啥實際意義了。我們相互死也不會報怨。至于你決定不打胎,我想也是正確的。因為你和我,誰也再經受不起那種打擊了。為這,我前思後想,為不讓你再著急,再苦惱,我只好先你一步,走在你前途了……」
「你胡說!」卯生一驚,忽一下摟緊了金琬,斷然道︰「什麼前途後途的,要死就是一塊兒死!」
金琬很苦地笑了笑,深情地說︰「看把你嚇的。我的話還沒說完啦。」她聲音又變得更沉重道︰「我不是說死在你的前途。而是說,我準備降低要求地處理自己,隨便地找戶人家,爭取在過年以前,走在你結婚的前途——嫁,嫁出去。」
「降價處理」?
這幾個字唰一下閃現在卯生腦海中,同時像重錘一樣撞擊著他的心。他明白了金琬的意思,她說的是如同其母當年那樣,揣著肚里的孩子,不論高低,無論貴賤,只要有人收留她母子,她就會像難民一樣隨人而去。
天哪,這一切都是為什麼!是她母親命運的「遺傳」?是社會的功過?還是他卯生罪孽深重造成了如此這般災難?當然是後者。當然只能說是後者。如果不是他,如果不是福薄命淺的他,論金琬的才貌,不說天下男兒任她挑選,至少也可選一較為稱意的人。怎麼會落到今天,落得猶同婬婦娼婆,讓人像撿浪渣一樣撿去呢?
「不——」他情不自禁,歇斯底里大叫一聲。其聲音之大,震得滿屋回音,尾音卻拖得淒婉、慘痛。這聲音令人淚下,又像人遇見慘禍時猝然發出的痛呼聲。
金琬忽一下將他摟在懷中,用胸脯堵住了他的嘴,道︰「你瘋啦!」
卯生從她懷中掙月兌出來,依然一連串地叫著不不不。可是當他稍稍冷靜,當金琬問他︰「不又咋辦」時,他竟啞然無語,愴然淚下。
是啊,「不又咋辦」?打胎不忍、不敢,出走不可能,而等待又遙無了期。他和她只是一對被人掌控、監督著的情侶;一對被圈在鐵籠中的困獸。他痛苦中想,他有一顆可昭日月的真誠愛她的心,卻實實在在沒有力量擁有和保護她。他給予她的,只有如此巨大的犧牲和損失。他想,他的的確確,真真實實愧當一個男人!
他痛心疾首,無地自容,羞愧得恨不能一死了之。這般滋味,世人恐怕沒有幾人咀嚼過,唯有他奪天下之冠。唯有他吮吸盡了這種敢愛而不被允許愛的個中苦汁味。
為讓卯生平靜下來,金琬許久沒有說話,只緊緊摟著他。遠處,那只不耐饑寒的夜鳥,又開始啼叫,叫得不緊不慢,聲音悠長,比起往日更顯淒愴與悲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