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小樂一整日不痛快,天色晚了,她也不怕熱了,拉著魏玉陽坐在朱雀橋上喝酒。
「童子,我家也做蓄賣婢女的事。」
魏玉陽是個紈褲子弟,但他老爹除了是一個鹽商外,還做蓄婢的營生。
在童小樂和成員外說話的時候,魏玉陽不吱一聲,是因為他沒說話立場。
清州買賣奴婢是很尋常的事。
凡是家里有幾個錢,在清州有點地位的人,都會買幾個婢女,納為婢妾,或者當使喚丫頭。
因為商人通常出外經商,幾個月不歸。為了怕戴綠帽子,惹閑話。商人們一般更樂意買婢女。
所以蓄養小女孩比蓄養男孩更有價值。
「我知道。」童小樂常年混跡在人來人往的酒樓,什麼事情沒見過,道理她都懂,可是她今兒就是過不了心里這個坎。
香河紅燈亮起,一艘艘畫舫從橋下穿過。
女子的歌聲飄蕩在夜空中,婉轉悠揚。
童小樂盯著一艘艘橋下經過的畫舫,當她看到一艘上等花梨木制作的大畫舫時,郁悶的臉悄然爬上一層喜色。
「果然不出我所料。」
成員外家在城西,由城東回城西太過奔波。他貪逸惡勞,定然會過一夜走。
而這時,找個美女坐在畫舫上吹著涼風,就是度過夏季漫長夜晚的最好方式。
魏玉陽也看到了船頭的成員外,當下了然。
「童子,你打算怎麼做?哥任憑你吩咐。」
童小樂白他一眼,「算你識相。」
夏季白天悶熱,所有人都不願意出來。
晚上日落西山,白天的燥熱降下去,香河邊涼風習習,悶了一天的人便全出來了。
或散步或游船,香河岸上岸下便擠滿了人。
童小樂和魏玉陽帶著工具悄然地將成員外船艙鑿了個洞,輕易便找到了被關在船艙底部的小女孩。
小女孩是貧苦漁民出生,從小就在水邊長大,見到童小樂,一眼就認出了她。
「玉女,你帶著她去你家畫舫。」童小樂從水中冒出一個頭來,抹去眼楮上水漬後,她悄聲對魏玉陽說。
「那你呢?」
計劃有變,魏玉陽不得不多問了句。
童小樂目光灼灼,晶亮的眼珠子賊兮兮地打了個轉。
「你上次不是怨我沒給你出氣麼,今兒我便連著你我的新仇舊恨一塊報了。」
她手執鑿子,悄無聲息潛入水中,朝著一條雙層畫舫游去。
這是冷西鳳的船!
童小樂緊貼著冷家畫舫船底,一手攀附船面,一手拿著鑿子開鑿。
一下、兩下……童小樂鑿得非常專心。
她是瞎了眼了,才會看上這麼個渣渣。當初她是怎麼想的?即便他是個渣渣,她也要夸?
呸!她鄙視自個!
童小樂對冷西鳳的情感很復雜,所以手下開鑿帶了很多泄憤的情緒。
可奇了怪了,明明都鑿了快木板下來了,怎麼還不滲水進去?
「呲啦。」
耳邊隱約傳來鐵片相撞的摩擦聲,童小樂心道不妙,這畫舫里層竟然瓖了鐵板!
她咬咬牙,一蹬腿,恨恨離開,卻在剛露出頭來換氣時,發現她已然被四五個水手包圍。
畫舫二樓,燕翔天、童老爹、燕離、冷西鳳和冷管家表情各異地看著全身濕噠噠爬上來的童小樂。
「莊主,鑿船之人已經押到。」水手的一句話,讓童小樂恨不得從船上跳下去,淹死算了。
「嗯,下去吧。」
冷西鳳平靜說完後,船上陷入死一般的安靜。
船上數人彼此干瞪眼,好像誰第一個開口都不合適。
到底該父親訓女兒呢,還是師傅訓徒弟呢,或者旁人先開口緩和下氣氛……好像都不合適。
「我……」
童小樂甫開口,卻被四道聲音截斷。
「輪不到你說話。」
冷管家、童老爹、燕翔天、燕離四人默契十足,同時說出這句話,說完之後,又集體陷入安靜。
沉默幾秒,四人又同時開口。
「樂丫頭你好好解釋解釋!」冷管家板著臉,十足的威儀。
「小樂,你還不跪下!」童老爹氣沖沖指著地板。
「樂樂肯定有難言之隱。」燕翔天上前一步站在童小樂跟前庇護。
「不管怎樣,我們先坐下談。」燕離最為後輩,只能抱著解決的態度。
四人同一時間說完後,突然視線齊刷刷看著一直沉默不語態度不明的冷西鳳。
似乎都在無言告訴他,「你看著辦吧。」
冷西鳳見此,先是舒緩一笑,然後打開隨身攜帶的白玉扇,緩緩扇動著。
他走到童小樂身邊,輕聲說︰「徒兒且先去一樓換個衣服吧。」
一句話支開童小樂,沒了火引子在場,氣氛沒那麼尷尬了,庇護童小樂的四人也冷靜了。
這五人都是人精,他們各有立場,所以誰也不打算先開口。
這事,解鈴還須系鈴人,一切端看童小樂怎麼說吧。
童小樂腦子早就變成一團亂麻,打死她也想不到她縮家里半個月不出門,一出門就能撞上這麼個場面。
老爹他們干嘛和冷西鳳一起游船?
她現在已經無心思考這個了,還是想想她要怎麼解釋她鑿冷西鳳船的動機吧。
揭露冷西鳳的真面目?
等上了岸,冷西鳳還不知會怎麼玩死她!
說鑿錯船了?
冷西鳳的雙層畫舫獨一無二,她若是自戳雙目裝瞎,他們可能還會相信一咪咪。
童小樂走來走去,走來走去,越急越不會思考,心里跟火燒似的。
船娘拿來一套女裝給她,她慢吞吞換好,將濕噠噠的頭發擦了個半干,別人來催她上去,她慢吞吞走上樓梯。
終于見到久等的五人了……
突然,童小樂跑到冷西鳳身邊,抱住他的大腿,仰頭,一臉殷切地看他。
「我喜歡你,師父。早在那日你救了卡在樹杈間的我時,我就喜歡上你了。可是……」
童小樂偏頭,手抬起,掩住鼻息,兩顆晶瑩的淚珠滾落,她一臉故作堅強地抬頭,再次看著冷西鳳的眼楮,哽咽地繼續說︰「我深深地知道我配不上你,所以每次都不敢靠近你,因為沒靠近你一次,我的心率就失衡一次……」
她說的深情款款,右手揪住心髒的位置,擰眉做出心痛的樣子。
旋即,她快速接上上一句話︰「雖然我知道我得不到你,但一顆嫉妒的心讓我也不想讓別人得到你。上次你和花盈盈一塊游湖,我嫉妒得快要發瘋了,這次我偶然間路過,看到你的船,以為花盈盈又在你船上,一時沖動,就鑽入水中,打算鑿船,破壞你們的約會……」
「師父,我錯了!我不能因為喜歡你,就做出這樣的事情……」說完,童小樂嚶嚶哭泣起來。
船上詭異的安靜。
童小樂總有本領,讓一件已經很復雜的事情,變得讓人更加匪夷所思的復雜。
「咳咳……」冷西鳳清了清嗓子,在另外四人的視線下,輕聲問︰「徒兒說完了?」
童小樂點頭。
「既如此,大家便早些回去歇息吧。」冷西鳳瞥了眼童小樂脖子上的咬痕,語調清冷地說。
原來不知不覺間,畫舫已經靠岸。
冷西鳳此話一出,意思是放過童小樂了。可是童老爹四人加上童小樂,都對這突然的結束,感到隱約地失望。
就像是一部戲還沒唱完,突然宣布結局散場了一樣的失望。
失望過後,便是各種復雜的情緒。
一肚子的話要說,但話從肚里來到舌尖,眼看要吐出來了,又從舌尖那轉了圈,回來,滾到肚里。
生憋著難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