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節第四章克里姆林宮的陰影
第四章克里姆林宮的陰影
（心願已了的**帶著微笑告辭離去，斯大林坐在他的寶座上，看著這個東方人，走在克里姆林宮沉重的陰影里，陰冷地笑了。）
1948年到1949年間，共產世界威嚴的大家長斯大林同志過得很不爽。在歐洲，南斯拉夫的鐵托竟然背叛了他，對西柏林的圍困也看不到取勝的希望；在亞洲，勝利的**嘲笑他是沽名的霸王，不諳世事的金日成在到訪的時候，居然提出北朝鮮和蘇聯結盟，還提交了一份進攻南韓的計劃。小孩子總是天真的，以為他爸是李剛，就可以去南韓隨便飆車，完全無視還在那兒執勤的山姆大叔！經過慈父的教導，這孩子總算是明白了自己身材弱小的缺點，開始埋頭練習，增強肌肉。
做慈父是要付出辛勞的，心里再不爽也要關注孩子的需求。什特科夫大使5月1日發來的，關于金日成申請追加武器彈藥的電文，靜靜地擺在斯大林的桌子上︰
「尊敬的斯大林同志︰由于朝鮮局勢的變化，當前極其需要加強和從技術上裝備朝鮮人民軍。斯大林同志，請您滿足我們與編成措施有關的追加申請。其中機械化兵種和其他兵種（除航空兵外）新部隊的組建工作預計在1949年5月份結束，航空兵的組建工作在9月初結束。順致深深的敬意！朝鮮民主主義人民共和國首相金日成1949年4月28日」
金日成的信件附有朝鮮人民軍追加武器彈藥的清單。用這些武器，金日成將建成一個編成內有2個坦克團（每團33輛坦克）、1個cy-76自行火炮營（16輛自行火炮）、1個炮兵營、1個反坦克殲擊炮兵營、1個摩托化步兵團、1個摩托車營和若干勤務分隊的機械化旅；同時還要再組建一個**坦克團以及一些工程兵部隊，並在每個步兵師增配一個自行火炮營。這些裝甲武裝是南邊的李承晚做夢都夢不到的東西，擁有這些大殺器後，年青的金日成在朝鮮半島就算是個大金剛了。
朝鮮的太上皇，什特科夫將軍也很關愛那位年青人，在向斯大林匯報工作時，沒有吝嗇蜜語甜言；效果也是顯著的，斯大林同志很滿意。電文後面所附的武器清單，大到飛機、坦克、裝甲車，小到電話線、工具箱、帶刺鐵絲網，洋洋灑灑幾大張紙，看得年邁眼花的斯大林同志昏昏欲睡，最後估計也就記住了武器、糧食、礦石等有限的幾個詞。這種清單斯大林簽過很多次了，這次也沒有讓年青的金日成失望。
拿東西是要付錢的，金日成同學口袋里並沒有多少銅板，只好用物資來折抵。北朝鮮雖然大部分是山地，種不出來多少糧食，但是蘇聯人偏偏就喜歡這個，所以金日成同志還是決定用這些蘇聯人感興趣的東西來支付武器的費用，至于北朝鮮當家做主的人民群眾，則肯定會全體同意並主動將褲腰帶勒緊一點。槍支彈藥，那可是高技術產品，自然價格不菲；糧食谷物，則是地里刨出來的粗貨，賣不出好價錢，不足的部分，金日成同志也做了安排︰北朝鮮將用地下挖出的鐵礦、鉬礦折價支付。
金日成在向蘇聯申請武器的同時，安排人民軍政治部主任金一秘密訪問北平，與**領導人商談，將中國人民解放軍編成中朝鮮族部隊轉屬人民軍的問題，並表露北朝鮮準備采取軍事行動的意向。時任朝鮮中央委員、朝鮮人民軍政治部主任的金一，是一只從中國回游朝鮮的海龜，此番受命出使中國，在感情上就有點回娘家的味道——金一同志也沒有將自己當外人，兩手空空上路，心里算計著可以揩多少油回去。在中國駐朝鮮商務代表陪同下，金一于4月28日離開平壤，4月30日到達沈陽，吃了東北王準備的好飯好菜，也沒有說聲謝謝，起身就往北京趕。
金一的活動事後都向蘇聯駐朝大使什特科夫將軍做了匯報，由他電告莫斯科的斯大林。什特科夫將軍文筆不錯，敘事清楚、文字簡潔，電文讀來也頗有趣致，「在北平，金一會見朱德和周恩來4次，會見**1次。金一向**轉交了一封朝鮮勞動黨中央的信，請求必要時把中國人民解放軍編成中的朝鮮師轉屬朝鮮政府」。——這里所說的朝鮮師系指由滿洲朝鮮族人組成的師，這些生活在滿洲（東北）的朝鮮族人的國籍究竟是屬于哪一個國家，老實說我不清楚，因為沒有找到能令我信服的說明資料。
從什特科夫的電文中，我們可以看出**的態度是積極的。「中國人民解放軍的3個朝鮮師中，有2個駐扎在沈陽和長春，另一個正在參加進攻戰役。**說，他們隨時準備把駐扎在東北的2個師連同全部裝備，移交給朝鮮政府。另一個師，他們只有等戰斗結束後才能從南方回來，並至少也得一個月後才能調回。」作為一個從戰爭中走出來的領袖，**自然知道金日成要軍隊的目的，他在答應了為這三個師提供日後所需的彈藥後，還提醒對方「在朝鮮的戰爭可能是速決的，也可能是持久的。持久戰對你們不利，因為這樣日本就可能卷進來」。談到日本因素後，**又給年青的金日成一個定心丸，「你們不用擔心，因為有蘇聯在旁邊，有我們在東北。必要時，我們可以給你們悄悄地派去中國士兵。**又補充說，都是黑頭發，誰也分不清。」
金一在北京還拜會了朱德和周恩來，電文中說「在金一同朱德和周恩來最後一次會晤時，朱德問金一，蘇聯同志是否知道關于朝方請求將幾個師轉屬的事，他們是什麼意見。金一回答說，他是受勞動黨中央的委托，看來中央談過這件事。」這是一個很關鍵的提問，涉及到蘇聯是否在背後操縱了中國向朝鮮移交三個朝鮮族師的事。朱德的提問說明在北朝鮮人前來說這事前，蘇聯人沒有和中國提起此事；金一的回答則暗示，蘇聯人在他來北京前就知道這事，或者說金日成在安排他來前是請示並得到了斯大林的認同的。
為了完整地了解這次能側面說明，中國在朝鮮戰爭策劃階段參與程度和所持態度的會見，我將繼續引用蘇聯人的另一份電文。以上電文都摘引至沈志華先生編輯的《朝鮮戰爭︰俄國檔案文件》全集電子版。
金一離開北京後，**也將會談的情況通過蘇聯駐中國大使，向斯大林做了匯報。科瓦廖夫在給斯大林的電報中說，中朝雙方主要談了三個問題，「（一）東方形勢。（二）關于成立情報局。（三）關于援助北朝鮮的軍隊干部和武器。**同志說，他認為，成立東方情報局問題還不成熟。」
在關于朝鮮擴軍的問題上，我們看到**就積極主動多了，「**同志說，可以提供這種援助。在中國東北有150萬朝鮮人，已組成兩個朝鮮師（每師10000名士兵）。其中一個師有作戰經驗，曾積極參加過同中國東北的國民黨軍作戰。這些師我們可以隨時根據他們的要求轉交給北朝鮮。當朝鮮同志現在暫時不需要時，我們負責全面保障和訓練這些師。此外，我們還訓練了200名軍官，他們正在接受補充訓練，一個月後可以派往朝鮮。」
在有關南北朝鮮發生戰爭的問題上，**則承諾「如果北南朝鮮發生戰爭，我們將提供力所能及的一切，特別是上述師的給養和武器。」——即轉交的三個師。在戰爭時機問題上，深謀遠慮的**則教育金日成，「如果美國人走了，日本人也沒有來，即使在這種情況下，我們也勸朝鮮同志不要向南朝鮮發動進攻，而是等待更有利的形勢，因為在這個進攻過程中，麥克阿瑟能夠迅速把日本部隊和武器調到朝鮮來。而我們又不可能迅速地有力地給予支持，因為我們的全部主力已到長江以南去了。我們認為，類似北朝鮮進攻南方這樣的行動，只有在1950年初國際形勢有利于這一點時，才可以采取。當日軍入侵朝鮮時，我們能迅速派出自己的精銳部隊消滅日軍。」最後，**同志強調了，中國對北朝鮮的援助「只有同莫斯科協調後，我們才會采取。」
研讀電文後，我們可以得出如下結論︰**做出移交中國人民解放軍編成內的朝鮮師這個決定時，蘇聯人並未直接給予中國指示或者暗示（但是斯大林事前是知道也認同這事的），這是**和他的團隊的**決定，完全體現他們的意志。作為一群久經沙場的軍事家和職業革命家，他們不會不理解給金日成提供軍隊的意義。從這一點出發，我們可以認定在朝鮮問題上，中國一開始就是主張軍事解決的，並且願意為軍事行動向金日成提供援助。
我也注意到了**對成立東方情報局的態度，雖然他認為為時過早，但是明顯表露出了自己的關注。關于東方情報局，我們找不到更多的資料來判讀它的性質，但是我們在蘇聯和南斯拉夫交惡的過程中，注意到最早表明蘇聯態度的行動就是，48年6月將南斯拉夫開除出情報局——當然是那個負責歐洲事務的情報局。因此我們猜測，這個擬議中的東方情報局，應該是一個類似的機構，它將負責協調東方的**運動。**對此也很有興趣，北朝鮮似乎並沒有明確表示自己的態度，其他東方國家則希望由中國來組建並控制這個機構。
中朝之間的這些往來不能讓斯大林感興趣，他的注意力被歐洲捆死了，49年，歐洲的天空對他而言是灰暗的。圍困柏林的行動遭到了可恥的失敗，美國人反而在歐洲組建了對付他的同盟——北大西洋公約組織；美英法的德佔區已經合並建立了政府，而他只是被動地應付；南斯拉夫在得到北約的支持後，更加囂張，東歐的小弟兄都在一邊冷眼看著。這是自斯大林1946年2月9日，在莫斯科選民大會上，突然發表公開演講宣稱︰**同資本主義是互不相容的，另一場戰爭不可避免，引發1946年3月5日，丘吉爾針對斯大林的演講發表著名的「鐵幕演說」，導致東西方冷戰以來，蘇聯最困窘的時候。
冷戰是斯大林挑起來的，西方應戰，較量下來，蘇聯卻輸了第一回合。在暗無天日的49年，只有9月里蘇聯爆響核彈，才給斯大林萎靡不振的軀體，注入了一支超級雞血，讓他能集中精神思考新的進攻計劃。
**是個守信的人。49年7月，原駐長春的東野164師和駐沈陽的166師，就整建制移交給金日成了。來自蘇聯的太上皇，什特科夫早被北朝鮮的姑娘迷暈，對金日成的計劃總是不加思索就予以支持。這次，金日成請求準許對南方采取局部性質的軍事行動︰奪取甕津半島及其以東到開城附近的部分南朝鮮地區，以縮短防線。如果國際局勢允許，就繼續向南方挺進。金日成相信，他們能夠在兩周，至多兩個月內，佔領南朝鮮。金日成和樸憲永還認為，當朝鮮發生內戰時，美國不會直接出兵干預。
計劃上報到莫斯科，被斯大林否決了。莫斯科嚴厲斥責了坐歪的什特科夫，特別強調了朝鮮保持目前狀態的重要性——任何讓三八線形勢復雜化的舉動，都是不容許的，斯大林不想引起美蘇在遠東地區的直接軍事對抗。進攻南韓意味著對雅爾塔協定的挑戰，在沒有搞清楚美國的底線前，斯大林不準備改變在朝鮮半島的政策。
49年12月6日，北京西直門火車站，**乘坐的專列在寒風中徐徐開出；12月16日中午，**的專列駛進冷冷清清的莫斯科北站。沒有臆想中的盛大歡迎儀式，前來迎接的人中也沒有斯大林的身影。此番前來，**一是給斯大林祝壽，二是要解決幾個迫切的問題︰中蘇條約、貸款協定、貿易協定、航空交通協定以及緬甸承認中國的問題。第一次會談也就閑聊幾句，然後接風、洗塵、宴會、睡覺。大人物也是人啊，初次見面都是這一套。12月22日祝壽宴會，**坐在斯大林身邊——以前這個位置是鐵托的，現在派給**坐，算是對他的特別禮遇。12月24日，第二次會談如期舉行。斯大林是知道**的來意的，可是他只談了越南、日本、印度等兄弟黨的一些情況，壓根就沒有提中蘇條約問題。**有點發傻了，不知道斯大林在整什麼景。
其實，斯大林同志心里也沒譜。**的來意他是知道的，他也準備讓步，問題是不知道底牌在哪里。中蘇之間原來是有個條約的，和國民政府簽的，完全體現雅爾塔協定的精神，替蘇聯的老毛子們實現了幾百年里苦苦追尋的夢。雅爾塔協定除了讓蘇聯拿回了旅順港、大連、中東鐵路路權外，還有有關千島群島、庫頁島、南薩哈林等地的條款問題，也包括外**立問題。對蘇聯獲得的旅順港、大連、中東鐵路路權等，斯大林是準備放棄的——要給小兄弟面子啊，而且這也是允諾過的，但是他不想修改條約。
因為對依照雅爾塔協定簽訂的條約的修改，就意味著對雅爾塔協定的修改，那麼從法理上講，千島群島、庫頁島、南薩哈林等地的條款問題，也包括外**立問題和朝鮮半島勢力範圍的劃分，都有修改的可能了。而且蘇聯退還旅順、大連和東北鐵路的權益後，就使蘇聯失去了在遠東，以中國東北為基礎的政治和經濟權益。這種微妙的國際政治交易，剛從窯洞出來的，連官方聲明都不知道是什麼的**和他的團隊，是無法理解的。當**抱怨在蘇聯除了吃飯、拉屎、睡覺，無事可干時，斯大林的馬仔們走馬燈樣來拜訪他、宴請他，漸漸地，斯大林模清了**的底牌。
替斯大林解除最後顧慮的，還是美國人。1月5日，杜魯門發表講話，將台灣放棄；1月12日，美國國務卿迪安？艾奇遜在全美新聞俱樂部發表了一個演講，將朝鮮半島劃出了美國的防御圈——這是有悖于雅爾塔協定的，美國人放棄了雅爾塔協定劃給他們的地盤。問題迎刃而解，處理蘇聯放棄東北的利益不再有協定上的難題，而朝鮮半島，顯然可以成為蘇聯在遠東，政治和經濟利益的新的支撐點。庫頁島以南區域又不產辣椒紅燒肉，**的中國對此不感興趣；在外蒙古問題上，**已經公開譴責了蔣介石的不大度，想讓它成為問題都難啊！對于有意做亞洲共產運動老大的**來說，朝鮮半島這顆栗子，由他去火中替斯大林取來，乃是當仁不讓的事，尤其是在**已經得到了旅順、大連和東北鐵路的利益後，他認為自己也應該為此而承擔一點責任。
1950年1月17日，平壤，外務相樸憲永為歡送朝鮮大使李周淵赴中華人民共和國就職，舉行了一次小範圍的午宴。金日成找什特科夫干了兩杯伏特加後，將他拉到一旁，傾訴自己的委屈。
「為什麼不允許我進攻甕津半島呢？我只要半天就可以拿下這個島。」金日成借著酒意激動地說，「如果讓我進攻，人民軍幾天就可以攻進漢城！你可以安排嗎？我要見斯大林同志，向他請求。我還要見**同志，他答應過我，在他勝利後幫助我們的。」
受到過斥責的什特科夫回避了金日成的問題，借口有事匆匆離開。金日成的不滿立刻被匯報給了斯大林。
1950年1月30日，**終于被通知去克里姆林宮和斯大林進行第三次會談，談中蘇新條約的事。細節的問題不是他們要討論的，基本的原則和文字外的意思，**都愉快地接受了，這些也正是他要的，至于賣國的帽子，讓蔣介石繼續戴著吧！新的條約將蔣介石沒有爭取到的旅順、大連和東北鐵路權益要回來了。心願已了的**帶著微笑告辭離去，斯大林坐在他的寶座上，看著這個東方人，走在克里姆林宮沉重的陰影里，陰冷地笑了。世上沒有免費的午餐，尤其是老毛子家的飯，重來就沒有白給人吃過！
1月30日，**的身影還在克里姆林宮幽暗的長廊搖蕩，斯大林抹掉嘴角的咖啡，親筆給什特科夫擬了一條電文︰「我理解金日成同志的不滿，但他應當理解，他想對南朝鮮采取如此重大的舉措，是需要有充分準備的。這件事必須組織得不冒太大風險。如果他想同我談此事，那麼，我隨時準備接見他並同他會談。請把此事轉告金日成並且告訴他，在這件事上我準備幫助他。」
2月17日，在莫斯科陰冷刺骨的寒風中，**踏上回國的火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