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字面上的意思大概就是無拘無束,想干什麼就干什麼吧」我猶豫一下,試探著說︰「但如果放在你們這些人身上,自由應該就是盡情剝削、弱肉強食的叢林法則了吧!」
「你形容的不錯,但你有沒有發現,自然界那些弱肉強食的叢林里,卻恰恰保持著得以延續的‘平衡’呢?那你有沒有感覺到,其實‘平衡’,才是真正的公平呢?」
貝蒂撫著我的手背,說︰「其實呢,我認為自由更多的是一種心靈上的解月兌,或者可以形容為‘坦然’。坦然的享受你所擁有的,坦然的付出你不所需的,這就是我常說的‘快樂自由’。如果每個人都樂于享受到這種快樂自由,那麼,我們的社會就會成為一個快樂社會,這就是我的執政理念。」
「唔……」我費勁的理解著貝蒂的話,問︰「你是想說服我加入你的政府嗎?」
「不,程金剛,我只是想報答你一下。其實我之前做過許多關于你的功課,我知道你的心靈其實一直不安寧。」貝蒂說︰「金剛,我說這些只是想開解你一下︰你既然能夠得到,那麼就說明你理應擁有。如果太多的錢財給你造成了負擔的話,那麼你可以把錢花在一些享樂的事情中去。比如說,買酒喝很享樂,那麼給海王星捐獻一座能量站、捐獻一個定居點是不是也很享樂呢?」
說完這些話,貝蒂吻了一下我的額頭,干淨利索的起身而去。而我呢?腦子里面瞬間炸了鍋。
我豁然開朗。
一直以來,我過的並不開心,我覺得我現在的生活都是偷來的。逃離清貧的海王星定居富裕的木衛二,是偷取了雷與安娜的生活;擁有黃金坦克號並獲取了大量的財產,是偷取了弗洛、鶴頂紅他們的生活。
而經過了貝蒂的點化之後,我明白了。我沒偷取誰的生活,我之所以能夠擁有這些,是因為我的能力,我的智慧,我的人品,我的幸運。我應該坦然享受我現在的生活的。
而獲取快樂的方式……貝蒂給了我一個極佳極佳的建議——給海王星捐獻能量站、定居所! ,老天爺呀,建立一個能量站,一個定居所怎麼能夠!我要在海王星上建立一百個能量站!建立一千個自給式定居所!建立一萬個酒店!大麻酒吧!夜總會!洗浴中心!讓一百萬、一千萬個人移民過去!我要讓海王星熱鬧起來!我要讓那討厭的、該死的、萬惡不赦的、伴隨了我整個少年時代、至今仍不斷出現在我噩夢中的孤寂感滾得無邊無際無影無蹤!
僅僅是想了想這種快樂,我就已經渾身顫抖,滿臉淚水了。這種快樂是深入到靈魂深處的,是美酒、**無論如何也達不到的。我再也沒必要為那張可憐的存款單而擔心的夜夜難寐了,等我回到太陽系,立刻就把存單兌現,把那些錢統統砸到海王星上去。
剎那間,我感覺到了前所未有的輕松與愜意,我做了一個甜美的深呼吸,抬起頭來,想對貝蒂致以謝意的時候,才恍然若失的發現她已經離開了。
我默默的回到駕駛艙,調整了航向。其實,在傳教士日記式的記載中,已經明確的標注了叮嘎星137號的位置——距離他的葬身之地闕值ztd-67y3,距離27光分又32光秒。
傳教士對于叮嘎星137號的記載不僅僅只有歷史,還有現在。當然,所謂的「現在」指的是傳教士沒有喪命的時候——畢竟那家伙已經死了很久了。
叮嘎星137號的直徑與月球差不多,它原本的樣子應該是個青山綠水的好地方,但是由于經濟利益的驅使,叮嘎星遭受到了嚴重的、徹底的、毀滅性的污染,致使這個星球被毒性極強的化學合劑所浸泡,任何生命都無法存活。
不過,在人權組織的援助下,這個星球表面建立了一個佔地面積20平方公里、可容納4000人生存的生態避難所。這套避難所所使用的科技來自于鼎盛時期的銀河帝國,避難所內的生態環境與外界有著天壤之別,甚至堪比天堂仙境。
這套生態避難所的核心元件是一顆「人造小太陽」。人造太陽實際上是一個直徑一百公里的核聚變反應堆,它在距叮嘎星地表二百公里的高空上,以恆定的軌道圍繞著星球運轉。正是因為它的存在,才使得叮嘎星在離開恆星之後仍可以得到光、熱與輻射線,它甚至還可以為叮嘎星帶來潮汐與引力。
站在叮嘎星地表上觀測這顆小太陽的話,得到的感覺與站在地球表面觀測太陽幾乎一樣。它黃燦燦的十分耀眼,早上從東方升起,晚上從西方落下,為叮嘎星循環營造出來12小時的白晝與7小時的夜晚。
放到地球上來講,20平方公里的面積相當于一個規模中等的小鎮。4000人口放在這樣的小鎮中,算不上擁擠。對于生活在這種小鎮上的居民來說,一兩個月不出鎮子是很正常的事,感覺不出憋屈或是壓抑,但如果令其終生不得踏出小鎮半步的話,恐怕這種生活就很難熬了。
而叮嘎星的居民卻恰恰要面對這種生活——從生到死,無法踏出20平方公里之外半步。況且,叮嘎星居民是曾經的銀河帝國人,他們的基因是經歷過改造的,這也就是說,他們的壽命長達一千年,而不是地球人可憐的一百年。這樣漫長的人生都要在牢籠中度過,叮嘎星人無疑需要良好的紀律性以及清心寡欲的思想。
事實上,叮嘎星人的確很好的適應了這種生活。4000個叮嘎星人每天吃著同樣的食物,穿著同樣的衣物,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從不干晚上點燈或是白天拉窗簾這種蠢事。
他們之間從不爭吵,但也從不相愛,在他們的心中,只有對于生態系統的感恩之情。也許我可以這樣理解︰他們都是清教徒或是苦行僧什麼的,他們除了膜拜那個人造太陽之外什麼也不干。
簡單的生活避免了資源的浪費,也簡化了社會所需的職業崗位。
這種簡單的生活沒有超市購物這一項,所以就沒有了促銷導購和收銀員;他們不需要理財和投資,所以也就不需要金融產品經理與討債公司;他們出門全靠走,所以就沒有出租車司機和高速公路收費員;他們之間也很少交流,所以郵遞員與開發聊天軟件的程序員也就都沒有了。至于三陪小妹、b社會、政黨什麼的,可能他們就更不需要了吧!
其實,叮嘎星人的職業只有四大項。
在四千人中,有一千人是負責系統運轉的,也就是負責維護人造太陽、避難所防護罩、以及各項基礎設施的。
另有一千人是負責給養的,簡單點說,就是負責種植養殖烹飪的;還有一千人,是負責回收再利用的——你得理解,在荒蕪的太空中,任何一丁點養分都是無價之寶。
最後一千人,是負責日常生活服務的,我把他們理解為︰一群打雜的。
這就是叮嘎星137號,一顆單純的星球。不管它適不適合作為一群叛賊的根據地,過去看看總歸不會有錯的。我花了兩天的時間精確的調整了航線,接下來就只有等待了,畢竟27光分的距離可不是眨眼就能到的。
我忙完了這些事後,準備想要去找貝蒂聊聊,我想告訴她我所掌握的關于叮嘎星的情報,然後再听听她們這些人準備拿叮嘎星怎樣開刀。不過,就在我想要離開駕駛艙的時候,駕駛台上的報警裝置卻響了起來。
報警器的響聲並不是代表「大事不好」的哇哇尖叫,而是代表「小故障」的滴滴蜂鳴聲。要在過去的時候,這種屁大點兒的小毛病應該由低等的船員去處理,可現如今船上會干正事兒的人只有我一個,所以我只好忍住不耐煩去瞧瞧怎麼回事。
系統顯示,報警的地方是「餐四」區域,那個區域是個模仿「小吃一條街」建造的長廊形餐廳,盡是些烤肉串、麻辣燙、海鮮檔一類的玩意兒。有些愛懷舊的暴發戶就好這一口,一毛錢兩串的羊肉串我賣到一百五一串他們也願意上這個當。
我估計,準是那些地球政府的蠢貨們喝醉了酒群毆,掀翻了我的某個攤位,引發了報警信號。我暗自咒罵了一聲,抄了一根棒球棍,氣沖沖過去看看是誰這麼不長眼。
當我趕到「餐四」區域之後,卻沒看到什麼搗亂的人,所有的攤位都好好的,只有一間怪模怪樣的圓錐形泥巴屋冒出了滾滾的水蒸氣。我瞅著這個怪屋想了半天,終于想起這是個啥玩意兒來了——這是個「北京烤鴨爐」。
有那麼一段日子之前,我在「謫仙」酒吧與一個特能侃的干巴老頭爭論,這世上最美味的美食是什麼。我說這世界上最好吃的是炒蒜黃,可那個老頭說是「北京烤鴨」。
這樣就太不公平了。
太空船上適宜種植的蔬菜無非就是豆芽蒜黃杏鮑菇那麼幾種,所以「炒蒜黃」這道菜人人都吃過,人人都可以點評一下它的味道。可是「北京烤鴨」呢?該死的一個酒吧那麼多看熱鬧的人,個個都表示從未听說過這麼一個名詞,你叫我們怎樣評判這麼一個「未知物」的味道,怎樣分出高下?
老頭得得瑟瑟的說,做出來請大家嘗嘗不就知道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