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龍國,國都洛陽,盛夏六月。
出宮門的時候還是繁星閃爍、風月旖旎,走了五十里卻狂風大作、驚電疾閃、悶雷轟鳴。
坐在馬車里的洛雲卿撩起車簾往外看,看這情形,再過片刻就雷雨肆虐了。
終于,馬車進了滄浪行宮宮門,她站在仁和殿前,一束銀白的極光劈下來,一記轟天雷在夜空炸響,直裂人心,像要撕裂整個混沌人間。隨之,暴雨傾盆而下,雨聲轟然。
她的夫君、她的陛下就在殿里,等著她的到來與守護。于是,她快速推殿門而入。
殿內只留著一盞宮燈,昏黃暗寂,卻也可見床榻上躺著一人。
洛雲卿快步走過去,床榻上那人慢慢坐起身,語聲緩緩,「皇後來了。」
「陛下,你怎樣?」她柔媚的眉目間布滿了擔憂。
「王太醫說朕身中劇毒,不過你放心,朕已無大礙,再服兩日湯藥,未清的余毒便可排出。」龍熠天有氣無力地說道,雙唇發白,冷峻的臉膛彌漫著病色與憔悴,「朕召你來,是要你來查究竟是誰要毒死朕。」
「臣妾必定查出真凶,陛下放心。」她堅決道,眸光冷酷。
膽敢毒害她的夫君,她必定將那真凶碎尸萬段!
他握住她的手臂,溫柔地凝視她,「辛苦你了。記住,此事莫聲張,暗中追查。」
洛雲卿頷首,卻詭異地感到一種尖銳的痛,那是利刃刺入心口的劇痛!
一記響雷轟天而下,仿佛開天闢地,直要掀開屋頂,震碎了耳膜與人心。
一道閃電劈入殿中,映白了他這張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臉。她呆呆地看他,忘記了心口的痛,看他瞬間轉變的表情——冷酷無情,神秘詭譎,殺氣騰躍。
為什麼?
只是短短的轉瞬之間,卻好像過了漫長的一生。
常年的警覺性與殘酷廝殺令她立即驚醒,可是,就在她推開他的時候,他又將一柄削鐵如泥的匕首刺入她的身軀。
袖中箭,手中刀,雙管齊下,是決意要她的命嗎?
龍熠天敏捷地站起,冰冷地凝視她。
洛雲卿倒在床上,熱血涌出,猶如春水奔泄,染紅了華美的宮裝。
殿外,狂風暴雨肆虐著人間。
……
醒來時,她看見自己沉浸在一只木桶中,木桶裝滿了辛辣的烈酒,刺激著她的皮膚和傷口。
如今,這模樣已是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千般痛,萬般痛,也比不過被深愛的夫君親手、殘忍殺害的痛。
此時此刻,她咬緊牙關,身軀克制不住地顫抖,體內燃燒著熾烈的怒火與仇恨。
龍熠天沉沉走過去,面目陰鷙,一襲流雲錦金繡黑袍裹挾著地府的嗜血惡鬼與暗秘幽靈。
「臣妾看錯了人……」她幾乎咬斷舌頭,眸中怒火噴向他,「今日你殺臣妾,改日老天定會收拾你!」
「老天會不會收拾朕,你看不到了。」他面無表情地說道,「卿兒,你襄助朕七年,朕寵愛你七年,並不欠你。你與朕之間,乃你情我願。」
洛雲卿笑起來,無法抑制地笑,逐漸高亢、尖銳的笑聲交織著對自己的嘲諷、悲痛、絕望……
呵,你情我願?
還有比他更絕情冷酷的人嗎?還有比這更荒唐可笑的事嗎?
龍熠天,我與你並肩殺敵作戰三年、為你籌謀奪得帝位兩年、助你穩定朝綱控制大局兩年,到頭來只換得一句「你情我願」?我為你付出一切、嘔心瀝血,甚至連自己的性命都不要,卻落得如此悲慘的下場?是你太殘忍毒辣、人面獸心,還是我太蠢鈍如豬、天真無知?
「你已在烈酒中浸泡六個時辰。」龍熠天淡淡道,抬臂示意後面的海公公。
「陛下想把臣妾做成人彘?」洛雲卿平靜地問,語聲飽含濃烈、陰郁的仇恨。
「你與朕終究做了幾年夫妻。」他的聲音里,似有一絲悲傷。
海公公和另一個公公聯手將她拽出木桶,將她放在一堆綾羅綢緞上。
龍熠天稜角分明的嘴唇輕輕吐出一句話︰「朕要你,魂飛魄散,永世不得超生。」
她笑了,淒涼中閃現一絲絕美,「陛下斷定,如此當真可以令臣妾魂飛魄散、永世不得超生?」
他俊眼怒睜。
她笑盈盈道︰「陛下別忘了,你我皆非凡人。」
他的眼中立刻竄起一抹駭人的殺氣,橫向海公公。
海公公立即取出火折子弄火,點燃那堆綾羅綢緞。
頃刻間,火苗猛烈地竄起來,淹沒了那個貌若瓊雪的神龍國皇後。
龍熠天一直盯著她,盯著她在艷紅火光中微笑的模樣,溫柔似水,含情脈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