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愛睍蓴璩
旭日東升。三春的氣息很濃,似乎能聞到青草地的泥香。
審視著行李,莫小魚把身份證仔細地放進包里。
「兩個孩子都已經找到學校,姐現在只要請兩個好家教,和照顧孩子的身體了。」莫小魚平靜地分析著。將小小的旅行袋背了起來。旅行袋里面,只有一身換洗衣服,和必須的證件。
「小魚你去哪里?」莫小螺急了。今天周二,本來好忙的日子,她醫院有例行周會要開,她卻不得不為了妹妹在家里,和妹妹談判著。
「我聯系到工作了。姐,你別著急。」莫小魚輕輕地笑著,「現在兩個孩子夠你忙的,姐你只要忙孩子,就不用擔心我了。瞧兩個孩子體質都不太好,姐要研究食譜才對。」
「小魚呀……」莫小螺急得臉發黑,卻無可奈何。
「請姐送我一程,到百合醫院吧!」莫小魚淺淺笑著,「我發現,我最舍不得的原來是百合醫院。」
「小魚,你以後不打算回來了麼?」莫小螺明白了,妹妹在向這里所有懷念的事物告別。她沒打算回來。
「不會。」莫小魚卻搖頭,「也許會悄悄回來看夢夢和濤濤。」
「你怎麼這麼傻呢?」莫小螺不明白呀。
「姐,我只要需要最後一點尊嚴。愛的尊嚴。」她輕輕的說著,眸間掠過寥落。誰說愛情里沒有自尊呢?沒有自尊的愛,是得不到重視,也沒有辦法走到最後的。
沒有辦法,莫小螺只得親自開車,將莫小魚送到百合醫院門口。
和姐姐輕輕相擁,莫小魚最後跳下車,綻開淺淺笑容︰「姐,我自個兒轉一圉。等下我會直接坐出租車去機場。姐,再見!」
莫小螺先去停好車。再回到大門口時,莫小魚已經不見了。
這丫頭,只是看一眼百合醫院就離開了麼?
去機場了麼?
可是妹妹到底要去哪兒?
莫小螺急得掉眼淚——小魚是故意這樣支開她,不讓她知道去了哪里……
她是存心要消失在所有人的視線里呀!
楚天瀾給她的痛,錄像帶帶來的傷害,居然比當年她受到的污蔑和流產還要嚴重。
莫小螺上樓,回到自己辦公室,卻和一個人錯身而過。她忽然轉身,大喊︰「楚天瀾!」
是楚天瀾。
「你來這兒做什麼?」莫小螺不知該不該恨楚天瀾,但語氣,卻是不知不覺凌厲幾分。按理,她是最不該恨他的那個人。可是,他確實把妹妹逼離了這座城市。
「我來看看百合醫院是不是有違規操作。」楚天瀾淡淡的,依然是那麼倨傲。十足的市長架子。
莫小螺明白了,楚天瀾心里還有恨。大概,他是不願意百合醫院再屬于莫家了。
莫小螺笑了。一個執著離開,一個執著報復。
「你笑什麼?」楚天瀾說。
「我笑堂堂楚市長,原來也是金玉在外,敗絮其中。」莫小螺平靜而堅定,「錄像還在麼?我想看看。」
「在。但不必要給莫院長看。」楚天瀾聲音冷淡幾分。
「這卷錄像曾令我下獄半年。」莫小螺平靜極了,「也毀掉了慕容越和小魚的未來。楚市長,對我這麼重要的錄像,我應該可以看一看。」
眸子一閃,楚天瀾淡淡的︰「在楚家。」
「那我去楚家拿吧!」莫小螺站起來,「這東西毀了我,也毀了小魚。不如讓我毀了它。」
很奇異的,楚天瀾居然真把莫小螺帶回楚家。
「我放一下,看是不是那一卷。」莫小螺二話不說,放映錄像。
楚天瀾走出房間。
「你別走。」莫小螺說,「楚天瀾,如果你走出這個房間,你會後悔一生。」
「哦?」楚天瀾笑了。
但他還真的停了下來。
莫小螺鎖緊門,面色凝重地盯著楚天瀾。開始放錄像,調黑屏幕,聲音放大。
于是,只听得錄像的聲音,而看不到影像。
听著聲音,楚天瀾面色大變。直到慕容越一聲碎裂靈魂般的驚呼︰「嫂子——」
「楚市長明白了吧?明白小魚為什麼不肯讓你看錄像……」輕輕按掉開關,莫小螺緊緊合上眸子。
楚天瀾已然石化。
「長母如姐,我們自小沒有母親。小魚和我姐妹情深,不是一般人家的孩子可比。小魚即使不要你的愛,也要為姐姐維持最後一絲尊嚴。她寧願自己頂替受唇之名,也不想讓司法以外的任何人知道,我曾經在慕容家受過的羞辱。」莫小螺沙啞著聲音,「慕容杰為了娶前任工商局長的千金,為他的非法勾當打掩護,不惜給自己的親生弟弟下迷幻藥,讓慕容越進了我房間。而我,根本不知道進來的是慕容越。更不知道慕容杰已經錄像。這錄像讓我淨身出戶,下獄半年,包括放棄兩個孩子的所有權利……」
喉間滾出一聲低吼。楚天瀾艱澀地擠出字眼,卻沒有人能听得到他說了什麼。
莫小螺打開房門,讓陽光進入︰「這才是小魚不肯接受慕容越的真相。小魚和慕容越自小相知相惜,青梅竹馬,本來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小魚從小就立誓要嫁給慕容越,可惜慕容杰毀掉了一切。小魚拿出錄像,不僅為救喬天鴻,更想親手為我復仇……」
楚天瀾倏地起身,向外走去。
「小魚已經離開這里了。楚市長,你追上去又怎麼樣呢?」莫小螺輕輕地,「小魚不再是天真幼稚的少女,當她決心舍棄夢夢和濤濤與你決裂時,自然已經將所有事情都在心底掂量了輕重。我不贊成小魚放棄兩個孩子。但我知道小魚的選擇是對的。楚市長根本沒從心底將小魚放在天平上看,缺少平等的愛,遲早會再次失衡。楚市長,小魚沒有力氣再經受一次絕望,你如果不能放低你的心,永遠別想和小魚有溫馨的愛和家園。」
「她去了哪兒?」他艱澀地問。
「不知道。」莫小螺搖頭,「她不肯告訴我。」
楚天瀾已經火箭般沖出去。
趕赴機場,調集所有今天乘客的身份證號。沒有莫小魚。
楚天瀾站在機場負責人面前,聲音低沉︰「給我立即下達命令,所有系統內拒絕銷售給莫小魚。」
「楚市長,我明白。」這是多難辦到的事,可負責人不敢拒絕。一邊小跑著去辦事。
然後是火車站。
已經實行實名制銷售火車票。可一查找,莫小魚沒有買火車票。
給火車站長下達同樣的命令,楚天瀾站在空闊的侯車大廳,臉色蒼白。
她到底去了哪里?
如果一個人想徹底消失,她有很多辦法離開這里。
掌心撫額。心沉如鐵。
她求他信任她一次,可是他為什麼不試著信任她一次……
當年不信任還情有可原,經過六年的沉澱,他卻還是那麼笨,再一次走上同一條道路。
他是驕傲了,雖然他不認為自己狂妄自大,可是他的舉動就是沒把她放在平等地位上。
門第、學識、地位,他樣樣高人一等,而不知不覺把她劃低一等……
他沒有看清自己的劣根性,依然想用膚淺的柔情蜜留住她。卻忘了她歷經滄桑,如今要的是心的安穩。
她決然離開,僅僅因為早已看透他狹隘自大的心……
三個月後。
奧迪再一次停在莫家別墅門口。
他靜靜地瞄著別墅庭院,依然沒有看到他想要見的人。
她決絕得可怕,連自己的姐姐都不再聯系。
三個月來,他每天必到,卻只是坐在車里,默默瞄上二樓她那個房間,然後再悄然離去……
這一次,他忽然下車,對直向大門走過去。
因為他看到里面多了個男人。四十來歲,很俊挺很穩重的樣子,正含笑瞅著蹲著忙活的莫小螺。
向來大度從容的莫小螺,卻臉紅到耳朵根……
楚天瀾瞅著,忽然淡淡笑了。沒有進去,再次回到車內。打著方向盤,掉頭離去。
傍晚的時候,當然是回楚家。夢夢越發的漂亮,可也越發的沉默。這個懂事的孩子,正悄悄偏離軌道,不再那麼崇拜爸爸。
離楚家近了,他听得到孩子們的笑聲。
遠遠地,他看見一個縴細得似乎隨時被風吹跑的女子,正悄然獨立,偷偷閃在一邊瞅著里面。她雙手捂臉兒,似在偷偷落淚……
她終究舍不得孩子,偷偷回來看上一眼……
一身熱血沸騰,楚天瀾加快速度,幾乎箭一般沖上去。
他的車速忽然減慢少許——
她身後多了個女人。
喬小倩?
喬小倩很瘦,可今天精神極好。心情也不錯︰「莫小魚,我在這里等你三個月了,果然讓我等到了。」
莫小魚沒有理她。淡定地繞過喬小倩,準備離開。眼角一掃,她瞄到正停下來的奧迪,臉色一白。
她在這里逗留得太久了。
莫小魚小跑起來。
可經過喬小倩時,只覺長長的白光一閃。她飛快躲過,可第二道白光又逼向她。
這白光,竟繞著她的脖子轉。
「喬小倩你瘋了!」莫小魚總算知道是怎麼一回事——喬小倩居然要她的命。
「都是你害的。你該死!」喬小倩一刀接著一刀劃過來,刀刀險險擦過莫小魚的脖子,莫小魚的臉兒,「都是因為你,天瀾不再寵我。不許我回楚家。現在喬家也不要我,誰也不要我了,好孤單……我絕對不放過你……
喬小倩瘋狂逼殺。太過猛烈的攻擊,幾個回合就讓莫小魚險象環生。
「你住手——」刀尖劃過臉,好痛。莫小魚捂住臉兒,放開手兒,只看到一手的血。
「住手——」楚天瀾過來了。
「我絕對不住手。」喬小倩吼。舉刀過來。
莫小魚根本來不及躲開,眼睜睜地瞅著白晃晃的刀朝脖子抹來——
可是她沒有痛楚,只覺眼前一晃,頎長身軀在她面前倒下。
「楚天瀾——」喬小倩和莫小魚的聲音同時響起。
那把刀,竟沒入楚天瀾衣內……
下一秒,喬小倩發狂地拔走刀,瘋跑︰「不是我殺的,不是我殺的……」
她瘋了!拼命抓著頭發,向湖那邊跑去。
很快,傳來落水的聲音。
「楚天瀾——」顧不得喬小倩的生死,莫小魚蹲下,雙手握著刀把,卻不敢動。眼淚,如瀑而下。
他吃力地抬起手,輕輕模上她被劃傷的臉︰「對不起——」
「你別說話。」她只哭,淚霧中根本看不清他的臉。慌慌張張地模出手機,打120。
他聲音斷斷續續︰「我愛你……」
「你別說了……」她慌慌張張捂他的嘴。
「我死了你就過太平日子了。」他說。
「不許死!」她瞪他,惡狠狠地,「要死十年前就死,現在死晚了。」
緩緩睜開眸子,他氣息奄奄︰「你只要自尊,不要我。我死了,你就解月兌了。」
「你閉嘴啊!」她哭著吼,「你這個自大狂,你再說一句我掐死你。」
「我需要人工呼吸。」他斷斷續續地,「我沒氣了。」那模樣真的像出氣的多,進氣得少。
她趕緊慌慌張張把唇上送上去。根本忘了人工呼吸的步驟。呼氣吸氣,亂來一通,反正把氣送到他嘴里就行。而他,也大口地接收著,連同她瘋狂掉落的淚水。
緊緊摟住她,他輕輕輕輕地︰「留下來,照顧笨蛋楚天瀾。」
她哭了︰「你留點氣好不好?誰讓你拼命說話了。你找死啊你。楚天瀾,你把我欺負得無路可走。還想著我留下,你個混蛋!」繡拳毫不客氣地拍上他的肋骨。
「不。」他抗議,「我發誓,我只是害怕你跟著慕容越走,跟著喬天鴻走,才會總是做混帳事……」
痛得齜牙咧嘴,他解開衣服,胸膛坦露在她面前。
他月復間寸深的刀傷,她加了一拳的傷口正迸裂開來。
眼淚飛落,莫小魚吼散一樹飛鳥︰「楚天瀾你個渾蛋,總是讓自己受傷。」
咬牙忍痛站起,楚天瀾卻笑了,無視自己血糊糊的傷口,摟過她,狠狠蹂躪她蒼白的唇……
「放開!」她帶著哭腔吼,卻不敢推他,怕踫到他冒血的傷口,急得跺腳兒。
「絕不!」他悶聲。
「放開!」
「永遠不!」
——小魚,休想再離開我。請容許我楚天瀾用所有余生,信任及寵溺我的愛妻。
身後,隱隱傳來夢夢細聲細氣的聲音︰「媽咪,你快點讓爸爸親親,哄爸爸去醫院嘛;爸爸,你不能把媽咪哄到病床上再親嗎……」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