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年來,許仙與林靈素、李師師、青帝、蛇聖女、王重陽等絕頂高手交過鋒,也與王文卿、張天師、李少微、溫寶山、朱洞元等道門最強者對過陣,見識不可謂不廣,卻從未見過如此陰寒恐怖的真氣.相形之下,就連李少微的陰極真也仿佛遜色了不少。
那人見未能將他擊退,「咦」了一聲,似是亦頗覺驚訝,立即翻身沖起,轉向朝那七個道士撲去。只听「砰砰」連聲,慘叫迭起,那七人捂著脖子,滿臉驚怒恐懼,踉蹌著摔倒在地。
許仙大凜,以他的眼力,竟連此人如何出的手也未能看清。瞬間突破七星劍陣倒也罷了,但破陣的同時,還能咬中七人的喉嚨、吞吸他們的鮮血……身法之迅疾奇詭,直如妖魅
那人怪叫著翻身匍匐在地,舌忝了舌忝嘴角的鮮血,歪著頭,朝二人咧嘴一笑。他滿頭蓬亂的銀發,須眉皆白,黑衣血污斑斑,左袖空空蕩蕩,竟只剩下一臂,手指于瘦如枯爪,雙眸就如翡翠般碧綠通透,倒真像極了剛從地獄里爬出的惡鬼。
白玉蟾被他盯得頭皮發麻,忍不住往許仙身上靠去。
就連一向膽大包天的許仙,心底亦不由泛起森森怖意,右掌聚氣待發,臉上卻依舊笑嘻嘻地道︰「多謝前輩替我收拾了這七個牛鼻子。在下途經寶地,無意冒犯,如有叨擾之處,望請海涵。」
獨臂人听若罔聞,雙腳、右手撐地,身體忽然「格啦啦」一陣響動,竟以一種不可思議的方式「扭」了過來,仰面朝上,繞著他們詭異地爬行,喉嚨里發出暗啞而又淒厲的嗚吼。
兩人渾身雞皮泛起,這聲音分明就是先前「喚醒」眾尸鬼的淒嚎
只听四面八方傳來陣陣呼應,腳步如潮,越來越近。「砰砰」連聲,十幾個僵尸率先從右前方的腔道里跌跌撞撞地沖了出來,接著左側、右後方的甬道里也陸續奔出了數十具骸骨……轉眼之間,他們便被兩三百只尸鬼團團圍住了
許仙正欲搶身突圍,眼前一花,冰寒撲面,獨臂人已一把拽住白玉蟾的胳膊,閃電似的將她從懷里拉了出去。
他心中陡沉,「呼」地一掌拍向那怪人的面門,那怪人也不撒手抵擋,怪叫著翻身躍起,凌空連環幾腳,踢得他呼吸不得,雙臂酥麻。定楮再看時,那怪人已將白玉蟾拋入尸鬼群中,旋身飛舞,繼續狂風暴雨似的朝他洶洶猛攻。
許仙又驚又怒,一手撐地,一手氣刀鼓舞,陀螺似的極速飛轉,將那怪人的如潮攻勢接連化解。
若是常人,在如此恐怖的陰寒真氣席卷下,早已經脈郁堵,氣血僵凝了,虧得他修成了「無脈之身」,真氣可以不循經脈,恣意運轉。饒是如此,仍不免被凍得渾身冰霜凝結,牙關格格直撞,越來越應接不暇,更毋論擊退那怪人,解救白玉蟾了。
眼角瞥處,只見眾尸鬼將她重重包圍在中央,嗚嗚淒嚎了片刻,紛紛跪伏在地,狀甚恭謹。許仙大奇,雖不知這些尸鬼意欲何為,但看起來似乎暫無傷害白玉蟾之意,心下稍寬。
過去幾年間,他先是吞了葛長庚的「元嬰金丹」,煉成「純陽之基」;又得林靈素傳授,以陽極之與小青合練「陰陽電劍」;後又蒙青帝輸入畢身陽極真,修成了剛猛無比的純陽真;此後又得王重陽無意點撥,融會貫通,終于悟創出了「以無脈之身混融陰陽」的「混沌大法」,將陰陽五行之氣恣意轉換,相融相生。
此時被這怪人的陰極真洶洶壓迫,體內真氣不由自主地應激轉換,心里一動︰「是了,‘萬物負陰而抱陽,沖氣以為和,,要想打敗這怪物,就得利用陰陽生克之法,用純陽之和他抗衡。」當下凝神聚氣,全力反攻。
「嗤嗤」激響,隨著體內的陽極真氣越來越盛,身上凝結的薄霜漸漸蒸騰為白霧,氣劍也越來越剛猛流暢,幾次險些劈中那怪人。
獨臂人不怒反喜,啞聲怪笑道︰「好,好」鬼魅似的翻飛閃掠,突然到了他背後,張口朝他頸上咬去。
許仙汗毛直乍,本能地旋身斜踹,氣劍橫掃。那怪人身形一晃,倏然避開他的腳尖與氣劍,又到了他的頸後。
許仙陀螺似的極速飛旋,越轉越快,但無論如何閃躲,那怪人始終如附骨之蛆,甩月兌不得。驚怒交迸,靈機一動,驀地翻身倒地,順勢揮舞氣劍,朝上螺旋狂掃。
「 」連震,氣浪如霓光炸涌,冰屑橫飛。獨臂人怪叫一聲,猿猴似的倒攀在他頭頂,雙目灼灼地瞪了他好一會兒,忽然啞聲大笑道︰「很好很好
不愧是我女兒挑的好女婿」
許仙一愣,那人又已翻身躍落到白玉蟾身邊,咧嘴笑道︰「乖女兒,于嘛要穿著男人的衣服?爸爸差點兒認不出你來啦。你不打一聲招呼,就把新郎倌帶來給爸爸過眼,萬一爸爸一口將他咬成了僵尸,豈不糟糕?」
白玉蟾听得莫名其妙,又羞又惱,正欲蹙眉呵斥,卻見許仙沖她使了個眼色,緩步走了過來,行禮笑道︰「前輩果然慧眼如炬,什麼也瞞不過。令愛說您神功蓋世,少有英雄能入得了法眼,如果不全力施展一番身手,必然過不了您老人家這一關。」
他見此人神情古怪,說話顛三倒四,口口聲聲將白玉蟾認作女兒,不是得了健忘癥,便必是瘋子。當下故意順他口風,討他歡喜,一來探其究底,二來也好趁其不備,救出白玉蟾。
獨臂人听了果然大喜,眉花眼笑道︰「知父莫若女,知父莫若女」白眉一揚,碧眼中盡是狂傲自得之色,搖頭道︰「要想做我冥王殷紂的女婿,豈有這麼容易?嘿嘿,我女兒聰明標致,天下無雙,小子你能娶她做老婆,那是祖宗積了幾輩子的德了」
听到「冥王殷紂」四字,許仙腦中「嗡」地一響,也不知是驚是懼是喜是怒,難道眼前這瘋瘋癲癲的獨臂人竟然就是當年魔門「陰陽護法」之一的「不晝國主」?
白玉蟾的臉色更瞬間大變,驀地抓起地上的長劍,「唰唰」幾劍朝那殷紂刺去。
殷紂猝不及防,朝後連翻了六七個筋斗,怪叫道︰「丫頭,你這是于嘛?」身形一閃,手指夾住劍鋒,忽又嘆了口氣,苦笑道︰「我知道啦,爸爸說這小子配不上你,讓你生氣啦,是不是?」
許仙心中卻是一片雪亮,慈航靜齋的前掌門觀照師太死于殷紂之手,白玉蟾身為傳劍弟子,見此魔頭,豈有不為師祖報仇的道理?但眼下她尸毒未清,真氣虛弱凌亂,周圍又有數以百計的尸鬼,寡眾懸殊,別說憑其一己之力,就算與自己聯手,也絕難殺得了這冥王殷紂。
念頭急轉,搶身扣住白玉蟾的脈門,道︰「前輩說得不錯,我能娶你女兒為妻,實是幾世修來的福分……」見她雙頰酡紅,咬著唇又羞又怒,心中一蕩,忍不住伸手攬住她的縴腰,貼著她的耳朵傳音道︰「好姐姐,這魔頭將你認作他女兒,將我認成展子夜啦。君子報仇,不在一時。與其現在以卵擊石,倒不如將錯就錯,借這魔頭與眾尸鬼為向導,混入不夜城,里應外合,將魔門妖人全都一打盡。」
白玉蟾奮力掙扎,掙月兌不得,耳朵被他熱氣一呵,渾身更如棉花般癱軟了下來,听到最後一句,又是一怔,將信將疑,不明白這小子身為魔門天帝,為何不對著殷紂亮明身份,反要冒充其「女婿」,助自己夷滅魔門?
卻不知許仙心底里另有計議。
他一心冒充林靈素,借魔門之力蕩滅道佛各派,掀翻宋廷。但要想讓「神門」眾魔頭相信自己的身份,殊非易事,偏巧上天開眼,將這「冥王殷紂」送到了自己面前。
殷紂雖然瘋瘋癲癲,卻是魔門極具威望的陰極法王,他既連自己的親生女兒也認不得,此番「百鬼夜宴」,自己正好可借著「冥王女婿」的身份反客為主,渾水模魚。
有「冥王」與眾尸鬼相助,憑著自己的「混沌無脈之身」,五帝、十祖、五母縱有疑竇,也得乖乖稱臣。若能再借白玉蟾,將道佛各派引入埋伏,一打盡,便更可坐實「魔帝」之位,報仇雪恨了
殷紂哪知這小子笑眯眯的,月復內卻另懷鬼胎?眼看女兒對他如此依順,心底里有如打翻了五味瓶,又嘆了口氣,喃喃道︰「花開隨風走,女大不中留……」見白玉蟾依舊紅著眼圈,恨恨地怒視自己,忙又于笑了兩聲,道︰「乖女兒,好女婿,你們一路趕來,想必都累得很了?爸爸給你們準備了一間洞房,好好休息,好好休息。」
說著又仰頭從喉嚨里發出那淒厲可怖的嗚吼。眾尸鬼紛紛爬起身,號哭相應,繼而嗩吶長吹,鑼鼓齊鳴,簇擁著許仙、白玉蟾二人,朝右側那蜿蜒幽深的腔道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