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派雍容的紅衣女子,除了那位姚寧嵐還能是誰。
見女敕末如此神情,姚寧嵐的眼一睜,剛欲發怒,身邊那捧著暖水爐的婢子輕咳了一聲。
姚寧嵐挑起的眉頭就緩緩的又放了開,忍了幾忍方才把心中躥起的那股子火壓了下去,也不與女敕末交鋒,直接扭頭朝前走去。
那捧了暖水爐的婢子朝女敕末歉意無比的笑了笑,「姑娘請這邊。」
女敕末瞟了眼女子,不用她吱聲,軟轎又被抬起朝著婢子指的方向而去。
剛剛姚寧嵐喚蕪太後為母後。
王子皓大婚的對象難道是這個腦殘貨?
女敕末心中冷笑,王子皓也真是想籠絡人想瘋了,母儀天下之人竟然選這麼一個,這分明是要家國不寧呢。
轉眼女敕末又思索,這種事與她有什麼關系,要當陳王的是王子皓,要娶姚寧嵐的是王子皓,干她何事!
轉過幾個走廊,在一座水上亭榭前青衣衛們停了下,軟轎上的女敕末瞅著亭榭里坐著一個一身暗黃袍服的女子,身邊則站著紅衣的姚寧嵐,以及,以及一身白衣的靜如。
倒是沒有那位九公主的身影。
女敕末猜測著估計九公主早已許了人罷。
她從軟轎上起身,慢悠悠的踱到亭榭里,走得近了才發現,王子皓的五官大部分都沿襲了這位蕪太後,那雙細長的漆墨般的雙眼更是與這位蕪太後一模一樣。
「參見太後。」女敕末拱手朝蕪太後行禮。
蕪太後身後本一臉怒氣的姚寧嵐抿嘴輕笑,眼中嘲諷之意盡顯。
「你叫女敕末吧!」蕪太後面上含笑。
含著溫柔的模樣倒是與王子皓有幾分神似。
「是!」女敕末答。
「抬起頭來哀家瞅瞅!」
女敕末一眼微微抬頭。
「你是什麼族?」
「天生為人!」女敕末答,「非獸族!」
「是嗎?」蕪太後笑,只是眼底卻是一片冷冽,「天生為人,倒真真是稀罕,怪不得我們家的皓皓眼里只有個你。」
女敕末垂眉微笑,卻是不接話。
打量著女敕末的蕪太後笑意越甚,她接過姚寧嵐遞來的茶杯,「王上要哀家下懿旨封你為郡主,給你一個顯赫的身份,好能娶你為妃。」
聞言,女敕末笑意不減的對蕪太後行禮,「謝太後抬舉,只是女敕末福薄,不是做郡主的命,更不是做妃子的命。」
手中的茶杯一頓,蕪太後抬眼詫異瞟向女敕末,不過馬上,她像是什麼話都不曾听到一般垂頭緩緩喝著茶,一直到茶杯放回姚寧嵐的手上,她接過手絹,一邊擦拭嘴角,一邊輕聲問,「為何?你不喜王上?」
「喜歡!」女敕末想了想,「我們老家有句話叫寧為寒門妻不做高門妾!」
「寒門妻?」聞言蕪太後笑意加深,「寒門妻連高門婢都不如。」
女敕末笑意淡淡,卻並不辯解。
見女敕末如此,蕪太後也沒有了興致,她本是看在王子皓的面子上接見女敕末,給女敕末一個郡主之位也是她對王子皓的最大讓步,如今並非是她不願了,而是眼前這女子分明就沒有將王子皓放在眼中,既如此,何不皆大歡喜!
心中雖然慍怒女敕末對皇權對王子皓的不屑,可與這不屑相比,蕪太後更喜歡的是這個結果。所以雖然萬般不喜眼前的女子,蕪太後卻並不曾動怒,只是揮手,「退下吧!」
女敕末拱了拱手,毫不猶豫的轉身大步離開。
這一轉頭,卻是看到了站在亭榭口處的王子皓。
八角亭榭外的金色幟幔飛揚,一身黑衣的王子皓站在飛揚的幟幔旁,金色的陽光光芒細細碎碎落在王子皓的身上,讓女敕末一瞬以為眼前站著的人純屬幻覺。
他的臉極青,想來剛剛那話他是听的清清楚楚,女敕末怔了怔,腳下的步子卻不曾停頓,大步流星的朝外走去。
擦肩不過一瞬。
王子皓似要伸手抓住女敕末的肩膀,卻听得亭榭里的蕪太後喚了他一聲,「王上!」
他的手因為這一聲而不曾及時落下,女敕末也就在這時與他擦肩而過,她的視線甚至都不曾在他的身上流連。
頓了頓,王子皓欲轉身去追女敕末,亭榭里傳來蕪太後的第二聲,「王上!」
「王上!」見王子皓進來,對上王子皓灰敗的臉,蕪太後的心中失望的嘆了一口氣,她指了指身邊的位置示意王子皓坐下,「你們都出去!」
亭榭里的人魚貫退出,見蕪太後沒有特意指明,一側的姚寧嵐頓了頓後緩緩退出。
一直到亭榭里只剩王子皓,蕪太後這才嘆了口氣,「你都听到了吧!」
王子皓點頭,直到現在他的耳朵里依舊反反復復回響著女敕末那句︰寧為寒門妻不做高門妾……
迷迷糊糊的他就想起了迷境里女敕末說的那些話,他有些咬牙切齒的想,她難不成還真希望他落魄,希望他潦倒,寒門妻寒門妻,寒門是什麼?寒門能保得住她?她可曾真正思索過什麼是真正的寒門,什麼是真正的生活。
「你怎麼想?」縱然心中失望,蕪太後的面上卻不顯,伸手撫了撫王子皓的衣袖柔柔詢問。
「我……」千華說的對,他就該直接把女敕末圈養在哪個院子里,等到女敕末生了小孩定了心,就不會有那般的想法了。
「你是不是想找個院子把她供起來?」蕪太後直接戳破王子皓的想法,見王子皓臉上表情,她心中失望更甚,「王上,你如今是陳王,而不是皇城中哪家的紈褲子弟,你弒殺陳王後又手刃親弟弟,王上,你的名已容不得你自己再揮霍!」
見王子皓沉默,蕪太後再次嘆氣,聲音由剛剛的凜冽轉弱,「王上,母後勾心斗角半輩子,提心吊膽了半輩子,母後真累了,母後肩上的擔子太沉重,你既然將這擔子接了過,就好好擔著不要讓母後再操心好不好,母後實在沒有多少精力了!」
「母後!」王子皓輕聲喚,眼中內疚之意盡顯。
「你去吧!你說等著她來,如今她已經來了你還有何好猶豫的。哀家在這里守著,別怕,天塌下來有哀家為你頂著!
王子皓朝蕪太後施了一禮,這才緩緩的朝外退去。
一出水中曲廊,王子皓就問青衣衛,「她去了哪里」
阿慶偷眼打量女敕末臉上的神色,「姐姐,那是蕪太後嗎?她找你做什麼?我看到陳王也去了亭榭,你沒有和他說話嗎,我們現在?」
我們現在是不是可以回去了。
是不是已經萬事大吉!
「嗯!」女敕末應了一聲,此時此刻她的臉上還保持著風輕雲淡的模樣。
嗯……
這聲嗯代表著什麼意思,感覺到女敕末的情緒似乎並不對勁,阿慶打住心中的疑惑,只默默陪著女敕末一步步往前。
「阿慶!」過了一會女敕末自己開口。
「嗯,姐怎麼了?」
「剛剛蕪太後許了我郡主身份,賜我為他的妃子。」話說到這里,一臉風輕雲淡的表情就徒然破碎,她有些空洞的望著阿慶,烏漆漆的眸子有點濕,臉色也有些雪白。
阿慶低聲的說道,「你拒絕了?」
女敕末的唇微顫,好半天才應聲,「嗯!」
「很難受麼?」
被阿慶這麼一問,女敕末的手不由自主的想捂上胸口,可手伸出在半空,卻又顫顫巍巍的垂落,她的唇倔強的抿成一線,泛著水光的眸子緩緩垂下,「難受!」
不待阿慶繼續說話,她徒然又抬眼盯著阿慶,唇瓣動了動,眼中的淚光就有滑落的趨勢,覺察到自己的失態,女敕末忙扭頭聲音低啞道,「我其實,一直抱著那麼一點希望,我害怕陷落的越來越深,所以有時候很想立刻轉身離開他,可是又覺得,不到最後時刻,哪里就能半途而退,而且就是理智的想離開,每一次下定決心的時候都會自己又勸解自己再等等,再等等。阿慶,你明白那種感覺嗎,明明你很理智的知道結果,明明很清楚事情最後會是什麼情況,可你還是不由自主的為那個人喜怒不能定,時刻猶豫著拿不起半點骨氣,阿慶,我,我太沒用了!」
望著女敕末越加蒼白的臉,阿慶忍不住道,「既然如此,為什麼還要拒絕?」
她的唇抖了一下,笑的苦澀,「不,做不了他的妻,做不了他唯一的妻,我是不會嫁給他的。」
話到這里,她的聲音慢慢堅決,脊背也緩緩挺直「阿慶,我不會嫁給他,他要我做妾便是妾,他要我做妃便是妃,不,不,我不會這樣嫁給他,憑什麼他要我是什麼我就是什麼,我就不嫁他,我偏不嫁他,我要活的瀟瀟灑灑,我要讓他的心一直殘缺,讓他一直遺憾,他讓我現在這般難受這般難過,我要讓他一直都無法圓滿,想要江山美人嬌妻美妾,做夢去他!」
一口氣說了這麼多,女敕末終于平靜了些,心中的那團亂線也理出了頭緒,她長長的出了一口氣,抬頭將眼中的淚逼退,這才扭頭朝阿慶微笑,「阿慶,我拒了他,你姐姐我,是不是特厲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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