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點四十五分,終于伴隨著一浪高過一浪的驚呼聲,新娘從婚車上下來,一個人緩緩邁著有些艱難的步子走上了聖心教堂前的階梯。蘭澤沒有像往常一樣立刻上前扶住她,而是靜靜地站在原地,溫柔地注視著趙莫晚走向自己。
人們的驚呼不是沒有道理。
即使有了心理準備,看到她的蘭澤還是幾乎被幸福擊暈了頭。
那位J當真是位天才。
他的新娘,烏黑的長發被一根白玉簪綰起,上身是中國式旗袍里的排扣設計,配合著湖藍色的蔓藤花樣,看起來就像是古裝劇里的新嫁娘一樣窈窕動人。然而讓人驚訝的卻是她的裙擺。沒有層層疊疊的蕾絲,而是看起來輕便柔軟的絲綢。包裹著她的腰身臀部,把每一絲曲線都展露到了最佳的姿態。蔚藍色的裙擺上卻寫滿了黑色的密密麻麻的字跡。仔細看去,有的是數字,有的是漢語的詩詞,有的是法語。而且無一例外,看上去都像是手寫的。有的潦草慌張,有的漂亮大氣,差距大到看起來像是出自不同的人。但是細看才能發現不論字跡怎麼變化,內容卻都是圍繞著同樣的主題。——他的新娘。
「10月3日,我想我遇到了那個屬于我的人。」
「12月20日,願得一人心,白頭不相離。」
「2月14日,我想得到一份來自她的愛。」
「9月10日,我不想讓她被過去束縛住。」
「10月28日,我想感謝老天,只為了送她到我身邊。」
相遇之後的每一天,只用這樣簡簡單單的一句話,記錄了他全部心情的變化。趙莫晚無從得知他是不是真的有那麼一個秘密的小本子記錄著這一切,還是靠著回憶,一句一句寫著自己當時的心情。有的時候是淡淡的欣喜,更多的時候卻是無法控制的心酸和不安。毫無保留地統統書寫在了這條獨一無二的新娘禮服上。
她穿上這件禮服的時候,無法抑制地大哭了一場。紅腫的眼楮又被化妝師們折騰了很久才總算可以出來見人。妝容比最初的設計要濃重了很多,甚至多了幾絲濃墨重彩的意味。可是卻並不顯得突兀。配合著這一身濃重中國風韻的禮服,趙莫晚一步步走向潔白的聖心教堂,古怪地卻一點都不讓人覺得違和和突兀。
長長的裙擺用絲綢挽起了幾朵漂亮的花朵,不均勻地點綴在各處,走動起來微微浮動,看起來就像波浪里翻滾的花朵一樣,帶著絕妙的動感。
雖然這樣的效果可是苦了新娘的趙莫晚,邁著腳上漂亮的定制高跟,搭配著這一身的禮服也是中西合璧的青花瓷設計。還好紅地毯的材質足夠粗糙,這才讓她覺得步伐穩定了幾分。
對著蘭澤展顏一笑,然後在伯爵大人難得的愣神下主動挽上了他的胳膊︰
「回神了,我親愛的新郎。」
烏黑的睫毛像兩把小扇子一樣撲閃著,烏黑的瞳仁看向自己,眼波流轉,笑意張揚,多了幾分調皮。艷麗的妝容讓她全然褪去那身清冷,變得嫵媚動人。
蘭澤懸掛在空中的心終于在這一刻完全落下。
他當然不會讓別人知道,在剛剛等待的那四十五分鐘里,他想過了所有的可能性。
譬如如果她真的逃婚了,自己是要滿世界地去追回她,還是下定決心放棄她。
譬如如果她只是耽誤了,自己是要好好懲罰她,還是放任她最後一秒的猶豫。
這些亂七八糟的想法,在看到這個笑容的瞬間,全部消失。
他的世界里只看到一個她。
一個屬于自己的她。
沒有人去問新娘為什麼不是由父親交到新郎手里。沒有人去問這個女人是不是又是一樁新的現代灰姑娘的故事。沒有人去為了搶到最好的照片而爭搶推攘。
舉著相機的記者們都傻了眼,連快門都忘記按下。唯一記錄了這漫長而安靜的過程的只有攝像機,安靜地一分一秒跳動著,跟隨著新娘新郎走入中央的拱門,消失在大門背後。
「有舊,有新,有借,有藍;在一只鞋里放一枚六便士的銀幣。」這是源自維多利亞時代婚禮的習俗。而藍色,在最初作為純潔象征的藍裙子已經演變為內襯的一部分出現在大部分的婚禮之中。沒有人想到會以這樣的方式直觀地再度看到藍色的新娘禮服。
雖然這場婚禮,被公眾所看到的便只有這樣短短的一個片段而已。可是沒有人懷疑,他們一定是很相愛的一對。
因為那個魔鬼伯爵溫柔地放下他的新娘挽著自己的手,執意要和她十指相扣,就是最好的證明。
「蘭澤,我沒有捧花嗎?」
「你有未婚的朋友嗎?」
「……麗娜不是嗎!?」
「她沒有資格得到你的捧花。」
「伯爵大人,你真小氣。」
趙莫晚看著被塞進自己懷里的一小束白玫瑰,漂亮的花朵開得正好,雖然是最傳統的卻也一點沒有影響到她的興奮。
「親愛的,你真是傲嬌。」
伯爵大人回了自己的小妻子一個狐疑的眼神,雖然從她說話的語氣中听得出這並不是什麼好詞語。
不過這個時候也沒有多余的閑暇好好再教訓她一下了。
兩個人的竊竊私語在走進禮堂的瞬間戛然而止。
賓客們張望許久終于看到了男女主角,坐在前排的貴族們禮貌地起身,之後才是慌慌張張站起來的隨機賓客。趙莫晚看到不少中國人的臉孔,對他們友好地點了點頭。她是不知道蘭澤是用了什麼法子,總之——
硬是塞了這麼多同胞進來觀禮,讓她有一種自己並不是在遙遠的法國反而只是在青城的那座漂亮的小教堂舉行婚禮的感覺,有些懷念。
老掉牙的婚禮進行曲被換成了古樸的《鳳求凰》,趙莫晚驚愕地看向和自己十指相扣的男人,無法相信他竟然為自己做到了這個地步。
穿著並非雪白的婚紗,一個人把自己交給他,沒有父親家人的祝福,除了這個張揚的教堂幾乎每一個細節都是按照她的喜好來設計的。
「我知道這會有點古怪……」蘭澤無奈地說,對著面面相覷的賓客們禮貌認真地解釋道,「可是這個婚禮,我只想要完成我妻子的心願。」
他記得的。
趙莫晚骨子里的家鄉情結,中國情結,從沒有淡去。
甚至如果可以的話,他也考慮過幫她恢復中國國籍,改成法國的永久居住權。可是蘭澤卻也自私地不想要讓她拿著一本和自己不同顏色的護照,時不時地回去「她的國家」。
既然她是自己的伯爵夫人,就只能是他的。
無關故鄉,無關出生,從此之後,天高地遠,相依相伴。
賓客們早就被這樣古怪的婚禮形式給打懵了。中國人還好,大多猜到了這是這位異國的伯爵討好自己中國妻子的手段。女孩們一臉艷羨地看著漂亮的新娘,仿佛看著一出現實版的傳奇。比起報紙上刊登的關于鐵娘子鄧文迪的故事,顯然這樣充斥著絕對浪漫色彩的異國情緣更能夠滿足她們心里對美好戀情的向往。
「他們真的好般配!」
「對吧!?那位伯爵大人才是我理想中的貴族啊。」
「你難道沒有听說過,只有能夠HOLD得住晨禮服的才是真的貴族嗎?這位可是貨真價實的。」
「說實話,他可比英國那些個王子好看太多了……」
趙莫晚听著女孩們小聲的交談聲,忍不住回頭對她們微微一笑,無聲地說︰
「我很幸福哦。」
這讓這群女孩子更加激動地驚呼了出來。
小範圍的騷動在引來了前排觀禮的貴族們注視的時候立刻沉寂了下去。他們大多皺著眉頭看著這群吵鬧的「平民」,雖然知道這是那位不按常理出牌的新郎放進來的「隨機客人」,不過這麼大規模的中國人,看來顯然是事先設計好的結果吧。
趙莫晚沒有看到,躲在角落里坐著的一個短發女孩在看到她的臉的瞬間難以置信地瞪大了眼楮。她看起來不過雙十年華,背著大大的旅行包,看起來有些風塵僕僕的樣子卻無法遮掩住她那雙漂亮的鳳眼,看起來像貓兒一樣動人。不過顯然現在也不會有人注意到她,連她身旁的同伴們也都只是自顧自地興奮地交談著。言辭間紛紛是對這個中國新娘的好奇和贊美。
能夠得到這樣的貴族大人的青睞,一定是一位真正意義上的貴婦人吧。不知道是不是出自中國某個神秘而低調的大家族呢。
女孩對周圍嘰嘰喳喳的吵鬧聲充耳未聞,只是低頭看了一眼手機屏幕上那幾張青澀的面孔,然後抬頭,目光灼灼地鎖在趙莫晚身上,看著她步伐優雅地和蘭澤走向聖壇……
原本應該站著神父的聖壇下空無一人。
哪怕此刻新娘新郎都已經到場,卻依舊沒有任何人出來。
「各位——」蘭澤和趙莫晚轉過身,面對著賓客們,在他們疑惑的神色中,音樂聲戛然而止,「我想你們已經看到了,這並不是一個傳統的婚禮。我親愛的妻子沒有穿上白色的婚紗,我也沒有穿上老土的黑白灰的禮服。所以神父也好牧師也好,也都不會出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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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開始放假一周,除了10頁的論文和復習之外會全部獻給碼字的……應該會在50萬之前結文的!
謝謝霞萍,18281600994的票票~說實在我一直沒太指望月票的,每一票對我來說都是莫大的鼓勵,謝謝你們!╭(╯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