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是幾十年後的現在提到那個女人,都鐸侯爵的口氣依舊熟悉如初。
「可是我是個窮小子。你應該也知道,英國的貴族貧富差距是很大的。大貴族家依舊保持著全盛期的狀態,但是小貴族幾乎除了名字什麼都沒有了。家道中落,原本還靠著在海軍的閱歷可以在那些宴會上掙得一分面子。可是要娶都鐸家的小姐,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這麼說雖然會讓你們詫異,但是露娜其實才是更難娶到的那位都鐸小姐。都鐸侯爵找回她,哪怕和自己一點都不想象也排除萬難讓她坐上了都鐸家二小姐的位置,不是為了別的,是因為那是他這輩子唯一愛過的女人的孩子。雖然詳細的發展我也不知道是什麼,但是在我和都鐸侯爵提起的時候,他告訴我……我的月亮女神啊,才是他的寶貝。所有人都以為露娜是那個病秧子大小姐的替代品,在宴會里大放光彩,做著仿佛交際花一樣的工作,甚至在都鐸家里受到的待遇也偶爾有所傳言。被繼母和繼姐欺負,做著佣人的活是沒錯。可是……這都是都鐸侯爵為了保護她的方式。」
趙莫晚卻並沒有被這番話所說服,反而懷疑地反問道︰
「如果照你這樣說,那為什麼都鐸侯爵會違背自己最珍視的女兒的喜好,讓你和大女兒結婚?還是說,你在他眼里根本就配不上二小姐?唔……還真是奇怪的侯爵大人。這樣的方式,不是和獨裁者一樣嗎?」
「不是的。就連我,也不過是為了讓他過世之後,能夠讓露娜一生平安的工具而已。所有人都會說是大小姐橫刀奪愛,仗勢欺人搶了露娜的愛人。所有人都會覺得露娜才是那個受害者,然後得到父親的補償也會變得理所應當。而我這個惡人,如果能夠求得她的原諒就可以繼續待在她身邊,但是……一生都不能以丈夫的身份。呵呵,很諷刺吧。那個看起來最漠視她的男人,才是最關心她,為她計劃好了所有的人。」苦笑著說著的都鐸侯爵,抬頭看向趙莫晚的眼神中空洞無神,帶著深刻的絕望,仿佛下一刻就會消失一般,整個人都癱軟無力地靠在了床背上。
「是嗎。那至少她有一位好父親不是嗎?」趙莫晚冷哼道。
「我答應了都鐸侯爵,等到大小姐過世之後就解除婚約。然後一切就可以按照他的計劃順理成章地進行下去。可是沒有想到露娜會那樣就突然跟一個來歷不明的泥巴種走了!」
泥巴種。
這個稱呼被他說出來的瞬間,趙莫晚愣了一下。
她在母親的日記里看到了無數次這個詞語。但是沒有一次能夠比得上這一次來得讓她驚訝和……難過。
原來這個男人在說道泥巴種這個詞的時候是這樣的口氣。帶著輕蔑和鄙夷的。——那個女人究竟是有多麼強大的心里能力,才能夠在听到這樣的詞語的時候依舊微笑以對,甚至還愛上了這個毒舌的男人呢?
她無法理解。也無法溝通。
雖然說愛這樣的感情是不合理的,是會讓人變得不像自己的。
可是這未免太過……讓她覺得難以理解了。
「泥巴種……是嗎?」趙莫晚重復著這個詞,「說實話,如果不是在她的筆下讀到這個詞,我沒有想到高貴的侯爵大人也會說出這樣粗俗的詞語。你可以這樣稱呼任何一個人,這是你的自由。可是,並不是每個人都有義務接受你這樣的稱謂。如你所見,我們的確有著發黃的皮膚,可是這又代表著什麼呢?人種的不一樣就代表著我們是比你們白種人低劣……你是這樣覺得的是嗎?」
「我當然不是這個意思……」慌張著否認的都鐸侯爵看著趙莫晚越來越低沉的顏色,竟然莫名地覺得背脊發涼,仿佛自己真的做了什麼十惡不赦的壞事一樣,「我只是說,那個莫名其妙冒出來的中**人,才是造成這一切悲劇的根源!我們都沒有錯。我也好,露娜也好,只是被命運玩弄了一番而已……」
「是這樣嗎?」趙莫晚有些控制不住自己情緒地沖上前去,死死盯著他蒼老的容顏,殘忍地說,「我倒是覺得,跟著邵鋒離開,是這個白痴的女人這輩子做過的最正確的一件事。你瞧你,雖然我知道你年紀大了,不過這個年級就已經老態盡顯,之後的漫漫長月會怎麼樣呢?那個愛美的女人看上的不就是你的皮囊和能說會道麼?男人一樣是要漂亮才有人要的。你這麼早就年老色衰了,要是跟的人是你,這個時候她一定會受不了寂寞去找別的男人的。還有啊,雖然她沒有了都鐸家的勢力,必須要在中國接受軍隊的歷練。可是那讓她變成了一個女強人不是嗎?能夠在軍隊里當上特種兵,這可不是每個人都能夠辦到的事情。一個貴族圈子里手無縛雞之力的交際花和英姿颯爽的女戰士,你看,是你的背叛促使這個女人徹底蛻變了。這一點,倒是值得贊賞的呢。」
「你,你……」被趙莫晚的話語氣得不輕,都鐸侯爵又開始有些氣喘吁吁了。
雷德上前幫他順著氣,卻沒有一個人出言阻止趙莫晚的話。
他們似乎都被這個咄咄逼人的女人所說服了一般,定定地看著虛弱的,衰老的都鐸侯爵。
德蘭。都鐸。那個用漂亮的藍眼楮和風度翩翩的容貌迷倒露娜。都鐸的男人已經不再了。他無法像過去一樣用簡單的三言兩語和誘惑人的眼神迷倒所有女人,甚至連健康的身體都變成了奢望。
「都鐸侯爵,你的故事我也听到了,她的版本我也知道了。說實話,這對現在的我來說,沒有任何意義。我听你的廢話到現在,只有一個原因。告訴我,D是誰?」
氣氛有一瞬間的僵硬。
都鐸侯爵瞪大了眼楮,不敢相信地看著趙莫晚,喃喃地重復著︰「D……是誰?」
「看樣子你是知道的。既然如此,告訴我。」她舉起之前收到的信,指著上面的簽名,「這樣漂亮的花體,和這樣昂貴的紙張,一定不是普通人能夠擁有的吧。我想了很久,都不知道這個奇怪的徽章是什麼。可是今天看到都鐸家的徽章,卻又怪異地感覺到了兩者的相似之處。雖然設計上差異不小,可是……總是讓人覺得微妙地熟悉。關于這點,不知道都鐸侯爵有沒有所察覺呢?」
都鐸侯爵皺了皺眉,沒有回答,閉上眼楮似乎很疲倦的樣子,揮了揮手︰
「我不認識什麼D。孩子,我幫不上你,抱歉。」
顯然他是不願意說起這個D。剛剛的時間足夠讓他看清楚信中對都鐸侯爵惡言相向的話語,但是他卻又對信中的詆毀熟視無睹。那麼只有一種解釋,德蘭。都鐸不僅認識這個D,甚至還想要包庇他的身份。
趙莫晚勾起一抹玩味的笑容,對這個發現感到興致勃勃︰
「是嗎。那看來只有讓我們自己去查了哦~可是那樣的話,恐怕那位神秘的D就不會有這麼輕松的下場了。要知道,魔鬼伯爵的名字可不是虛名。」
蘭澤適時地補充道︰「我似乎很久沒有找人來發泄一下了。那位D會是很好的……目標呢。」
都鐸侯爵睜開眼,漠然地看了一眼蘭澤,緩緩地說︰
「我一個老頭子是斗不過你這樣的年輕人的。不過……D恐怕也不是那麼容易對付的。」
語氣中的篤定是之前沒有過的坦然。
看來毫無疑問,這位D真的很不簡單了。
趙莫晚沒有再多問,拉著蘭澤離開了都鐸侯爵的房間,態度疏離地表示了他們對這位「尊貴」的客人和歡迎。眼神中的敷衍毫不保留地表現給了都鐸侯爵看,讓對方只得揮揮手讓雷德送客了。
走出房間,正有員工抱著一大束白色的玫瑰走到門口。看到老板,慌慌張張地停下腳步︰
「老板,夫人。」
趙莫晚微微皺眉,似乎不太喜歡這樣的稱呼,但是轉念一想自己已經不是卡佩集團的員工倒也釋然了。只是看著對方懷里的一大束玫瑰,好奇地問︰
「這些玫瑰是……?」
「是有人送給都鐸侯爵的,剛剛送到酒店來。」
「哦,那就送進去吧。」趙莫晚沒有覺得有什麼問題,只是這束白玫瑰似乎比普通的看起來更飽滿厚實,多看了幾眼,還下意識地問蘭澤這是什麼花。
蘭澤卻好像根本沒有听到她的問話,表情僵硬地目送著那束花被送入了都鐸侯爵的房間,眼神中晦暗不明。
——他當然是認得那種玫瑰。這些花在這陣子不斷地署名給趙莫晚而被他悄悄攔下,不曾到過她的眼前。不論是公司還是家里都被他防得死死的沒有漏洞。可是,每一天每一天他還是不斷地接到暗衛們的報道,知道這些花還是在不斷地被送來。一直都不斷地敲擊著他的心口,提醒著蘭澤,有人對他和自己妻子的生活虎視眈眈,來勢洶洶,卻又不知道緣由。
這種不安,一直都從未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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