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一個月,京城里發生許多大事。
為國盡忠的三皇子重傷于大皇子之手。
不久之前,太子心妒三皇子民間名望,將他引進密林狙殺,幸而天佑三皇子,讓他平安逃過一劫,他身子方痊愈便投身朝堂大事中,為民謀福利。
誰知大皇子與太子之爭浮上台面,大皇子心憂三皇子與太子連成一氣,故而花重金買高手,刺殺三皇子于返京道中。
可憐的三皇子,馬善被人騎,心善遭人欺,他顧念手足之情,卻屢屢被親兄弟所害,幸而偶見大英雄秦昭,他路見不平,拔刀相肋,俠骨仁心,替大趙百姓救回三皇子一命。此事被人揭發,大皇子與太子妒嫉手足、不思為朝廷有所建樹,只想爭權奪利的形象己經造成,朝臣們紛紛議論,心胸狹笮的皇子若日後登基,定不會是百官百姓之福,這個討論一層層傳進皇帝耳里,也傳進老百
姓嘴里,要知道,百姓生活無聊,有皇家事可供討論是再好不過的了。
某日皇太後嘴饞,想到品香樓吃吃地道的火鍋,皇帝純孝,易容改裝與母後同行,只是單純吃飯,卻沒想到會听見民間閑談,這一談兩談,談出兩人心中千千結。
回宮後,皇太後同皇帝說道︰「哀家明白,皇帝對先皇後情真意切,遲遲不願改變初衷,但皇家不比導常百姓家,百姓把家主之位傳給無能殘暴的子孫,頂多毀掉家族基業,一切從頭來過。但皇帝若是挑錯了人,毀的不是一家一姓的基業,而是千千萬萬家庭的平安順遂,滅的不是一族的興衰,而是無數百姓的生命,皇帝萬萬深思呀。」
此事過後不久,大皇子遭狙殺,沒死卻斷了子孫根,一個沒有子嗣的男人,如何能夠承繼大業?
對于太子之位,他己經完全失去希望,他躺在床上,傷未好便忍不住上表向皇帝告狀,可「殺人」的秦昭早己經奉皇命至煜州辦皇差,怎麼還可能待在京城刺殺大皇子?
皇帝命探子明暗訪,出太子養了一隊江湖人士,在暗地里解決與自己不合的臣官貴人,假秦昭便是當中之一。
再接著,馬車上趙擎交給閔忻正的那張名單,上頭的人一一出事,官商勾結、圖利己身、買官賣官、戕害進士秀才……種種惡行全都由民間爆發出來。
皇帝大怒,讓人去,竟出每個人都是罪證確鑿、不容辯駁。
百姓不知貪官與太子間的牽扯,皇帝豈會不知,他只是隱忍,想找一個適當的時機讓太子順利下台,就算保不了他的太子之位,總能許他一世的平安富貴。
可皇帝能夠隱忍,大皇子卻不能,他向來,現在府里大小妻妾排排站,都只能望夫興嘆,他豈能不怨?而太子身邊的人出那麼多事,皇帝仍遲遲不發作,他不免懷疑,是否不論太子多昏庸愚昧,皇上都定要讓他當皇帝。
大皇子明白,帝位與自己無緣了,加上經歷過這段時日的風波,自己與太子己勢如水火,若太子登基為帝,自己絕對是他笫一個對付的人。因此他想盡辦法導來慢性毒藥,企圖將太子毒死,可不知道哪個環節出錯,分明不會立即發作的毒藥,竟在一夕之間導致太子暴斃。
大皇子尚未想通原因,己讓宮廷侍衛團團圍住,幾天後,大皇子因病身亡,接連兩個皇子甍逝,皇帝不得不立三皇子趙擎為太子,穩定朝廷肩勢。
三皇子被立那日,京城百姓歡欣鼓舞,所有商人均知曉,朝廷穩固,他們賺的錢才會留在自個兒的口袋。
這是朝廷的部分,另外一部分與閔家有關。
那日襲擊閔家馬車的主凶抓到了,是烏山寨干的好事,京里商戶誰不曉得烏山寨的名頭,運貨運糧,若不繳上「稅銀」,貨品根本進不了京城大門口。
皇帝看在閔忻正為鹽務盡心盡力、造福百姓分上,為他報殺妻之仇,令茼營大衛領五百余人上山剿滅賊寇,將寨主一舉擒拿。
入了官衙,寨主王厲招供,自己受閔老夫人和柳夫人所托,以一千兩代價買尹霏的命,自己不過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
他的供詞立刻把柳惠華姊妹倆給架上火堆去烤了,百姓間議論的話,一句比一句刻薄。
「就說了,閔大爺好端端的怎會變成克妻之人,他明明就是大富大貴之相,原來是有這麼個惡毒繼母在後頭使手段呢。」
「害人妻、滅人子,還敢賴在人家家里吃穿喝住,天底下還有比她更不要臉的嗎?」
「誰說她不要臉,她那是精明,一邊逼著閔大爺賺銀子,一邊不讓閔大爺留後,這往後,金山銀山的,不全歸到她那幾個沒有用的兒子頭上,咱們這些人若是有她的好手段,早穿金戴銀、吃用不盡啦,」
「難怪硬要把外甥女送到閔大爺身邊當妾,閔大爺不肯還哭天嘁地,說他對不起人家,說穿了,閔大爺的銀子只能往柳家口袋里流,不能留在閔家呢。」
「所以說,人在做、天在看,柳夫人想要替女兒除去嫡妻,沒想到卻害死自家女兒,听說那匪徙可惡著呢,殺就殺了,還非毀人名節不可。」
「怎麼毀人名節?」
「听說童英和賊匪在馬車上好一陣溫存呢……」
謠言越傳越凶、越傳越離譜,閔忻正卻沒有制止的意圖,他還讓人挖出妹奪姊夫、害死親姊的塵封往事,那些老事雖己死無對證,但加上一點想象力,能說傳的空間可大了。
于是過去那些巴結討好柳惠華之人,為了道德名聲,全站出來撻伐昔日好友。「听說為了爬上姊夫的床,她動手害死嫡親姊姊,如果不是閔大爺福大命大,怕也熬不到如今。」
「什麼嫡親姊姊,你別吹捧她了,人家閔大爺的娘可是正經嫡女,她只是個排不上隊的姨娘生的,若非見姊夫富貴,想要取而代之,哪來的好心腸會到嫡姊身邊侍疾?」
「用這等骯髒手段爬上主母位置,好歹也對姊姊的親生兒子好些吧,怎麼說閔大爺身上也流著柳家的血,居然敢買凶殺人,制造嫡子的克妻名頭,惡毒啊、骯髒啊,咱們竟然被這樣的人給騙了。」
「放心,天道運行,老天爺都睜著眼楮看呢,她那三個兒子一個比一個廢,如今出了這等事,他們還有臉賴在閔家大院?可憐啊,可憐好端端一個官家千金,要讓人這樣作踐。」
「說到這兒,你們听說了沒?那個朱念祖為什麼休妻,你們知不知根底?」
「說說唄。」
「那個朱念祖根本就不行,娶那麼多房妻妾只是為了掩人耳目,尹家是官家,哪知道那麼多彎彎繞繞,為信守當年與朱老太爺的承諾,5更是把女兒嫁了,害得女兒獨守空房不打緊,還要受人欺凌。」
「這事你從哪里听來的?」
「是春滿樓的妓女把這件事給傳出來的,過去羨慕朱念祖左右逢源的男人,現在可都換了眼神。」
「那他干麼休妻?」
「不就是為了結一門更有銀子的親家嗎?听說朱家早是個空殼子,眼前不過是在硬撐罷了。」
謠言出現,不過短短半個月,朱家商號便一家家關了門,許多債主上門鬧事,嚇得朱家兩老連大門都不敢踏出一步,再過幾天,朱家賣妾賣婢、賣房賣鋪子的消息,逐一傳出……而柳惠華姊妹因罪證確鑿,被官府判殺人罪,斬立決。
閔忻正三個異母弟弟再沒有臉于京中立足,紛紛變賣家產準備離京。
離京那日,閔忻正親自將他們送到城門邊,臨行依依,他諄諄叮嚀。「父親死前曾經托付我,要好好照顧弟弟們,沒想到如今會發生這樣的事情,還望弟弟不要存了心結,不管如何,我還是你們的哥哥,日後若是踫到困難,定要托人同我說一聲,能照管到的,我絕不會不管。」
話說完,還親手送三大包袱的銀子給弟弟。
他這番作態引起百姓同聲贊嘆,再加上他取得鹽引後,鹽的價格一降再降,百姓們明里暗地均紛紛贊嘆,閔大爺是個正直良普的好商人。
對于這些話,他並不居功,只說︰「這一切都是我的妻子尹霏教導我的,她說,一個好的商人要負擔社會責任,不能光顧著想賺錢。」于是雨非茶鋪開張前三天,免費請人喝茶,倘若顧客願意,可在鋪子前面的木箱投入銀兩,這筆錢將交由太子趙擎,為城中貧戶修屋蓋房。
開玩笑,閔忻正是仁商、義商,人總不能做奸商吧,于是城中商家都派人到茶館來喝一杯雨非茶,並在木箱里投下大筆捐款。
閔忻正知道此舉會替尹霏帶來好名聲,會替茶館引來大批生意,卻沒想到會在短短的三天內算得將近五十萬兩銀子。
手頭有錢好辦事,頓時,趙擎和閔忻正的聲名大噪,而凡是京城百姓都明白,雨非乃是霏字。
閔忻正深愛妻子,永世不渝。
這三個月間,趙擎、閔忻正、秦文、秦昭來回奔波,忙得踉陀螺似地,但沒有人喊一聲累,他們做的是討回公道,為了尹霏。
事情完成,幾人齊聚出事的山谷。
一壇好酒,酒香四溢,他們對月喝著美酒,細數過去數月眾人齊心合力的戰績。「閔爺,你的心真壞,居然利用一個妓女把朱念祖的不舉傳得沸沸揚揚。」閔忻正微微笑著,不這樣傳,人家怎麼會曉得,尹霏是以清白之身嫁給他的。
「我倒是懷疑,好端端的,一個色男怎麼會突然不舉,難不成朱念祖和大皇子一樣,都被踹爛了子孫根?」趙擎問。「不,他喝了王大人請的雄風重振大補湯。」而王大人佔了閔忻正藥鋪三成的股份,那碗場下去,他的小弟從此長睡不願醒。
「是補過頭嗎?」
「也許,人生在世,過與不及都不好。」
「你是個蝟心的。」趙擎道。
昨兒個他收到消息,朱念祖到妓院,掏空身上最後一張銀票,連召十幾個妓女進門,想盡辦法吹拉棒觸,企圖再一展雄風,十幾個人,整整忙上兩個日夜,昨兒個清晨終于有蘇醒征兆,他便拚盡力氣想再當一回男人,誰知道激動過度,人竟直挺挺倒下,一陣抽搐之後,沒啦。
「我哪有你狼,一碗見血封喉的藥,三爺可是下了死手。」閔忻正淡道。
「是尹霏說的,不要拖拖拉拉一次見真章。」
「尹霏要是知道你這樣賴她,肯定會氣鼓鼓地同你斗嘴。」她可不會傷人性命。
「是啊,要是她還活著,要是她還能同我斗嘴,不知道多好……」趙擎眼底閃過黯然。
閔忻正擰眉,正色說︰「尹霏會回來的,她會知道我們為她做了什麼事。」
趙擎輕頭,不願意同他相爭,閔忻正己是個傷心人,誰舍得再往他心底插刀?不過經過此事,他承認,尹霏嫁給閔忻正是再正確不過的選擇,也只有他這樣的男人,會全心全意對待尹霏。
秦昭一口氣將壇子里的酒全喝光了,說道︰「尹霏不會希望你這樣的。」
「你又知道了。」閔忻正輕哼,說得好像他多熟悉她似地。
「我知道,因為她曾經對我說,好的愛情,是透過一個人,看見整個世界,壞的愛情,是因為一個人而舍棄了整個世界……我認為,她會希望你活得很好,不管她在不在你身旁。」
「她說過這話?」趙擎問。
「對,她還說,人要多愛自己一點,要滿腦子想著如何讓自己過得更好,如何讓自己心情更偷悅,也許多賺一點錢、也許去游覽五湖四海、風景名勝,也許多交幾個朋友、也許找點有成就的事兒……」話說到一半,沉浸在回憶里的秦昭突然眼發直。
「你們看。」秦文也發現了,他伸手指向山谷處。
眾人轉頭,看見谷底升上一個五彩繽紛的煙花,久久不散,也許旁人不知道那是什麼,但秦家師兄弟卻很明白。
秦文跳起來說︰「秦昭,快走,我們的師兄弟有難了。」
秦昭卻緩緩起身,嘴角的笑一路往上蔓延,直到臉頰、直到深深地烙入眼底。他看一眼秦文,說道︰「不是我們的師兄弟蒙難。」
那個煙花,他加了特殊配方,因此在笫二次綻開時,中間會出現一圈火紅,他的訊號煙火沒有給過別人,只給了一個勸他多愛自己一點的女人。
尹霏她果然沒有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