灶花撲閻王 第八章

作者 ︰ 井上青

擱下手中毛筆,閻君暢看著桌上隨手揮毫寫的一幅毛筆字,片刻,自覺附庸風雅,嘆了聲,信步走至窗邊,窗外艷陽高照,他卻覺得內心罩著一層霜寒。

兄長相繼離開,這一切得怪他,怪他警覺性不夠、怪他不該相信人性。

他們兄弟打從一出生,在這個家就注定處于弱勢,他恨透這種處境,爹親放任、娘親柔弱、大娘處處打壓,他無法反抗,只好選擇逃離。

這些年,表面上他是游手好閑、四處游山玩水的公子哥,但實際上他是出去闖蕩開創自己的事業。

照理說,經營大宗南北貨的閻家家大業大,他即便真是游手好閑,這輩子也不愁吃穿,若想有出息些,跟著大哥和爹跑遍大江南北學做生意也行。

但他不想,別說大娘不會讓權,他也不想做個等著接收家中事業的乖孩子。

是以,他和幾個好友出門闖蕩,這些年在玉礦業還真闖出一番名堂,他隱姓埋名,因為這事他暫且不想張揚。

原先他是打算問大哥的意思,若大哥願意拋下閻家的一切,那他就另購一處大宅,三兄弟和娘親還有他小兒一同居住,大哥和他一起經營他的玉礦業,娘親能在家安心的照顧二哥,和閻家劃清界線,再也不用看大娘臉色。倘若大哥不願離開閻家,那他就只接二哥和娘親過來居住。

遺憾的是,他尚未和大哥提起這事,大哥和大嫂就已遇害。當時他悲傷過度,沒細想太多,真以為兄嫂是遇到奪命劫匪。

大哥不在,二哥又癱在床上,他深知自己不能繼續在外逍遙,于是他把工作安排好,隱居幕後,讓好友接手經營,打算回閻家定居一陣子,若是大娘仍如往常那般打壓二房,他便立即帶著家人另謀居處。

孰料,他才將工作處理好,一回到家,等著他的卻是娘親和二哥的後事。

他爹悲慟之余,立即請了法師來家中一趟,法師說二房這邊有妖魔鬼怪入侵,兄嫂和二哥還有娘才會相繼死亡,又說這群妖魔鬼怪太厲害,得連續作法七七四十九天才能收伏。

妻兒接連死亡,即便他爹見過大世面的人,也會六神無主,法師的話將他爹唬得一愣一愣的,他爹只求剩下的親人平安無事,別說四十九天,倘若法師說要作法一年,他相信他爹肯定也會點頭答應。

他爹只想求平安,但他要的不只如此,他還要真相!

倘若只有兄嫂一家遇劫,或許他還不至于起疑,但連二哥也無緣無故病逝,這就令他心生疑竇。

二哥雖癱在床上,可在娘親和下人悉心照料之下,身體其實挺好,尤其二哥並不是一直關在房里,幾年前他請人訂制一張接上車輪能轉動的椅子,二哥坐上那椅子,便能到庭院透氣,還能陪琦璨玩球。除了行動不便,二哥的身體說不準還比一般男子好些,這樣的人會無緣無故吐血身亡?他不信!

可憐的是他的娘親,難以承受這噩耗,隔日也跟著二哥一同離去。

更可恨的是,他回到家時,二哥已封棺,他要開棺驗尸,法師提醒若執意開棺會給閻家招來更大的厄運,爹不準,大娘更是強力阻攔,他和他們在靈堂前爭執不下,半個時辰後,全富匆匆來報,說是琦璨跌倒受傷。

大娘逮著機會,以此大做文章,一心想求平安的爹,更容不得他任性妄為,他惱恨離開,事後想想覺得不對勁,當時閻君明也在阻攔的行列中,但不一會兒人卻不見了,待閻君明返回不久,便傳來琦璨受傷一事。

當時他心系琦璨受傷未多想,事後覺得有蹊蹺,卻為時已晚。

事後,他去找當初急救的大夫和驗尸的仵作,他們全都搬離梅龍鎮不知去向,這更教人不得不懷疑他們是受人指使,遠走他鄉是為了避免他找上門。

他假設二哥是被人所害,會這麼做、膽敢如此膽大妄為的,就只有大房母子倆,只要除掉二房的人,閻家所有財產全歸大房所有。

原先他只是覺得大房頂多就是專制蠻橫,未料竟會下此狠毒手段,可惜,他尚未找到證據。

先前,他一心想搬離閻家,但為了找大房殺害二哥甚至是大哥大嫂的證據,他忍氣吞聲留下,成日不出門佯裝消沉一陣子,還裝出一副斯文懦弱樣,就是為了讓大房的人對他失去戒心。

現在的他,在大房眼中,是個好不容易走出失去親人傷痛,想堅強卻又欲振乏力,自我放逐、意志消沉之人。

他成日窩在書房寫著毛筆字,沒什麼大志氣,他爹看不下去,偶爾領他一起出門做生意,但見他宛若扶不起的阿斗,沒兩天又放棄,氣得將他趕回家。

大娘知道這情形,更是得意歡心。他就是故意如此,要她得意忘形。

一只白鴿飛來,他伸手讓牠停靠,取下牠腳上的紙條後,將牠放飛。

除了寫毛筆字,他還養了鴿子,表面上看來是故作風雅之舉,實則是養來當信鴿,和好友聯系玉礦業的事。

「四爺。」全富的聲音自外頭傳來,他迅速收起紙條。

全富一進入書房內,恭敬詢問︰「四爺,黨姑娘已煮好中飯,你要在書房或是房里用膳?」

「就在這兒吧。」

「是,我馬上派人去端來。」

全富離開後,他再度取出紙條觀看,紙條上寫著「一切順利未有阻礙」,看完取火燒融紙條。

有好友坐鎮事業他很放心,至于搜集線索緝凶,也不是一、兩天就能完成之事。

眼下,當務要事,是讓他的寶貝兒子能吃得下飯,黨家這對姑佷倆,姑姑廚藝好,小佷女茵茵還能和兒子作伴,真是兒子的貴人,當然,也是他的貴人,她們的到來,幫他解除了心頭最大煩憂。

「黨掌廚,這邊請。還是我來?」見黨紗月親自端著餐點來,全富為她領路,想想覺得不妥,她畢竟是掌廚,讓她親自端餐,實在過意不去。

「不用,我都端到這兒了。」黨紗月一笑,「再說,能端餐給四爺吃,是我的榮幸。」小時候她的嘴可甜了,比茵茵有過之而無不及,長大後,比較有個性點,嘴也利了些,不過要說些巴結哄騙的話語,那可是難不倒她。

昨兒個是下人端餐過來,今日她主動送餐,一來總得為主子服務一次,二來,她得當面問問他覺得如何,有無要改進之處。

雖然她對自個兒的廚藝信心滿滿,但每個人的口味不一,有的愛酸嗜辣、有的偏愛甜味、有的專吃苦,她現在既然是二房掌廚,當然得了解一下主子的口味。

「以後端餐一事,妳吩咐下人去做就可以了。」全富看向她身後幫忙端餐的丫鬟,瞪大眼一問︰「妳……不是大夫人房里的丫鬟翠珠?」

「是,全管家,我是翠珠。」翠珠雖依禮回應,但听那蔑視口吻,似乎全然不把二房管家當一回事。

從翠珠的反應,黨紗月更深刻的體會到二房這邊有多弱勢,連個丫鬟都可以對管家如此無禮。

翠珠是大夫人見她廚房人手不夠,特地好心安排過來幫忙的,說幫忙是好听,實則是來監控她的一舉一動,听何媽說之前也是如此,不過來的都是一般小丫鬟,這回可特別了,居然派她房里伺候的丫鬟來。

「全管家,大夫人人可真好,見我們廚房人手不夠,還派翠珠來幫忙,她寧願自己少一個人伺候,也不想我們因人手不夠動作慢,耽誤了四爺和小少爺用膳。」說了一長串,黨紗月還敬佩的嘖了聲,「大夫人真是佛心來著!」

她不是想奉承巴結,只是知其目的,忍不住嘴甜一番反諷。

听她這麼說,全富一時不知該如何接話,想她初來乍到,大概不知道大夫人的為人,以為她真是好心安排人手,但此時此刻又無法明說,只能干笑。

「那是當然,我們大夫人可是……」

翠珠一听,想加把勁為自家主子歌功頌德一番,黨紗月偏不如她意,故意提高聲問︰「全管家,這膳食往哪兒端去?」

「噢,這邊,這邊請。」

一進入書房,就見閻君暢在寫毛筆字,黨紗月對著他一笑,「四爺,讓你久等了。」

「黨掌廚,怎能勞妳親自端餐點來?」繞過桌子,閻君暢隨她來到另一頭的小餐桌前。

「這有什麼,能夠幫四爺服務,那可是我的榮幸。」她笑看他,這話可是真心的,無關巴結奉承,當然也不是反諷。

四目交接,他嘴角高揚。方才她在外頭說的話他全听得一清二楚,她自小就跟著父母一起擺攤,自是懂得察言觀色,更懂得說一些「得體」的話。

方才那一席話令人折服,不知情者,還真會以為她在阿諛奉承,實則另有弦外之音。看來她不只有好廚藝,還聰慧機靈,令他由衷佩服,也更加欣賞她。

見他沖著她直笑,黨紗月陡地想起自己是掌廚,她是來探他口味,不是來和他面對面互看對笑的,于是她羞地趕忙轉身想為他介紹今日的菜色,「四爺,這道菜是……」

未料她動作太急,腳狠扭抽痛了下,一個重心不穩,人便倒向站在後頭的他懷中,她的視線正好對準立于餐桌前的翠珠,見到翠珠的小眼楮,驚訝地倏地睜大,隨即眼神變得陰黯幾分,彷佛是在說「被我逮到了吧」,她不禁暗叫聲糟。

「黨掌廚,妳沒事吧?」

全富上前想接手扶她,閻君暢反倒將扭到腳的她,往自己懷中靠。

「小心點,先坐下,別又傷著了。」

黨紗月看著他,總覺得他似乎也知道翠珠是大夫人安插在二房的眼線,他如此殷勤,肯定是刻意做給翠珠看。

瞧他笑得一臉溫文風雅,就算知他是另有目的才這麼對她,可被一個俊帥男子如此溫柔體貼呵護,哪個女人不動心呀?

他一靠近,她的心就怦怦狂跳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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