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一聲悶響,好似一個爛熟的西瓜被人直接摜在地上。斧頭鋒利的切口直接卷進了瞎眼豺的太陽穴,他哼都來不及哼一聲便往一側躺倒下去。噴泉一樣的血突突冒在半空中,熱氣騰騰得濺在白皚蕭蒼白的臉上。所有人都沒能從眼前突如其來的狀況中反應過來,下一秒只見白皚蕭提著斧頭一步跨上賭桌。他弄不清楚自己究竟哪來的這般勇氣,也不知道下面自己要說的話能不能真的解圍全身而退,更沒有意識到,剛才就那麼輕而易舉的…殺了一個人。
「都給我退後!」白皚蕭舉著斧頭高喊︰「你們的老大已經死了,是他逼迫加害在先,我救人出手在後——你們剛才也都親眼看到了,豪哥義薄雲天氣度非凡,跟著豪哥混才是真正的路子。今天的事我白皚蕭一人做事一人當,有仇有怨的盡管沖我來!」
整個地下賭場的氣氛很詭異,就好像一鍋眼看要煮沸的粥忽然被熄了火。陳豪一個眼色,身下所有小弟紛紛奪下了最近的武器,三十幾個圍著賭桌環形布陣。兩幫人就在瞎眼豺的血泊中完成了第一次真正的對峙。
瞎眼豺的手下雖然佔人數上的優勢,但畢竟眼看著老大一命嗚呼隊伍里人心渙散,在陳豪陣營步步緊逼的氣勢下明顯有撤退的趨勢。陳豪也跳上賭桌,站在白皚蕭的身旁沖下面喝道︰「各位!今天的事因我陳豪而起,我自會向龍爺稟明事實真相。信得過我阿豪的,歡迎大家留下來給我做個人證,不想趟這潭渾水的,現在走人我們就當沒見過。如果有要尋仇的——記得來找我,蕭哥是我兄弟,他的事就是我的事!」
陳豪已經把話說到這份上了,那些虎視眈眈的赤膊小弟們開始竊竊私語了。不到一刻鐘的時間,陸陸續續走了大半,剩下一些留下來,看來是打算要跟著陳豪。
事情總算暫時壓下來了,陳豪叫人把瞎眼豺的尸體處理掉,沖白皚蕭的肩膀重重拍了一掌︰「蕭哥——我阿豪雖然窩囊,但看人從來沒錯過。想我混了這麼久,都沒親手宰過一個人——」
「你在諷刺我麼…」白皚蕭的精神放松下來,整個人幾乎癱軟。回憶起剛才驚心動魄的一幕,全身的血液都快凝固了。但是,就在這短短的一年多時間里,白皚蕭經歷了小嬌,母親,桂老三和周咨桓的離去,每個人都是不得善終的橫死。任再怎麼脆弱的靈魂都會變得麻木起來吧,何況白皚蕭的堅強早就融進血脈。
見多了各種血型的傷口,他早就無堅不摧了。低頭凝視著被血塊粘住的手心,白皚蕭恍惚記得用利斧敲碎對方腦袋的那一下,好像…也沒那麼陰影深重。
「擦擦吧。」陳豪叫小弟遞了塊毛巾給他,此時滿臉血污汗水淋灕的白皚蕭就像剛從屠宰場走出來一樣,除了一雙桀驁不馴的眼楮,渾身上下一點生氣都看不出來。
「幫內私斗算什麼罪?」白皚蕭坐在牆角,結果陳豪遞上來的半瓶啤酒一飲而盡。
「按照龍行社規矩,斷手沉江…」陳豪嘆了口氣︰「不過,規矩是人定的,今天我阿豪就是拼了自己這條命也要跟龍爺保住你。你放心,龍爺雖然做事乖戾狠辣,但絕對是個惜才的人,像你這樣的角色他最欣賞了。」
「我又不稀罕被他欣賞——」白皚蕭冷笑︰「我爛命一條又不是道上的人,只要不連累你們就好。」
「怎麼?你還不願意跟我一起混?」陳豪咂咂嘴︰「蕭哥,那個瞎眼豺就算再不是個東西好歹也在龍行社混了幾年,身邊有個把心月復也不是吃素的。你要是月兌離了我們,走不出兩條街就得被砍成渣渣,你信不?」
「殺人償命嘛…當初你幫馮釗作偽證的時候不也秉著奉公守法的好原則麼?」白皚蕭苦笑一聲搖頭道。
「蕭哥,你說這話就是逼我了!」陳豪急了︰「你要是不肯跟我一道,我去警察局自首去,我就說瞎眼豺是我殺的!」
白皚蕭終于明白了,當時瞎眼豺用那麼卑劣的手段來作弄陳豪,是絕對想不到像他這樣有吸毒前科,資歷不深,相貌猥瑣膽識又不大的家伙能夠擁有這麼多弟兄的擁護愛戴。如今親眼所見,白皚蕭慶幸自己交下了這麼一個意外的朋友。
「豪哥!蕭…蕭哥!龍爺來了——」大餅從外面跑進來,氣喘吁吁得說。
陳豪站起身來整整儀表,對白皚蕭道︰「別怕,我來跟龍爺說。」
門外一陣點著拐杖的噠噠聲越來越逼近,白皚蕭全神貫注得集中精力于門口。他很好奇這個口口相傳的毒耳阿龍到底是個什麼樣的角色呢?
當那個被揣摩無數次的身影真正出現在白皚蕭眼前的時候,他承認自己略有些詫異和失望。在一個經久不衰的黑社團里擔任要職的老人,無論從哪個角度去想也應該是個面容冷峻眼神毒辣的角色吧。他也許應該拄著華麗的拐杖,留著個性的胡須。眼鏡片下狡黠的眼神讓人看不出城府,一身唐裝和銀發彰顯著不凡的氣度。
但是眼前這個花甲之年的老人,身寬體胖下盤顫微,胡須凌亂眼神渾濁散光。他穿著市場上五塊錢就能買來的白色老頭汗衫,手里的拐杖一側還帶著折疊凳子。整個就是一個出門遛彎的老大爺形象。令白皚蕭更奇怪的是,他並沒有缺少一只耳朵。
當然事後他才明白,所謂毒耳阿龍,是狠毒的毒,不是單獨的獨。他早年除了負責龍行社的地下賽車場以外,更是整個龍行社情報網系統的骨干。只要他想听到的消息,沒有打听不到的,因此得名毒耳阿龍。
「阿豪,剛把賭場交給你指望著你能有點不一樣的作為…這第一個月的財報還沒上交呢,你就先給我爆了個開門紅?」龍爺眼楮眯成一條縫,似笑非笑得踢踢地上那一灘拖曳的血跡。
「是瞎眼豺先挑釁的,他帶了兩百人圍住這邊,要砍了豪哥的手指頭。」白皚蕭不理在後面不停拉他袖子的陳豪,徑自仰著頭上前一步道。
「你是誰?」龍爺顯然被這個陌生的小子吸引了注意力,轉過干癟的腦袋盯著他。
「我叫白皚蕭,路見不平出手殺人。早聞龍爺行事有度,章法嚴明,今天的事我一力承擔。」白皚蕭一股腦把該說的都說盡了。他並不是不怕死,但是到如今怕又有什麼用。既然陳豪口中的龍爺是個狠心手辣但十分明理的老爺子,他覺得自己如果要躲在別人身後唯唯諾諾的求饒恐怕會死得更慘,還不如光明正大挑起責任。
「那好,給我把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拖到外面剁碎了喂狗——」龍爺大笑,旋即換上了一副凶狠的面孔。
「龍爺!不要——」陳豪嚇得臉色蒼白,直接沖上前去擋在白皚蕭的身前。「他…他是我新收的小弟,第一次見場面不懂規矩,龍爺千萬別跟他一般見識。再說今天的確是瞎眼豺欺人太甚,蕭兄弟要是不出手,今天躺在這灘血上的就是我阿豪了!」
「我逗他玩的,看你們嚇得——」龍爺咧嘴笑道,用粗糙干枯如爪類的手在白皚蕭的臉上拍了拍︰「年輕人,見了長輩要有禮貌,犯了錯麼要真誠認錯。以後別來充英雄戴高帽捉心理的玩法,龍爺我不吃這一套。」
白皚蕭承認剛才那一瞬間,發自內心的恐懼是無法用言語形容的。他調整了老半天的呼吸才憋出來一句︰「龍爺教訓的是,我知錯了。」
「多大了?」
「十七。」
「哦,還女敕得狠,以後好好跟著阿豪多學學,將來的天下可都是你們的。」
「謝謝,謝謝龍爺。」陳豪一听這話終于松了一口氣,急忙拉著白皚蕭連連道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