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一那天,白皚蕭來到了清水鎮的德馨療養院。桂小嬌意外身故已經小半年了,這期間他曾在鄭唐衣的陪同下來看望過桂老三一次。
桂老三恢復的很不錯,腰部以下的力量已經明顯增強。雖然上半身還不能活動,口中也只能吐出一些含糊的怪叫。他看到白皚蕭的時候,灰暗的眼眸里似乎增添了一股奇異的光,他拼命地沖他點頭,好像有好多話想要對他說。
「他是想問我小嬌去哪了對麼…」白皚蕭也不知是自言自語還是在問鄭唐衣。
「三叔,小嬌打工去了。臨走時托我經常來看看您——」白皚蕭將帶來的點心年貨交給護理人員,他拿出一雙褐色的護膝︰「小嬌親手給你織的…說你的腿剛有些起色,別凍出瘡來——」
桂老三嗚嗚的叫著,用僅能活動的肩關節蹭著床鋪,眼里有些濕潤的水霧。
白皚蕭心里明白︰桂老三雖然殘廢,但腦子不傻。那場爆炸過後再也沒能看到自己的女兒,事實真相早就不言而喻了。
「三叔…以後,我會把你當成父親一樣來孝敬的…」白皚蕭有點受不了這樣的氣氛,他覺得桂老三看他的每一個眼神都像在對他良心的拷問。桂小嬌做了他的替死鬼,這是他一生也無法逾越的痛。
坐上回程的車子,白皚蕭听見鄭唐衣對阿亮道︰「加派個人手,全天候保護桂老三。」
「為什麼?」白皚蕭驚訝得問︰「三叔有危險麼?」
「防患于未然罷了。」鄭唐衣將煙頭掐滅,「我發現他看著你的樣子…是有話要告訴你。他會不會寫字?」
「他不識字,」白皚蕭搖搖頭︰「他想跟我說話可能只是想問我關于小嬌的事吧?」白皚蕭心里很難受,就算有一天能給這個老人一座金山銀山,卻也不能還給他一個乖巧孝順的女兒了。
「我早就派人把真相告訴他了,小嬌的死亡證明還有很多文件都給他過目…手印都是他親自按的…」鄭唐衣道。
「鄭唐衣!你憑什麼這麼做?」白皚蕭听著他用淡淡的口吻說出這些話,如同**果得把自己的愧疚曝曬在太陽之下︰「他已經這麼可憐了,小嬌是他唯一能活下去的希望,你太殘忍了!」
「你想知道他的反應麼?」鄭唐衣說。
「除了痛哭和崩潰…他還能怎樣…。」白皚蕭把頭扭向窗外,他不能理解鄭唐衣的冷血。
「他比你想得平靜,只是抽泣著流了很多眼淚…但那表情,就好像早知道會發生這樣的事…」
「早知道?!」白皚蕭豎起耳朵︰「你是說,三叔他也卷入了什麼危險的事件?他一直擔心會有人找上門來報復,他甚至以為小嬌的死是他造成的?」
「現在說這些還早。但我的行動,每一步都要確保主動,防患在先才不會被弄得手忙腳亂。」鄭唐衣閉上眼楮靠在後座上︰「你專心上你的學,畫你的畫,這些事我會弄清楚的…」
「鄭唐衣,」白皚蕭停頓了半分鐘才開口道︰「如果有一天我發現你欺騙我背叛我,我一定殺了你。」
「阿亮,他要殺我…」鄭唐衣嘴角扯出一絲笑容,然後只見阿亮一手穩穩扶著方向盤,另一手迅雷不及掩耳之速模出了一把黑漆漆的手槍對準白皚蕭的面門。 嚓一聲上了膛——
白皚蕭倒吸一口冷氣,目瞪口呆得望著黑洞洞的槍口。
「開個玩笑,別嚇著小孩子。」鄭唐衣擺擺手,掏出塊手帕遞給白皚蕭︰「擦擦汗吧。」
「鄭唐衣你很無聊!」白皚蕭打掉了他的手帕。「誒?前面左轉一下,我要去我朋友家里拿樣東西——」
尚佳軒在年前完成了報道等一切手續,明天就要出國接受特訓。他無牽無掛,就只有一只名叫茉莉的烏龜需要托白皚蕭代為照顧。
白皚蕭下車上樓以後,鄭唐衣對阿亮說︰「有結果了沒?」
「恩,」阿亮熄了火,沖他點點頭︰「排查了幾個月,所有的地下工廠黑市火藥都找遍了…雷管來自三個不同的作坊。但炭粉和硝石…由于混雜眾多雜質分離有困難,所以只能得出大概的結論。從純度和批次上來看,像是我們自己的作坊在前年生產的。」
「我們自己的?!」鄭唐衣扶著下巴,眉頭緊鎖。
「這樣的太陽能炸彈在幾年前于刺殺行為中非常常見…但前年我們那一批制彈人被警察包抄備案了,也就很久沒再大規模生產,而且抽兩檢驗出了一次意外後我就已經下令召回銷毀。並下達過停產的指令…。」鄭唐衣點了一支香煙︰「對付白皚蕭這樣的男孩,有必要用這種方法麼?」
「這麼多年了,龍行社還是不肯放過鄭先生你…甚至不惜這樣的毒手對付無辜的小蕭少爺。」
「你覺得是龍興社做的?」鄭唐衣冷笑道。
「難道會有別人?那個挑釁在前的馮釗剛剛死,就有人送炸彈過來…」阿亮道。
「我倒覺得整件事情的分析有些本末倒置了,」鄭唐衣幽幽吐出一口煙圈,「之前一直以為,馮釗作為龍行社的人因特殊原因而去找白皚蕭挑釁,那麼一定是出于什麼特殊的目的。但後來我發覺我們的出發點似乎有些復雜了,馮釗不過是個不良學生在先,課業荒廢之余去混了幫派,他是單純因為爭風吃醋而去找白皚蕭的麻煩的。但不幸的是,他死在了方詞韻的手中…你知道龍行社之所以這些年屹立不倒,各大小幫會趨之若鶩的根本優勢在哪里麼?」
「人命大貴,晉升平等…」阿亮回答道。
「呵呵,忘了你也是從那出來的。」鄭唐衣有節奏得敲打著車窗玻璃︰「龍行社里的每一個成員,不管是什麼原因遭遇傷亡都會有龐大的情報機構詳細調查前因後果,不僅安家費優厚,而且只要查明行凶原因,都會施以不同程度的報復。正是這樣的幫會凝聚力,才令他馳騁黑道二十載不衰。」
「鄭先生的意思是,因為馮釗的死亡導致了龍行社的介入調查…」
「沒錯…而這一調查不要緊,如果白家母子只是清清白白的人家,那麼失手誤殺這件事早該不了了之。偏偏他們是白謹謙的家人——」鄭唐衣咬了咬嘴唇,眼里的神色恍惚間黯淡下來。
「所以偽造馮釗是副鎮長公子的身份混亂拘留期限的人是您?」阿亮忽然恍然大悟。
「這件事我派邢青做的,連你也沒告訴。」鄭唐衣點頭道。「布下迷霧,讓對方無從下口。」
「如果如鄭先生這樣講,那麼龍行社寄炸彈的行為實在說不通。」阿亮道。
「龍行社從來不做賠本的買賣…好不容易找到了線索怎麼會就這樣輕易得弄死白皚蕭母子呢?三年前下落不明的那批五十斤貨,被龍行社定了十年的追緝令。」
「可當初你為了保護他們不是已經放出風聲說這五十斤貨在您的手上了麼?」阿亮問道。
「我也以為龍行社會這樣放棄,但方詞韻吸毒這件事…既是我沒想到的,肯定也是龍行社沒想到的。」鄭唐衣道︰「海拓南也不是傻瓜,他看得出來我的障眼法…所以很難不去懷疑方詞韻和白皚蕭。」
「他已經欠了我太多條性命…瑾謙,尚銘,蘇合景…」鄭唐衣嘆了一聲,看見白皚蕭抱著魚缸的身影從樓里出來。
「阿亮,什麼都不要對小蕭說。」
「明白。」
「就這東西叫茉莉?」鄭唐衣瞅了一眼在白皚蕭懷里冬眠的巴西龜。
「恩,挺好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