搶救的過程每一分每一秒都像刀割過一般難熬,一身血污的尚佳軒呆呆得坐在廳堂里,面對著王姐送來的飲食一口也進不去。沈梨若一拍茶幾跳將起來︰「海拓南不死,他媽的誰也別想好過!」
「梨若姐…」尚佳軒無力得拉住她︰「別亂來了…海拓南最擅長玩弄人心,我想鄭叔這一槍打掉的不是小蕭的半條命,而是他們兩人之間好不容易才建立起來的信任吧。」
「人家談戀愛都和和美美的,這兩個人是不是命里反沖啊!」沈梨若撓了撓長發,英俏的眉毛扭得很夸張︰「他從一開始就把兩人往圈套里引,蘇子喬的航班,死而復生的阿亮統統都是他做的手腳。他算準以白皚蕭的性格一定會隱瞞著鄭先生一個人行動,卻故意把不明真相的鄭先生帶到現場由得他們去誤會!」
「小蕭根本就不會殺蘇子喬…」尚佳軒扶著額頭︰「他早就看穿了海拓南的心理,已經部署了讓他打碎牙齒和血吞的計劃把蘇子喬眼睜睜得從他眼皮底下救走…如果鄭叔不出現,一切按原計劃進行。我已經把警察卷了進去。橫豎他們月兌不了身。而小蕭遵從了海拓南的命令,讓他無從刁難。綁架也綁了,贖金也拿了,最後救走了人,海拓南根本就輸了…」
「贏他一回合又有什麼意義?這種變態指不定還會想出什麼惡心的路子來折磨我們,要我說潛進他家一刀殺了最了事。」沈梨若憤憤道︰「邢青剛才來電話了,說他們已經從警察局趕回來了…」
「這一生,我最佩服的人就是鄭唐衣…」尚佳軒喃喃道︰「甚至連我爸爸都得不到我這樣由衷的尊敬…可是今天,他真的讓我失望。」
往往人在最懊惱的時候,眼前恰恰會出現最不想見到的人。大門一開,鄭唐衣在邢青的陪同下走進來。
尚佳軒幾乎無法控制自己的情緒,一步沖了上去。
邢青下意識得出手格擋,卻被鄭唐衣制止了︰「佳軒,小蕭怎麼樣了?」
「你還敢問他…」尚佳軒冷笑道︰「你可知道我有多想一拳揍扁你這虛偽的臉?」
「佳軒少爺,有話好好說…鄭先生心里也不好受。」邢青鐵一般的手腕攥住尚佳軒揮起的拳頭。
「蘇子喬是我兄弟蘇合景的獨生兒子…我不能讓任何人傷害他。就算是我心愛的人…我也…會這樣選擇…」鄭唐衣疲憊的身軀輕輕搖晃了幾下,面對著尚佳軒的臉色卻是一如既往的平靜。
「鄭唐衣!你說這話的時候還有沒有良心——」尚佳軒流下激憤的淚水︰「我是怎麼樣的窩囊,才會把他拱手讓給你!小蕭他根本沒有要殺蘇子喬,他那一槍打得是鐵門鎖啊!你知不知道,海拓南用墨龍堂兄弟的性命要挾他听命自己的擺布,第一件大事就是綁架蘇子喬——他不敢告訴你,海拓南威脅說如果給你知道他就算輸,就要付出無辜人的生命代價。我們兩個謀劃了整整一個星期,才想出了這樣一個不是辦法的辦法,海拓南的人步步緊逼,甚至把蘇子喬都騙到了小蕭的家里!四個殺手虎視眈眈得監視,小蕭根本就沒有辦法收手!饒是如此,他為了不讓你傷心,還是鋌而走險得要救蘇子喬性命…否則你以為憑蘇子喬那點身手怎麼可能掙月兌膠帶!又怎麼可能一轉眼就跑進了密道?」
「你說什麼…」鄭唐衣怔住了,他一步上前攥住了尚佳軒的衣領,把幾乎崩潰大哭的他從地上拎起來。
「可是我們誰都沒有想到,海拓南把你帶了過來。讓你親眼看著這樣一出戲,讓你誤會小蕭,讓你出手傷害他——你知不知道當他看到是你開的槍心里有多痛,你又知不知道他一邊吐血一邊哭著求我我不可以責怪你…那樣子有多揪心?結果換來的卻是你理直氣壯得站在我面前說,你要保護你的親人,你問心無愧!」
「為什麼,你們都不告訴我?」鄭唐衣靠在牆壁上,如果不是邢青的攙扶幾乎癱倒︰「你們什麼都不說…自以為可以斗得過海拓南?」
「你們之間,就連這點信任都沒有麼…」尚佳軒冷笑道︰「不怪乎海拓南的不屑,現在就連我…也質疑你們的感情。」
「我要見見他,他傷得嚴重麼?」鄭唐衣抓住尚佳軒的肩膀。「我知道我對不起他,我一開始就沒有真正的信心能給他幸福。只要他沒事…他願不願意原諒我都無所謂…他願意選擇你還是——」
「鄭唐衣你說的是人話麼!」尚佳軒一把推開他,緊接著一擊邊拳揍在鄭唐衣的臉上。「他又不是你的私有財產,輪得到你說要送給我或其他人?你把他害成這樣,一句給不了幸福就可以拋棄得遠遠的。你怎麼會這麼殘忍!」
「佳軒少爺你冷靜點!」邢青扶住鄭唐衣,趕忙用紙巾擦去他的鼻血。
「你們還在這里吵什麼!」林經緯沖下樓梯,一身白大褂橫七豎八得濺著血跡︰「鄭先生,他肺部大量出血,已經窒息兩次了。這里設施不行,顧不了那麼多必須要去醫院!」
「你說什麼?!他…他會…」鄭唐衣沖到她面前,從未有過的失態打破了他人前所有的冷靜和理智。也許直到這一刻,他才真的明白自己有可能永遠失去那個人︰「經緯!不可以的,小蕭不可以死啊!」
「我最多還能堅持兩個小時——必須轉到醫院!」林經緯摘下口罩︰「鄭先生,你冷靜點…子彈位置太危險,高度墜落又造成肋骨移位斷裂傷,我真的不能保證…」
「你讓開!」尚佳軒瘋了一樣沖上樓,對鄭唐衣吼道︰「你現在才知道害怕,開槍的時候想什麼了?!」
「你們不要再吵了!」沈梨若吼道︰「我不能親眼看著我弟弟的心髒第二次停止跳動,佳軒你快去開車,我跟邢青幫忙把他抬下來。再不走就來不及了——」
「唐衣…」白皚蕭在飛馳而去的車上發出了一句囈語,封閉的氧氣罩讓他的聲音听起來就像是回魂般虛弱。但鄭唐衣依然捕捉到了他的意識,他慌忙抓住白皚蕭的手︰「小蕭,我在…」
「蘇子喬…怎麼樣了?」白皚蕭的眼楮微微闔著,呼吸斷斷續續得從面罩里傳出來。
「他很好…對不起,小蕭…對不起啊…」鄭唐衣的淚水落在白皚蕭的臉上,化開了微微干涸的血跡。
「不是你的錯…」白皚蕭極力抬起手想要抹去他的淚水,卻被他拼命得按在面頰上︰「是我的錯…都是我的錯,我求求你,不要這樣懲罰我。一定要堅持住…好不好,我答應你的事,統統都沒有做到。你給我一個機會好不好?最後一個機會,我求你一定要撐住啊!」
「唐衣…我…看不清楚你啊…」
「我在這…你能感受到我的對不對?你不要睡著,不要閉上眼楮…我在這里啊!」鄭唐衣的哭聲像個絕望的孩子,他的下巴埋在白皚蕭毫無生氣的身體上,喉嚨里發出絕望到幾乎被扼住的泣聲。
求你不要…不要像瑾謙一樣…一聲不吭得離開,帶著永遠也無法得知的愛或怨恨,再也不見。鄭唐衣的大腦被悲傷和絕望填得滿滿,曾幾何時,這個充滿活力的少年就像他生命中一扇永遠含著陽光的窗子。他年輕又瀟灑,堅強又倔強。自己似乎從來就沒有想過有一天,這個干淨的生命會在自己眼前流盡最後一滴血。
他耳邊回蕩著那聲槍響,為什麼時光不會倒流,為什麼自己…會開槍…
白皚蕭,你不可以死。鄭唐衣任由著淚水鋪天蓋地得沾濕眼前的一切,你可知道,說服自己承認對你的感情,是顛覆了多麼自我的原則,又是下定多麼瘋狂的決意。
危險期的前四十八小時,鄭唐衣與尚佳軒幾乎滴水未盡。兩人就這樣一言不發得守在監護室的門外,一坐就是一整天。
第二天下午,蘇子喬過來。當時他跳下地道就被準備好的大餅帶上了車,是第二天才听邢青說白皚蕭中了槍的。他顧不得母親鄭茵 的阻攔,一路趕來了醫院。望著尚佳軒與鄭唐衣之間詭異的氣氛,他有些尷尬,覺得自己會不會有些多余。
但隔著半透的玻璃窗,蘇子喬清晰地看得到白皚蕭的周身都排滿了各種監控儀器。他無法隱忍下心里的愧疚︰「舅舅,他…還沒月兌離危險麼…」
「大概還要再觀察一天。」沈梨若小聲道︰「放心吧,白皚蕭的命硬得很…」
「是誰傷了他…是為了救我對不對?」蘇子喬的眼眶一下子泛紅︰「他騙我,他說他不會有危險的。」
「他沒有騙你…」鄭唐衣紅著眼楮說︰「如果不是我,他的確不會有危險的…」
「舅舅…」
「子喬,你回去休息吧。等他醒了我會通知你來看看他的…」鄭唐衣用手擋住眼楮︰「他昏迷之前,還在擔心你的安危。」
「他會不會…」蘇子喬的眼淚滑落下來︰「我還有好多話想對他說…」
「他不會死的!」尚佳軒瞪了他一眼︰「小蕭是我見過最堅強的人,無論什麼困難怎樣的打壓和挫折,他都能挺過來的!」
「恩,我也這麼相信著。」蘇子喬點點頭。
「你們,精神都不錯呢。」
幾個人循著說話的方向去尋找這位詭異的不速之客,海拓南以及身邊的于豹竟然出現在醫院的走廊盡頭。
「海拓南!你還敢來——」沈梨若欲上前發難,卻被鄭唐衣攔住。
「你來做什麼?」鄭唐衣冷冷道︰「這次是你贏了,我承認。」
「白皚蕭是我得力的左膀右臂,龍行社墨龍堂堂主,他出了事我做大哥的就不能來看望一下麼?」海拓南手里竟然還拿著捧花,這諷刺的意味混合在醫院的消毒水氣息里,令在場的每個人都有抑制不住揮拳頭的沖動。
「這里不歡迎你。」沈梨若打掉了他手里的花,「識相點就滾遠一點,否則旁邊的那間ICU就是為你準備的!」
「你們憑什麼對我如此敵意?」海拓南一閃身倒叫沈梨若撲了個空,些許年沒有交過手,他的動作依然敏捷如初。「開槍的人,又不是我——咦?你也在這?」海拓南盯著一臉茫然的蘇子喬︰「按照白皚蕭的計劃,你現在應該躲在家里裝死才對…這麼大搖大擺得出現在我面前,豈不是辜負了他的一片苦心?」
「我不知道你到底是誰,也不知道你跟小蕭跟舅舅有什麼恩怨。但我跟你無冤無仇,綁架也綁了贖金也拿了,為什麼還不放過我們?」蘇子喬迎上他的眼楮,他比不上白皚蕭強勢,卻也稱不上怯懦。此事的導火索畢竟因己而起,想到還在監控室里未月兌離危險的白皚蕭,蘇子喬所有的悲憤都化為勇氣。
海拓南顯然詫異于眼前的男人也敢跟自己橫杠,但那詫異僅僅一瞬便轉向鄭唐衣道︰「他什麼都不知道…看來你們保護得很好呢。只不過——姓蘇的小子你最好小心點,無論是白皚蕭還是鄭唐衣,都不可能護著你一輩子…祈禱別落在我手里。」
「海拓南…我們出去談。」鄭唐衣站起來,顫抖得活動了一下已經僵直麻木的腿。
「鄭先生!」沈梨若︰「當心有詐!」
「他開口相邀,你卻擔心我使詐?」海拓南譏諷道︰「沈梨若,你的智商還是這麼挑戰人的下限。」
「你!」沈梨若的匕首已然探出袖口。
「我們之間,似乎還欠一場較量呢…我隨時等著你。」海拓南轉身隨著鄭唐衣走上天台。
「我應該不是一個人吧…」林經緯沉默整場,突然開口道︰「你們是否也有同感…海拓南似乎蠻針對子喬少爺的…」
「我真的…真的不認識他啊!」蘇子喬道︰「還有…尚佳軒,她們,她們兩個是誰啊…」他疑惑的看著沈梨若和林經緯。
「海拓南有一句話說得沒錯…鄭叔,的確把你保護得太好了。」尚佳軒垂著頭︰「所以現在,你也沒必要知道太多了。」
「舅舅以前的事…很少對我說。」蘇子喬搖搖頭︰「但我相信你們都是他最重要最信任的人,一定也是小蕭的朋友。所以你們一定知道我媽媽對小蕭做過的那些錯事,我不知道我能做什麼來彌補——」
「蘇子喬你別煽情了!」沈梨若雞皮疙瘩掉一地︰「既然鄭先生把你視為最重要的親人,那麼不僅是白皚蕭,我們所有人也一樣會把你當成自己人來守護。你雖然不認識我們,但我們每個人一直都在。你只要做好你自己該做的…順便看好你那個不識好歹的媽——」
「梨若…」林經緯皺了皺眉︰「子喬少爺還年輕,你不要講這種話。」
「沒關系的,這個姐姐說的…沒有錯。」蘇子喬尷尬一笑︰「謝謝你們。」他轉身把臉貼在玻璃上,從這個角度只能看見白皚蕭三分之一的臉。他的身體一起一伏的動作比常人要夸張,興許是肺部傷害導致的呼吸艱難。各種儀器上看也看不明白的生命指標偶爾滴滴作響偶爾變換屏顯,每一次動態切換,都讓蘇子喬的心緊張到不行。
「尚佳軒…」感受到另一個高大的身影貼近自己站立,蘇子喬的眼楮又紅了︰「我在國外這幾年一直想,等回來見到他的時候只要他願意原諒我…我寧可付出任何代價。可是我怎麼都沒有想到會出現這樣的意外…事到如今,我寧願他恨我怨我,或者干脆就殺了我…也不想看到他這樣。」
「我想,你一定在糾結,小蕭拼了性命也要救你究竟是為了鄭叔還是為了對你的舊情——」尚佳軒輕聲嘆了一口氣︰「勸你別想了,白皚蕭和鄭唐衣之間…這輩子都插不進去任何一個人了。」
「我…這我都知道,只是…」蘇子喬的臉有些發燙。
「子喬少爺,鄭先生用下半生洗白過去,為的就是你可以永遠不用沾手不干淨的東西。而從那一刻起,也注定了你和白皚蕭將不是同一個世界的人。」林經緯走上來,她盯著儀器上的屏幕看了半天,忽然興奮道︰「他好像有清醒的跡象!快去叫大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