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城府
嘟……
一聲巨輪的鳴笛聲隱隱從遠方傳來,打破了海面的平靜。
遠遠望去,離港的船只只有一個點兒那麼大,仿佛遠在天邊遙不可及。
K駕車沖入的這一片海域非常偏僻,周圍沒有船只,燈光稀少,本身就增加了生存下來的難度,何況海面上看似平靜,但水底暗流洶涌,縱使再深諳水性的人,也隨時有可能被湍急的暗流卷走。
一個小時無數次的浮上游下,已經消耗了幾個人大量體力,保鏢們分工輪流尋找還有緩沖時間,項野卻沒有休息哪怕一秒鐘。
這幸好他們都是受過高強度體力訓練的,換了普通人恐怕早就被浩瀚的大海淹沒了。
「Boss海底暗流太急了,再找下去你會體力不支被卷走的!」李文森低沉的聲音透露著焦急。
「是啊Boss,頭兒說得對,等打撈船過來再找吧,我們現在想辦法送你上岸!」馬丁也隨聲附和。
他們剛跳下去的時候還能找到subaru跑車,如今再潛入的時候整個車已經不見了,可見李文森的說話並不是危言聳听。何況這麼長時間還不見施樂的人影,生還的機會可能不大了,雖然他們也很痛心,可現在最應該做的是保護項野的安全。
浮在水面上的項野大口呼吸著沒有說話,陰冷的俊臉上毫無血色,鷹的眸子半眯著不放過海面上哪怕一丁點兒波動。
然而,周圍就是該死的平靜!
「施樂!」項野大吼,仿佛沒有听到保鏢們的勸說。
一遍一遍的喊,聲音越來越嘶啞,唇色越來越紫,喊過之後他沒有任何預警地猛吸一口氣,身軀矯捷地一挺,一個鯉魚翻越再一次潛入大海。
Boss瘋了!為了一個女人連命都不要了!
他的生命有多金貴可能外人不了解,可李文森和保鏢們知道,如果項野沒了,整個大地之神公司就要癱瘓了,要知道單是大地之神公司每年所創造的軍事工業產值就佔到了Y國國民生產總值的百分之四,不僅Y國經濟將會受到重創,甚至世界軍火市場格局都會改變。
這樣的後果是不堪設想的!
因而,有時候為了保護他的安全,保鏢們有資格采取強硬手段,阻止他任何危險的行為。
李文森和保鏢們對視了一眼,又點了點頭,之後一齊向項野的方向游去,不出一分鐘時間,他們便將那瘋魔了的男人撈出水面。
「放開!你們一個個都反了嗎!?」殺氣騰騰地瞪著自己的手下們,項野沉聲警告著,像一個不容忤逆的君王,阻止他的人將會格殺勿論。
「Boss,不行!」李文森蹙眉。
「我說了,放開!」項野再次冷喝,憤怒的大掌在海里握成了鐵拳。
縱然Boss的眼神是駭人的,甚至連一貫波瀾不驚的李文森心里也犯突突,可是他意思堅決,絕對不能再讓項野以身犯險。
「Boss,得罪了!」話音未落李文森操起手刀砍向項野的後脖頸想將他打暈。
不料……
青出于藍而勝于藍,所有功夫都出自李文森之手的項野反應比李文森還快,見眼前突然黑影閃過,他頭猛地一轉便躲過了李文森的襲擊,反而揮起了帶著腥咸海水的鐵拳。
一時間,「師徒」二人在海里打了起來,項野像急紅眼的猛獸,任誰都無法阻止。
馬丁他們看愣了,這種情況該幫誰呢?
貌似幫誰都不行,也只能守在旁邊看著。
幸好這時候警方的打撈隊趕到了,每個國家的警察都有其特別的作風,但都有一個共同點就是遲到。他們是另外一名去尋找菲比的保鏢佐伊帶來的,同時也帶來了一個天大的好消息——菲比找到了。
菲比被K的手下帶走後和其他被拐賣的女人一起被裝在一個貨車集裝箱里送去另一處港口,想通過貨輪將她們運送到M國去,不想卻被項野讓警長在各路段設置的檢查點給攔截了下來,正好佐伊趕到才沒讓他們給跑了。
菲比找到了,項野理應松一口氣,可他臉上的神色卻越發緊繃了。
還有一個沒找到!那個小女人還沒找到!
像是跟老天較勁兒似的,他親自率領搜救隊在附近海域尋找著,甚至將船開到了遠處的碼頭,逢人便將他手機里存留的那張小女人賣萌大頭照拿給人看問說有沒有見過她。
保鏢們互相對看一眼,默默嘆了口氣,他們從來沒見過這樣失控的boss,而且只是為了一個女人。
眼看天就快要亮了,天邊已顯魚肚白,而他們卻沒有見到一絲希望的曙光。
另外兩個搜救隊都放棄了尋找返了回來,只有項野還在海中央徘徊,他全身都濕透了,極短的黑發根根分明,幾乎透明的白襯衫貼服著他性感的身軀上,一定很冷卻顧不得月兌換。
船上的幾名警員望著他,無形中就將這個氣勢強硬的男人當作了領導,听候他的命令,其實他們搜了幾個小時也累了,打算打道回府,可見項野態度堅決的冷面,他們都梗著喉嚨不敢作聲。
大海無波,男人的眼底無瀾。
這時候,一直沉默不語的男人眸里銳利的眸光一閃,他對其中一名警員冷聲吩咐,「去最近的海岸!」
離這里最近的海岸需要上百海里,一般人是沒有能力游過去的,可經過許久思考,項野覺得海岸有可能是那小女人生還的唯一希望了。
只要有希望,就絕對不會放棄。
嘩……嘩……
海岸邊,礁石嶙峋,海水拍打出巨大的聲響。
項野一行人很快抵達並上了岸,在礁石間緊密搜尋著。
突然,項野遠遠看到一塊岩石後有一雙腿,細細的,穿著黑色的牛仔褲,光溜溜白皙的小腳路在外面。
心跳頓時一停——
項野認得那條褲子,認得那雙小腳,是施樂,百分之百是她!
一向冷血無情視女人無無物的男人不知道自己此時看起來情緒有多激動,下一秒,他步伐如箭一般狂奔過去,將渾身冷冰冰的小人兒抱在了懷里。
她全身濡濕冰冷,耷拉著腦袋,凌亂的頭發粘在臉上,煞白的小臉沒有一絲血色,唇色僵白。
「施樂!」項野大手探上她的鼻息,聲音早已變得沙啞,幾十個小時沒睡覺加上被海水浸泡,他的雙目赤紅布滿了血絲。
不幸中的萬幸,小女人還有呼吸,只是非常微弱。
大手拍打她的小臉兒,沒有半點反應,小腦袋隨著他拍打的方向無力轉動著,手臂也垂了下來。
「施樂!快醒醒!」
見她沒反應,項野將她身體放平,揚起她的頭,一只手捏著她的鼻子,一只手托著她的下巴,為她做起了人工呼吸。
其他人听到了項野的喊聲,也急急趕了過來,圍成一圈兒焦急地等待著。然而,項野給施樂做人工呼吸足足有一分鐘之久,還做了心肺復蘇按壓多次,按照一般溺水昏迷的情況,人應該吐出一口水然後蘇醒過來,可那丫頭明明有呼吸卻就是不醒,慘白的小臉兒看著讓人心痛。
為什麼不醒?
男人心尖兒某處刺痛的厲害。
難道變成了植物人嗎?
不敢去想更壞的可能,一瞬後,他繼續按壓她的胸口,用盡他所學過的所有急救知識擺弄著她。
一下,兩下,十下……
「施樂!你他媽趕緊醒過來!」項野心急的怒吼。
沒有人回應他,只有身後幾雙神色復雜的眼楮注視著他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Boss,擔架來了,我們立即送她去醫院!」李文森和幾個警員抬著擔架跑了過來。
奇怪的是,剛才還急瘋了的男人又不動了……
他氣息微沉,雙手撐在施樂的身體兩側,目不轉楮地盯著她瓷白的臉蛋兒。
太陽升起天已經大亮了,項野高大凜然的身軀在小女人身上打下了一道陰影。
身後浪聲濤濤,海風輕拂。
幾秒後,這個令人捉模不透的男人做出了讓在場所有人目瞪口呆的舉動。
沒錯,他吻了她!
在這種生死關頭,他竟然低頭吻住了那小女人干裂的唇,正好小口張著,滑膩的舌便長せ驅直入探了進去肆意與她的攪在一起,喝了太多海水的小嘴兒咸咸的,他用自己的津液潤澤淡化她唇上的咸味兒,一會兒又緊裹住她兩片兒粉唇吸吮幾乎奪走了她所有呼吸。
他吻得纏綿,吻得忘我,完全沒介意身後站了多少人,受著多少人的注目禮。
這是……告別之吻嗎?
不明所以地的警員和保鏢們面面相覷,還以為施樂已經沒救了,紛紛為項野失去最重要的人而惋惜。
「項先生,送去醫院吧,沒有呼吸也有可能是假死,不要放棄救治的希望!」其中一個善良的警員在安慰他。
「對!盡快送到醫院沒準還有救!」另一個警員也鼓勵道。
項野手底下的人緊抿著唇,神色凝重,沒有說話。
然而項野仿若進入到一片無人之境,全然不听他人規勸,像要將那小女人吞噬一般用力吻著她。
吻到後來,警員們也放棄了,和李文森他們一起默默地注視。
悲壯,蒼涼……
想不到萬能如項爺,最終也沒能救到她。
突然!
在他們視線被擋住的地方,在項野的身軀下,一陣「唔唔唔唔」的支吾聲傳來,于此同時,在他們視線所及之處,小女人的腳趾頭卷曲了起來。
眾人一驚——
怎麼回事兒?詐尸嗎?崇尚科學的他們自然不會相信。
還是……接吻式治療法?
幾個人圓瞪了眼楮不明白了,而只有項爺一個人知道……
小女人掙扎的聲音更大了,兩條小細腿兒來回亂蹬著,直到她一雙小手在項野胸膛上不斷捶打,項野才猛然放開了她的唇,居高臨下俯視著她被吻得通紅的臉蛋兒和潤唇兒,粗喘著氣,冷聲吼吼。
「舍得醒了!?」
施樂懶懶地半張開了眼楮,委屈地嘟噥了一句,「真的好累哦,不想醒……」
眾人詫異,原來這臭丫頭裝死啊!
事實上正像項野後來猜測的那樣,施樂的水性不錯,她從subaru里逃出來之後便一直朝港口的方向游,可是幾十個小時沒吃東西她體力已經全部耗盡了,根本沒辦法游到目的地,後來暈了過去就被水流沖到了岸上。隨後被項野發現,當項野給她做人工呼吸的時候她就已經醒了,發現自己活著她心里激動不已,可是她覺得全身無力,又暈又累又困,實在懶得動便沒有理會項野,可沒想到他竟然會那麼執著,不停地做著心肺復蘇和人工呼吸,呼到後來她鼻頭都熱了,還听到周圍貌似有很多人在看著,一時間就有些不知所措。
因為她不知道睜開眼楮後應該用怎樣的表情去面對這個男人。是該熱淚盈眶地說謝謝呢,還是大哭著說你終于來救我了,還是只平靜的笑笑說你來了?
似乎哪一種都不太自然。
而他又會用什麼樣的神情來面對她?
萬一,她指的是萬一,那男人激動地抱著她說「我還以為永遠都看不見你了,我突然發現原來我是那麼愛你!」咋辦?她是應該答應他的求愛報答他救命之恩,還是理智一點告訴他,其實這只不過是經歷驚險後產生的情感錯覺,過了這陣子這種感覺就消失了?
與其說是項野,還不如說的就是她自己,要命了,心跳已經無法抑制地在加速,她對這男人強烈的依賴感感到莫名慌亂,不斷告訴著自己這只不過是錯覺,創傷後遺癥而已,激動看到他都是正常的。
于是乎,她就裝死了,祈禱著這男人能快點放開她送她上船。
可沒想到的是,項野不僅沒有放開她反而突然吻住了她。這可不得了,心一下子蹦到嗓子眼兒,她又羞又窘,可又怕被人發現一直在裝而忍著不敢推開他。
深吻,沉醉而沉迷,腦子亂了,心也亂了。
這人要是太聰明吧,腦子里胡思亂想的事兒就多,樂妞兒是徹底被她自己敏捷的思維給整蠱了,兩個人舌頭暗中較著勁兒,一個推擋,一個勾纏,吻到後來呼吸越來越急促,施樂本來身體就虛弱,終于喘不過氣投降了……
施樂尷尬地閉著眼楮任男人抱著自己上船,隔大老遠兒仿佛能听到那幾個警員在笑話自己,他們以為是她在追項野故意裝死想讓男人多吻她一會兒。
蒼天那,為毛她連R國語都能听得懂,誰給她劈開一道地縫兒讓她徹底隱匿算了。
看來以後R國是混不下去了。
……
雖然施樂自己知道除了雙手紅腫發炎外,身體沒什麼大礙,不過項野為了她的安全著想,還是送到冬京醫院進行了全面身體檢查,之後還在VIP病房住了兩天。
這兩天施樂除了睡就是吃,倒是一次性將精神頭兒養好了。
不過菲比的精神狀態一直不好,小公主從來沒受過這麼大刺激和驚嚇,總是哭,情緒也不太穩定,所以大多數時間項野都在菲比的病房陪著她。
這樣也好,施樂發現自己有點害怕見到他了,不是因為他可怕,而是最怕病房里安靜下來就他們兩個人的時候,他坐在床邊盯著自己時那灼灼的目光,好像隨時怕她跑了似的。所以睡覺是最好的逃避方式。
在這期間,警察只來過一次為她做筆錄,她在描述整個被綁架,囚禁和生死時速的過程中,項野一直在旁邊默默听著,臉上神色凝重冰冷,波瀾不驚的黑眸里閃爍著復雜的暗芒。
偶爾會偷瞄他一眼,施樂猜不出他在想什麼,可不知道為什麼總有一種好像自己做了什麼對不起他的事兒似的不敢正視他銳利的視線。
兩天後,在回Y國的私人飛機上。
施樂最愛的雪白大床讓給了菲比,與這個身嬌肉貴的小公主比起來,她簡直是一株到哪兒都能生存的小草,沒要求,沒脾氣,怎麼折騰都行。不過經歷這次綁架事件後,菲比對她的態度一百八十度大轉變,不僅將她當作姐姐一樣對待,還說不阻止她施樂和哥哥交往了,只要以後別在她面前表現得那麼親密,她就不會介意。
听著好像菲比很不厚道,但事實上對霸道自私的她來說,肯把自己愛了十六年的老哥拱手讓人已經做了很大犧牲了。
不過,施樂很無奈啊……
菲比拱手讓人,不代表她就要接受啊,這怎麼看怎麼像他倆非要在一起的節奏啊……
施樂心里就是抵觸得不得了,她不想跟項野在一起,她覺得自己不喜歡項野,他更不是她喜歡的類型,旋風那樣體貼溫柔的型男才是她的菜。
她並不知道,當一個人在不斷強調不要去喜歡一個人的時候,已經潛移默化地將那個人深深刻印在自己的心口。
圈著雙腿,她窩坐在飛機中艙的橫排沙發椅上,歪著頭望著斜對面端坐在單座上的項野,冷峻的臉頰微微垂著,專注的目光落在筆記本電腦屏幕上,沉靜時冷傲高貴,平視著他卻給人感覺他是那般高高在上。
她甚至恍惚地覺得,這個尊貴的男人根本不是那個在電話里告訴她「一切有我」的男人,不是那個奮不顧身跳進大海不放棄一絲希望去救她的男人,更不是那個用舌吻將她逼醒的男人,此時的他是那麼冷漠,冷得讓人不敢去靠近,仿佛他們兩個從來都沒認識過。
這個男人城府太深了,經歷驚險之後,已經過去了四天,除了警察那次做筆錄他在外,他竟然一次也沒有問過她在村井剛林園屋里K跟她說過什麼,對她做過什麼,K到底是什麼身份,為什麼綁架她。
人都是奇怪的動物,他越是不問,她就越好奇為什麼他不問,反而越賤次次的想告訴他,然而她又找不到任何借口去提這件事。
難道他一點都不好奇麼?
機艙里靜默著……
李文森和其他保鏢們都各自坐在自己的位置上闔眸休息,空姐張燕會經常過來詢問項野有沒有什麼需要,順便才轉身問問她,只不過張燕出現的頻率有點多,多到她一看到那滿臉堆笑的厚脂臉湊到項野面前,她就煩躁不已,胸口堵得慌。
她是怎麼了?
連她自己都意識到這幾天自己有點怪,難道是大姨媽要來了,情緒不穩造成的?
當張燕再一次出現,雙手交疊在月復間,半彎著腰,像個勾引皇帝的小宮女兒一樣嗲聲嗲氣地問項野︰「項總,您熱不熱,要不要將空調調大一點?」時,樂妞兒終于忍受不了她的虛偽了,她扔開蓋在自己身上的毛巾被從沙發上跳下來擋到了項野身前,伸出了兩條小細胳膊,兩只手上纏著厚厚的紗布還驚了張燕一下。
樂妞兒的語氣陰陽怪氣的,「看見沒有?雞皮疙瘩都出來了,哪兒熱啊!」
被客人嗆了,空姐是不能回嘴的,明知道她是故意找茬,張燕也只能抿抿嘴,賠笑著,「對不起,我給您空調暖一點。」
張燕灰溜溜離開了,而因為這事兒一下子拉近了她和項野的距離。
好吧,既然逃避不了,她也不想躲了,再忍她真的會瘋。
項野並沒有看張燕,更沒有她,冰冷的視線始終對著電腦,他正在回復著一封R語郵件,施樂無意中瞟過去,竟然是R國首相發來的道歉信。
項爺的威力不得不令人驚嘆,自己國家的防衛大臣被殺了,首相竟然還得親自給殺人凶手道歉,也許,這就是這男人自信能量的來源吧。
華麗麗的被忽視的妞兒心里堵得慌,听著鍵盤噠噠的敲打聲很煩躁,這男人到底怎麼了,為什麼一直不理她,回復郵件也不用急與這一時吧?
閉了閉眼,深吸了一口氣,掙扎了好一陣,她倏地睜開了眸子,「項野!」
項野聞聲抬頭,深邃的黑眸無波,薄唇緊抿沒有說話。
心底一刺,她後悔了很想逃,可還是忍住了,「項野,你為什麼不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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