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知道自打項爺小時後有記憶開始,他對喝白開水的抗爭就從未停止過。
沒味道的東西喝來佔肚子,對不起肚子不說,更浪費了其他好喝的東西。
項爺將這種歪理邪說一直堅信到現在,還曾在大地之神公司掀起了一股不喝水潮流,自動販賣機里的純淨水,礦泉水一度滯銷。
坑爹的!
事實上不愛喝水的孩子很多,可小菠蘿正好也是這德性會不會太巧了?
而那小東西現在豎著眉頭凶巴巴的小樣子,簡直越看越像。
不過項爺可不是隨便冒出個孩子就認為是自己種的當爹狂,巧合的事情很多,項爺顯然是個現實派。
他需要更多的證據驗證自己的疑惑。
大步走到小桌邊坐下,項野以自己的親身經驗提議,「瑪麗,把水給我。」
「這……」瑪麗遲疑了一下,她知道眼前這個西裝革履氣場強大的男人是最近打破家里寧靜的根源,她怕小菠蘿會被虐待。
「給我!」伸出手,項野凝神盯了瑪麗一眼,他的耐心只限于在施樂一個女人身上,對別人都不會客氣。
瑪麗只好遞過去。
小菠蘿一看水杯被人拿走了,立即不發脾氣了,咯咯一笑,想看看誰對他這麼好呀,不想抬頭一看竟然是那個抱過他的可怕蜀黍。
小東西記性特別好,認人能力驚人。
他瞪著溜圓的大眼楮望著項野,項野目光柔和的也望著他。
對視了一秒,兩秒,三秒……
小菠蘿突然低下頭,攪手指,「怕怕……」
「?」項野的心猛地一墜,之後噗通亂跳。
「Papa(爸爸)?」瑪麗顯然也是听錯了,笑著指了指項野,用國語道︰「他不是你的Papa,他是路易斯先生,寶貝,快叫路易斯先生。」
「路力士山山……」小菠蘿乖乖地學著。
兩歲多的孩子基本上交流已經沒問題了,而且在環境和家庭的燻陶下小菠蘿會三種語言,國語,葡語和英語,平時說葡語比較多,一著急了就三種語言混用。
「不對,是路易斯先生。」瑪麗耐心地糾正他。
「不對,是路力士山山。」
呵呵……
瑪麗哈哈大笑,連項野也忍俊不禁勾起了唇角。
伸手捏了捏他女敕豆腐似的小臉蛋兒,項野聲線兒柔和地說,「菠蘿,看著我。」
菠蘿應聲抬頭。
「菠蘿,我叫項——野——」
「山——山——」小腦袋一點一點的,他很認真地在學。
「……」
好吧,既然他那麼中意這個「山山」就隨他吧。
項野用手指敲了敲水杯,回歸了正題,「菠蘿,你為什麼不喝水?」
小菠蘿嘟著小嘴兒不回答,他不算是個熱情好客的小孩兒,更多時候不怎麼理人。
「不喜歡喝是嗎?」項野循循善誘。
小菠蘿點了點頭。
「路易斯先生,菠蘿一直就不愛喝水,一給他喂就哭怎麼說也不听,連夫人也拿她沒辦法,只能頻繁給他刷牙,可他還小經常會咽牙膏,總刷也不太好。」
凝視著小菠蘿,項野沉吟著沒有說話。
他听著瑪麗在一旁嘮叨著育兒經,有種自己被罵了的感覺,他小時候也是這麼難搞,為此還曾有一個可憐的保姆因為他的緣故被辭退,現在想來還挺對不起人家的。
「菠蘿,抬頭,看著我。」
「你很討厭喝水,因為沒有味道是不是?」
「山山也討厭喝水,跟你一樣,每一次喝水都很惱火,不過山山有一個讓自己開心的方法。」項野慢條斯理地說著,低沉的嗓音听在耳里舒適好听。
「開心?」
項野成功地抓住了小東西的注意力,並引起了他的好奇。
他繼續道,保持著均勻的語速,「嗯,菠蘿,我們做任何事都是一樣,遇到不喜歡的東西,不能躲避他,懼怕他,而是要戰勝他,你討厭喝水就要戰勝水,讓它沒辦法使你生氣。」
小菠蘿表情興奮了起來,漂亮黝黑的大眼楮好像在說︰什麼辦法快點告訴我!
「你含一口水在嘴里,漱一漱,最好是弄出聲音來,這樣水才會害怕,等過一會兒你再將它全部吐出來,這樣你就戰勝它了,它以後再也不會惹你生氣了。」
項野說完示範了一遍,小菠蘿仔細地看著學著,最後竟然主動從項野手里拿過了杯子有模有樣地照做。
咕咚!
小菠蘿不小心把口里的水給咽了,他愣了一下,隨即咯咯大笑。
第二次,他成功完成了漱口的動作,興奮地跑到項野腿邊眼巴巴地望著他,沒有恐懼,像是在邀功。
項野心里一暖,低頭親了一下他嬌女敕的小臉蛋兒,「小菠蘿真厲害!」
咯咯咯咯咯……
清脆爽朗的笑聲響徹在房間里。
瑪麗看了也忍不住湊了過來,「路易斯先生你才厲害,把我們這麼長時間沒解決的難題給解決了。」
項野抿唇不語,當初老路易斯也是這麼哄他的。
他目光一直追隨著小菠蘿的身影,看著他被瑪麗抱起來放到小毯子上,看著他玩玩具,看著他笑,看著他講話,越來越覺得他跟自己像。
臉型像,眉毛像,鼻子像,體型像,性格像……
有時候不往那邊想就永遠不會注意,可一旦懷疑了,就好像「疑人偷斧」成語故事里的那個斧子被偷的鄉下人,認準了鄰居是小偷,就怎麼看怎麼覺得他像小偷,現在項野懷疑這娃是自己的種,便發現怎麼看怎麼像自己。
視線已經無法移開了。
心里悸動得不行,頭頂上仿佛有一大堆天使在繞著他唱「哈利路亞」。
現在已經沒什麼可以阻止他要去做親子鑒定了,雖然等待的過程可能及其煎熬,也許結果會令自己失望,他也要去驗一下。
「大寶貝你好聰明什麼車型都認得呀,來給瑪麗阿姨親一口。」
啪!
小手一巴掌糊在了瑪麗的臉上,小菠蘿眉頭又倒豎了起來,推開她,「不要你親,我親媽咪——!」
瑪麗失望地一嘆,她偷襲又失敗了。
這孩子脾氣真怪,說什麼也不讓她親。
看到這,項野卻眯緊了銳眸,高大身軀蹭地站了起來轉身走出了幼兒房。
……
施樂被祁佳碩叫進了自己的房間里。
看著他頹廢萎靡又消瘦的背影,她心里也心疼得夠嗆,幾次想安慰兩句,可到底還是忍住了。
一進屋,屋里昏暗,像進入了一個了無生氣的世界。
「老公……」
突然,角落里一個巨大的旅行袋映入了施樂的眼簾,她心里一喜,興奮地說︰「老公你終于考慮清楚決定要帶我走了?我就說麼你不會對我置之不理的,雖然你這決定有點遲,不過總比沒有好。你可以先走,然後告訴我匯合地點,到時候我從路易斯先生那逃出來之後就去找你和菠蘿。」
不敢與施樂對望,祁佳碩頹然地垂著眼瞼,拉著她的手在沙發上坐下,指月復不停地摩挲著她光滑的手背,許久都沒有動靜。
「樂樂……」
「嗯,老公~!」施樂柔聲柔氣地叫著他。
「樂樂……」
「嗯,老公~!」
「樂樂……」祁佳碩的聲音落寞得像掉進湖里的大石,越來越沉重,他重復著叫著小女人的名字,得以听到像吸了毒品一般讓他無法自拔的稱呼。
「……,老公,你怎麼了?」施樂側頭看了看他,卻看不清他低垂的臉龐。
祁佳碩緊緊握起她的手抵在自己的額頭上,她能清晰感覺到男人劇烈抖動的睫毛和眼窩不同尋常的溫度。
男人還是沒動靜。
然而不過一會兒,她驚然發覺手背上濕了一片。
他哭了?
為什麼哭?
施樂心里發慌,不停為他擦眼淚,不想連同另一只手也被男人緊緊握在手心里。
「樂樂,」祁佳碩哽了哽喉嚨,緩和了一下情緒才開口,「樂樂,你這兩天身體有沒有感覺不舒服?沒有泡腳按摩腿還疼不疼了?」
「沒有不舒服了,腿也不疼了。」
祁佳碩點了點頭,整個人似有一團黑霧籠罩,陰郁得不行,「那就好,你的身體我一直不太放心,雖然不疼了也別太大意,你記得要堅持泡腳,如果沒人給你按摩,你晚上泡完之後可以自己簡單按兩下。」
「記得堅持鍛煉,曬太陽,不過曬太陽之前要擦防曬油,你皮膚那麼女敕,被曬壞了就不好了。下個月五號別忘了去醫院復查,對了,還有一定要天天吃維生素片,多吃魚,營養要均衡,你這丫頭最不懂得照顧自己了,不過還好那個人不會對你太差。」
「小菠蘿喜歡喝Friesland牌子的女乃粉,給他買的新衣服一定要先洗一遍,柔順劑要LittleTree牌子薰衣草香味的,不然他不穿的,每天別讓他玩太長時間的平板對眼楮不好……」
「還有,你施樂的身份在國內已經記錄死亡了,你的危機還沒有解除還有人在找你,最好不要回去,回去的話也要用新身份……」
「等等!」施樂喝止了男人帶著哭腔的絮叨,心里抑制不住那種強烈的慌亂和忐忑,「祁佳碩,你什麼意思,你跟我說這些干什麼?!」
祁佳碩沒有回答,抹了一把臉,起身去牆角拿起大行李袋背在身上就要離開房間。
施樂前所未有的害怕,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祁佳碩,你要去哪兒!?」
「……」
「你還會回來嗎?」
「……」
「你不會再回來了,也不會讓我知道你去哪了,是嗎?你不要我了,你要把我們母子倆都拋棄在這里了,是嗎?你就算不在乎我這個老婆,可菠蘿是你兒子啊,你甘心菠蘿叫別的男人爹地嗎?!」施樂突然情緒激動地對他吼道。
心里像刀絞一樣痛,夢始終都要醒的,祁佳碩無法再欺騙自己下去了。
他做了三天的思想斗爭才鼓起的勇氣,如果再不放手,他怕他就要反悔了。
「樂樂,放手……,求你了。」
「我不放,你不跟我說明白原因我是不會讓你走的!」施樂執著地想要知道答案,就這樣不明不白的被拋棄她不甘心。
「你是生氣我對你冷戰了?嫌棄我被人他們玷污了?我沒有!猶的人沒踫過我,路易斯也沒踫過我,我還是干干淨淨的!」
「樂樂!不要說了!」不是你不干淨配不上我,是我不干淨配不上你!
他的身,他的心,都無法像她一樣純淨。
他心目中那麼驕傲自信的女神,如今卻這麼卑微地要求他留下,可見她心里有多害怕,害怕被唯一的親人拋棄,害怕小菠蘿從此沒有了爸爸。
她的眼楮是那麼閃亮,充滿了委屈和不解,還一直在自責以為是自己的錯誤,她甚至從來沒有怪過他。
她越好,他越恨自己!
‘樂樂,不要難過,你很快就會知道一切,重新振作起來,找回你原來的生活。陪伴你這三年,我很幸福……’
「樂樂……,不要恨我。」猛地甩開了她死抓住不放的手,他決然地離開了房間。
「祁佳碩!」
「砰」的一聲,緊闔的房門隔開了小女人失控的呼喚聲,也從此將兩個曾交集在一起的人送上了屬于他們各自的生命軌跡。
祁佳碩出去的時候已經是淚流滿面,原來下這樣的決心要比想象中還要困難。
守護十三年,鞠躬盡瘁,痴戀十三年,至死不渝,可一旦起了貪念,便沒有資格再做公主的騎士,他將永遠成為流放在孤島監獄的罪人,受公主的誤解,受愛戴王子的臣民們所唾棄。
一抬頭,項野正狠狠瞪著他,偉岸健碩的身軀泛著冷徹入骨的寒意。
無所謂地嗤笑了一聲,他抹干了臉上的淚,先行一步,「出去說。」
兩個人來到了公寓樓下。
正值下午太陽最毒的時候,祁佳碩用手遮了遮眼楮。
項野不想跟他對廢話,開門見山,「祁佳碩,你老實告訴我菠蘿是什麼時候懷上的,樂樂懷孕幾個月生的他,現在菠蘿是幾歲零幾個月零幾天!?」
看了一眼面前眼里躥著火苗子的憤怒男人,祁佳碩哼笑一聲,「呵呵,你到底還是看出來了,本來還打算再瞞你一段時間。」
「!」
菠蘿真的是他的親兒子!
項野心里一悸,連心跳都混亂了。
看到項野難掩激動的神情,祁佳碩突然變了臉色,「哼,項野,我也老實告訴你,我恨透你了。我就是想報復你,折磨你,讓你認不了兒子,見不到自己的老婆!為什麼出事兒的不是你而是施樂?為什麼你霸佔了她卻不好好保護她?為什麼什麼好事兒都發生在你身上,你活得那麼痛快,施樂卻在病痛中受折磨!?」
「……」
「你害得施樂為了你公司那點破事兒差點被炸得粉身碎骨,到臨死那一刻還都是想著你,讓我一定要把USB交給你,說後悔沒早點答應給你生兒子,還說讓你別怪她,這麼好的女孩怎麼就會攤上你這種人!?如果老天允許,我真的永遠都不想把她還給你了,可他媽的耶穌也玩我,躲到里約來也能踫上,操!」
「……」
「我們在房里的對話你應該听見了,我實在沒那個勇氣告訴她真相,你去說吧,這爛攤子我是故意留給你的,我真的看不得你好過,真心的,有能耐你就再打動她一次,反正你倆的事兒我是不管了,不過,項野我警告你,你要是再讓她出事,我發誓只要我祁佳碩還活著你一輩子都不會再找到她!」
項野閉了閉眼楮,眼窩一直發熱,他沒想到施樂在最後時刻竟然說過「後悔沒給他生兒子」這樣的話,要早知道她會有那麼強烈的心理負擔,他一定不會急著要了,她想去哪就去哪,想做什麼工作就隨她,只要她開心就好。
黑眸再睜開時已經沒有了剛才憤怒,祁佳碩這人雖然可惡,可他說得沒錯,是他項野做的還不夠好,才有機會讓他鑽了空子,報復了自己。
他看向祁佳碩,這個清瘦秀氣的男人心靈遠比他想象的要強大得多。
「祁佳碩,你放心,我絕不會再給你機會來報復我。」
「最好如此!」祁佳碩瞪了他一眼,提了提身上的行李走了,強烈的陽光將他蕭索的身影渡上了一層光圈,最後隱匿在了人當群中。
等待他的命運又是什麼?是光明,還是……天堂?
……
施樂一直把自己關在祁佳碩的房間里,坐在床上,頭埋在膝蓋里。
她不明白,為什麼那麼疼她的一個男人會絕情地拋棄他們母子倆,是她做錯了什麼自己不知道嗎?
漸漸地,哭聲小了。
施樂吸了吸鼻子,抹干了眼淚從床上爬下來,眼神依然憂傷,可臉色卻堅定了起來。
哭也哭過了,傷心也傷過了,該走的人怎麼留也留不住,日子還得過,小菠蘿還得養,她必須堅強起來為自己的將來打算。
一開門,視線被一抹高大的身影擋住,男人站得筆挺,眼眶微紅,目光灼灼地望著她,那雙深邃的黑眸里好像蘊藏了千言萬語。
還有……
情深意切?
錯覺麼?
眨了眨眼楮,施樂低頭避開男人灼熱的目光,想從他身邊溜走。
不料,手腕突然被一股大力扯住,下一秒就被男人死死摟在了懷里。
身體一抖,她一動也不敢動,心髒怦怦狂跳,不知道是她的,還是他的。
男人身上好聞的味道一下子灌進鼻腔,大腦不懂得運作了,那種窒息的感覺讓她又怕又沉迷,仿佛陷進了一條時間隧道不知道要將她引領何處。
「路易斯先生,我喘不過氣了,請你放開我。」
客氣的話語讓迷亂在激動情潮中的男人瞬間恢復了理智,他放開了她,大手抓著她幼小的肩頭緊了又緊。
是啊,有太多話想說,一時間又不知道從何開始。
不過不用心急,他們不是還有一輩子的時間嗎?
心疼地看了一眼她哭花的小臉兒,項野仔細地為她抹去了眼角的淚,輕聲道︰「去洗個澡,我帶你去見個人。」
「哦。」施樂恭敬地答,轉身去浴室了,她現在好累,無力去抗爭什麼。
浴室的門剛一關上,項野抿了抿唇,人就大步朝幼兒房走去,安撫了小女人,他已經迫不及待要去抱一抱他的親生兒子了。
小菠蘿是他的,他到底是走了什麼狗屎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