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
餐刀用力過猛,項野切牛扒一下子切到了盤子,聲音尖銳,刺耳。
餐廳落入一片死寂。
項野端坐在那,視線低垂,雙手還保持著切牛扒的動作,整個人像一座雕像一動不動,周身散發著令人快要窒息的冷鷙。
眾人秉住呼吸。
看來暴風雨要來臨了。
施樂這種要獨立門戶的態度,怎麼可能不刺激到項爺習慣掌控的神經?
然而就在劍拔弩張的時刻,小菠蘿卻吃得正嗨,切成小段的番茄意面一根一根用叉子送進嘴里,抿著粉嘟嘟的唇瓣吃得相當優雅,短短一個星期就被「家教嚴格」的山山老爸訓練成小紳士了。
一邊蠕動著小嘴兒,一邊瞪著滴溜圓的黑眼珠左看看,右瞧瞧。
‘咦,蜀黍們怎麼都不說話了囁?’小菠蘿好奇眨眨眼,他抓抓自己頭上的小軟毛,‘咯咯,你們也覺得我剛換的發型不錯吧,山山給我剪的,我決定以後讓他做我的御用剪發師了,你們誰也別跟偶搶!’
大眼楮終于轉到了項野身上,仰著頭望著高大的他,‘呀,誰惹山山僧氣了?你們怎麼介樣欺負他,那以後誰給我剪頭發啊啊啊啊?’
小菠蘿氣惱地一甩小女敕手,聲調由弱變強最後「哇」的一聲哭開了,「山山~!¥%£&……」
「看吧孩子給嚇的,那麼凶做什麼?」施樂小聲嘟噥了一句,將小菠蘿從幼兒椅上抱到自己身上。
不明不白挨了一頓罵,項野臉色一沉,放下刀叉,撤去腿上餐巾,起身離了座位。
「你們繼續!」
Boss都走人了,誰還敢繼續?
屬下們互相對看了一眼,趕緊站起來,說了幾句安慰和抱歉的話便跟著出門了。
好好的一頓Y國大餐就這樣草草收場。
項野走了之後,菠蘿哭得更厲害,施樂花了好長時間才把他哄睡著,等從幼兒房里出來時天已經黑了。
一開門,撞見一張憂郁的愁容。
老太太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站在了門口,唉聲嘆氣的,「樂樂,你一直躲在里面逃避也沒用,難道還一直不見我這老太太了?我跟你說,我這老太太骨頭硬著呢,你不想見到我估計得等到菠蘿上大學。」
「外婆,你瞎說什麼呢,我哪有逃避,小菠蘿剛睡而已。」施樂臉色有些疲憊,無精打采地轉身往臥室走。
外婆跟在後面,「樂樂,你跟我這個老太婆說說,是不是為了躲著項野才說要去念大學啊,你不是早就都城大學畢業了嗎?」
「外婆,你跟項野拴一條褲腰帶上了,怎麼一直幫著他說話?我做的決定跟他一點關系都沒有,我現在用的是新身份,關于‘施樂’的所有資料都不能在這里用的,所以我必須重新考上大學取得文憑才能找到我想要的工作。」
就算活回去了,施樂還是那個施樂,生活中隨時都有明確的目標,並為之制定好完整的計劃,這樣她才會有安全感,更有成就感。
或許項野的確是她的老公,可她現在對項野沒有任何感情,還無法為了他做到犧牲一切。
外婆急了,「那你連新身份都能有,弄個大學文憑還不容易?」
對著鏡子換睡衣,施樂突然笑了一下,「不瞞您說,跟我這新身份掛鉤的還真有一個大學文憑,是里約聯邦大學的,可是你外孫女我怎麼可能是用假文憑的人?我要靠自己的實力得到那張紙。」
「你這丫頭還真是較真兒,外婆知道你有實力不就行了唄。」
施樂回頭,自信地笑,「我要讓全世界的人都知道我有實力!」
外婆搖了搖頭,嘆氣,「哎!外婆是達不到你那個思想境界了,以前外婆讓你吃了很多苦,現在的追求就是想讓你好好享一享外婆的福,你缺啥外婆就能大方花錢給你買。」
心里欣慰,施樂走過來一把摟住了外婆,「外婆,只要你身體健康,一直快快樂樂的,我就是享你的福了,我想讓你看著小菠蘿上小學,上中學,上大學,談戀愛,結婚……」
「艾瑪,這未來美好得我都不敢直視了。」外婆笑著仰起頭,可感動的熱淚還是從眼角流了出來。
「外婆,你就盡管直視吧,這都是你應得的。對了,我想起來了,我還真的需要你幫忙,能不能借我點錢,上大學需要學費,我現在身無分文得先靠外婆你救濟了。」施樂靠在外婆身上,撒嬌地說。
她終于派上用場了!
外婆心里一陣狂喜,剛想答應,臉上的笑容又凝固住了,「內個……,我沒錢,你跟項野借吧!」
「外婆!」這老太太變得真快啊!
外婆理直氣壯地,「騙你干啥,我真沒錢,這不是要開分店嗎,我錢都投里了。對了,我差點忘了告訴你我明天回國了,國內生意太忙我走不開。」
「……」
外婆心里打得什麼算盤施樂怎麼會不知道?
只是不理解項野到底給外婆灌過什麼迷魂湯子,怎麼會培養出這麼死忠的腦殘粉兒?
沒轍了,只能另想辦法。
沒有料到的是,第二天連項野及其一眾屬下也跟著外婆一起坐飛機走了,項野應該還在氣頭上,臨走時沒有多說什麼,只是留下林恩保護她,但她感覺更多的是監視。
隨後的幾天,施樂一有時間就上網查詢大學資料。
如何將四年大學生涯縮到最短,如何獲得獎學金,如果半工半讀的話,以目前的情況最好能找到什麼薪資水平的工作……
人有了孩子之後,心態便會產生變化。
事實上,芭西利亞大學並不算是施樂理想中的大學,她想去更好一點的,可是那些名牌大學不是在歐洲就是在M國,她一個人帶著菠蘿哪有那麼多錢和精力再去重新適應陌生的環境?
菠蘿成了她一輩子的牽絆,無論什麼決定都要第一時間為他著想。
考慮之下,她決定留在這里,選了一所拉丁美洲新聞系最好的大學。
果斷在晚上下載了入學申請表,然後郵寄了出去。
等回復的日子,她還去了一趟前段時間說招聘貧民窟特報員工作的雜志社應征,結果人家以她樣子太柔弱,又是白皮膚一口拒絕了她,她當時氣得差點想告他們種族歧視。
可誰知道,她後來一咬牙,說做跑腿,或者干脆端茶倒水兒的也行,沒想到也被拒絕,理由是,皮膚太白,會影響雜志社男人們正常工作。
靠!
第一次听說長得白還是罪過了!
怏怏地往家走,林恩就在她身邊兒陪著她,只陪聊八卦新聞、生活瑣事,不給任何有建設性的意見。
不過,幸好不是這一整天都在倒霉,當他們返回公寓時,郵遞員剛好來過。
「媽咪,信,巴巴利亞~!」听見開門聲,小菠蘿蹦蹦顛顛地跑了過來,小手里揮舞著一個信封,順便把大學名字給改了。
這幾天耳濡目染,小東西已經對她老媽想要干什麼有初步的了解了,信一到趕緊獻寶似的送來。
「媽咪~!巴巴利亞,蛋糕~!」
小菠蘿認為媽咪那麼想去那個地方一定是因為有許多好吃的,這是兩歲小娃頭腦里最大的追求。
「菠蘿真乖,去跟林恩叔叔玩去吧!」
「嗯!」听話地一點頭,小東西就去拉林恩的大手,把他拽走了。
看著信封右上角的學校校徽,施樂好久沒有過這種雀躍的心情了,感覺像回到了十七歲被都城大學錄取的時候。
雖然知道肯定會被錄取,開信封的手還是緊張得有點顫。
唰——
一展信紙,她一字一句地認真讀起了上面的葡語。
「Shell施,我們很抱歉地通知你,由于你提供的資料里顯示頭部受到劇烈重創造成短暫失憶還沒有完全恢復,我們認為你的身體還不適合承受太多高負荷的學習壓力,所以你沒有被芭西利亞大學新聞系錄取……」
心猛地一沉。
施樂從來沒想過自己竟然會被一所連都城大學都不如的學校拒絕,這對一向對自己學習能力頗為自負的她是個不小的打擊。
她失憶不代表記憶力差好麼,怎麼就不適合高負荷學習壓力了!?
施樂不甘心,立即給大學招生辦打電話想進一步爭取,可惜拉丁美洲壓根兒就不是個愛學習的地方,大學辦公室都早早下班了。
一晚上輾轉反側,第二天大學那邊早上九點一上班,她一個電話就打了個過去。
一開始對方很有禮貌,委婉地拒絕了她的商議,後來被她軟磨硬泡了兩個多小時火氣上來直接掛了她的電話。
施樂氣得小臉兒煞白,可不到最後一刻她都不會服輸,又打給了新聞系的最高領導,那領導倒是耐心,听了她一段自信滿滿的自我介紹和能力陳述之後,他語氣和藹地說︰「施小姐,我親自審的你的資料,我對你能掌握八國語言的能力非常欣賞,也是我們新聞系不可或缺的人才,所以我非常希望你能來我們學校就讀,但我不能忽略你的身體狀況,什麼時候醫生開出證明說你徹底治愈了,你就隨時可以過來讀書了。」
「……」
被軟聲軟氣地拒絕,施樂徹底沒了言語,在學術追求的道路上還是第一次這麼憋屈。
沒有大學上,她還能做什麼?
難道非要讓她用假身份上的大學畢業證去找工作直到身體完全恢復才能取得屬于自己的文憑嗎?
萬一,一輩子都不好了呢?
做好的計劃突然全部被推翻,施樂一時沒了方向,坐在電腦桌邊盯著屏幕發呆,手機來電話也沒注意。
這時候林恩敲門進來,「Shell,Boss問你為什麼沒接電話?」
施樂一愣,看看手機上N個未接電話,抱歉地說︰「我沒听見,他有事找我嗎?」
「Boss說讓你現在馬上去洗漱,然後換一套正式一點的服裝,花不化妝無所謂。」
「正式服裝?做什麼用?」施樂站了起來,一頭霧水。
「我也不知道,他現在已經下飛機了估計待會兒就到了,Shell你快準備一下吧,不然我該挨罵了。」林恩頑皮的眨了眨眼楮。
有時候施樂不合作,林恩使苦肉計這招百試百靈。
大概一個小時後,項野就趕來了,他看起來行色匆匆,俊臉神情嚴肅,像是有什麼大事要宣布。
項野上下打量她一眼,目光炯炯。
施樂沒有化妝,長發扎成一束馬尾在腦後微微飄動,身穿水粉色短袖襯衫,搭配純白色西裝褲,整個人看起來舒適淡雅,清爽怡人,而這樣的打扮又勾起項爺三年前經常見她著工作裝的狀態。
「美!」
低沉性感的聲音傳來,一個字精闢概括項爺滿意的心情。
「到底什麼事啊?」被男人火熱せ不著掩飾的眼神盯得有點羞澀,施樂臉頰微燙,移開了視線。
「來!」項野拉著她在起居室的沙發上坐下,桌幾上已經擺上了兩部電腦,不過沒有開機。
男人顯得有些風風火火地,這是和他平時淡定沉著的模樣大相徑庭,到底是什麼事讓他突然飛回來,完全忽略了前些天走時的怒意,然後這麼火急火燎地要跟她說些什麼?
「施樂!」
好幾天沒听到自己的大名了,施樂哆嗦了一下,像听到命令的小兵機械地點頭,「嗯,嗯,在。」
「我現在問你一個問你,你一定要認真思考。」男人目光如炬地緊緊盯著她,似乎要將她引去他黑眸的漩渦中。
「啊?哦……」施樂覺得自己的意識快跟跑了。
「施樂,你喜歡Y國的劍橋大學,還是M國的麻省理工?」
施樂不解地蹙起眉,「你問我這個干什麼?」
「回答我!」男人命令般的語氣,和他營造出來的那種緊張急切的氣氛讓人很難在短時間做出相左的思考。
施樂沒有多想便下意識地答︰「我兩個都喜歡吶,都是全世界排名數一數二的大學啊!」
她念都城大學之前也有想過報考這兩所大學並申請獎學金,可惜為了照顧外婆,她還是決定留在了國內。
「Ok,我了解了!」項野微微一點頭,他干練的作風,最高領導者的做派,讓他的一舉一動都顯得魅力非凡,令人不自覺地就被他所折服。
「施樂,那我再問你,你對你的學習能力怎麼看,你覺得現在的身體對你學習會有影響嗎?」
這問題還用問?
想起這事兒她就火大,不自覺就把這兩天的委屈噴了出來,「我現在的IQ反而因為失憶的原因處在鼎盛階段,是學習記憶能力最強的時期,我不需要花費太多時間就可以完成別人幾倍的學習量,那芭西大學新聞系的Dean真沒眼光,不錄取我是他們的損失。」
「嗯,你說的沒錯,確實是他們的損失,不過他也是為了你身體著想。」
施樂心里還沒服氣呢,安慰也沒用,嘟著小嘴兒不辯解。
男人勾了勾唇,握住了她的小手,又用他招魂兒一樣的目光看著她,「那你覺得整個大學三四年所有學分最快能多長時間完成?」
「最快啊……」施樂順著男人的問題認真思考了一下,「我沒試過所以不敢確定,但是三四年的話,我至少能縮短到一半,一、兩年吧!」
說完後,施樂小臉上呈現出一種自信驕傲還不好意思在男人面前表現太明顯的神態,那種似笑非笑讓項野的目光多流連了幾秒。
突然,他眸色一凝,話鋒一轉,聲音冷冽干脆,「一兩個月能不能!?」
「啊?一兩個月?三四年的學分一兩個月,我怎麼知道。」再有自信也不是這麼吹牛皮吹出來的。
「告訴我施樂,一兩個月你有沒有信心拿到三四年的學分?乖,告訴我!」
盯著男人深沉得如一汪海洋的眸子,施樂心跳莫名加速,那好听的聲音好像魔咒一般,在敲擊著她身體所有細胞,血液都亢奮了,腦電波在迫使她點頭。
一兩個月,能不能?
她能嗎,真的能嗎?
她能,她肯定能!
施樂猶豫的小眼神兒倏地堅定起來,閃閃發亮,看著男人滿是期待的臉龐,她重重一點頭,「我能!」
「好!」
項野緊緊握了一下他的手,緊張的心情終于放松下來,他多怕這丫頭最後一秒會猶豫,那麼之前的努力就全部白費了。
他打開了桌上那兩部電腦,電腦上各自自動顯示出不同的視頻畫面,分別是一個白發蒼蒼的白人老頭,和一個有不知道哪里血統膚色偏黑的中年外國女人,不過他們都有一個共同點,身著正裝坐在辦公桌前,背景是一面大大的書架,還有……校徽。
項野的語氣終于沉了下來,不再有剛才像要去作戰一樣的狀態,他對那兩個人說,「她已經保證可以在兩個月內完成大學所有學分,不過她還沒有確定要去哪個學校,你們兩個各自爭取她吧。」
爭取?
什麼爭取?
施樂怔怔地望著視頻上的兩個人,還有項野,這個高深莫測的男人到底在玩兒什麼把戲?
項野看向她,眸色柔和,「男的是劍橋大學飛行器設計系的Dean,女的是麻省理工大學工程系的Dean,他們現在都想錄取你,你可以通過他們的陳述最後選擇你想去的大學。」
施樂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可以去世界上最好的大學?還是她隨便挑!?
他是怎麼辦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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