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醉藥效過後，唐語沫醒了過來，慕凌炎整夜守在旁邊，他以為她會大吵大鬧。醫生在外面待命，必要時給她注射鎮靜劑。
否則像昨天那樣大鬧，他不怕她砸壞家具，甚至那些古董昂貴的家具，他一點都不心疼。他只是心疼她會弄傷自己，就算一點，都足夠他心疼很久很久……
容昊雲淡風輕地交待，她殺了一個人。
他听聞直覺驚濤駭浪，平地一聲驚雷，炸得他的心久久不能平靜。
殺人，對于他們這些從小生活在黑道里的人來說，人命不足掛齒。可是他無法想象，對于唐語沫來說，殺人意味什麼。
如果上次綁架事件，對唐語沫的影響是一輩子的陰影；那麼這次殺人呢，可是毀滅性的打擊？
他突然很恨自己，如果他不是去了意大利，不會給容昊鑽這一個空檔。也不會讓唐語沫受到這粉碎性的毀滅。
出乎慕凌炎的意料之外，唐語沫不哭不鬧不吵不叫，睜開眼楮，安安靜靜地掃視一圈。
視線在看到他的時候，無波無瀾，又輕輕掃了過去，好似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一樣。
「語沫，你餓了嗎？」慕凌炎小心翼翼地問道，連大氣都不敢出，生怕驚擾了她，嚇到她。
唐語沫並沒有回答慕凌炎的話，甚至也不看他，只是睜大雙眼空空洞洞地看著天花板。
慕凌炎手足無措，第一次茫然不知道要做什麼，藍眸直直看著唐語沫。他很怕一點點的動靜都勾起唐語沫心底里那血腥毀滅的一幕，只能事事小心翼翼。
偌大的房間里，暖氣環繞，唐語沫靜靜躺在床上神游太空，慕凌炎的視線落在唐語沫，瞬也不瞬。
直到在陳媽的提醒下，慕凌炎才驚覺唐語沫需要進食。
「語沫，起來吃點東西。」慕凌炎挨上了床，將唐語沫扶坐起來。
唐語沫並沒有什麼反應，任由慕凌炎的擺弄。
慕凌炎親自喂她吃稀粥，她也張口，吞咽。
她的眼神始終空洞無神地看著前方，嘴巴也機械地開、合，開、合，開、合……
一碗粥很快見底了。
「還要再要一碗嗎？」慕凌炎柔聲詢問。
唐語沫並沒有給他任何反應。
「再吃一碗吧。」
慕凌炎喂了唐語沫一碗，她也安安靜靜，乖乖配合吃完了。
慕凌炎將唐語沫放倒在床上，正打算去房拿份文件過來看，剛沒走一步的身子，就被一只小手緊拽他的襯衫。
慕凌炎一喜，轉過身看向唐語沫，發現唐語沫並沒有看著他，甚至臉上毫無表情，只是小手很堅定地捉住他的襯衫。
慕凌炎順勢轉了回去，身子上了床，將細弱的唐語沫撈了過來，抱著懷中。
唐語沫並沒有拒絕，順從地依偎在他的懷中，安安靜靜。
楚亦凡在美國相熟的心理專家在兩天來到了帝景灣，沒有像其他心理病人對醫生的抗拒害怕，唐語沫反而過分安靜順從接受心理專家的問診。
對于唐語沫的順從，慕凌炎的心並沒有感覺到放松，相反更憂心忡忡。
他寧願唐語沫瘋狂發泄一場，也總好過壓抑在心底，一點一點累積傷害，到最後不可遏制。
心理專家診斷出來的結果也正如慕凌炎所想的。
唐語沫因為巨大的變故，將自己的心封閉在她的世界里，她雖然還能感知外界的一切，但情緒上做不出任何反應，永遠只是淡淡的漠漠的。
這是身體對于自我保護的一種反應，企圖用禁錮空間，隔絕外界，杜絕事故的二次傷害。
「這並不是即時反應。她在兩天前還認得人。」慕凌炎听到專家專業的近乎冰冷的名詞，眉頭蹙得更緊。
慕凌炎不願意放過任何一個細節，他將兩天的事告訴心理專家。他記得那時的唐語沫還是很清醒，她認得容昊，認得他。她還叫他「炎」。
心理專家認真听過後，幾不可聞嘆了一口氣，有些惋惜地說道︰「看來我們錯過了治療時期了。那時候，唐小姐還沒有完全封閉自我，在受到重大創傷後，她在尋找信賴的人渡過傷害。也是一種本能反應。應該是類似的事在之前也有發生，所以大腦優先作出這樣一個反應。只是很遺憾……」
專家的話在慕凌炎的耳中嗡嗡作響，有一把錘子在狠狠鑿他的心。
信賴的人，信賴的人，信賴的人。
唐語沫信賴的人，居然是他，她回來帝景灣是尋求他的幫助。
而那時的他做了什麼？因為一本雜志，因為無端的妒忌，將她狠狠拒于門外，更要趕她走。
在她發生意外的時候，他已經棄她不顧；而在她尋求幫助的時候，他又做了什麼了？
他想，他一輩子都不會原諒自己。
口口聲聲說愛她的人，他又做過了什麼？
他固然不會放過自己，他也更不可能放過容昊！
心病還須心藥醫，而唐語沫心病的癥結是殺人後遺癥，這是無法有心藥。
心理專家向慕凌炎提議，可以試著催眠唐語沫，把那段殘酷的記憶抹去，然後給她植入新的記憶。
當然催眠的方法只能適用一段時間，而且抹去一段記憶，制造一段記憶的過程都是漫長的。
有時要一天，一個星期，一個月，或者一年，三年不等。
甚至時間是未知……
「我願意。」慕凌炎想也沒想就沖口而出這麼一句話。
就連一向專業的心理專家也怔愣一瞬，隨口笑笑。
楚亦凡送走心理專家，走了回來，見慕凌炎一人坐在沙發上，沉默不語。
「炎，你真的決定采用佐治的方法嗎？」楚亦凡一直在旁邊听得清清楚楚。
慕凌炎並沒有回答楚亦凡的話，而是將身子往後靠，雙手揉揉緊繃的太陽穴。
「催眠是個重復治療的過程，不是一次就可以的。是每天重復同一個動作，重復同一個事件，以求達到塑造新的記憶。這個時間是沒有任何人能預估的，可能一天，也可能一輩子……」
「那又如何？」
就算化一輩子又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