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南,一處鬧市區的過街天橋。
熙熙攘攘的人群,不斷的交織穿梭,卻不會有任何交集,每個人都行色匆匆,面無表情,目光呆滯而麻木,像一群被關在都市鋼鐵牢籠中的幽靈,無法逃月兌。
這貌似繁華的都市,又何嘗不是人間的地獄呢?
就在這天橋下,坐著一個枯瘦的老頭,臉上皺紋成堆,下巴上稀疏的有幾縷山羊胡子,帶著一副墨鏡,抄著手,貌似高深莫測,旁邊還放著一個拄杖,而他的面前,鋪了一張褪了色的紅布,上面寫著抽簽、算卦、批八字,還畫了個八卦的圖案,旁邊擺放著裝滿簽子的竹筒和幾枚銅錢。
行人雖多,卻無一人為這擺攤算卦的老頭停住腳步。
此時卻有一個少婦,大約三十多歲,面容有些憔悴,目光略顯失神,眼角仿佛帶著淚痕,雙手抱著臂膀,緩緩的踟躕在天橋下的街道上。
「你再往前走兩米,就會遇到一塊塌了半邊的井蓋,輕則磕絆,重則落井。」
忽然,一個不緊不慢的聲音在這女人耳邊響起。
這少婦回過神,才看到前面幾步遠處,果然有個塌陷的井蓋,要不是那聲音提醒,肯定要踩到了。
少婦循聲找去,那算命老頭正捻須微笑,一副高深莫測的樣子,顯然剛才說話的就是他。
「謝謝老先生了。」少婦點頭示意,卻發現老頭根本不往她這邊看。
少婦來了好奇心,走了過去,老頭戴著墨鏡只是略略側耳,仿佛在听周圍的動靜,應該是個盲人。
「老先生,您幫我算上一卦吧。」少婦蹲說道。
老頭這才開了口︰「請問,您要抽簽,還是看手相?還是批八字?」
少婦想了想,說︰「老先生,這手相您怎麼看?」
「呵呵,看手相,只是相術中的末端之技,我祖傳玄術,乃是模骨神相,福緣造化,一模即知。」老頭抑揚頓挫的說。
「模骨?那要怎麼模?」少婦問。
老頭伸出枯柴一樣的手,不言不語,少婦恍然,也伸出手,老頭翻手抓住,又伸過另一只手,搭在少婦的手上,開始上下左右全方位立體式的模了起來……
模了足有一分多鐘,老頭才緩緩開口道︰「敢問,這位女士欲卜何事?」
「呃……婚姻……」少婦心想你才想起來問我要算什麼事,合著剛才白模啊。
老頭點頭,又緩緩的摩挲起來,少婦耐著性子,不聲不響的蹲在那,傻愣愣的伸著手,任憑老頭撫模。
大概,又過了三分鐘吧,老頭搖頭晃腦的說話了。
「唉,常言道,色字頭上一把刀,恕我直言,你的男人現在恐怕被美色所迷,難以回頭了。」
少婦頓時就睜大了眼楮,一個勁的點頭︰「這都能模出來?老先生您說的太對了,不怕您笑話,我老公現在正是讓一個小狐狸精給纏住了,半個月都沒回家,您說,我該怎麼辦……」
說著,少婦的語聲有些哽咽,老頭並沒放開少婦的手,不斷的模著,說道︰「男女情愛者,欲速則不達,從手相上來看,你今年運勢不旺,該有此劫,若要化解,我送你八個字,以退為進,暗度陳倉。」
「以退為進,暗度陳倉……」那少婦嘀咕著,不解其意,老頭又按了按她的掌心,說道︰「你與丈夫曾共患難,卻不能同甘甜,這次便是你人生最大的考驗,如果你能悟透這八個字,我保你苦盡甘來,後半生再無災厄。」
說罷,老頭緩緩收回了手,抄在袖子里,貌似高深的微微一笑。
那少婦似乎恍然大悟,啊了一聲,站了起來,連連說︰「我明白了,我明白了,原來要這樣,老先生您真是神了……」
她難抑激動之色,忙從包里拽出了五張百元大票,恭恭敬敬的放在老頭的面前︰「老先生,我一定按照您說的去辦,多謝您給我指路,這一次如果我能成功,一定再來好好的感謝您。」
那老頭捻須一笑︰「眾生多情,是以眾生煩惱,我佛曰,佛本多情,普度眾生,多情總比無情好,甚好,甚好……」
老頭這幾句前言不搭後語,明明是道教的,卻整出個我佛曰,那少婦並不在意,反而面帶崇敬的給老頭90度鞠躬,這才轉身走開。
看著那少婦的背影,老頭這才低頭瞟了一眼那五百大元,嘿嘿笑著,麻利的揣進了兜里,隨即又恢復了那道貌岸然,深不可測的模樣。
範疇站在旁邊不遠處,把這一幕看了個結結實實,所謂當局者迷,範疇這回可是清的,這個郭瘸子,剛才擺明了就是忽悠人啊,那女的那副模樣,長了眼楮的就能看出是被男人甩了,還以退為進,暗度陳倉,估計他自己都不知道這兩句話到底啥意思。
「郭瘸子,手模的挺過癮啊,五塊錢還我……」
範疇抓過一個馬扎坐在了郭瘸子對面,不客氣的說。
郭瘸子的眼鏡立馬耷拉了下來,一對三角眼在眼鏡後面露出半拉,像看怪物似的看著範疇。
「你怎麼來了?」郭瘸子問了句莫名其妙的話。
「廢話,我怎麼不能來,騙了五百就看不起五塊的啊?你那天不是讓我燒紙麼,我燒了,怎麼那女鬼還跟著我?」
郭瘸子滿臉納悶,伸出手指頭飛快的一頓猛掐,狐疑的說︰「不對呀,按理說,你幾天前就應該去地府報道了……」
範疇一听這話,頓時也睜大了眼楮,一臉不可思議的看著郭瘸子,剛才認為郭瘸子是騙子的念頭已經煙消雲散了。
「你怎麼知道我去了地府?」範疇驚訝的說。
「噓……」郭瘸子忙止住範疇說話,飛快的看了看左右,小聲說︰「這麼說你去了地府,又回來了?」
「呃……算是吧。」範疇胡亂說道︰「那天晚上迷迷糊糊的好像有人來帶我走,我就到了一個小黑屋,然後听人說,我是一個十世修行的好人,命不該絕,于是就給我送回來了……」
郭瘸子眯了眯眼楮,臉上似笑非笑,好像對範疇的話壓根就沒信,不過也沒說什麼,只是問了句︰「那個女鬼呢?」
「那女鬼……還在,所以我才來找你,你能不能教我個最簡單的,對付鬼的辦法,要管用的,可別讓我燒紙了……」
「呵呵,你身邊的鬼,恐怕不是我能對付得了的。」
「什麼意思?」範疇心里咯 一下。
郭瘸子看了他一眼,說道︰「你身邊現在最少有三個鬼魂,其中最少有兩個是冤死或橫死,而且是年深日久之鬼,你現在印堂晦暗,陽氣很弱,恐怕最近幾天,經常接近鬼魂一類。」
範疇心里暗暗佩服,這郭瘸子看著跟個神棍似的,沒想到一眼就看出來了,說得幾乎完全正確,不過那是自己的宿命,陽氣弱就弱吧,死不了就行,反正這已經更改不了了,還是問問怎麼對付那鬼屋里的群鬼才是正經事。
「呃,既然你能看出來,那我就說實話,今天來找你,就是為了……」
範疇湊了過去,小聲在郭瘸子耳邊說出了他遇到一個鬼屋的事情,而且那屋子里鬼魂大量聚集,想請郭瘸子幫忙給看看。
郭瘸子听了後,臉都變了,沉吟半天沒說話,忽然冷不丁的一捂肚子,叫道︰「啊喲不好,老朽忽感月復內疼痛,小友稍後,老朽出恭去也……」
說完他抓起地上的手杖,起身撒腿就跑,行走間果然有些不便,原來瞎子是假的,瘸子倒是真的。
範疇一愣,但一看郭瘸子跑的方向是大街,哪來的廁所啊,他咳嗽了一聲,也沒追,只大聲說了句︰「唉,可惜那十萬塊的酬金……」
郭瘸子頓時就頓住了腳步,那耳朵動了動,隨即就豎了起來。
「十萬現金,誰能把那鬼屋里的鬼收服,就是誰的,唉,看來這錢只能我一個人賺了……」範疇繼續自言自語。
「小友,誅鬼驅邪,道家分內事,你說吧,咱們何事動身?」郭瘸子腳後跟一轉就坐回了馬扎上,一臉正氣凜然的說道。
「喲,郭老先生不是出恭了麼?這麼快就回來了啊?」範疇笑著說。
「這個……我一听鬼魂作惡,怒從膽邊起,氣自雙肋生,一股怒火不由得從兩肋竄了上來,還是捉鬼要緊啊…」
「哦,這麼說郭老先生剛才把屎憋回去了,這可真是好功夫啊,佩服佩服。」
「哪里哪里,我佛曰,為人民服務嘛……不過先說好,酬金一人一半」
範疇就這麼跟郭瘸子約好了時間地點,今晚就出發去鬼屋,這才略略安心。離開了天橋,範疇打算去優樂美超市一趟,買點東西,看看小魚,前幾天匆忙就跑了,不知道小魚這幾天會不會受到欺負,還有欠債的事,也跟她商量下。
其實範疇對于小魚的安全還是比較放心,因為他知道花小鑫這個人的脾氣,雖說驕傲霸道了一點,胡作非為了一點,但還是比較講信用的,他說給小魚一年的時間,那麼在這一年之中,應該不會為難小魚吧。
正在這時,電話響了,範疇一看,剛好是花小鑫打來的。
「老大,我說你這電話可真難打,是不是欠費了啊,怎麼一直沒信號,我說你有時間沒,晚上喝酒啊……」花小鑫懶洋洋的聲音從電話里傳來。
範疇苦笑,這手機一直在陰間來著,閻王爺小舅子手上,能有信號才怪,除非啥時候中國移動有本事把網絡架設到地府去。
「今天晚上……」範疇正要說沒時間,忽然想,趁這機會跟花小鑫談談也好。
「好,等我有時間就打給你,不過你這些天別再去找小魚麻煩了。」
「哈哈,老大你還真是多情,放心,小魚好著呢,每天按時上下班,我也沒克扣她的工資,也沒去找她聊天,不過你要記得我們的賭約哦,我等你電話…」
花小鑫說完就掛斷了電話,範疇心里又安了一些,既然他沒去找小魚的麻煩,那今天就不去超市了,先跟花小鑫談完,然後再去告訴小魚也好。
晚上,天剛擦黑,範疇躺在床上養神,就等著過一會去找郭瘸子一起行動了。
忽然,門外傳來了敲門聲,範疇納悶,都這麼晚了,誰會來呢?
打開門,範疇一眼就看到了站在門口的崔命,不解的問︰「崔哥,這回怎麼想起走門了?」
崔命呲牙一笑,往旁邊讓了讓,就見一個寬袍老者站在那里,上眼看,這人頭發花白,相貌奇特,兩耳垂肩,雙手過膝,對著範疇深施一禮,笑容滿面的說道︰「非請而入,豈是君子之禮,在下劉備劉玄德,見過範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