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姑娘,不知你答應我的東西,可有想好?"木先生淡淡的聲音響起在耳側。
"木先生,無聲無分文,沒有一處值錢的物什,只要木先生看得上的,都可以拿了去。"
蘇瀾的做派倒也大氣,直接張開雙手,笑著睨他。
***
空氣中,有苦澀中藥的氣味傳來,讓人微微皺眉,她驀地回過神來,卻見軟榻上的他不知何時又昏迷過去。
香?是暗香麼?!
那聲音很輕,也許輕到只有她一個人听見,但已足夠,她渾身一震,眼淚"噗"的一下竟就這樣跌出。快急得她措手不及。
"蘇蘇呢?"
七情六欲,個中滋味,卻在她與他相遇的那一刻,就已遍嘗。
我不會愛上你。
她雖早抱定注意,既大難不死,將妖孽七救醒後,便悄悄離開,怎料到此時此地,竟又起風浪。
琉璃被他的話一震,頓在當地。
玄衣男子淡笑一聲,旋即轉身,不再听取她的回答,仿佛他的問題,從不期望得到什麼答案。
一身血跡斑駁,凝成暗紅,白袍早已污濁破爛的不成樣子,襯著血色,看上去格外驚心。
和背後眾人的再度驚詫不同,蘇瀾有些不置可否,慢慢走到榻邊。物開手要。
家?她又何曾有過?
這個重傷男人渾身散發的狠厲氣息,讓功力高深的族長也不禁一驚。
她以為她會猶豫掙扎很久,卻沒有。
她慢慢轉過身,兩名村民有些驚愣的看著她,停在原地,她快步走到二人身邊,張口,卻問不出聲音,眸光落到衣服上的的血跡,便怔住再移不開。
可她冷冷又靜靜地問,"為什麼。"
空氣中暗香輕流。
她一身冰涼,身子僵硬得無法動彈半分,卻又听得木先生輕聲道︰"不,我現在就要她。"
黑黑青青的臉皮,眉宇緊緊皺著。稱著慘白的臉色,越發讓人觸目驚心。
本以為就像花落一樣,眼淚也是沒有聲音的。
蘇瀾知道,這時,誰都沒有辦法幫到她,他們。
在眾人一聲低呼之下,她居然不顧自己的身份,緩緩朝木先生跪下,低聲道︰"木先生,琉璃求你救救他。"
他的臉色倏爾一黯,卻又像釋然似得緩緩吐了一口氣。
她慘笑,一片寧靜祥和。卻,不見她的家。
嗯,他還沒死。
看著他醒來,琉璃原本心中一陣狂喜,卻在听見他喚的名字時,停住了正欲上前的腳步。
萍水相逢?
若非他對她說"去找幫手",她可能還怔在當地。
她輸了。
妖孽七眼前影影幢幢的身影交疊在一起,隨即分開。
他身負重傷無法動彈,坐在地上,還要借岩石來倚靠,卻一手緊攬懷中女人,一手扣刀防御,舉手投足間,竟盡是睥睨天下的決然氣勢。
那雙雋秀英氣的眉,緊緊皺著,蓄起一道道的皺褶,似乎滿心痛苦卻又小心的禁錮了起來,不去泄露給誰知。
木先生沒有說話,依舊眸光淡淡,卻緊盯著蘇瀾。
但他的眼皮卻在微微跳動著。
怎麼,竟還比不過那個薄情寡義的女子?
琉璃倒吸一口冷氣,驀然笑開。
一敗涂地。
憑什麼?就算萍水相逢,她對他也是一見傾心。
"蘇蘇,莫走。"
*****
她一驚,趕看向廳中右側軟長榻。
木先生看向族長夫人,道︰"小姐請起,此事本不關小姐,木某無論如何擔當不起。"
"姑娘,這事你拿捏主意罷。"族長夫人也微微苦笑,說得一句,又看向自己,溫聲道︰"翹姑娘,木先生的身份,自不會辱沒了姑娘,你看這事……"
一聲低吟突然從榻上傳來,眾人一驚,只見榻上的男人猛地坐起身來,目光混濁地盯著琉璃,"蘇蘇?"
木先生走到榻邊,他冷冷看向木先生,爾後只看到木先生彎腰對他說了句什麼,兩人又低聲說了幾句什麼……
族長按住女兒肩臂,沉了臉︰"琉璃,不可對先生無禮!"隨即和族長夫人對望一眼,復看向木先生,道︰"請先生看在我的面子上,趕快救人罷,此事以外,先生若有什麼要求,我可……"
"香……香……快上去下面危險!"
"你!"族長也頓生了幾分怒意,隨即一聲長嘆,對著蘇瀾長長一揖。
卻怎麼他在夢里還喚著她的名字?琉璃看著他痴痴的面龐,急切的呼喊夢中的名字,心下陡然一涼。
她曾發誓不哭,卻一次又一次。
聲音雖輕,卻隱隱自有一股不容置否的威懾之力在。
蘇瀾告訴她,她是大戶人家兒女,他是她家收留來的孤兒,二人自小長大,多年情誼,是知心朋友。她被家中逼婚,大婚在即,他將所有人瞞過,偽裝掩蓋,帶她逃離大院。
只見,妖孽七倚在榻背上,琉璃側身坐在榻邊,握著帕巾替他拭額角汗水。
純淨?
似乎不希望再听到別的說辭,木先生又低沉的補了一句,"不會有拜堂,露水姻緣罷了。"
村民們也都面面相覷,不知所措。
伸手去撫模他的眉眼,就像初見的模樣……帶著防備警惕,其實情早已深入骨髓。
而且,要別的便罷了,要的卻是這蘇姑娘的身子!他這做法豈非有損醫德!更有傷村子的風化!
忽然,腦海中又浮現她和妖孽七的點點滴滴。
木先生卻抬眉,問道︰"剛才,小姐是以族長掌上明珠的身份來求木某,倘若木某唐突問一句,小姐若是是蘇姑娘,可會答應這交換要求?"
突然,眾人只見他盯向琉璃,"她走了,你卻求人救我?"
孰料,他眸光一動,似笑非笑地盯著她看了片刻,方微微沉聲道,若是姑娘,我要你的身子。
"她果然走了……不是夢……我听見,有人問她願不願意用自己來救我……嗯,她毫不猶豫地走了。"妖孽七坐在榻上,淡淡笑著說。
在她離開的這盞茶功夫里,這短短時間里,發生過什麼嗎?
思凡心,情根種,這一切,本就不像當初他所設想那般。
不像心碎,嘩啦一聲,觸目驚心。
猶記初見時分。
為他。
廳堂,再次安靜下來。一時驚詫、息屏,如潮水般向她壓來。
好一個本不關她的事。
呵。琉璃在心中低低笑開。
背後,母親有些強硬地將她攙起來,父親的神色不知從何時起變得有些復雜,也許,是她現在才發現。
她驀地收住腳步,愣在門階處。
這是挑明了說,他與她無關麼?
他努力辨清眼前的倩影,良久,眉頭倏爾皺起,"你不是蘇蘇?"
也許,她該問問出去的路。
卻是什麼時候,月老誤打誤撞,一世輪回,結錯了姻緣,牽錯了紅線?
他目光略有些暗炙,"蘇瀾,我喜歡純淨的東西。"
木先生救了他!
他一雙眸眸里都是血絲,紅得讓人寒秫,他的身子搖搖晃晃著,半吊在榻上,蒼白孱弱得似一踫就倒,卻有一絲又一絲的狠戾從瞳仁里慢慢滲出來,將最初的痛苦全部埋住了。
卻旋即說,你不是那個人。
步步情錯,她早已,不復當初那般篤定。
一瞬,眾人紛紛看向她,村民們目光是不可思議的驚咋,族長等人神色卻復雜。
不過相識片刻,她卻心酸難抑,不禁憎恨起蘇瀾。
心疼了,絕望了,自然就會放手罷?
這話一出,她,乃至族長等人都吃了一驚,半晌說不出話來。
"蘇瀾……你到底喜歡什麼……"
"蘇瀾,莫走,莫要喜歡六哥,莫要眷戀太子……"
蘇瀾踉蹌的走著,四周美麗的屋舍這時竟也成了諷刺,天大地大,她卻不知去途。
她和妖孽七之間,雖說不清愛深恨深,她對這個人男人再恨,到底還是不悔的。她根本不可能再讓別人踫她,這時,她該怎麼辦才好?
"主上,你知我,向來說一不二。"
他當時凝眉看她,眸光點點,竟似溫情,放佛透過她看向另一個人。
琉璃卻一個用力掙開母親的手,向著金發男子,微微厲聲道︰"蘇姑娘走了,求你救救他。"
屋舍到處,到處燈火,融融燈光,溫暖怡人。
看到她,目光一怔,唇角微起的不知是嘲還是諾。
刺殺,墜崖,成親,舍命相救
一路恍惚地晃悠,沿街景致錯落,待她再發現時,已找不到出去的路。
剛才,听到木先生要求時候,那種冰涼、絕望心驚的感覺,突然黯淡了。
她對蘇瀾甘入結界甚為敬佩,此時,卻只覺這個女子終究還是被世俗蒙蔽了雙眼。念及名聲,對他,對一個如此痴心待她的男子,竟決然到不帶一絲留念。
本想狠下心不再理他,看著他痛苦的神情,又忍不住忿忿道,"你還是早點死心罷,她走了!"一字一句,似要故意砸在他的心上。
他話口未完,已被男子出言打斷。
些糊涂話!人命關天,先生快快施救,莫要再說那些胡混之言了!"
一臉死氣。
這位木先生雖說身份神秘,本不屬于村子,但到村子多年,平日一向謙虛有禮,是位上佳君子,且一身醫術高明觀嘆,族中不乏年輕貌美的女子戀慕于他,族中長老包括族主多次與他商談婚娶之事,都教他婉言拒絕了,怎麼如今卻……
初次相遇,誤會,無厘頭,各種狗血。
"木先生,我答應你。"
原以為他們是兩個世界的人,風馬牛不相及,他走他的風流道,她過她的情痴橋。
她低低一笑,正要轉身去回木先生,突听到微微的聲音在背後輕輕響。
愛著這樣一個千金小姐?
原來不是。
誤解,釋然,感動,溫暖
他,是愛著她的?
族長微微一震,夫人已趕緊去攙琉璃。
琉璃之後,妖孽七身子慢慢前傾,他緊盯著她看……眸光,卻像在看一個陌生人。
爐中艾葉已燃到盡頭,木先生在換新艾。
"香,上去……我必定護你。
"族長,蘇姑娘回來了。"
蘇瀾聞言,先尷尬一笑,本想就這樣打著馬虎眼安全過去,抬眼,看著周遭的人凝重的表情,遂驚覺,他這番話,絕不是說說玩兒的!
琉璃自嘲一笑,她素來慧敏,本對二人的關系有所懷疑,但看蘇瀾模樣只屬婉秀,反而疑心這位身份低賤被收養的男子長相清疏俊美。
這場賭,早在她說出這句話的時候,開出一副九天十地的牌九,示她以最終的輸贏。
可是,事到眼前,卻可以生離,不可以見死別。
她又驚又急地向木先生看去,木先生在桌邊彎腰點燃著艾葉,她急道︰"先生,他怎麼了?"
她緊緊咬住自己的嘴唇,指甲深深陷入皮肉中。
村民們疑惑不解,卻見族長以下,族中幾位長老臉色凝重,但都沉默不語,遂也不敢多話。
琉璃怔怔盯著榻上的男子……
說罷,她丟下滿室目光,從琉璃身旁快步走過,繞過滿院人群,奔了出去。
滿天星光,星星點點散落天際。美得不可方物。zVXC。
從院外,院子經過,跟著那兩個天人,排開密密人群,蘇瀾撩著長長的衣裙,高聲喊著,大步跨入廳堂,卻見族長及夫人,琉璃和族中長老——幾名壯年男子,臉色輕凝站在榻邊,木先生站在桌旁,擺弄著桌上一個小爐。
琉璃已冷笑斥道,"先生醫風醫德,琉璃素來對之敬佩有加,怎麼突然便說這
妖孽七的臉色很難看。
琉璃听得聲響,猛然轉過頭,美眸里有些驚訝,有些責備,又還有些幽邃的光芒……
她果然言而無信。
終于,她低頭用力一拭,轉身對木先生道︰"我救不了他。你愛救便救,不愛就罷。生死一夕,不過黃梁一夢。"
神色又是痛苦地近乎扭曲,微微皺眉,連臉色也更加慘白,近乎一張透明的白紙。
木先生踱至她的身邊,淡淡道,他強支著一口氣撐著。
……
她心里淒然,實在無法再去深究這些,只不斷想著……他好了,他好了……
也,再也不需要她了。
不好意思,這章發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