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顧箏的手術安排了,在進手術室的前一秒,他捏碎了她的蜘蛛網。
「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慕梓清歇斯底里,一句又一句的重復,「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
「慕梓清,你不答應我就不進去。」顧箏笑,笑得溫潤,讓慕梓清想到了第一天他們正是的見面,他也是這麼笑,她在心里暗暗罵他惡魔,罵他魔鬼。
「顧箏,我們不要這樣好不好?」慕梓清哭,眼淚止不住的流,拉住他的手不放,「我不要嫁給帥臻,我只嫁給你!我只嫁給你!」
顧箏搖頭,輕撫她的小臉,「慕梓清,如果手術失敗,你要活下去,然後嫁給帥臻。」
「這是你和他的交易,與我無關!」慕梓清死死拽著他的天藍色病服,「顧箏,你怎麼可以一而再再而三將我推給別的男人?!你怎麼可以!」
「慕梓清,答應我,你答應我,我就去做手術。」他是故意的,他可以在這個世界上消失,但是慕梓清不行,她要帶著她那份幸福著,而帥臻可以,慕梓清不是徹底對帥臻沒有感覺,帥臻愛慕梓清,不少于他的愛。
「我不答應,我不答應!」慕梓清大哭,哭得話都說不清,只是一直念叨著不答應。
「慕梓清,那我就不去做手術。」他就像個王者,已經預示到了她的答案,胸有成竹。
「不要,不要,你去做手術,你去做手術。」
「不。」
「顧箏,哥哥這樣對我,你也這樣對我嗎?為什麼你們一定要這麼逼我?我只想和你在一起,我想和你在一起啊!」慕梓清捂著臉痛苦,跪在地上,她很無助,為什麼就沒人理解她?
「當我能長命百歲的時候,我們可以在一起,就算你不願意,我也會搶你過來;但是啊,慕梓清,如果我不能長命百歲,那就帶著我的那一份期望贏得雙份的幸福。」顧箏拍了拍她的頭,像是以前哄她一樣。
顧箏,沒有你,我還能幸福嗎?
「顧箏,一定要這麼嗎?」
「嗯。」顧箏點頭,撫上她淚流滿面的臉,他知道慕梓清要答應了,「慕梓清,我會努力撐過這個手術,慕梓清,我也不願意你嫁給別的男人,忘了嗎?你只要和他站上一秒我就會生氣。」
慕梓清抿唇,看著他一句不說。
「慕梓清,等我好了,我們就可以一直在一起,一起長命百歲。」顧箏俯身吻了吻她的唇,「慕梓清,我愛你。」
「說好了,你要好起來。」慕梓清伸出小指。
顧箏勾住她的小指,然後在她的大拇指上蓋章,這是慕梓清教他的。
「慕梓清,說好了,」顧箏淡笑,最後說最殘忍的事實,她不能只記得最後一句,「成功了,我們在一起;失敗了,你和帥臻結婚,連帶我的,一起幸福。」
慕梓清又哭了,看著他被越推越遠,然後她不說不動不吃不喝……
7月•普羅旺斯
紫色的薰衣草綿延千里,望不到邊際,微風拂過,花兒上下起伏,如被風吹過的海,美得難以言喻,美得讓人忘卻時間忘卻空間,很多時候,她總會一望就是半天。
到這里之後,慕梓清才明白當初阮雲瑯為什麼喜歡薰衣草,如果她能早一點看到這花海,她也會喜歡這種花。
薰衣草的花語是等待愛情……而她在等待的……是希望……
「又在這里。」
「呵呵,」慕梓清樂呵呵傻笑,轉頭招了招手,然後在他懷里坐下,「箏箏,好漂亮。」
「嗯。」他點頭,抱著她一口咬上她的耳垂,報復她對他的稱呼,她越來越喜歡叫他箏箏。
慕梓清嘟嘴,她就要這麼叫,轉頭反咬一口。
「小狗。」顧箏寵溺的蹭她腦袋。
「你才小狗 !」慕梓清也用腦袋去拱他,抱怨,「你老是賴床,睡覺前滿口答應說不會,今天還是賴了,我叫你起來,你還鬧脾氣!」
顧箏想到早上的情形有些不好意思,他確實賴床,也確實鬧脾氣。
「生氣了?」
「嗯!生氣了!」
今天早上她叫他起床,他死賴著不起,還威脅她,說,不讓他睡飽,他就離家出走。
「怎麼辦?」顧箏糾結,他這幾個月來越來越孩子氣,控制不了。
「哼!」慕梓清哼哼,看他表現良好,她勉為其難的找個理由原諒吧,「要你今天百分百配合醫生,我就原諒你。」
「好,沒問題。」顧箏嘟嘴索吻,又是幼稚萬分。
慕梓清扭頭不給,她還沒原諒,不能給甜頭。
「慕梓清,我昨天那麼賣力,總要獎賞點吧。」顧箏可憐兮兮的。
慕梓清恍然,腦海里出現兩道糾纏一起的身影,那麼密不可分,臉不正常的紅了,顧箏趁機掰過她的小臉,啃上她甜美的唇,難舍難分。
顧箏徹底滿足了才放過她,但滿足的只是嘴,有個地方極其不滿足。
「不,不要,」慕梓清氤氳著眼楮,顫抖的扣住他做亂的手,「箏箏,夠了,昨天晚上已經夠了!」
「不夠。」顧箏扯去她的女乃白色小內內,慕梓清驚呼,要起來可顧箏不讓,大手拍上她的屁屁,「寶貝兒,動起來。」
「箏箏,你的身體……啊!」慕梓清仰頭,理智全線崩塌……
晨運後,慕梓清虛軟的靠在他懷里,姿勢還是結束時的。
「說了不要!」慕梓清捶打他,雖然醫生沒說不可以,但是她還是擔心。
「寶貝兒,全程都是你在動。」他只是偶爾輔助一下,顧箏大手拍上她翹翹的,輕揉,慕梓清這朵罌粟,無論什麼時候他都想吞咽入月復。
「你還大腦充血呢!」慕梓清瞪他。
「Zen少爺,醫生來了。」佣人敲了敲房門,然後說道。
慕梓清和顧箏都是愣了一下,慕梓清趕緊從他身上起來,拉了拉白裙遮著尷尬,顧箏依舊坐在地上看著她笑。
「快起來,」慕梓清推他,顧箏一把抓住慕梓清,將她往身上帶,「你干什麼!」
顧箏不說話,喜極了,只是看著慕梓清臉紅的樣子。
「流氓!」慕梓清踹他一腳,顧箏松手,她趁機起身從櫃子里拿了塊小粉色布條進了浴室。
幾分鐘後慕梓清出來,顧箏已經穿戴整齊,慕梓清瞥了眼紙簍里的那團團紙巾,還有她壽終正寢的內內,又是一腳踹上他的小腿,然後才牽著他的手出門。
「慕梓清,你真暴力。」顧箏伸手捏了捏她的鼻子,慕梓清要甩手不干了,顧箏這才停手認錯,家有悍……女友。
醫生送前天的檢查報告來,順便來看看顧箏最近的情況。
慕梓清站在距離顧箏不遠的地方,看著醫生在顧箏身上搗騰,心里撲通撲通的跳。
還幾個月前那場手術,她等了一天,傍晚時分護士推著蒼白著臉的他出來,醫生什麼都沒說,沒有點頭沒有搖頭,腦瘤這種病,她懂,畢竟自己就是這個專業的,這種病沒那麼簡單。
她不分日夜守在他的床邊,顧箏很貪睡,一直都沒醒來,床邊的儀器鬧騰了好幾次,也平靜了好幾次,然後5月9日,他醒了。
「還記得我嗎?」她在他醒後的第一句,沒有急著找醫生。
顧箏勾唇,眨了眨眼楮。啞著嗓子發出很簡單的音節,她听懂了,他在說他記得。
慕梓清也笑了,這才沖出病房叫醫生來。
然後他們搬來了普羅旺斯,薰衣草之鄉,平靜的等他康復,平靜的生活。
「誒……」醫生長嘆口氣,將慕梓清的回憶打斷,醫生搖了搖頭。
顧箏對著慕梓清聳肩,笑笑,慕梓清也聳肩,笑笑,顧箏治療了很多次,都沒有多大的進展。
慕梓清和顧箏一起送走醫生,然後兩個人在花海散步,清新撲鼻的香味繚繞著。
「是在那里,你的初吻沒了麼?」慕梓清隨意指了一塊地,問他。
顧箏無奈皺眉,女人都很糾結這種問題麼?上次他無意間說,他和阮雲瑯是在薰衣草的花海里定情的,然後她就一直放在心上,每次散步都要指好幾塊地問他,而他的答案永遠是搖頭,因為他忘了。
「那是那里?」
顧箏搖頭,懲罰的在她臉上啃一口。
「你就喜歡在我面前打馬虎眼兒!」慕梓清嘟嘴,然後又開始一張一合,「既然不喜歡阮雲瑯干嘛要交往,我的初吻和第一次都是你的,可你的初吻不是我的……」
顧箏看著她被花色印的粉女敕的唇,痴迷,很想咬一口,慕梓清之後說了什麼他一點也沒听見,他耳鳴了,短暫性的耳鳴。
還記得第一次慕梓清知道他開始耳鳴的時候,她吃驚的表情,眼楮紅紅的,卻硬是沒讓眼淚流下來,然後拉著他的手,在他的手心一個一個字的寫,寫了什麼他也不知道,只覺得手心癢癢的,直到他說,「慕梓清,我能听到了。」然後慕梓清又開始滔滔不絕……
慕梓清的小嘴突然不動了,看著他,眨了眨眼楮,嘟囔,「你的耳鳴肯定是假的。」因為慕梓清滔滔不絕數落他的時候,通常是他听不見的時候。
而這句他听到了,顧箏拉了拉她的手,笑,慕梓清勾勾唇,一個假假的笑,埋怨他一樣。
「慕梓清,我的初吻是不是你的,但是,慕梓清,我的第一次是你的,我們在這花海的第一次也是你的。」顧箏的聲音越說越大,熟練于運籌帷幄的他,卻總是把握不了耳鳴時聲音的響度。
慕梓清來不及堵住他的嘴,羞得臉通紅,只能瞪著他,那天晚上很亮,是十五的月亮,是他們來普羅旺斯後的一個月,剛剛好一個月,就在他的那棟私人別墅的後面,在紫色的花海里他……禽獸!
「流氓!」慕梓清紅著臉捶打他,從那天後,除了箏箏,她最常叫的就是流氓。
他雖然不懂唇語,但是這個詞她說的次數多了,他也就懂了,顧箏笑了起來︰可是,慕梓清喜歡他這個流氓。
他笑起來的聲音特別好听,但是,現在她特別惱。
顧箏抱緊慕梓清,像個孩子一樣,是惡作劇成功的喜悅,有時候慕梓清在想,是不是手術的時候意外了,讓顧箏變傻了,現在的他更多時候喜歡玩,惡作劇的那種玩法。
慕梓清無奈,這男人幼稚得讓她不知道該說什麼好,除了陪著他一起鬧,她都不知道能干什麼。
八月,在薰衣草花期要結束的時候,他們回了S市,他們等待了花開,不想面對花落,于是就這麼走了。
‘顧苑戀清風’很久沒人住了,但依舊干淨,是他讓人提前打掃的。
在太陽下下棋,是他們常做的事情,慕梓清總說無聊,但是能無聊也是一種安逸。
顧箏從沒見過這麼會耍賴皮的人,西洋棋是他教慕梓清的,但是棋品一點都不如師傅,慕梓清悔棋的功夫一流,以至于顧箏沒贏過她多少回,因為悔棋都悔得不成樣子,完全是亂了。
而且每次快輸的時候慕梓清都大叫,悔棋悔得更厲害,有時候甚至趴在棋盤上不起來,然後整盤棋便毀了。
在慕梓清買菜做飯的時候,顧箏便會一個人坐在陽台上畫畫,他的畫記錄了‘顧苑戀清風’的每一處風景,慕梓清說他的畫就是一個世界,童話世界。
他也承認,只是他沒說過,他的畫是一個童話世界,他所觸及不了的童話世界,越來越朦朧的世界,他再不畫也許就沒時間了,因為他越來越看不清這世界的顏色,很多時候他看到的只是一個輪廓。
他事實上很想畫慕梓清,怕有一天他因為太久看不清而將忘記,但是他知道他畫得不好,因為他畫不出細節,同樣因為看不清……
「箏箏,吃飯啦——」慕梓清在樓下大喊。
顧箏勾了勾唇,眼前的鋼琴他只畫了一半。
「吃飯啦!」慕梓清推門插腰,瞪著他。
他猜是瞪著,慕梓清對他來說只是一個輪廓,穿著女敕綠色的裙子,應該是有白色梔子花的那件。
「受不了你!」慕梓清奪下他的畫筆,原本想大吼大叫,但是看到他的話她一下叫不出來了,歐式風的房間里靜靜的立著一架女乃白色的三角鋼琴,陽光透過窗台打進來,打出斜斜的金色影子,又是一個童話故事。
讓她想起了一個動漫,關于夢想的動漫《鋼琴之森》。綠色的森林里,一架黑色的三角鋼琴立在正中央,陽光同樣穿過樹葉,劃出斜斜的金色影子。被人遺忘的鋼琴,是小海夢想起航的地方。
那時候她一度因為這個動漫立誓要做個鋼琴家,著眼現在自然沒有成功,但是每每回想她都覺得很幸福。如果夢想能夠成真,她將會覺得更幸福,她的夢,是顧箏能夠好起來。
慕梓清抬頭看了看原處,沒有顧箏畫里的美,一點都沒有,「箏箏,你騙人誒。」
顧箏挑眉,看著她。
「根本就一點也不漂亮!」慕梓清指著他所畫的地方。
「哦?」顧箏起身,走到鋼琴旁邊,坐下,問,「現在呢?」
「箏箏,你自戀啊!」慕梓清笑著撲上他,勾著他的脖子,「你是想說你往這一坐就漂亮了嗎?」
「難道不是?」
「不是!」慕梓清咬他一口,他往這一坐其實真的是曾亮了風景,但是怎麼能讓他這麼得意,「箏箏,自戀!」
顧箏拍了拍身邊的座位,慕梓清順了他的意坐下。
「你想干什麼?」慕梓清靠在顧箏的肩頭,「不吃飯嗎?」
「慕梓清,」顧箏點上她的額頭,「飯桶。」煞風景的飯桶,他原本還想展示一下他的鋼琴水準。
好看的手指摁上琴鍵,音色干淨,音符與音符之間完全沒有粘連的感覺。慕梓清驚訝,目光在他的手和臉之間流轉,「箏箏,你你你……」
「琴棋書畫,」顧箏勾唇而笑,故意拖長音調,「……略懂。」
慕梓清勾著他的手臂扭動身子,「什麼叫略懂!哪里略懂了!」只是簡單的敲擊音符都比她彈的好听,受傷了,好歹她也是鋼琴八級的人。
顧箏但笑不語,他的手指生疏了很多。慕梓清看著他修長干淨的手指一張一合,不可思議的看著他,他這架勢是要彈……顧箏笑著點頭,他要彈的是《夢中的婚禮》。
優美的琴音行雲流水一般醞蕩開來,慕梓清覺得她好像看到了音符的跳動,與這曲子一樣,纏綿的,那一瞬間她真就看到了暖暖的日光傾灑而下,斜出淺淺的影子,而顧箏是畫里的優雅公子,他是華麗的,是畫里的。
原來,這一瞬也能是永恆……
慕梓清揚起好看的手,對著陽光,無名指上的戒指閃閃發亮,想起很久以前在網上看到的浪漫求婚話,笑,「箏箏,听說現在結婚很便宜,民政局9塊錢搞定,我請你吧!」
優雅的琴音戛然而止,握住她揚起的手,小小的,他完全可以包住,他說,有些牛頭不對馬嘴,「慕梓清,肚子餓了,我們去吃飯。」
「嗯,好!」慕梓清點頭,在陽光里綻放著笑,燦爛的,她的左手和他的右手十指相扣,兩人無名指上的戒指緊緊連在一起。
這戒指不是以前的那對兒,那對兒她藏在抽屜的深處,那對戒指是他們前一段的婚姻,這一對兒是他們的現在,前者太過奢華,所以短暫;後者,如它的簡單,是來S市不久她拉著他買的地攤貨,廉價,不管短不短暫,這是一種簡單的幸福。
什麼都沒有說,買之後,她給他戴上,然後給自己戴上,然後甜甜的笑,然後他也笑了,很簡單。
慕梓清走在前面,顧箏在後。
「顧箏,我今天試著做了牛排,我嘗了,有些咬不動,嘻嘻,」慕梓清偏頭對他笑,「但是,你要吃完哦。」
「好……誒?」顧箏踉蹌,看了看腳下,雙眼微蹙,隱約的這地毯好像有小凸起,再抬頭無所謂的樣子,卻是看到慕梓清微紅的眼楮。顧箏心里一涼,拍拍她的腦袋,笑得有些無奈,他的小傻子怎麼越來越聰明了。
「我們去吃飯。」慕梓清抿了抿唇,滿頭說道,顧箏好像看到有什麼閃光的東西滑下,而慕梓清抬頭之際又什麼都看不到,「再過去一點是台階。」
「嗯。」
十一月十一號,光棍節
顧箏住進了醫院,醫院下了最後的通牒,早在幾個月前就已經說要進醫院了,但是顧箏不願意,慕梓清也不勉強。
而現在卻不行了,是顧箏自己提出來的,慕梓清知道他為什麼同意。
慕梓清很多時候會問自己,這大概是錯覺吧,顧箏身上的管子一天比一天多,眼楮一天比一天黯淡,但他的心卻是一天比一天亮。
因愛而愛,是神;因被愛而愛,是人。
顧箏在漸漸的,漸漸的,成神。
慕梓清終于明白為什麼大師們成佛之前要打坐了,沒日沒夜的打坐,還記得她小時候指著打坐的大師大聲說,「哥哥,你看,老爺爺在睡覺!」
顧箏也時不時的睡過去一樣,而且越來越貪睡。
陰了很多天,難得出了太陽,顧箏的眼楮還能感覺到一些光亮,他說,「慕梓清,我們去曬太陽吧。」
慕梓清停下織毛衣的手,看了看手上的毛衣,有些糾結,馬上就可以好了,又看看外頭,陽光燦爛,笑,點頭,然後立馬回答,她經常會忘記顧箏視力模糊的事實,回答,「好。」
慕梓清從牆角推出輪椅,扶著顧箏坐上,慢慢的走在去花園的路上,途中的護士們都流出羨慕和遺憾的目光,慕梓清笑著點頭,算作是打招呼了,然後路過。
暖暖的陽光下,顧箏渾身披著光暈,他如果做影視明星的話,一定要去演天使,慕梓清這麼想,遠遠的她叫喚他,雖然出了太陽,但是天還是有些冷,她上樓去給他拿衣服。
顧箏很準確的找到聲源,看著她,一如他的眼楮依舊清明。
慕梓清笑嘻嘻的給他披上衣服,然後小臉卻是又突然嚴肅起來,連帶著語氣也是,「顧箏,我很嚴肅哦,我不是開玩笑。」
「哦。」顧箏笑,她說嚴肅反倒覺得很搞笑。
「我喜歡上你了!」
「嗯。」他知道。
「你就這反應!」慕梓清嘟嘴,憤懣,太冷淡了,她是不是表白太多他都沒感覺了?可是四月之後她就沒說過啊。
「不然?」
「算了!那就問一個很嚴重的問題!你會不會一輩子都會和我在一起?」
顧箏一瞬間的驚愕,隨即點頭,「嗯。」一輩子,以他的全部生命長度陪著她。
慕梓清笑了,孩子一樣,點頭如搗蔥,「嗯嗯嗯。」
微風吹過,有些冷,慕梓清抱緊顧箏,取暖,以前冷了的時候她就喜歡縮進他懷里,他懷里一直都是暖的,暖得讓她離不開。
「箏箏,我們要個孩子吧。」慕梓清幽幽的開口。
顧箏渾身一怔,孩子……「慕梓清,你知道我……」
「哦,不是,我是說領養,領養一個!」慕梓清緊張,她說錯話了,懊悔不已。
「……」顧箏沉默,像是在思考。
「箏箏,我每天都很無聊,很無聊很無聊很無聊……」慕梓清說了很多很多很無聊,具體多少她自己都不清楚。
顧箏笑,很無奈,抱著她輕拍,哄小孩一樣。
「箏箏,你答應過我的,你說我們可以領養一個孩子的。」慕梓清可憐的看著他,顧箏雖然看不清但是能感覺到,慕梓清在裝可憐,在撒嬌。
「孩子不是用來玩的。」顧箏無奈嘆口氣。
「我知道啊,我會照顧好他。」慕梓清笑,腦海里是自己抱著孩子寵溺的樣子,「顧箏,你難道不想讓人叫你爸爸嗎?顧箏,我還沒听過孩子叫我媽媽!」
叫爸爸……叫媽媽……甜甜糯糯的聲音……那個夢,他又想起那個夢,他一手抱著女兒,另一手牽著兒子,慕梓清婚紗襲身,提著裙擺朝他們跑來。
「領養兩個嗎?」他失神的問她。
慕梓清錯愕,兩個嗎?搖頭,「先一個吧,可不能坑了兩個小鬼。」
顧箏回過神來,伸手點她的額頭,卻是點偏了,差點戳上她的眼楮,這是第一次,他立馬道歉,「對不起,我只是想戳你的額頭,」
慕梓清笑,不在意,握住他有些顫抖的手,「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箏箏最疼我了。」
「慕梓清……」顧箏眉頭微皺,過了好一會兒才展開,勾唇,「慕梓清,你也知道你不會照顧人!」慕梓清,你希望我無愧疚,那麼我便無愧疚。
「什麼啊,我會照顧人,我會做飯我會洗衣服我會打掃房子,我現在天下無敵,什麼都會!」慕梓清不服氣的哼哼,「兩個就兩個,他們在我的教育下一定乖乖的!」
顧箏笑,捏了捏她的手,其實他真的擔心孩子氣的慕梓清照顧不了孩子,「我們改天再說好不好?先回去吧,有點困。」
慕梓清眼楮閃爍了一下,笑著說好,然後推他回病房,果真他乏了,躺在病床上沒多久就睡了,慕梓清趴在一邊看他,時不時用手指描摹他的樣子,這麼憔悴蒼白的他依舊帥得迷人。
突然想起《隱之王》里頭的宵風,開始的時候努力的活著,到最後想將自己的存在完全抹去的少年,當他練就禁術的時候就注定了他的結局,以生命為代價的力量。記得最後一集,他坐在長椅里織著給壬晴的圍巾,那麼認真那麼自在,已經不在乎生死。
雖然慕梓清不願意承認,但是事實上,很多時候她看著顧箏,看著看著就會將宵風的影子刻上,他常常坐在床頭很認真的看書,他好看的手指是他的眼楮,那認真的樣子,那自在的樣子,一如宵風。
每每看到他看書,慕梓清都想念給他听,但是顧箏不願意,閱讀是一件很美的事情,要的是一種安靜,一種自力,字里行間的感情不是通過念能感受到的,細細的品味才最是能夠情深,才能體味那種最為純粹的美。
所以,慕梓清經常看到顧箏默默的勾唇而笑,默默的皺眉而感同身受,而她也跟著他的情緒起伏著……
慕梓清重新勾起織給顧箏的黑色毛衣,只剩下收邊了,等他下午醒來就可以了,歷時兩年,慕梓清有種終于的感覺,更有一種‘還好趕上’的感覺。
指尖被毛衣針輕戳了一下,慕梓清抬手勾了勾自己額前的劉海,隨手捻去眼角的濕潤,然後又認真的織起毛衣。
暖色的陽光從窗台傾瀉而下,罩著她,罩著她的王子,一如童話……
……
這個周末,顧箏帶著她去了郊外的孤兒院,他穿著慕梓清給他織的黑色毛衣,很精神的樣子,自從那天慕梓清展示給他看以後,他巴不得每天都穿。
可是他每天都有著各種檢查,不可能穿,這次終于逮著機會!
孤兒院在山腳下,依山傍水的,是一個很美的地方,慕梓清這個憤世嫉俗的女娃子第一次覺得國家政策好。
院長讓孩子們按照高矮站成一排,他們一來,孩子們就齊齊的彎腰對他們喊,「叔叔阿姨好——」
女乃聲女乃氣的拖得老長,但是慕梓清覺得一點也不舒服,顧箏也是這樣。
因為孤兒院里的孩子給人一種感覺,像是商品一樣,任憑貴人們的挑選。
很多孩子急于表現自己,展現自己的與眾不同,院長也一一介紹她身旁的孩子們,頭腦好的,听話的,乖巧的,機靈的……各種。
顧箏很有禮貌的認真听,慕梓清卻是有些心不在焉,推著顧箏有些機械的前行。如果當初爸爸媽媽沒有毫不猶豫的收養她,那麼她也會如商品一樣吧。
「慕梓清。」顧箏喚她,大手覆上她推著輪椅的小手,有些涼。
「嗯?」慕梓清回過神。
顧箏嘆了一口氣,問她,「喜歡哪個?」
顧箏這話一出,孩子們更是伸長了脖子的表現,慕梓清的心揪著疼。突然一個小男孩撞入她的眼簾,五六歲的樣子,很倔強的斜著眼楮看他們,他安靜一點也不像其他的孩子。
慕梓清走到他身邊,蹲下,「你叫什麼名字?」
「我不走。」小男孩後退一步。
慕梓清失笑,怎麼感覺自己像是拐騙小孩的壞巫婆。
院長很緊張,像是怕嚇走這對好心領養孩子的夫婦,「顧太太,這孩子有些不听話,您別計較,其他的孩子都很好……」
慕梓清搖頭,然後對著顧箏說,「老公,我喜歡這個孩子。」
「為什麼?」其實他料想到了,慕梓清會在意的孩子,一定是她喜歡的。
「嗯……」慕梓清想了下,說,「如果我們有個孩子的話,一定也像這個。」拽拽的,一如顧箏第一次給她的感覺,拽拽的,酷酷的,冷冷的。而且,這個孩子跟顧箏確實幾分相像。
「是嗎?」顧箏招了招手,讓慕梓清將孩子帶過來,慕梓清拉著他的小手,起初他還有些排斥,慕梓清干脆抱起他來,走到顧箏身邊,顧箏的手一撫上他的小臉,小男孩就安靜了,專注的看著顧箏的眼楮。
「叔叔看不見嗎?」他大聲的問。
在場的人都愣住,顧箏也愣了片刻,他以為他隱藏得很好,笑,夸他,「真聰明。」讓他照顧慕梓清,他很放心。
「那是,因為是我們的兒子啊!」慕梓清驕傲,捧著他的小臉使勁搓。
小男孩的臉不爭氣的紅了。
這便是小琛和父母的第一次見面,小琛,是小男孩的名字,慕梓清翻字典取的,原本在孤兒院叫小城,她改了字改了音,全名顧梓琛。
取這命的時候顧箏笑她,旁人要不知道還以為她和兒子是同輩的。可慕梓清不同意,她覺得這個名字取得很好,因為有他的姓,還有她的名。
「阿姨,爸爸生了很嚴重的病嗎?」小琛問她,現在的他已經不排斥慕梓清,但是他可以叫顧箏爸爸,就是不叫慕梓清媽媽。
慕梓清合上童話書《一千零一夜》敲了下他的小腦袋,她每晚都會講故事給他,哄他睡覺,很心細的照顧他飲食起居,很失望小琛為什麼就不能叫她媽媽。
剛辦理完收養手續,顧箏精神還不錯,他們一家三口便去了游樂場,慕梓清完全不能明白顧箏是用了什麼法子讓小琛自然而然的叫他爸爸,而無論她怎麼寵小琛,小琛依舊叫她阿姨。
「小琛,你什麼時候叫我媽媽呢?」她不答反問。
小琛紅了臉,不好意思的傻笑,整個縮進被子,因為他覺得他不叫媽媽,慕梓清能對他更好。
「壞小琛。」慕梓清隔著被子撓他,小琛咯咯的笑,在被子里各種打滾。
玩了一會兒,慕梓清看了看時間,過了九點,孩子該睡了,便熄燈,抱著他躺下。
「小琛,爸爸是個很勇敢的人。」慕梓清說。
「嗯。」小琛點頭,往慕梓清懷里鑽了鑽,「阿姨也是個很勇敢的人。」
慕梓清拍了拍他的小,這孩子怎麼這麼倔,「睡覺!明天要早點去醫院看爸爸,起晚了我打你屁屁。」
小琛吧唧在慕梓清臉上落下一吻,慕梓清教他的,睡覺前要有個晚安吻,「阿姨,晚安。」他知道慕梓清不會打他屁屁,慕梓清更多的是撓他癢癢。
「晚安,小琛。」慕梓清吻了吻他的額頭。
一夜安好。
十二月三日,S市下了入冬以來的第一場雪。
小琛高興得又蹦又跳,在醫院里也又蹦又跳的,三句話不離爸爸。
「爸爸,下雪了。」「爸爸,雪下大了。」「爸爸好厲害,雪花真的是六個瓣!」「爸爸……」
慕梓清淡淡的笑,時不時抬頭看他們父子,然後又繼續織毛衣,也是黑色的,織給小琛。
小琛第一次听到自己能有件媽媽織的毛衣的時候很是高興,在慕梓清懷里鑽來鑽去,這是他表達高興的方式。
「小琛,我們做個交易,等我織好了,你就叫我媽媽,好不好?」慕梓清招手要小琛過來,然後在他身上比對尺寸。
小琛很拽很拽的想了想,看看爸爸,顧箏只是笑,然後他犯愁了。
「壞小琛!」慕梓清孩子氣的嘟嘴。
「嗯……好!」小琛想了好久,‘勉為其難’的答應。
然後慕梓清孩子氣的笑了,跑到顧箏面前,炫耀,「箏箏,你听你听,小琛要叫我媽媽了!」抱起小琛在他臉上猛親,「真乖!」
小琛倒不好意思了,扭著身子逃出媽媽的懷抱,鑽進爸爸的被窩。
「呵呵,等我織好了小琛的毛衣,你們父子穿著拍一張。」慕梓清途畫著她的‘宏圖大志’,心里美滋滋的。
但是命運就是這麼愛捉弄人,慕梓清等不到這一天,不是顧箏的原因,而是小琛。
小琛周末通常都會回孤兒院玩,十二月中旬一個很普通的周末,慕梓清送他去了,卻再也接不回他。
因為,小琛的游戲發生了意外,他們玩躲貓貓,洋女圭女圭一樣精致的小女孩在玩的時候失足,小琛站得最近,他伸手去夠她,然後一起從樓上摔了下來,三樓,不算高,然而小琛卻走了,被他緊緊抱在懷里保護著的小女孩也走了。
慕梓清哭得宛如淚人,她不敢看太平間里躺著的小人兒,明明早上還活生生的,明明早上還叫了她媽媽。
猶記得早上,他紅著臉,說,「媽媽,早點接我回家哦!」說完就跑了,和小朋友們勾肩搭背。
那時候她真想跑過去抱著他狠狠的親個夠,甚至有帶他再去一次游樂場的沖動,沒有爸爸,只有他們母子兩,這是小琛第一次叫她媽媽,也是最後一次。
她不該送他去孤兒院玩,不該送!或者,那時候她真該帶他去游樂場!
這次意外,不僅顧箏受到很大的打擊,慕梓清更是,顧箏病情加重了,時不時陷入高頻率的昏迷,慕梓清也病了,躺在顧箏隔壁的病床吊了幾天的藥水。
經常翻閱那本《一千零一夜》,是一個月前帶著他去書店買的,他指名要這本。她問他為什麼,他說小西有一本,在孤兒院小西是他的臨床,兩個人識字不多,所以每天晚上他們一起看書里的插圖,暖暖的都是童話色彩。
他說小西可以每天抱著《一千零一夜》睡覺。
小琛說這話的時候,眼楮里滿是羨慕,慕梓清當即買下了,當天晚上小琛就是抱著《一千零一夜》睡覺的,後來慕梓清知道了,小琛之所以羨慕還因為,有一天晚上他尿急,看到小西臉上掛著燦爛的笑容,很幸福的樣子,他以為他抱著也可以幸福。
不過,後來小琛說,抱著阿姨睡覺更幸福。
慕梓清呆呆的看著天花板,呆呆的回憶,小琛,她這個一個月的兒子。
「慕梓清……」床的旁側,顧箏的聲音,虛弱的。
慕梓清猛然回神,顧箏看著她皺眉,慕梓清越來越喜歡發呆,比一年前岳父岳母離開的時候更喜歡發呆。
「慕梓清……」他又叫了她一聲,然後是冗長的嘆氣聲。
「箏箏,我想起來了,《一千零一夜》還有另外一個名字,叫《天方夜譚》。」說完,慕梓清笑了。
黃鸝一般的笑聲,如今是刺耳的。
童話故事都有一個美好的結局,王子和公主總是幸福的生活在一起,而事實上,很多時候這是天方夜譚,是個可笑不已的笑話。
她的愛人不能和她白頭偕老,她的兒子也不能和她相依為命,她想找個借口活下去,好像也……
「慕梓清……」顧箏又喚了聲她的名字,然後沒有了下文。
慕梓清也沒有說話,她知道,顧箏又昏迷了過去,他常常給她只言片語,然後就什麼也沒有了。
一月一日,元旦。
慕梓清給顧箏整理床鋪,擦洗身體,慕梓清會笑了,只是次數有些少,而且比以前很好看得出勉強。
小琛和那和小女孩一起火化下葬了,這是上個禮拜的事。全部都是由慕梓清辦的,顧箏躺在病床上,只能由她出馬,很累很辛苦。
讓她回想起父母親去世的時候,幾乎全由顧箏和哥哥入辦的,體會到顧箏的不容易,畢竟那時候的自己那麼不听話。
「小清。」
慕梓清抬頭,這聲音,如此熟悉,然後一個人擁住她。
她笑了,「哥哥,你怎麼來了?」
褲腿被扯了扯,慕梓清低頭,一瞬間的失神,她輕輕的喚了一聲,小琛。擁著她的人渾身一僵。
慕梓清若無其事的推開慕梓銘,抱起小佷子,笑,「是小星啊,小星越來越調皮了。」
上一次看他是上一回春節,他剛剛會走路,現在他都會跑了。
小星向來是不怕生的,大膽的看著慕梓清,他已然忘記了這個曾為他取了小名的姑姑。
「小星,我是姑姑。」慕梓清換了個姿勢抱佷子,小星將近兩歲,卻比五歲的小琛輕不了多少,十足的小胖子。
小星甜甜的叫了聲姑姑,然後指著病床上那個蒼白著臉的顧箏,好奇的看著他。
「小星,這是姑……這是姑姑的男朋友!」慕梓清笑,親了下小星肥嘟嘟的小臉,「小星,等姑姑的男朋友好了,他就能成為你的姑父。」
小星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慕梓清也點頭,目光余角,她分明看到了原緣滿臉的淚,閃著晶瑩的色彩,好像……很漂亮。
可能是听到了什麼動靜,顧箏醒了,眨了眨混沌的眼楮,他已經完全的看不到光亮了,現在他主要靠的是耳朵。
一如剛看到小星的慕梓清,顧箏剛听見小孩子的聲音便輕吶,小琛。然後,室內安靜了,一根針掉在地上也許都能听見。
「小星,姑姑的男朋友醒了。」慕梓清率先打破靜寂。
「姑父。」小星卻是甜甜的叫道。
顧箏勾唇笑了,這孩子將來有出息;慕梓清表面嘟嘴不滿,其實心里樂滋滋的,小星第一次叫他姑父。
雖然一度認為結婚什麼的不要也行,但此時心里卻極度的膨脹,高興的,有一種‘終于’的感覺,她終于是顧箏的妻子,顧箏終于是她的丈夫。
慕梓銘依舊對顧箏有意見,但是明顯情緒緩和了很多,有時候慕梓清忙去了,他還會幫忙叫護士給他換藥水,顧箏醒了的時候,他會和顧箏聊聊,可也只是只言片語,然後又會沉入已是的沉寂,只有床邊的儀器是不是發出運轉的嘀嘀聲。
一月七日,雪後初霽的日子,這一天慕梓清也仿佛看到了人生路上陽光。
她的導師,Reed教授來了,Reed教授是腦瘤方面的專家,是她拜托導師,看能否救救顧箏。雖然從去年開始Reed教授就是顧箏的主治醫生,但事實上他很少露面,不過顧箏吃的藥都是他配制的,所以顧箏能堅持到現在。
Reed教授說,現在他的實驗室研究出一種新的抗癌藥物,只是給小白鼠做過實驗,還未臨床,慕梓清懂,教授想要顧箏做做他的小白鼠。
事實上醫學界就是這樣,嘗試新藥除了志願者以外就是找重癥病患者,用中國的一句老話就是,死馬當活馬醫。而這比志願者來得更實惠一些,因為家屬一般都會同意,而且就算是因為藥物的原因發生意外,也不會追究。
顧風答應了,Reed教授此次前來其實只是通告慕梓清一聲,畢竟慕梓清和顧箏只是前夫妻關系,而顧風才是顧箏的親人,他同意即可。
慕梓清沉默,什麼也沒說,因為如果是她,她也會如此選擇,且不管這種做法是不是符合人權,只是顧箏現在除了能這樣再無其他方法能夠救他了,即使是這麼渺茫的希望,她也是渴求的。
而果然,顧箏在用了新研發的藥後,第二天就氣色好多了。
第二天,她一進門就看見顧箏坐在床榻上望著外頭,盡管什麼也看不見,臉色也比之前好很多,有精神很多。
慕梓清哭了,紅著眼楮,拼盡全力讓眼淚不掉下來,可這眼淚就是那麼惱人,然後她跑進緊急逃生通道,蹲在地上嚎啕大哭。
「小清,這是好事兒,不是嗎?」原緣跟在她身後,在原緣身後是慕梓銘。
慕梓清抬頭看著原緣,然後又看著慕梓銘,笑,「是啊,好事兒!」
抹去滿臉的淚,吸吸鼻子,原緣掏出紙巾給慕梓清,慕梓清擤鼻涕,聲音有些大,她估計上下兩三層都可能听得到,不好意思的伸伸舌頭,然後跑了出去。
「嫂嫂,我現在的聲音很像哭了嗎?」病房門口慕梓清問原緣。
原緣遲疑了下,點頭,確實是哭後有些鼻塞有些喑啞的獨特聲音。
「好吧,」慕梓清耷拉著腦袋,在病房門口的長椅上坐下,笑,「我等會兒再進去。」
慕梓清剛坐下沒多久,教授便從病房里出來,眉頭皺著,在看到慕梓清後舒展開來。
「教授。」慕梓清站起來,彎腰問好。
Reed教授點點頭,開口,「Sophie,你是個很勤奮又很有能力的學生,是我很喜歡的學生之一。」
慕梓清點頭,笑著對老師說謝謝,眼楮癢癢的,但她掩飾得很好。
「Sophie,如果Zen少爺能熬到開春,那麼動手術也許就很有希望。」緊接著Reed教授如是說。
慕梓清更是點頭,原緣轉身投進慕梓銘懷里哭,慕梓銘眼楮也有些紅了。
那一瞬間,慕梓清看到了粘在蜘蛛網上的蝴蝶,掙扎得更是厲害了,以至于結實的網竟是斷了幾根,然後驚動了沉睡的蜘蛛……
下午三點過後,慕梓清才進病房的門,顧箏醒著,听到了響動,轉頭過來,勾唇淡淡的笑。
「你終于來了。」
「嗯,我來了。」慕梓清嘻嘻的笑,坐在顧箏的床邊,緊緊的握著他的手。她的顧箏真厲害,都可以听腳步聲識人了。這讓她想到了高中學的一篇文言文,「顧箏,你知不知道歸有光的《項脊軒志》。」
顧箏搖頭,他對古文不熟,畢竟一直都是住在國外。
「里頭有一句是這樣的,‘余扃牖而居,久之,能以足音辨人。’大概意思就是,他是關著窗戶住的,時間長了,就能夠根據腳步聲辨別人。」慕梓清笑,以前她覺得不可思議,倒沒想到是真的,顧箏就能這樣,「啊!」
「怎麼了?」顧箏看著聲源的地方。
「顧箏,我發現我很厲害啊,明明我所有的學科里語文最差了,這麼久我居然還記得!」慕梓清有些得意,「這是奇跡嗎?」
顧箏的笑容不著痕跡的僵了一下,然後又恢復原樣,「誰知道呢?」
也許是,也許不是,也許這世界真有奇跡,也許這世界有的只是幻想。
慕梓清顯然不喜歡顧箏的答案,站起身來,大聲說道,「有!有奇跡!」
顧箏愣了一下,拉了拉她的小手,慕梓清知道她激動了,乖順的坐下。
「慕梓清,來,讓我抱抱。」趁他有力氣的時候多抱抱,之前他病情加重一點力氣都沒有。
「嗯。」慕梓清笑起來,伸手還住他的腰身,她也想他的擁抱。
「誒,你說VIP高級病房里的Zen少爺真的是要好了嗎?」
「也許真的有奇跡呢!」
「我看不一定,你說會不會是回光返照?」
「咦,你不要說得這麼恐怖!」……
門在兩護士的聲音越來越遠,慕梓清的臉色越來越青。
「慕梓清。」顧箏搖搖頭。
「我要撕爛她們的嘴!」慕梓清惡狠狠的說。
顧箏噗嗤笑了出來,捏她的小鼻子,「慕梓清,你這個惡女人!」
「是她們胡說八道!」慕梓清捏手指,發出噠噠噠的響聲,霍然起身,「我一定要教訓她們!口無遮攔,怎麼做醫生,畢業時那宣誓都是假的!」
「慕梓清,沒想到你這麼小女人。」顧箏拉著她的手不放,臉上依舊是笑。
慕梓清瞪他,氣,「你要做好人你做,我要做我的惡人!反正Gu氏最大股東是我,旗下的醫院我想要誰就要誰!」
「慕梓清!」顧箏雖然還是笑,但語氣卻不是那麼溫和了,「特權不是這麼用的。」
「箏箏,笨蛋!」慕梓清跺腳大叫,甩開他的手跑了出去。
顧箏無奈搖頭,深嘆一口氣,又繼續剛才的姿勢,望著窗外,靜靜的。
晚上的時候,慕梓清回到病房,鑽進顧箏的被窩,抱他抱得緊。
「箏箏,對不起……」慕梓清可憐兮兮的道歉。
顧箏沒睡,也抱緊她,問,「為什麼道歉?」
「我惹你生氣了。」
顧箏搖頭,他沒有生氣,他只是無奈,力不從心的無奈。
慕梓清不信,更是小心翼翼的了。
「箏箏,我沒開除她們,我什麼也沒跟帥哥說,我發誓!」慕梓清豎起三根手指頭,她不敢,怕天打雷劈。一年級,慕棟對犯錯的她說,害人的人會天打雷劈。那時候她將班上那個壞女生踹進了廁所,因為她說哥哥的壞話。
「我知道。」顧箏了解她,她不是那麼膽大的人,不是那麼任性的人,更不是無情的人。腦海里好像看到了慕梓清的可憐樣,忍俊不禁,「慕梓清,今天不回去嗎?」
「不回去,哥哥他們又不會把我們的房子給燒了,我不用去看著。」
「我怕小星會把我們的房子給掀翻了。」顧箏笑,慕梓銘家的小子調皮的很,但他不否認他喜歡小星的調皮樣。
「嗯,也是,小星好壞,沒小琛……」慕梓清的話戛然而止,只是在他懷里鑽得更深,「箏箏,白天我被氣累了,現在想睡覺。」
「好。」顧箏輕拍她的後背,最原始的哄人睡覺的方式,是以前他常做的,而且對于慕梓清來說十分受用。
並不是所有東西都必須面對,其實大家心里明白就好,小琛現在儼然成了他們的禁忌,小琛是他們心里難以言喻的疼,傷口生瘡生膿,永遠都好不了。
一月二十一日,S市,陽光明媚,是春天要來的預兆。
慕梓清剛從導師臨時辦公室出來,進病房的時候,她笑著,顧箏精神依舊不錯,還在看書。
「慕梓清。」他笑,指著窗外,「是不是出太陽了?」
「你看得見?!」慕梓清驚喜。
顧箏搖頭,他說,「有暖暖的感覺,慕梓清,要春天了吧。」
慕梓清失落的低頭,眨了眨眼楮,然後笑,「嗯,要春天了,還有……嗯……還有十三天就立春了哦。」
春天到了,她的希望也到了。
「箏箏,我去開窗。」
慕梓清開窗的時候,護士也來了,給顧箏換藥,小心翼翼的,想慕梓清是毒婆娘一樣。換好了藥,一陣風一樣的溜走。
「慕梓清,你看你多凶!」顧箏笑她。
慕梓清努努嘴,握著他的手,反駁,「我才不凶!哼!」
顧箏笑出了聲,然後笑著笑著就僵了,他躺回暖暖的被窩里,也松開了慕梓清的手。
慕梓清呆了一下,「冷嗎?」然後愣著說不出話了,好熟悉……
……
‘他呆了一下,「冷嗎?」說著就要關窗。
我閉上眼,我說,「很小的時候,看過一首詩,記得不是很清楚,也不知道是誰寫的,大概是這麼說的……」
我說這話時很累,我不知道我有沒有說完,反正我很累,我一邊說,一邊看著他,直到,什麼也看不見,我墜入了黑暗。
那個時候,我還在想,我的話,到底有沒有說完。可是,我永遠也不會知道了……’
…《葉落無痕》節選…
顧箏依舊看著她,淡淡的笑,然後淡淡的閉上眼楮,淡淡的……慕梓清的世界天崩地裂……
慕梓清,你要是肖歡……
……
如果于重山中離開你,
我要回來,
穿越糾纏的叢林,
化為百靈,
回到你身邊!
如果于大海上漂離你,
我要回來,
劃過猖狂的波濤,
變作海鷗,
回到你身邊!
我若迷失在草原,
我要追回你的腳印,
化做麋鹿,
踏遍千山萬水,
回到你身邊!
可是親愛的,
我偏偏是在,
牽著你的手時離開了你,
所以,
我只能對你說︰
願你這一生,將我永遠忘記!
……
「顧箏,箏箏,箏,我再也不會惹你生氣了,真的,我不會再惹你生氣了。」她趴在他身上大哭,推慫著,「我會去吃胡蘿卜,我會去乖乖學畫畫學跳舞,我會努力去學法語,你不要不理我!」
他沒有說話。
「箏箏,我們非法同居這麼久,你還沒給我個名分,要不然以後沒人敢要我,哦,不是,除了你我誰都不嫁!你說說話嘛!」
他還是無言。
「箏箏,別跟我開玩笑了,我會哭的,你看我現在就哭了,你怎麼可以又惹我哭,你把我騙上你這艘賊船,你怎麼可以棄船跑掉!你醒醒嘛!」
她哭得很大聲很大聲,手努力的去抓住他,可是那些穿白大褂的人把他越推越遠,她喊他一句句撕心裂肺。
然後那一刻,慕梓清的世界,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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