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浦和入院的消息來得突然,安昕錯愕不及。(更新更快)
印象中身子骨硬朗的小老頭說不好就不好了,仿佛和他插科打諢賴皮下象棋還是不久前的事,才過了沒多久,就從與葉家無關的人那里听到這個消息。
安昕感到了失落。
回到公寓,滿腦子都被四個月前在C市的生活點滴佔據著。
尤其在意外的同葉璟琛有過比陌生人更加默然的擦肩之後,她才清楚的意識到,現在葉家的一切和她沒有任何關系了熹。
再想此刻身在醫院的葉浦和,畢竟老人家已經九十九歲高齡,一生歷經戰爭歲月,改革開放,諸多變遷。
苦楚和榮耀的滋味皆嘗了個遍,如今葉家因他顯赫,不說兒孫滿堂,但總是後繼有人。
用雷劭霆的話來說,到了這個份上,該有的都有了,該享受的也都享受過了,人生在世,圖的不就是個痛快麼靴?
至于葉璟琛……
站在廚房里,安昕抱著插到一半的玫瑰花出了好一會兒的神,直到客廳的電|話不知疲倦的響了又響,不知飛到哪兒的魂才被召喚回來。
自從她來到B市後,所有的聯系方式都改變了,手機聯系人還不超過十個,也就是說,只有這幾人能直接找到她。
會在下午這個點給她上一段奪命追魂CALL的,除了在療養院無聊無事盡想著找她茬的安女士,不做他想。
稀奇的是,這回她猜錯了。
屏幕上來電顯示的號碼讓安昕感到一絲熟悉,但卯足勁想,她又很是茫然。
記憶里總會有這麼幾個人,在你的生命里出現過,無關緊要,找你的時候總會有事就對了。
接起,對方一開口就讓她肅然起敬。
「你好,請問這是安昕的電|話嗎?我是蕭彤。」
蕭彤沒有因為先前的三個未接而有半點不快,她的語氣里只有恰到好處的客氣,讓听的人覺得有面子,她自己的更不跌份。
安昕愕然,「是的……蕭阿姨,您好,您找我有什麼事嗎?」
想來想去,也只有‘阿姨’比較合適了。
蕭彤似有幽幽嘆息,還沒容人將那低嘆計較清楚,她開門見山,「老爺子不好了,想見你一面,你願意嗎?」
……
其實安昕完全可以拒絕,可是只應那句老話︰人非草木。
葉浦和待她好,從她還沒有嫁給葉璟琛以前,連少有的嚴厲和苛刻都是假裝出來的。
當時安昕不懂,後來進了葉家的門,她才曉得那不過是為了讓她更坦然的接受蕭彤的苛嚴,給她提前打的預防針而已。
在葉家,她最喜歡的就是妙語連珠的老爺子,不時拿他的孫兒開玩笑逗趣,使著小孩子脾氣,暗自里教給他們的都是為人的大道理。
她一聲不吭的離開C市,對長輩沒有半句交代,實在做得不對,所以這一面無論如何都要見的。
時間趕得很緊,蕭彤早就準備好行程,等的就是安昕點頭。
三小時後登機,她連行李都沒有收拾,背上包,拿了一件薄外套就出了門。
上了計程車之後,安昕又想起剛和自己成為隔壁鄰居沒多久的葵,兩個人還說好晚上一起吃火鍋的。
給他發了短消息,他很快回復,讓她放心,安若玥女士他會暫時替她照顧的。
……
到機場的時候已是傍晚,火紅的霞將首都機場染得一片紅彤。
往來的車輛很多,離開抑或歸來的乘客們臉上有不同的表情。
或欣喜,或疲憊,或麻木,機場大廳一如既往的擁擠。
路上安昕都在擔心葉浦和的病情,反倒忽略了眼前。
出示證件後,來到蕭彤秘書在電|話中說的候機室,她才恍恍然,不是有那麼一個讓她揪心的人也在這座城麼?
視線里是能夠一眼囊括全部內容的舒適小房間,全是熟悉的面孔。
徐沛沛坐在一張單獨的歐式沙發上,身上還穿著職業正裝。
她低頭專心一意的用平板電腦瀏覽新聞,不時還會小聲嘀咕,細听全是比某些專家還犀利的辛辣評論。
黎正商站在離門邊最近的位置,手里握著電|話講得停不下來。
最安靜的就是葉璟琛了,他站在正對機場起落坪的落地窗前,背對身後的一切。
晚霞透過厚厚的玻璃窗,在他欣長的身上鍍了一層橙色的光,背影熟悉又陌生,真是應了那句一眼萬年。
仿佛,前一刻他還屬于她,她還能恣意的將他擁抱,但此時此刻,她只能靜默的和他保持距離,多看一眼都是奢侈。
記憶略顯混亂,他說過要她以後不要再出現在他面前的。
就在安昕不知為何猶豫得怔怔出神時,剛結束通話的黎正商發現她的到來。
「來了?」這句是廢話,他再望向那個背影,道,「隨時可以起飛。」
葉璟琛聞言轉過身,銳利的眼眸近乎要將安昕望穿。
可那目光沒有在她身上停留超過半秒就移開,甚至,她心髒緊縮的過程都沒有做完,他已然邁出步子,再一次和她擦身而過。
距離最近時,連帶起的風都寒涼。
一向反映迅速的徐沛沛都剛剛從沙發上站起來,見到安昕是有一愣,再看消失在門邊的身影,後知後覺葉璟琛已先出去了。
她對安昕擠出一個抱歉又遺憾的表情,想說點什麼安慰她,又被黎正商催促,C市那邊早就水深火熱了。
……
從B市飛C市大約兩個鐘頭,時間並不長,對于安昕來說卻頗為煎熬。
還是那架私人飛機,登機後葉璟琛就進了里面的休息室,看來是一點不想和她有半點交流,哪怕是一個眼神。
也是了,他不這樣做的話,安昕反而會更加無措。
畢竟這次是葉老先生要見她,時間緊迫,恐怕他也是在工作中剛收到消息沒多久。
飛機進入平流層後,徐沛沛和黎正商都忙碌起來,安昕獨自坐在機艙的沙發上,看窗外難得能夠欣賞到的落日風景,心中不覺悵然。
天黑了,她想起了蘇丹之行,想起在經歷一場真正的生死後,意識到自己並非除了秦深之外,對世間再無其他留戀。
在她決心好好開始生活時,葉璟琛再一次出現在她面前。不管是受了強制還是被迫,終歸他用自己的方式,讓她接受了他。
至于後來……
安昕努力的回想,為什麼會變成那樣,模糊的記憶恍如隔世,讓她連挽回都無力。
最後腦中輾轉留下一幅足矣溫暖她的畫面。
就是在這架飛機的歸途之上,他們相擁,安寧美好,再無任何能夠比擬。
……
C市國際機場。
這座海濱之城正在接受大雨的洗禮,飛機降落時遇到了不小的阻礙,盤旋了將近三個鐘頭才平安著陸。
彼時已是晚上11點過。
沒有多余的話,沿著安靜隱秘的通道,葉璟琛一行直往停車場去。
所有都做足了保密工作,安排得嚴謹,滴水不漏,所經之處都事先有專門的地勤人員先做疏通。
暗自緊迫的氣氛讓安昕跟著緊繃,C市媒體無孔不入的功力她見識了無數次,總覺得這次和從前不同。
來接機的陳小旭,也許因為情況特殊,他顯得比往常穩重了許多。
迎上葉璟琛,他先做了簡單的匯報,跟在後面的安昕都听得清清楚楚。
葉浦和午休後說要到古玩市場逛逛,全家人都以為他出去了,直到下午三點多,陳媽見要下大雨,到後院去收衣服,才發現他倒在花房前。
現在人搶救了過來,只不過老爺子年事已高,身子骨再硬朗也禁不起折騰,以後不能再掉以輕心了。
听陳小旭一說,不止安昕,就連葉璟琛的臉色都緩和了一些。
可想他剛到B市不足四個小時,醫院那邊連病危通知書都下兩回了,他是什麼心情?
見葉璟琛舒緩了些,陳小旭便也開起玩笑來,說,老爺子一出事,全家人跟著急得團團轉。
哪想把人送去醫院搶救之後,猜猜葉浦和醒來之後第一個反映是什麼?
睜開眼看到守在床前的是蕭彤,他皺皺眉又咂咂嘴,厭煩道,我不想看見你,喊我孫媳婦回來。
葉璟琛的臉色剛有少許放晴,听到老爺子原話里的‘孫媳婦’三個字,不禁又是一陣不痛快,眼色里飛出的小刀都快把陳小旭給扎死了。
孫媳婦?
哪里來的孫媳婦?
霎時快步的眾人汗顏的汗顏,搖頭的搖頭,最近C市的媒體把葉璟琛離婚的消息消費了個徹底。
偏他們家老頭子還不嫌亂,進一趟醫院要看什麼孫媳婦?
葉璟琛是將跟在身後那一溜的其中之一徹底無視了,稍微有點眼色的卻都心如明鏡,到底那是葉浦和承認的人。
長長的機場通道好像怎麼走也走不完似的,外面暴雨傾盆,伴著閃電,不是個讓人心情愉快得起來的天氣。
就在這時,黎正商又接了一通電|話。
伴著眾多嘈雜的聲音,只听到他恭敬的叫了一聲‘大葉先生’,接著就把手機遞給葉璟琛。
一開始,誰也沒有在意,就連陳小旭都還笑呵呵的回頭來沖安昕眨眼楮揮手示好。
那眼神里有安慰有暗示,你看你看,老爺子還向著你呢,回來就好了。
全市人民都知道最近的葉家公子過得多自虐,還不都是給一個人鬧的?
蕭彤總嫌棄這個兒媳婦居心不良,幾個月過去了,wwE進駐國內市場,在顧氏和幾大財團之間的周|旋,哪個都看出了端倪。
安昕這是借著自己第一大股東的身份耍著顧城玩兒呢。
為的是什麼,有心人翻翻去年的舊新聞就懂了。
時間是好東西,淡化傷痛的同時,證明了哪個的清白和真心。
可時間也決然是個公平的東西,誰也不會永遠存在于世……
走在最前面的葉璟琛忽然頓步,跟在他身後的徐沛沛差點一頭撞上去!
所有人都因為他的靜止而暫停前行的姿態,氣氛嘎然,整個機場里回蕩著因為暴雨侵襲而終止所有航班的消息。
身側的落地窗外,漫天蓋地的黑暗,閃電在夜空的盡頭猙獰的撕扯。
葉璟琛握著手機木然僵立,周身都在揮散著與過往任何一個時刻所不同的氣息。
寂滅,哀絕,人生中必不可少會經歷的失去……
不好的預感油然而生,在始終懸空的人心里肆意蔓延,惶惶難安。
那麼多雙眼楮注視著葉璟琛的背影,听他在長久的沉默後,只對電|話里平靜的說了一句‘我知道了’做為交代。
把手機交給黎正商,他沉息。
沒有像先前那樣再度疾步趕往醫院,因為……已經沒有那個必要了。
徐沛沛去看離葉璟琛最近的黎正商,發現他也難得一臉沉肅,無話可說。
這個時候,大概保持沉默是最好的選擇。
一行十幾人,忽然就都成了啞巴。
安昕站在最後的末尾,視線穿過前面所有的人,雙眼緊鎖在葉璟琛身上。
半開的唇想說些什麼,確定什麼。
或許,是不是該先講一句冠冕堂皇的……節哀順變?
怎麼會呢?
心底還是有一絲不可置信,葉浦和的身子骨那麼硬朗,還沒到醫院,安昕都能想象出他會和自己開怎樣的玩笑。
失去對于她而言並不陌生,萍姨,秦深,還有……她的父親!
痛是一定的,都知道是過程而已,可是……
倏的,葉璟琛毫無征兆的回身,深邃的眼眸精準的將她抓住,眼底的情緒顯而易見。
安昕微顫,幾乎和他同時開口——
「爺爺他……」
「你不用去了。」
沒有起伏的話音,語意清晰明了。
連他說話的聲音都讓她感覺自己飄忽在世界之外,與他的毫無干系。
不用去了,那個想要見她的人已經不在。
安昕的眼眶頓時就紅了,她身體前傾,還沒來得及說出堅持的話,葉璟琛干脆的轉身,徒留一張冷漠到極致的背影。
步子依舊急促,漸行漸遠。
見狀,所有人在半秒猶豫後都跟了去,只有徐沛沛硬著頭皮對安昕說,「現在情況特殊,記者一定很多,總裁不讓你去不是你想的那個意思,你……」
她說得飛快,話還沒講完,前面就傳來一聲震天動地的警告——
「徐沛沛!」縱使葉璟琛未回頭,連步子都沒放慢絲毫,不斷遠離這處,卻愣是把徐沛沛被嚇得抖三抖,不敢再多半句嘴。
無奈之下,她為難的看看安昕,欲言又止。
這個時候非比尋常,到底顧不上哪個了,一陣小跑追上去了。
安昕是被留下的獨一人,呆呆的站在原地把漸漸遠去的那行人目送,空落落的心始終懸浮,沉不下去,升不上來。
許久許久才真正領悟,和他的世界看似咫尺,卻早就相隔天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