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帝正凝神想著,卻見周太妃冷著一張臉從外面走了進來,她的身後,只有兩個往日一直帶在身邊的侍女。愨鵡曉
「參見太皇太妃。」北宮馥走上前行禮,武帝深吸口氣,笑道︰「太皇太妃今日怎麼想到來听雪堂?」
「若是我還不來,想必你早就鬧得天翻地覆了!」周太妃對著他冷哼一聲,隨即嘆口氣,「也許真的是報應!」
北宮馥听出了她的意思。
當年文帝禁錮養母,今日武帝軟禁生母,這不是報應又是什麼旄?
武帝面容森冷,臉色相當不好看︰「朕讓你在憶雲殿禮佛,平日吃穿用度一應俱全,要什麼有什麼,這朝堂上的事,太皇太妃就不用管了吧。」
周太妃冷哼一聲︰「太皇太妃?你叫得真是順口,明兒,你難道忘了,我們在陋衣巷的日子嗎?」
武帝臉色微微一變,但他也很清楚,今日在身邊的都是心月復,所以即使把話說開了也無所謂豳。
「不錯,朕從來不敢忘,正因為不敢忘,所以朕再也不會想要回到那個地方,難道太皇太妃想回去?」
他的語氣很明顯是帶著幾分威脅了,周太妃愣了一下,眼中竟然帶了幾分悲涼。
「我一大把年紀了,就算去陋衣巷,又能住幾年呢?」周太妃長嘆一聲,「可皇上不同,皇上如今剛剛登基,如日中天,你舍得你的皇位嗎?」
武帝愣了一下︰「太皇太妃這話什麼意思?」
「如果我們在文武百官面前滴血認親,你覺得這個證據是不是足夠?」
「你……你瘋了?」
「我沒有瘋,瘋的人是你。」周太妃清清淡淡地笑了起來,「你父皇臨終的時候,就怕我會受罪,所以特地留了一道遺詔給我,可以隨時廢止你的帝位。」
武帝這次終于有些動容︰「父皇真的有留遺詔給你?」
「你應該清楚,你父皇這輩子,最關心的那個女人是誰。」周太妃眯一下眼楮,眼神瞬間變得犀利。
「那你之前為什麼不拿出來?」
「我兒子已經是當今皇上了,我確實應該好好在佛堂禮佛,不該出來多管閑事,就算我的活動範圍很少,但我也很滿足。」周太妃微微談一聲,語氣中多少有些淒涼,「但是很可惜,我的兒子就連他父親留給他的祖宗基業都要毀了,你說,我這個當娘的,還能不能坐得住?」
周太妃的話鏗鏘有力,擲地有聲。
北宮馥淺笑起來,一個能在外受苦多年,為了自己所愛的男人隱忍,連親生兒子都不認的女人,又怎麼可能是個簡單人物呢?
武帝徹底愣住了,想了良久才道︰「如果朕不當這個皇帝,那麼由誰來當?」
周太妃冷哼一聲︰「由我垂簾听政。」
「你?」武帝愣了一下,隨即笑了起來,「你一直躲在憶雲殿內,足不出戶,又怎麼會知道外面發生了什麼事,就算大臣有事啟奏,你也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周太妃冷笑一聲︰「你真的以為,小小一個憶雲殿就可以困住我嗎?」
武帝又是一陣沉默,如果憶雲殿真的能困住她,那麼她又怎麼可能出現在听雪堂呢?
而且,那麼巧,她知道北宮馥在听雪堂!
到底哪里出了問題?
武帝的目光掃過房內所有的人,最後定在妙君臉上。
「主子恕罪,先帝臨終之前下令,讓屬下以太妃娘娘的命令為準。」
紫霞山的保護著只忠于皇上,保護太子儲君之類的,通常只是順便熟悉一下環境罷了。
所以妙君的第一個主子自然就是文帝了,文帝讓她做什麼,她就得做什麼。
至于武帝,是在文帝之後她的主子,所以就算是文帝的遺命,對她而言也是不可違逆的命令。
北宮馥一直想不明白,紫霞山就算得到來的那塊三不管的地帶,但為什麼每一任的保鏢為什麼對皇上真的這麼忠心耿耿?
當然,她現在沒有心思去思考這個問題,因為很快,周太妃的目光開始投向了她。
她心中暗嘆一聲,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看來這母子二人還是要把戰火燒到她身上來了。
「明兒,殺了這個女人,娘答應你,從此之後不再踏出憶雲殿半步。」
武帝順著她的眼神看向北宮馥,北宮馥只是看著他,淺笑,然後緩緩坐下。
站著挺累的,既然都要撕破臉殺人了,何必累著自己?
「如果朕不答應呢?」武帝反問一句,只是目光依然盯著北宮馥而不是周太妃。
「那麼,你只能當大潤的傀儡皇帝,直到我死!」周太妃的語氣越來越冷,仿佛下一步她就會立刻將他們母子的關系昭告天下。
「那麼,沒有辦法了。」武帝抿唇,說話間就已經出手,不過他首先要對付的人,竟然是周太妃身邊的那兩個宮女。
在北宮馥預料之外的是,原來周太妃帶來的這兩個宮女竟然是絕頂高手,不止會武功,玄術用起來也十分高超。
原來周太妃身邊,竟然一直藏著這樣的高手,她真的是眼拙了啊。
不過看上去,武帝應該早就知道,所以在對付周太妃的時候,知道先對付這兩個宮女。
北宮馥就好似完全跟她無關一般,只是在一旁看著好戲。
武帝的功夫果然厲害,一個對二打得還算十分輕松,難怪他可以成為文帝的保鏢。
周太妃似乎沒看到這些,目光卻是定定地看著北宮馥。
北宮馥也並不躲避,只是微笑地看著她。
兩個女人,一個臉色冰冷,一個面帶微笑,就這樣對視著,毫不掩飾。
旁邊的三人打斗,她們仿佛什麼都听不見,什麼都看不見,彼此的眼中只有對方而已。
這個女人,就是勾了她兒子魂的賤人。
這個女人,就是讓妙君設計要她命的幕後黑手。
兩個人都十分了解彼此,兩個人的眼神都透露著一種不服輸的信息。
沒多久,兩個宮女已經倒在了地上,這輩子恐怕也是再也爬不起來了。
「為了這個女人,你是打算跟我作對到底了?」周太妃痛心疾首地看著自己的兒子。
武帝轉頭看向妙君︰「現在,輪到你了!」
他們兩個是旗鼓相當的帝王保鏢,這一場打斗,注定十分好看。
妙君看著武帝︰「屬下不敢越禮,但若是皇上要對付太妃娘娘,那麼,就請恕屬下冒犯了。」
武帝盯著她看︰「沒想到,當年對付馥兒的車輪戰,如今輪到朕自己身上了。」
北宮馥沒忍住,笑出聲來。
「怎麼,很好笑嗎?」周太妃上前看著她,眸中的神色越發冰冷。
「看到你們內訌,難道我不應該高興嗎?」北宮馥眯起眼楮看著她。
周太妃皺眉︰「若不是你妖言惑眾,明兒豈會如此?」
「若不是太妃娘娘的樣板放在那里,今日又怎麼輪到我妖言惑眾?」北宮馥微笑反問。
周太妃頓時有些愣住了,是啊,文帝為了她,幾乎是殺妻滅子,算起來,她也算是紅顏禍水了。
「你跟哀家如何相比?」她冷笑,眼中都是不屑。
「是啊,如何相比呢?」北宮馥笑,「一個是低賤的宮女,殺害了太妃娘娘當了替身,而我不過是個侯府的嫡出千金小姐,不止有郡主的身份,還從未想過要勾.引你的兒子,而且我對生完私生子住在陋衣巷也沒有任何興趣。」
一番話,只說得周太妃臉上紅一陣白一陣的,良久,她才反應過來,冷哼一聲︰「好利的一張嘴,不過今日之事,饒是你巧舌如簧,也逃不過悲慘的下場。」
「那我們拭目以待如何?」北宮馥抿唇微笑,看著听雪堂外纏打在一起的兩個人。
武帝的功夫著實不弱,不過妙君也不是弱者,加上武帝剛才又跟兩個高手對打,耗損了一些體力,所以遇到妙君這樣的絕頂高手,自然又要多花費一些時間了。
但北宮馥看得出來,武帝的功夫還是在妙君之上的,時間長了,妙君絕不會是武帝的對手。
于是她站了起來,周太妃笑道︰「坐不住了嗎,其實這一次,不管我們誰輸誰贏,對你都沒有好處,你永遠都是輸家。」
北宮馥依然笑得不動聲色︰「太妃娘娘確定嗎?」
周太妃眯起眼楮,確定她是在強作鎮定,忍不住冷哼一聲︰「不用拖延時間了,我知道你不願意跟我皇上,到時候,你會以死保持清白嗎?」
原來她知道的,她的心中比誰都明白,但她依然要殺死自己。
只因為,她是北宮馥,她是個能力太過強大的女人,這樣的女人存在,不管哪個男人跟她在一起,都會成為這個世上的強者。
北宮馥笑得更開心了︰「太妃娘娘真的確定嗎?」
「應該不會有另外一種結局。」
「皇上快贏了,我可以成為他的皇後,然後跟他一起對付你,接著,毀掉他的江山報復他。」
北宮馥說得輕描淡寫一般,但周太妃比誰都清楚,她有足夠的能力可以做到。
有時候,被男人們瞧不起的女人,往往擁有十分強大的能力。
男人改變世界,而女人,往往只要改變一個女人就可以了。
「不過,我不會選擇這樣的結局。」北宮馥卻笑了起來,「太妃娘娘大可以放心!」
她說著,人已經到了听雪堂中央,此刻,妙君和武帝纏斗在一起,兩個人都有些氣喘,只是妙君喘得比武帝更厲害一些罷了。
北宮馥走到他們面前,不知道為什麼,她的周遭仿佛有一道無形的屏障,讓那些強大的氣流都無法傷害到她。
只听她輕輕說了兩個字︰「住手!」
她的聲音不重,卻清楚到在場每一個人都能听到。
這分明是有足夠強大的內力和真氣才能辦到的事情,武帝愣了一下,還沒等他反應過來,北宮馥已經出手如電,一手拍向武帝,一手卻是將妙君一掌打得飛出去幾丈遠近。
只是一招,緊緊只是一招!
北宮馥就站在兩人中間,仿佛只是悠閑地路過,然後拉了一把架,僅此而已。
武帝的嘴角,慢慢流出了血絲,而妙君,只覺得肝膽劇烈,她這麼堅強的一個人,竟然老半天都爬不起來。
「你……你不是……」武帝驚訝地睜大了眼楮,他精心研制的藥物,怎麼對她不起作用?
「皇上,你的藥沒有任何問題,而最大的問題,在于你用的藥。」笑如百花盛開,「你還記得,太醫院的院政,一直都是我兼任的嗎?」
武帝皺了一下眉頭︰「可朕問御藥房拿藥,並不需要找你。」
「不錯,而且你很聰明,只問了御藥房是從哪里進的藥材,你親自去了藥鋪買的是不是?」
「你連這個都知道?」
「我還知道,藥鋪的掌櫃是個女子,姓游,閨名叫紅葉。」
武帝吸了一口氣,眼楮眯起來,關于這個掌櫃的名字,他並不那麼清楚,只記得是個姓游的沒錯。
「那藥鋪的老板,很不巧,就是微臣。」北宮馥笑容可掬,仿佛正的一點傷害力都沒有。
當初她將太醫院的生意交給紅葉做,不過是想這順便讓這個丫頭賺點錢,後來這丫頭拒絕接受著莫名其妙的恩賜,她才亮了身份。
不過同時,她也表示,這一次,她已經並不需要這個藥鋪的幫助了,不過紅葉一直不肯放棄,一旦有什麼情況,都是事無巨細地來告訴她。
包括前幾日她看到一個疑似皇上的人物,親自前往藥鋪買了一些奇怪的藥。
北宮馥醫術高明,看到了那藥材的清單,立刻就明白武帝要做什麼了。
所以剛才,她確實喝了藥,不過來之前,她已經喝了解藥。
不過武帝的藥著實厲害,藥物里面還混入玄術,所以她剛才坐著就是用真氣將玄術對她的傷害卸去,到了此刻,已經完全恢復了元氣。
武帝千算萬算,都沒有算到,他只是去藥鋪買了一些藥材,那個藥鋪的掌櫃居然好似北宮馥的人,而且,那女子竟然認識他。
他不知道的是,北宮馥在他們還是皇子的時候,就將他們的圖樣畫了出來,給所有自己人都看過,這樣一來,不管在任何地方,任何時間遇到他們,都能認出來,而且能知道他們做過什麼。
奪嫡之戰,誰的心思細膩,誰就會贏。
「勝負已分了。」北宮馥轉頭看向周太妃。
周太妃皺了一下眉頭,卻見外面跑進一個小太監傳話道︰「皇上,太妃娘娘,文武百官齊聚政和殿,請皇上和太妃娘娘給一個答復。」
武帝看向北宮馥,北宮馥卻朗聲道︰「不要看我,這件事,要問你的親娘,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她也很喜歡玩這招。」
周太妃的臉上終于有了一些勝利的笑容︰「皇上,就算你現在殺了我也沒有用了,文武百官都已經到了,我們必須給他們一個交代。」
武帝皺了一下眉頭︰「文武百官,你竟然能將他們聚齊?」
周太妃的勢力,到底龐大到何種地步?
「不如出去看看如何?」北宮馥看著武帝,根本不看已經爬不起來的妙君。
剛才那一掌她心中有數,妙君這一生,恐怕再也無法動武了。
當初她在懸崖之上,雖然不是出于自願,不過畢竟還是傷害過她,廢了她的武功和玄功,已經足夠讓她未來的人生變得生不如死。
放她一條生路,是看在掌門師伯的面子上,畢竟武帝和妙君都是席九思的弟子。
武帝听她這句話,想了想,目前的辦法,確實只有先去見了文武百官再說了。
所以,他拭去嘴角的血絲,看了周太妃一樣︰「好,朕隨你出去看看。」
政和殿內,文武百官果然分列兩班,北宮馥在他們之中看到了站在最前面的那個人。
是余揚,也就是她的師父,她的夫君,月恨水。
于是她笑了起來,只是針對他,給他一個安慰的微笑,表示自己很好。
月恨水松了口氣,她跟在武帝身後,仿佛真的就是那個最得寵的臣子,中規中矩。
「今日太妃娘娘跟微臣等說,有大事要宣布,所以臣便帶群臣進宮面聖,听皇上和太妃娘娘教誨。」月恨水跪下來,文武百官也跟著跪了下來。
周太妃總覺得這場景似乎有哪里不對,可卻也說不上來到底哪里不對。
但既然百官都齊聚了,顯然她的目的已經達到了,所以就算有什麼不對的地方似乎也並不重要了。
武帝听到此話,看了周太妃一眼︰「太皇太妃真的有事要宣布嗎?」
周太妃看了他一眼︰「此事由皇上決定到底是否宣布吧。」
武帝挑眉︰「既然如此,有本啟奏,無本退朝!」
文武百官一陣嘩然,這是皇上和太皇太妃耍著他們玩嗎?
但是皇上有令,不可能不听,當下,所有人都面面相覷,考慮先退出去。
就在此刻,月恨水忽然上前一步道︰「皇上,太皇太妃,你們將臣等幾個召集而來,又揮之即去,是否將朝政大事當做兒戲了一些?」
武帝愣了一下︰「余愛卿此話何意?」
「還請皇上告知微臣等,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月恨水說著,已經跪了下來。
而他身後的百官竟然也跟著他跪了下來。
武帝皺了一下眉頭,連周太妃也皺起了眉頭。
一切顯得很詭異,她的能力,只能勞動幾名朝廷重臣,但是很顯然,那些她並不打算讓他們來的大臣,也一起來了。
這其中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是她不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