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北宮馥就起了身,等著刑部尚書前來叫人,但是左等右等,等到早餐用畢午膳都送上來了,外面還是沒有人來通傳的意思。愛睍蓴璩
北宮馥有些坐不住了,忍不住問太子妃道︰「娘娘,這刑部為何還不見有人來通報?」
蕭君琦也連連地點頭︰「是呢,我也著急呢,姐姐不如你派人去問問好不好?」
太子妃點點頭︰「本宮也正有此意。」
說罷,立刻讓人去找刑部尚書問訊去了輅。
等了許久,派出去的小太監急匆匆跑了回來︰「殿下,娘娘,剛剛許多人抓著莫尚書問著呢,奴才得了空才見著了他,他卻跟奴才說,讓慧敏郡主和二小姐單獨去見他一面,最好別讓人發現了。」
太子妃愣了一下,看了一眼太子才問道︰「這卻是為何?」
那小太監搖搖頭︰「這……奴才也不知,只覺得莫尚書支支吾吾的,似乎有難言之隱,還有那仵作的臉色,像是不大好看,還有提刑大人也來了……妯」
提刑是刑部專門負責驗尸的,說白了,就是仵作們的頭兒,是最大的仵作,也叫驗尸官。
他都來了,莫非是尸體有什麼問題麼?
北宮馥皺了一下眉頭,看著太子妃道︰「不如就讓臣女去見過莫大人之後再說吧。」
太子妃看向太子,太子點點頭︰「好像也只能如此了,那就勞煩郡主和君琦走一趟吧。」
蕭君琦有些不情不願地看了太子妃一眼︰「姐姐,我不想去,看到那些人,我就忍不住想起昨天的那個侍衛,那些人問起話來打著官腔,陰陽怪氣的,讓人慎得慌。」
「這……」太子妃想要勸,卻听北宮馥道︰「其實昨日君琦妹妹只顧著害怕,也並沒有真正看到什麼,那具尸體看得全的第一個人大概只有我,所以我一個人去就好了。」
太子妃想了想,她說的話也有道理,看了一眼蕭君琦之後,點點頭︰「那就勞煩郡主替君琦走一趟了。」
北宮馥並沒有多余的客套,只是跟著那小太監就往外而去。
到了政和殿偏殿,刑部尚書莫大人正在里面焦躁地來回走動,一見到她來到,立刻匆匆迎了上來︰「慧敏郡主,並非下官刻意怠慢,只是怕引人注意,這才不敢主動前去找郡主前來。」
北宮馥見他神色憂愁又有些慌張的樣子,不由奇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莫尚書嘆口氣,對仵作道︰「你來告訴郡主知道。」
那仵作趕緊上前︰「郡主,小的當了仵作也有二十多年,這麼奇怪的事只有今天才踫到。昨夜小的一直守著尸體,想看著他脖子上的淤青何時出現,就當小人看到那淤青已經有一點點浮現出來的時候,小人打了一會兒瞌睡,等醒來,那淤青就消失不見了。」
「消失不見了,是什麼意思?」北宮馥有些不解。
「就是……」仵作看看莫尚書和提刑官,「是否能請郡主移步隨小人一同去看看那具尸體?」
他和莫尚書都看到昨日北宮馥看過那具尸體之後,臉上並無懼怕之色,又聯想到這位郡主是懂得醫術的,想必是看到過死人,所以並不害怕。
果然,北宮馥點點頭︰「好,幾位大人請帶路。」
皇宮自有存放尸體的義莊,處于皇宮東北角,那里荒無人煙,只有幾個看守的老人,是宮里犯了錯,被發配到這里來看管死人的。
宮里只要是太監,宮女或是侍衛,總之就是地位不太高的人死在宮里,在被親人領走尸體之前,他們的尸體都會存放在那里。
而沒人領取的尸體,也會被送去亂葬崗或者由主子賜一口薄棺葬了拉到。
宮里人的命,都不值錢。
北宮馥跟著三人往前走,越到義莊,越是感覺陰氣森森。
在北宮馥看來,這里陰氣重,怨氣一樣非常重,不過她是不會隨意招惹那些東西的,所謂的驅鬼師或者跟各界打交道的玄術師,如果都是有真材實料的,那他們的命運也不會太好。
常年和那些東西打交道,身上難免會沾惹上一些氣息。
所以練習玄術的人,能不跟「它們」打交道,是絕對不會選擇這個行業的。
北宮馥一低頭,跟著三個人進入義莊一個房間內,到了這里,連莫尚書等幾個男人都感覺心驚膽戰,卻看她面色如常,連一點點害怕的慘白都沒有,不由打心眼里佩服起這個十五歲的少女來。
「這就是李同的尸體了。」仵作指著一具用白布包裹著的尸體。
北宮馥點點頭,仵作已經上前揭開拉著白布︰「郡主莫要害怕,只是會有些意想不到的東西。」
北宮馥又點頭︰「不礙的,早年學醫,也見過一些尸體,所以我不會害怕。」
果然如此,三個大男人心里松口氣,仵作這才揭開白布,李同的尸體躺在床上,衣服已經被月兌下,渾身上下看到一點傷痕……
不對,怎麼可能渾身上下一點傷痕都沒有?
北宮馥想起之前仵作說的話,立刻低頭往李同的脖子上看去。
他的脖子只是比正常人白了一些,上面半點淤青都沒有。
「怎麼會這樣?」北宮馥也有些不解起來,按照昨天她所看到的,這個侍衛脖子歪到一邊,分明是有人掐住了他的脖子,捏碎了他脖子上的骨頭導致他慘死的。
這種做法,只有武功高強的人才能做到,但是一定會留下指紋,骨頭斷裂的地方也會出現淤青,手指因為要伸展到極限的長度,所以也很好測量拇指和食指,或者拇指和中指之間的長度,最後可以依照這一條來初步確認凶手。
但是這脖子上的淤青,卻沒有出現。
或者如同仵作所言,是本來出現過了,結果後來卻又神奇地消失了。
這是為什麼?
北宮馥百思不得其解。
「下官也是想不明白。」莫尚書嘆口氣,「所以這才請來了嚴提刑。」
一旁的提刑官也搖搖頭︰「下官也覺得奇怪,按仵作的說法,那淤青明明是出現過的,可為什麼會忽然不見了呢?」
北宮馥想了想︰「倒也並非沒有辦法。」
「哦,慧敏郡主想到了什麼?」莫尚書一下來了興趣。
北宮馥道︰「死者身上的淤青如果是生前造成的,那麼皮膚之下就會有凝血或出血,所以才會出現淤青的現場,但如果有人將這些血塊去除,那這淤青就有可能消失不見。」
「去除,這不可能。」嚴提刑提出相反的意見,「人一旦死了以後,血液就凝固了,尸體表面並沒有傷痕,也沒有切開,又如何能將血塊清除?」
北宮馥想了想,轉頭對莫尚書道︰「可否將尸體移到外面陽光下?」
「這……」莫尚書有些為難,一旁的嚴提刑已經提出了反對意見︰「郡主,尸體一旦離開這陰涼的地方,在太陽底下暴曬,恐怕撐不了多久就會腐爛。」
北宮馥忙道︰「我只需個把時辰,不會太久的,如今是臘月里,太陽不會太熱,我只是想要看得更清楚一些而已,如果點上燈籠,屋內會更熱。」
原來如此。
大家雖然不知道眼前這位郡主到底要干什麼,但似乎事情有了一些眉目,所以也就當是病急亂投醫,死馬當作活馬來醫了。
找了幾個人把尸體抬到了院子里,接著陽光的光亮,北宮馥仔細看著脖子處,忽然叫道︰「有了!」
「有了什麼?」莫尚書幾人有些莫名其妙。
「你們看這里。」北宮馥指著尸體脖子的地方,眾人極目看去,見兩處脖子的地方,竟然有細小的針孔,比繡花針大不了多少,如果不是在這麼亮的地方,還真是一點都發現不了。
北宮馥解釋道︰「因為人死之後,皮膚就會會失去彈性,所以如果有人扎針下去,皮膚就不會再彈起來,所以針孔會比打在活人身上明顯一些。」
「原來如此。」眾人點點頭︰「難道有人竟然是用針將血塊吸走?」
嚴提刑搖頭︰「認死之後血液就凝固了,是塊狀不是流動的,不好吸吧?」
北宮馥搖頭︰「就算凝固了,也不是堅硬的,何況人死之後三到五個時辰時會變軟,那個時候皮膚也好扎入,會方便些。」
仵作和嚴提刑又相互看了一眼,嚴提刑又道︰「但不知什麼工具能吸走這血塊呢,難不成用嘴麼?」
「我倒是看到過有人從西域帶來的一種東西,用鐵皮做的針筒,後面可以將空氣全部推空,將一根針管插在上面,就可以用來吸水,吸藥水,不過針筒似乎沒有這麼細,還要再粗一些,又或者,可能有細的針筒我沒看到過罷。」其實就是現在醫學上的針筒古代版,自己想的,大家不要追根究底哈
「這世上竟然還有這麼奇怪的東西?」嚴提刑有些驚訝,「這麼看來,這吸取淤血的事,也不是不可能實現。」
北宮馥蹙眉,想了想︰「這東西我也只有在偏遠的地方見過一次,卻並不流行,只是不知道這大內皇宮之中,怎麼會有這種東西出現。」
眾人此刻對她已經有些信服,莫尚書趕緊問道︰「那依郡主之見,下官等人該如何是好?」
北宮馥想了想︰「去告訴皇上吧,讓皇上定奪。這事情鬧起來,恐怕是要鬧得宮內人心惶惶,莫大人若是瞞著,怕是到時候皇上還辦你一個欺君之罪,不如現在坦白了,反倒有好處。」
這話倒說的有幾分道理,莫尚書等人互相看一眼,俱都點點頭︰「那下官這就前去面聖,求聖上定奪。」
北宮馥點頭︰「幾位大人若還有事要我幫忙的,我一定義不容辭。」
「多謝慧敏郡主了。」莫尚書沖著她作揖行禮,隨即立刻帶著身邊兩人面聖去了。
北宮馥看著周圍的場景,皺了一下眉頭,這三個人,就這樣將她一個姑娘家丟在義莊這樣的地方,未免有一種打完了鐘就趕走和尚的意思。
果然被丟棄在外的侯爺之女在別人心目中也是毫無地位的人。
北宮馥苦笑一聲,讓義莊的人將李同的尸體抬進屋內,自己則往東宮而去。
如果再有消息,應該會有人來通知她的,不用傻乎乎站在這里等著。
只是剛走了兩步,忽然感覺一個黑影擋在了她面前,她定楮一看,似乎是一團黑霧,讓周圍的陽光都一時暗淡了下來,沒有之前那麼明亮。
有刺骨的寒冷涌上了全身,她原就畏冷,此刻冷得牙齒都開始打顫。
她在黑霧的中間轉身看著,戒備之心提到了極致。
前世的戰斗經驗告訴她,這一切有些不尋常,她似乎嗅到了一些氣味,一些帶著幾分血腥,幾分怨念的氣味。
她在這些氣味之中,心便有些迷茫了起來,想要順著那些氣味走,內心卻有個聲音在告訴她,不可以跟著走,不可以!
她皺了一下眉頭,腳步一動,腳上發出了清脆的鈴鐺聲音,那聲音很輕很輕,不仔細辨別幾乎听不到,但對北宮馥來說,這聲音已經足夠令她清醒。
這是師父臨下山之前給她的鎮魂鈴,可以百毒不侵,對于迷.藥之類也有很好的解除作用,同時,這是一件極好的法器,可以驅散靠近人類身邊的怨靈。
當時師父說,最後一樣作用,怕是用不太上,沒想到,這次竟然用上了。
沒想到,這鎮魂鈴第一次發揮作用竟然是在皇宮義莊。
眼前的黑霧忽然散去,隱約間,耳邊似乎還有很輕很輕,但十分淒慘的叫聲。
北宮馥眉頭慢慢舒展開來,終于再次舉步往東宮方向而去。
「怎麼樣了?」一到東宮,太子妃就急急忙忙地來詢問消息。
北宮馥搖搖頭︰「莫大人他們面聖去了,一切听聖上定奪吧。」
太子妃看了一眼太子︰「難道有了什麼變故麼?」
太子想了想︰「不如本宮現在就去見父皇,看看父皇到底如何處理。」
「嗯!」太子妃點點頭,這個時候,各位皇子都忙著表現,太子豈能落後?
太子匆匆離去,北宮馥四處看看都不見蕭君琦的下落,不由奇道︰「怎麼不見二小姐?」
「這丫頭啊,說是昨日見了尸體害怕得緊,想出去透透氣,帶著幾個人出去散心了。」太子妃笑得有些無奈,也有些寵溺。
北宮馥也笑了起來,笑容卻有些苦澀。
她也有個姐姐,卻從未見有如此寵溺的笑容。
「她許是竹林子那里,如果郡主想找她,就去那里吧。」太子妃見她但笑不語,以為她不好意思問。
北宮馥心中一動,想了想,點點頭︰「好,臣女這就去找她。」
說完,告辭出了東宮,沿著昨晚的路,很快便找到了那片竹林子。
她走進去,見地上還有很淺的腳印,冬天的土雖然很硬,但竹子原本不是北方的產物,為了給竹子保溫過冬,竹林里鋪了厚厚的礱糠粉,礱糠粉松軟,就算輕功極高之人,也會不消息留下腳印。
北宮馥往里走了一陣,那些腳印模糊難辨,看來昨夜之人的輕功確實十分了得。
順著腳印,那腳印很明顯是到了憶雲殿附近消失的,今天憶雲殿門口沒有人守候,北宮馥看著憶雲殿的高牆,一個旋身上了牆頭。
如果那人要到這里,最快的速度就是從牆頭進入,那也許就有可能在牆頭留下證據。
正常的輕功和她玄術的飛行不同,輕功需要一個使力點,才能借力使力達到遠一點的地方。
北宮馥在牆頭走了幾步,果然看到有一處牆上琉璃瓦被踩碎的痕跡,看來那人是已經沒了什麼力氣,最後一點力氣,用來借這牆上的力氣。
北宮馥剛想蹲子看看清楚,忽然感覺到有人靠近,于是她立刻從牆頭落了下來。
不一刻,就看到壽王景安明似乎是從憶雲殿慢慢走了出來,看到她以後,似乎有些意外︰「慧敏郡主今日怎麼又有空到憶雲殿來?」
他那個「又」字說得格外重,似乎帶了幾分諷刺的意味。
北宮馥笑笑︰「臣女听聞太子妃之妹蕭家二小姐到這附近來了,剛才太子妃找她沒找到,所以臣女想來看看有什麼可以幫忙的。」
景安明臉上勾起一絲微笑︰「看來慧敏郡主很關心蕭二小姐。」
北宮馥看著他的表情,抿一下嘴︰「受人之托忠人之事罷了,壽王殿下怎麼對女人之間的友誼也有興趣探听麼?」
「女人之間的友誼?」景安明細細咀嚼著這幾個字,隨即又笑了起來,好看縴長的睫毛在陽光下泛起一絲金光,「本王不是女人,好奇一番女人之間的情誼,似乎也無可厚非不是麼?」
北宮馥似是被他逗笑了︰「壽王殿下可真是直率之人,不過听說殿下一向不過問朝中大小事務,不過據臣女看來,似乎並非如此。」
景安明愣了一下,忽然大笑起來︰「本王只關心小事,至于其他大事嘛,自然有大人們處理,輪不到本王。」
說罷,他揮揮手,對不遠處等在門口的幾名宮人道︰「走吧,回去了!」
原來他剛才竟是特意支開下人和北宮馥過來單獨談話的,北宮馥見此情景,心中的疑團越發大起來。
這個壽王殿下,似乎對她有興趣?
只是不知道,到底是哪方面的興趣了。
送走了景安明,北宮馥走出竹林,沒多久就踫到了蕭君琦。
「姐姐說你來找我呢,我剛回去,我們正好錯過了。」蕭君琦的臉上紅撲撲,似是因為跑來跑去太累了。
「找到就好了,我們回去吧。」北宮馥不動聲色地微笑,既不太熱絡,也不太疏遠的表情,讓人看不出她心中到底在想些什麼。
回到東宮沒多久,宮里就下了聖旨,讓各位大臣官眷各自回府等待消息,而李同之死,交由刑部繼續查勘,各色人等皆有配合的義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