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書房內,死寂一片。愨鵡曉
還好安祿有眼識,見到蘇漣漪來,便將其他伺候的宮人們都遣了下去,御書房內除了皇上、漣漪郡主外,只有他一人。否則,此時此刻不知多少人性命垂危。
皇上雖是明君不會濫殺無辜,但為了一些事不外傳,滅口之事還是會做的。
安祿抬頭看了一眼皇上略帶尷尬的表情,顯然,漣漪郡主又說中了皇上心事,心中不免為郡主擔憂,也為自己擔憂。
正在這時,門外有太監發了暗號,這暗號是在不驚動皇上的前提下,引起安祿注意的暗號,安祿感謝這暗號,也感謝這小太監。得到皇上默許後,便悄聲退出了御書房,離開了這風暴的漩渦。
「蘇漣漪。」夏胤修的聲音低沉,好似暴風雨前的寧靜,「你可知,說出這些話的後果會如何?」有些事,是人所不知;而有些事,是人知後不能說。
漣漪輕輕嘆了口氣,略帶無奈的表情,「皇上,有句話不知您听說過嗎,不知者無罪。諒臣女初犯,請皇上饒過臣女吧,如今臣女知曉皇上的喜好了,以後不敢再多嘴了。」
夏胤修擰眉,而後被氣得想笑,「蘇漣漪,你這是與朕告罪求饒嗎?」
漣漪點了點頭,其實心里想的是——你自己覺得像嗎?
夏胤修深深地看了蘇漣漪一眼,似笑非笑,眼底一片平靜絲毫不看出其心中想法如何,停了好一會,繼續道,「你繼續說。」
漣漪苦笑,「皇上想听臣女說什麼?」
「自然是剛剛你說的,說朕……封閉、敏感、脆弱。」話到末尾,其聲音都待了一絲異樣。
漣漪微微笑著,繼續有恃無恐,「皇上,我們還是換個話題吧,還是說東鄔城貸銀之事,我們存異求同。」
「不,繼續說……朕。」夏胤修的聲音有一些顫抖,但只有他自己知曉,外人無法察覺。
漣漪笑道,「皇上恕罪,臣女不敢說了,剛剛您才質問臣女,是否知曉說出這些話的後果。固然,有些話當說有些話不當說,臣女還是知道的,剛剛是口誤,從今往後絕不再犯。」
夏胤修愣了下,而後失笑,「蘇漣漪,你還真是得理不饒人。老實說吧,你知道朕不會拿你怎樣,所以一直有恃無恐。」
漣漪聞此,嘆了口氣。「算了皇上,臣女不與您打啞謎了,皇上聖明,正如您剛剛所說,臣女一直知曉您不會拿臣女如何,只因您是真正聖明的皇帝。而臣女也不傻,自知說這些費力不討好,但……臣女還是想說。」
蘇漣漪為何要說這些話?是因心里的內疚罷。
不得不說,她因自己的私欲一直用一些現代的奇思妙想將皇上耍得團團轉,自己的小心思一個個得到圓滿解決,再回頭看無辜的皇上,說問心無愧那絕對是昧著良心。
所以她今天拐彎抹角的跑來「忠言逆耳」,皇上能听進去就听,听不進去就算了,當她多此一舉,以後也算是安了心。
沒想到,就目前來說,皇上還听了一些。
「還是想說?」夏胤修愣了下,第一次這四個字觸動了他心弦,莫名其妙的。「朕可不可以認為,你冒著風險說這一番話的初衷是……為朕擔憂?」替他著想?
漣漪誠懇點頭,「臣女發誓,這一番話絕對是為皇上好,沒有絲毫二心。」
夏胤修突然心情大好,唇角也忍不住勾了一勾。「那你繼續說吧。」心中驚訝,後宮那麼多妃嬪想破頭地討好他,他卻沒什麼感覺,但這蘇漣漪隨口說一句為他好,他就心花怒放,奇怪。
漣漪微微一聳肩,「臣女的話說完了。」
「說完了?」夏胤修失笑,「你剛剛說朕封閉、敏感、脆弱,這就完了?沒有後話了?」
漣漪無辜點頭,「是啊,說完了,皇上您還想听什麼?」
夏胤修無語,「怎樣才能不封閉、不銘感、不脆弱!?」
漣漪想了一下,「診心如同治病,重要的是對癥下藥。而皇上之所以有這樣的心理,原因是看不到真實情況,只要親眼見到了,便心中有數,有了安全感,這些不太正常的心理自然痊愈。」
夏胤修微微皺眉,真的開始思索起來,「你的意思是,讓朕微服私巡?」
「若皇上有時間,偶爾下到民間親眼見見也好,若沒有時間,可以想一些其他法子。辦法也許登不上什麼大雅之堂,但總比這樣猜忌不安的好。」漣漪答。
夏胤修興致勃勃,「你來說說,有什麼不登大雅之堂的主意?」難道民間女子都如蘇漣漪這般有趣?
漣漪想到自己這不上台面的小主意,也忍不住笑了下,竟如靜蓮綻放,吸了夏胤修的視線。
他盯著她,帶了一絲錯愕,從前便覺得她美,為何今日覺得如此美?美得……讓他越來越不舍?
一種奇怪的悸動在他心底流傳,這是從前在後宮之中從未有過的悸動。
好在夏胤修自認不太好,用理智將今日這反常的悸動狠狠壓了下去,自己對自己的解釋是——因今日蘇漣漪的話刺痛他心底,他不平靜。不知這理由正確與否,但此時此刻,他已權當正確。
漣漪調皮一笑,這想法也實在是太陰損,查閱中國古代正史野史也找不到的損招。「皇上,未來一段時日,我們鸞國不是要進行人口普查嗎?屆時,鸞國近段時間的一切子民資料都盡在您的手中。例如他們的職業、大概的收入和家庭狀況。」
夏胤修不解,但被蘇漣漪那調皮一笑弄得心癢癢,「繼續說。」說完話,干咳了兩下,以掩飾自己胸口不停跳動的心。心中暗暗驚訝,今日的他到底怎麼了,為何會如此反常?好像是……中邪了一般。
漣漪繼續道,「若是皇上有時間出去看看也好,若是沒時間,可以派親信去請幾名百姓來來京,皇上想問什麼自然就知道什麼,而這些百姓們可不會像官員一般欺上瞞下,百姓們淳樸又膽小,基本上,您問什麼,他們便會說什麼,皇上您更可以隱瞞自己的身份詢問。」
夏胤修一挑眉,確實是個好方法,雖各地不斷呈上一些鄉土人情等折子,其實他並不盡信,尤其一些折子本身就十分矛盾,總能看出其在掩飾些什麼,他確實有不少問題要問。
「那你如何保證,這些百姓不被官員所收買和恐嚇?」他提出了自己疑問。
「皇上可突然襲擊,責令親信按照規定的時間到目的地,將人秘密帶回,若是掐算好時間,地方官員根本沒時間置喙,而且,這些百姓與官員不同,他們心理素質不會太好,到時候恩威並施,他們知道什麼便會說什麼。」漣漪笑道,鸞國百姓,她還是很了解的。
夏胤修躍躍欲試,「但若官員以百姓的家人相要挾呢?」
漣漪答,「名冊在您手中,你要選誰無人能猜到,地方官員難道有能力未卜先知地知曉您要召誰?還是只手遮天可威脅恐嚇他管轄的萬千百姓?若真如此,那皇上您也不用再猶豫,速速將那官員滿門操斬了事吧。」蘇漣漪半開玩笑。
在御書房中開玩笑的,除了蘇漣漪,滿朝文武便找不出第二個人。
夏胤修心情也很輕松,「那你說,選何人?又如何選?」
漣漪笑道,「皇上您可根據自己所問要求在各行各業中找,例如根據年齡、職業及社會地位等等,當然,您也可以閉眼楮瞎找。隨意取出一本名冊,隨手翻到一個頁面,而後閉眼楮,手指到哪就叫誰來,就如同你晚上翻牌子一樣……哦,不是。」最後一句話說漏了嘴。
話剛說出口,蘇漣漪恨不得咬掉自己舌頭,飯可以亂吃,話怎麼可以亂講?從前她不是亂說話的人,但今日不知為何,在這滿是凝瑤香氣的御書房,心情無比輕松,不僅對皇上有恃無恐想說什麼便說什麼,還如此口不擇言。
她確實不擅長開玩笑,出大事了!
這一次蘇漣漪真覺得自己說錯話了,趕忙從椅子上站了起來跪下,「皇上,臣女剛剛冒犯,臣女罪該萬死。」什麼時候認錯,什麼時候狡辯,她還能分得清。
但漣漪想錯了,因她的一句錯話,這室內非但沒有什麼僵持的氣氛,相反平添了曖昧。
夏胤修長長吸了口氣,夏日確實燥熱得很,不自覺伸手到自己領口,輕拉了幾下,將那從來都一絲不苟的領口拉松了一些,「起來,朕沒生氣。」這話剛說出口,更覺不妥!
何時他的聲音如此,帶了些嘶啞,如同饑渴難耐一般。
夏胤修更是尷尬,趕忙端起一旁的茶,猛喝兩口。本以為用這溫茶可壓下心頭異樣,卻沒想到,喝了個底朝天,卻絲毫沒什麼作用。
漣漪也發現氣氛的變化,恨不得罵自己一頓,揍自己一通。一定要引以為戒,下回該說的說,不該說的絕不多嘴,開什麼玩笑!?有什麼玩笑可開!?她本就不是擅長開玩笑之人,這回倒好,出事了吧?
茶碗空了,若是平時,極有眼力的貼身太監總管安祿便早早為其奉上新茶,但就是因為安祿太有眼力,剛剛見情形不對,便早早離開,這偌大的御書房便只有尷尬的兩人。
漣漪也覺得燥熱起來,每呼吸一次,都覺得吸進去的是火,即便是坐回了位置,還是坐立不安,一種強烈的空虛感襲來。
她是成年人了,也成了親有了男人,這種感覺自然知曉是因為什麼。難道是許久沒和飛峋行房事?最近因太忙,要麼挑燈處理公事、要麼好容易睡下,飛峋又心疼她日日辛勞,讓其多睡一會不忍打擾。
漣漪心中嘆息,老天爺果然是奇妙的,這男女之事陰陽調和果然重要,從前覺得沒有性,一樣可以過得很好,但今日才知,兩人分開太久沒有那種事,身體也是有需求的。
剛想到這,蘇漣漪的臉更紅——她今天真瘋了,光天化日的,還當著一個男人的面竟胡思亂想這種東西。
趕忙傻傻咳了幾下,強迫自己震驚,「皇上,臣女繼續為您講解計劃書。」
……
同一時間,另一地點。
金闕宮。
今日,柔妃並未叫麗妃前來拜見皇後娘娘,因今日不需要跳梁小丑來做陪襯,而是自己前來,與皇後說一些知心話。
後宮無友誼,但寂寞的女子們也需要陪伴。
皇後很喜歡與這識大體、知進退的柔妃相處,何況皇上雨露均沾,並未獨寵某一位妃嬪,後宮氣氛不算僵持緊張。
「姐姐這件金絲花蝶細蕊裙襯得您皮膚更為白皙嬌女敕,皇上見到一定會大加愛憐的。」柔妃素手執著帕子,帶了一絲曖昧笑著哄皇後。
皇後嬌嗔地瞪了她一眼,「就你嘴甜,皇上心中滿滿都是天下大事,哪有心思看我們這群女子穿了什麼用了什麼?這話,就是哄著我們自己開心就是了。」話到末尾處,帶了一絲哀怨的意味。
柔妃也隨著輕嘆口氣,垂下了頭,「是啊,但這也不無好處,能伴隨如此明君,也是我們的福氣。」雖是這麼說著,但垂下那濃密的睫毛,卻掩飾住了眼底一絲陰狠。
「真不知,皇上此時在做什麼。」沒了外人,觸動了心弦,年輕的皇後忍不住拋下了皇後的架子,眺目御書房的方向,喃喃道。
柔妃也順著皇後的實現抬眼看向御書房的方向,唇角勾起一抹外人發現不了的詭異弧度——皇上正做什麼?問得好!皇上此時正在御書房與蘇漣漪那個賤人曖昧著呢。
**……想到皇上要與蘇漣漪發生之事,柔妃袖下的手緊緊捏成了拳。那些不是她想要的,只要想到皇上去踫那個賤人,她就恨不得將蘇漣漪碎尸萬段,但沒辦法,要除去那賤人就必須要有一些餌,而那餌,就是皇上!
瞬間將思緒整理好後,柔妃又泛起了柔和的笑容,「姐姐為何不去御書房探望皇上?哪怕是為皇上送上一盞茶也好,想來皇上定會十分感動。」
皇上輕蔑一笑,「妹妹好心思,但為何你不去送?」以為她與麗妃一般好煽動?這柔妃也太幼稚了。
柔妃卻一臉誠懇,「在皇上勞累之時送上一盞香茗、一句問候,想來會感動皇上,這個妹妹也知。但妹妹身份畢竟只是一名普通妃子,不若姐姐這般為皇上的發妻、尊貴的皇後。皇上為鸞國之王,而姐姐是後宮之主,一鳳一凰,自是般配。雖皇上對後宮一視同仁雨露均沾,但……哎……姐姐卻永遠在皇上心中是獨特的存在。」聲音越來越小,听著淒慘無比。
這些奉承話,皇後日日在听,但今日听起來卻格外順耳。柔妃說動她了,尤其是那句獨特的存在!
後宮佳麗三千,皇後不斷告訴自己,自己是唯一的、最獨特的。前朝皇後為體貼皇上自是經常去御書房,有些更是成為皇上的左膀右臂最終被傳為佳話,這些故事她沒少听,但卻一次沒做過。
——沒有膽量。
但幻想多了,總有心動的一天,她也想成為皇上離不開的幫手,為皇上。而今日柔妃的一席話,就如同最後一根稻草般,徹底將她說服。
皇後的妝容精致完美,低頭看了看自己一身新衣,剛剛柔妃說,這金絲花蝶細蕊裙襯得人皮膚白皙?皇上看後一定喜歡?躍躍欲試。
皇後的反應看在柔妃眼里,後者心中暗笑。皇後的外表很是沉穩不算輕浮,但到底柔妃是有備而來,帶有一種目的性的觀察,不難看出她的破綻。
現在御書房中等待皇後的是什麼?會不會是巫山**?
無炩谷的徐家被稱為藥神世家,而近日其百年一遇的藥神新掌門徐亦蘭研制的兩種藥物更是功效了得,一個可使人嗜睡,另一個可使人發情。
這些藥物無色無味,只要控制好了劑量和方法,外人很難查到絲毫。而她為了得到這兩味藥花費了不少心思,尤其是那發情之藥。
她派人冒著天大的風險將藥放入御書房點燃的凝瑤香中,又刻意弄了些事將太監總管安祿支開,孤男寡女,再加上這催情的神藥,她就不信那蘇漣漪不中招!
至于御書房為何孤男寡女?自是因只要蘇漣漪到御書房,安祿便將宮人們遣散,她早模清了其中規律。
想到此,柔妃心中有些心疼,因這藥原本弄來可不是為蘇漣漪準備的,而是為自己,可惜了可惜。
不過再一想到皇後撞見兩人後的精彩景象,她便雀躍無比。迫切想見到皇後與蘇漣漪針鋒相對的場面,一定非常有趣。
「姐姐,您忙著吧,妹妹告退了。」柔妃含著笑,為皇後行禮。
「恩,回去把,你也早些歇著。」皇後巴不得柔妃快快離開,因她著急想去御書房。
……
御書房中,為皇上講解完畢,蘇漣漪覺得渾身力氣已使完,輕薄里衫被香汗濕透,突然一聲驚雷炸響于腦海——這情形不對!她了解自己,不會如此……不堪,難道是她中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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