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府。
半個時辰後,重新梳妝了的徐姨娘在蘇漣漪的陪伴下,攜了禮品,帶了幾名侍衛,乘車到了另一徐府——東塢城知府徐文成的府邸。
此時的徐文成剛從任上回家,在丫鬟和夫人的伺候下,換下了官袍,穿了一身便裝在廳堂坐了下來,有丫鬟送上了徐文成最喜歡的冰鎮烏龍茶。
徐文成的正室夫人甄氏已近六十,與京中夫人們保養得宜不同,個子不高、身材有些微胖,雖姿態雍容但卻不顯年輕。圓臉滿是皺紋,一雙柳眉下,眼也是半月牙型的,看著和善、慈祥。
但這樣一幅和善的面容,卻滿是愁思,欲言又止。「老爺,今日我听人說,又有一批百姓搬離了東塢城,去西邊逃荒去了,這城內的人越來越少了。」說完,便看向徐知府一眼。
徐知府六十有余,個高清瘦,尖臉,一雙老眼眼皮垂著,花白的胡須稀稀兩兩,掛在鼻下與唇下。他垂著眼,一邊喝這冰鎮烏龍茶,一邊盯著手上的紫砂壺,好像這紫砂壺是精品一般。
甄氏見自己夫君不吭聲,心中嘆了口氣,繼續道,「听說,那邪教勢力越來越大了,今日又從東塢旁的小縣拉了一批信徒,這……這以後會不會越來越難以控制,危機鸞國……」
「閉嘴!」徐知府終于出聲,厲聲道。將那紫砂壺狠狠扔在一旁桌上,茶汁流了一桌,「你這個大門不出的婦人懂什麼?你怎麼就敢肯定奉一教是邪教?不懂就少說幾句,若覺得日子太空,就多念念經拜拜佛,真是掃興!」說著,站起身來便要離開。
甄氏被自己夫君罵得半天不敢說話,諾諾地不敢吭聲,但看見徐知府離開,還是忍不住追問道,「老爺,您要去哪兒?」
徐文成停了腳步,狠狠冷哼了下,「絮絮叨叨地讓人心煩,我去趙姨娘那,這幾日都不過來了。」
「老爺,老爺,妾身錯了,切身失言了!」甄氏悲從心來,忍不住哭了出來,上前想攔下徐知府。
就在這時,管家從外匆匆而來,「老爺、夫人,從京城歸來探親的元帥府徐姨娘到,說是來探望老爺的。」來者雖只是一個姨娘,但卻是元帥府的姨娘。雲元帥是何等人物?當初在東塢城時便是數一數二的駐守元帥,如今更是一品大員。雲元帥的姨娘自是身價不低,何況著姨娘與他家大人還有親戚關系。
徐文成停了下,「徐姨娘?」神色滯了滯。
甄氏站到了徐文成身側,不再出口說話。腦海中忍不住浮現那個文靜靦腆的小姑娘身影。
徐文成愣了半晌,仿佛才想起來那人是誰一般。「元帥府徐姨娘那可是貴客,你還跑來通知我干什麼?直接讓人迎入廳堂啊,」一回頭瞪了甄氏一眼,「你也跟我過去,記住,不該說的別說,別老了老了就絮絮叨叨。」
甄氏低頭,紅著眼圈,「知道了,老爺。」聲音唯諾,其實剛剛那一番話,她已掙扎了許久,早就想到了老爺定然不想听。
「哭什麼哭?我死了嗎?你有什麼可哭的?」徐文成一拍袖子,對甄氏狠狠道,「頭發長見識短!」說著,也不等甄氏,自己邁著大步離開,向徐府廳堂而去。
甄氏十分委屈,卻又不敢頂撞夫君,便掏出了帕子,一邊擦著淚,一邊快步跟了過去。
廳堂。
徐姨娘已到,正坐在椅子上,靜靜等待徐知府的到來。而蘇漣漪則是站在徐姨娘身旁,恭恭敬敬地就如同貼身丫鬟一般。
只不過,明眼人都能看出,文靜的徐姨娘身旁的這名丫鬟,絕對不是普通人物。先不說其容貌與氣質,就說那雙眼,帶著犀利的鋒芒,一直在打量著這廳堂,如同能將物看穿、將人看透一般。
「徐姨娘,我們家老爺到了。」管家先入內,恭敬對徐姨娘道。
蘇漣漪不解,徐知府若是來了,自己進來大堂便是,為何先讓管家進來通稟,難道在擺官架?若真是如此,那官架還不低。
很快,蘇漣漪便知道自己料錯了。
之間管家對徐姨娘說完後,便又轉身到了大堂門口,叮囑道,「慢著點,都慢著點。」
徐姨娘和蘇漣漪兩人對視一看,交換了眼中不解,而後看向大堂門口。
只見,兩名丫鬟扶著顫顫巍巍的瘦弱老頭慢慢地挪進了廳堂。是「挪」而非「走」,因著老頭的虛弱狀況,仿佛土已經埋到了脖子,隨時一命嗚呼一般。
在兩名丫鬟身後,還跟著幾名丫鬟,都小心謹慎地盯著,好像隨時候命,老頭倒下,他們便一齊抬老頭似的。
蘇漣漪之前幻想了徐知府多次,想象其要麼奸詐、要麼虛偽,或干脆有恃無恐,無論何種景象,都與面前這般差距甚遠。
「怡兒……」蒼老的聲音有氣無力,即便是如此慢地挪著,但徐知府還如同上氣接不到下氣一般,說話艱難。
徐姨娘趕忙站起身來,「五舅爺……」剛說出這句話,眼圈紅了,如同當初見到自己老父老母一般,感觸頗深,親自上前攙扶。
一旁丫鬟立刻讓開了手,小心將徐知府交給徐姨娘,讓出了位置。
蘇漣漪也自然跟在徐姨娘身旁,裝模作樣地幫忙,其實一雙眼卻不停打量著這徐知府,以及低著頭默默跟隨的老婦人,看著一身名貴絲綢的打扮,想來是徐知府的正室夫人罷。
但著老夫人情緒十分低落,垂著頭,嘴角的笑容很是僵硬勉強,眼圈紅紅的仿佛是哭過,難道……
漣漪又重新看了一眼衰老的徐知府。難道是因徐知府生命垂危,徐夫人才心情低落?
將徐知府扶入了椅子,徐姨娘終于忍不住流了淚,用帕子擦著,「五舅爺,您老身子最近可好?您老一定要……長命百歲……」她哭,並非是因徐知府哭,而是看到徐知府,便想到了過去的種種,想到自己逝去的青春,想到自己落敗的家族,忍不住哭了起來。
徐知府緩了半天,將氣喘勻了,「傻孩子,五舅爺……自然是要長命百歲的,不然,怎麼會……再看見怡兒呢?」臉上滿是慈愛。
蘇漣漪微垂著頭,一邊細細觀察著所有人的神態,一邊心中暗暗在想,如今這奉一教無法無天,難道並非是徐知府不想管?而是根本管不了?或者根本無能去管?
從前也听說過,東塢城徐知府屢次三番和皇上請辭,想告老還鄉,但皇上卻屢次駁回。原因是,東塢城位置關鍵、情況復雜,除了這徐文成,短時間內無人可以勝任。
即便是不換人、也不能換錯人,著便是古代人的行為準則,而古代不同于現代有退休制度,很多白發蒼蒼之人還在為官,真是有人直接老死在任上。
「怡兒啊,元帥身子可好?」提到元帥,顫顫巍巍的徐知府激動了起來。
「五舅爺放心,元帥他很好,身體健康,心情舒暢,但是就是您……」徐姨娘猶豫道。
徐知府勉強笑了笑,「傻孩子,人……都會有這麼一天,我老了……干不動了。」
甄氏的頭更低,好像要硬生生消失在這廳堂一般。
蘇漣漪伸手輕輕扶住徐姨娘的胳膊,看起來好像怕主子因收太大打擊倒下,但實際上,徐姨娘卻接受到了蘇漣漪的提醒,趕忙將萬千復雜的情緒收了一收,按照之前蘇漣漪叮囑她的問題,不動聲色地問了。
「五舅爺,您如今為何如此衰弱?難道是有病癥纏身嗎?」徐姨娘問。
徐知府笑著搖了搖頭,「不是,人老了,就……會這樣。」
徐姨娘皺眉,「五舅爺您有所不知,人身子骨不好,很多時候不是什麼娘胎帶的或上了年紀,而是五髒或血氣的缺失,雖咱東塢城大、名醫很多,但有些見識還是不如京城。」說著,伸手一指蘇漣漪,「五舅爺您別看她只是個普通丫頭,實質上受過名醫點播,前些年我怪病纏身,還是著小丫頭給我治好的,您也讓她診下如何?」
蘇漣漪乖乖站在一旁,低著頭,十分羞澀內斂的模樣。
「身體孱弱」的徐知府抬起了老眼,看了徐姨娘一眼,那眼神中閃過銳利的鋒芒,但那犀利一閃而過,讓人捕捉不得。「有什麼可診的?老舅爺老了,呵呵,年齡如此。」
徐姨娘卻不依不饒,「五舅爺,您也許看她年紀太小不信任,但若是您信任我,便讓她診一下罷,好嗎?」
蘇漣漪還是保持著垂頭的姿勢,若這徐知府再拒絕,便是不信任徐姨娘了。徐姨娘雖一口一個五舅爺的喚他,但如今以雲元帥的官職,徐知府可沒資格去拒絕徐姨娘。
甄氏擔心地看了一眼徐知府,而後又低下了頭,輕嘆了聲。
徐知府面色暗暗一沉,「好吧,既然怡兒如此有孝心,五舅爺又怎能折了怡兒的一片好心?」心中想的卻是,即便是診出他身上毫無病癥又如何?他就一口咬定渾身使不出力,其他人也耐不得他。
蘇漣漪嘴角微微勾起一下,而後又迅速恢復,款款到了徐知府面前,掏出早已準備好的診脈袋道,「知府大人,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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