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群菁會日子的臨近,蘇漣漪卻陷入矛盾中。
她不是那種好出風頭之人,但參加群菁會的目的卻是為了出風頭,不出風頭,又怎麼向整個鸞國商界宣告蘇家的登場?現在蘇家酒才剛剛開始便遇到了不止一兩次的暗害,若是以後蒸餾酒上市,還不知要面對多大的阻撓。
槍打出頭鳥,若是這鳥夠強壯,便能抗得過搶,若是這鳥很弱小,失了性命不說,搞不好還成為別人的囊中之物。
所以,要麼就永遠守著這個小酒廠、小酒鋪一輩子,不再擴大。若是想發展壯大,就勢必要躋身商業交際圈中!
漣漪長嘆了口氣,逆水行舟不進則退,即便他們蘇家真想永遠守著小酒廠,以後的問題也會越來越多。所以,如今能做的選擇只有一個——繼續前行,進入圈子,壯大產業。
斂了眉,蘇漣漪開始努力思考,在這出風頭與低調之間竭力找個平衡點,思考了許久,卻還是不知應該怎麼辦。
畢竟,她前世只是個醫生,不是商人,更不是什麼交際高手。
蘇漣漪坐在椅子上,一只手端著茶碗,另一只手輕輕支著腮,靜靜地想著。一旁的初螢倒是坐立不安。
「啊,怎麼辦,漣漪,怎麼辦,天啊,我怎麼會犯這種低級錯誤?」初螢抱著肚子在地上轉來轉去。
漣漪轉過頭,很是好奇,「什麼事讓你這麼著急?」
初螢撲了過來,巴掌大的小臉皺在了一起,「頭面啊,首飾啊,你穿著那件衣服,怎麼可以什麼都不佩戴?尤其是那元寶領,脖子上若是沒有墜子會很難看。」
為什麼她這麼著急?因為明日便是群菁會,而漣漪不喜在外住宿,便準備當日往返,早晨提前三個時辰起程,也就是說,天還不亮就起程。如今沒有首飾可怎麼辦?
「漣漪,帶我去一趟縣城吧,我要敲開珠寶店的門給你買頭面,不用你出錢,是我送你的,算是我考慮不周的賠償。」初螢緊張道,語速甚快,「不行,明日黎明你就要起程,若是今日休息不好,明日狀態也不會好,不用你了,我去找大虎。」
說著,便轉身向房間外跑。
漣漪趕忙一把拉住初螢,「你著什麼急啊,嘴和機關槍似得,我都插不進話,我有一箱子首飾。」是李府的桃姨娘送的。
初螢驚喜,「真的?早說啊!急了我一身汗,在哪里?快拿出來給我看看。」機關槍是什麼?
漣漪扶著初螢坐在椅子上,面容嚴肅下來。「不許這麼任性,和你說過多少次,你懷有身孕切勿激動。」說完,便轉身去取桃姨娘的首飾盒。
不得不說,桃姨娘也算是幫了她的忙,她必須要表示感謝。
將首飾盒放在桌上,初螢迫不及待地打開,將其里面首飾一樣樣取出來查看。
漣漪坐在一旁,看著首飾盒卻想起了桃姨娘。當時桃姨娘說,送她首飾並非攀比,而是真心贈送,只因她救回了老爺,給了桃姨娘喘息的時間。
輕輕嘆了口氣,古代的女子,真是可憐。衷心祝願桃姨娘能懷上子嗣,也遺忘桃姨娘靠著這子嗣能安享晚年。
「這首飾雖不算珍品,卻也是極品,能拿得出手。」初螢選了幾樣首飾一一放在桌邊。
漣漪點了點頭,臉上滿是無奈,拿這個初螢妹子是在沒有辦法。「天色已晚,我們睡吧。」
今日初螢死活也要留宿在此,為了明早親自為漣漪梳妝打扮,漣漪無奈,便只能應允。其實她是知曉的,初螢這麼做是怕她明日不穿那一身奪目的衣裙,但上有政策下有對策,漣漪已相處了好辦法。
兩人洗漱過後,初螢乖乖地爬上床,漣漪總覺得心里落下了什麼一般,出了房門,透了口氣,看見一旁的大虎。
「大虎,晚安。」漣漪微笑著招呼。
大虎點了點頭,「明日路上,多加小心。」
「好。」打完招呼,漣漪回了房間,之前那有些空落落的心,頓時舒服了許多。
不再多想,上了床,必須要睡了,明日三個時辰的路程可不是蓋的。
……
最頂級的客棧最豪華的房間,金碧輝煌。
其內誰在住宿?自然是公子哥葉詞。
「少爺,您睡了嗎?」葉歡的聲音在門外響起。
「進來吧。」葉詞道,人正坐在梳妝台前仔細觀察自己的臉,左看看右看看,好在他葉三少爺天生麗質,這幾日傷情恢復得很好,未有一絲痕跡。
心中卻狡詐地想著,那李玉堂肯定還是烏眼青,明天定要好好嘲弄一番。
葉歡入內,「少爺,剛剛我得到一個可靠消息,明日的群菁會,蘇小姐也去。」
葉詞頓時僵住,嘴巴動了一動,僵硬地轉過頭,「你說什麼?」
葉歡又說了一遍,「群菁會,蘇小姐也接到了請柬,明日參加。」他知道他家少爺在身份上隱瞞了蘇小姐,若是兩人在群菁會見面,蘇小姐自然也就知曉了他家少爺的身份——京城首富葉家三公子。
「這可怎麼辦?」葉詞沒了剛剛恢復俊美容顏的喜悅,緊張萬分。
葉歡一聳肩,「少爺,紙里包不住火,你身份早晚也會被蘇小姐知道,正好借著這個機會告訴她唄。」
葉詞哭喪著臉搖頭,「葉歡你不懂,若是平日里告訴也就告訴了,但一直隱瞞,在群菁會被她發現,那就不是告訴,而是泄露,怎麼辦,我要死了。」
葉歡心中狠狠白了自家少爺很多眼——誰讓你裝深沉的。
不過轉念一想,又能理解少爺,少爺之前不是沒動過心,但只要那些姑娘們知曉少爺的身份,就立刻大變樣,也難怪現在少爺提心吊膽。
但這又能怎辦?
葉詞,注定今夜難眠,忐忑地想了整整一夜。
……
岳望縣李家別院。
關于住宿,李玉堂與蘇漣漪的想法一樣,早一些動身趕往歐陽家,也不想外在住宿,于是,他還是在自家別院,對著賬冊。
「少爺,夜深了,該休息了。」墨濃入內,輕聲道。
李玉堂點了點頭,放下了賬冊,起身洗漱換衣,而後躺在床上。
明日,又要見到她了。
心情卻異常復雜,不知應高興還是憤怒。
憤怒是因,歐陽老先生為什麼給蘇漣漪發請柬?蘇漣漪固然是有過人之處,但她的酒廠畢竟還是小打小鬧,與往年參與群菁會之人差距甚大。而且,他卻沒接到歐陽家的請柬,這是不是又代表,這一局,他輸了?
高興是,兩人又要見面了。
剛想到這,李玉堂思緒猛然頓住。見面?見面為什麼要高興?他竟好似在等這一天許久一般!
緊接著便是煩惱。
他娘屢次三番下令讓他去接近蘇漣漪,明日,娘定然陪著爹一同去,還不知道這,是福是禍。
李家別院,好像也不是一個安定之夜。
……
天蒙蒙亮,蘇漣漪便起身了,初螢也起了來,兩人簡單吃了一些飯菜後,便開始穿衣打扮。
穿上了那件仙女散花裙,漣漪哭笑不得、很是別扭,只因這衣裙太過高調。
坐在妝台前,由初螢親自為其梳發妝面。為了配合衣裙,初螢沒再為其梳平日里那一絲不苟的發髻,而是同樣梳了一種很飄搖似仙的發型。
濃密烏黑的長發披散在肩頭,柔順、亮澤,一直垂到腰際。頭頂挽了四只環狀發髻,環環相扣,發絲相交,在底端用銀制飾物裝飾,竟有種海上生明月之感。
因為漣漪不喜留海,利落慣了,無奈,初螢只能為漣漪在耳畔垂下烏黑兩縷發束,在下顎處,輕輕打了個節,同樣得銀飾點綴,與精巧的下顎,垂下的兩只晶瑩錐子遙相輝映。
蘇漣漪的五官也是極美的,白皙嬌女敕得皮膚,仿佛掐之泛水,一雙柳葉眉服帖在眉骨,眼很大、眸很黑,黑白分明。鼻梁雖小卻挺直,雙唇咬了胭脂,淡淡得紅,卻紅在人心尖。
「恩,我們家漣漪真是個大美人。」初螢為其妝點好後,退了兩步,上下觀看。
漣漪輕嘆了口氣,總算是打理好了,她都要睡著了,取過了一只小包袱,拿在手中。「我們出去吧,一會馬大叔想必就來接我了。」兩人約好了時間。
「好,」初螢笑嘻嘻道,「不過,漣漪,你手上的包袱里,裝的是什麼?」
漣漪微笑道,「一會也許在馬車里補個眠,里面有一張壇子。」
初螢點頭,「還是漣漪想得周到。」說著,便笑嘻嘻地出了門,卻沒見到漣漪計謀得逞的奸笑。
漣漪剛一出門,便看到了大虎。他已穿好了衣服,站在門口,也不多語,就這麼靜靜得看著,深邃的眸中,眼神復雜。
馬車聲響,老馬頭趕著提前準備好的高檔馬車來,這馬車,還是蘇漣漪和人借的。
「我走了,昨夜你也沒睡好,一會回去後再好好睡一下吧。」漣漪對初螢道。
初螢乖乖點頭,「知道了,放心把。」
漣漪微笑,在準備登上車時,卻想到了大虎。
回過頭,他還是默默站在門口。
漣漪的心突然一暖,不知是因為大虎,還是因為這房子——這個家。「大虎,我走了。」
大虎點了點頭,「一路順風。」
不知為何,听了大虎的話後,因一清早就忙碌焦躁的心,頓時平穩了不少。「恩。」上了車,放下了簾子。
隨著老馬頭的吆喝聲,馬車動了,隨後,便慢慢跑了開,出了村子上了官道,兩匹駿馬便放開長腿奔跑起來,馬車疾馳。
車外,傳來老馬頭的聲音。「漣漪小姐,您今兒可真美,就如同仙女下凡一樣,剛剛我都沒敢認您。」
漣漪微微一笑,「謝謝馬大叔的夸獎。」一邊說著,一邊打開了包袱。
報復里是一件褂子,料子很考究,一看便上檔次,顏色也很優雅,是水藍色,但問題是,這麼一個褂子,卻絲毫沒有什麼裝飾及花紋,可以說,無功無過的一件衣服。
漣漪淡定地將那褂子穿上,把美輪美奐的天女散花裙完全蓋住,只在裙擺處才勉強露出一絲白邊。
漣漪狡黠一笑,這就是她的「對策」。思考好久,她還是不能那麼招搖過市,于是,便想了這個主意。
馬車在官道疾馳著,老馬頭也不再和蘇漣漪說話,專心趕著車,漣漪穿好了褂子,便輕輕靠在車廂壁補眠,就這麼睡了整整一路,三個時辰。
……
歐陽家族是商業大家,輝煌一時,如今雖算不上鸞國商業的佼佼者,但其地位卻依舊如故,尤其是如今的歐陽家主歐陽尚默,為人義氣、樂善好施,交友廣泛。
歐陽家大門前,車水馬龍,名貴華車一字排開,讓人目不暇接。
名門商賈、如花美眷,在隨行下人們的伺候下,一一入內歐陽府。
那歐陽府宅沉澱幾百年,自然氣勢非常。近丈大門高聳,紅漆油亮,門外左右石獅兩人高,雙目怒睜,矯健威武。
迎接賓客的下人小廝,一個個也是衣著整潔,面帶笑容,殷勤機靈。
「漣漪小姐,到了。」老馬頭挺了車,輕聲道。
漣漪睜開了眼,深深吸一口氣,「知道了。」將準備好的薄荷茶倒上了一杯,輕輕含入口中,少頃,咽下,以清潔口氣。又拿出了干淨帕子,在臉上輕輕蘸了蘸,一是睡後妝容固然花了一些,而是將臉上厚厚得脂粉向下擦去一些。
——沒辦法,在家中,她的妝容自己說了不算。
青蔥玉手將簾子撩開,漣漪俯身,優雅下了馬車。
一旁守著的老馬頭一愣,「漣漪小姐,您這怎麼換了身衣裳?這衣衫可不如早晨那件好看。」
老馬頭說的自然是水藍色的褂子,他也是希望漣漪小姐艷驚四座的。
漣漪笑著搖了搖頭,「這件穿著,舒服。」
說著便告別了老馬頭,獨自一人款款向歐陽大門走去。
歐陽家的小廝見有一位氣質不凡的姑娘前來,趕忙迎了過去,「這位小姐,不知您是家眷,還是……」第一反應,這定然是誰帶來得家眷,走失了。
漣漪微笑著搖了搖頭,掏出了請柬。「我是來赴宴。」
那小廝一愣,沒想到這麼個年輕姑娘可得到請柬,暗暗稱奇,緊接著私下張望,「這位小姐,您的家眷或下人隨從呢?」怎麼只看到她一人啊。
「抱歉,我孤身一人來,並未帶隨從。」漣漪回道。無奈,她確實沒什麼丫鬟隨從,而且也不知帶誰來。按理說,應該帶著哥哥蘇皓來,但蘇皓還負著傷,無法遠行。其實還可以帶初螢來玩,但初螢身子重,自然也不能車馬勞頓。
大虎?大虎自然也不會來的,因為有任務在身,鮮少離開蘇家村。
最後,便只有蘇漣漪自己來了。
到底是歐陽家的小廝,訓練有素,只驚訝了一下下,馬上便緩了神來。雙手接過請柬,見其上有其閨名——蘇漣漪,好美的名字。「蘇小姐,請跟小的來。」說著,便引領其入了歐陽府。
歐陽府外給人以氣勢磅礡之感,而歐陽府內則是猶如柳暗花明又一村。
亭台樓閣、小橋流水,精致蜿蜒的長廊,郁郁蔥蔥的花園,不算美輪美奐,卻別有一種高雅舒適。
漣漪欣賞著,慢慢踱步,果然是沉澱下來的大家族,這庭院絲毫沒有銅臭味之感,更沒暴發戶之豪華張揚。
那小廝將漣漪引入了花園,簡單講解了歐陽府的布局,群菁會流程以及賓客所在位置,便禮貌離開,以迎接下一批客人。
漣漪微笑謝過,看著小廝離開的背影,卻有些猶豫。
群菁會不是博鰲論壇,雖成為「會」卻不是開會的會,而是匯集的「會」,除了一場正宴外,都是自由行動。
賓客分兩撥,女客與男客。
鸞國不像中國古代那般男女大防,不可露面,但講究還是有的。一般受邀的人都在男客區,一群人飲茶喝酒,談著聲音。家眷女子都在女性區,一群女子鶯鶯燕語,聊著家常,盤著關系。
蘇漣漪卻不知自己應該去哪里。
去男客區吧……她一名女子實在不妥;去女性區吧,人家歐陽老先生給她發請柬,可不是讓她來和家眷們東加長西家短的。
嘆氣,這群菁會,真真的,來也不是,不來也不是。
女眷們都是精心打扮的,那身上的衣裙,一件比一件昂貴、一件比一件精致,誰都想艷壓群芳,而這女子們的地位,除了因家族的地位,更是因為這外貌儀容。
蘇漣漪臉上的妝容被她擦去了大半,而頭上的裝飾本就不是很張揚,其亮點在裙子上,如今用水藍褂子將天女散花群遮蓋得嚴嚴實實,在這奼紫嫣紅間,自然不會怎麼奪人眼球。
于是,她很安然地低調行事,外人並沒注意她多少。
一陣微風吹過,帶著甜香。
不是女子身上的香粉,而是一種大自然的甜香。
漣漪已很久沒聞過這種熟悉的香味了,是梨花香。在這鸞國很少見梨花,但在現代卻很多,她小時去過鄉下爺爺家,爺爺家山後便滿是梨樹。
梨花一開,美得讓人沉醉,不僅是如海浪一般的花朵,更是這甜膩的香氣。
漣漪輕嘆了下,思鄉。
向那香味方向而去,入了梨花林。
看著熟悉的梨花,漣漪的思緒回到了現代,兒時,每次去爺爺家,看到梨花時的情景。
心情異常平靜,這也算是,這番前來的收獲吧。
沿著小路慢慢走著,欣賞著梨花,看著在花瓣中辛勤采蜜的蜜蜂,漣漪的嘴角掛著笑容。這笑容不是她的招牌淡笑,而是一種毫無防備的微笑。恐怕只有在這無人之地,只有思鄉之時,她才有這樣的笑容。
蘇漣漪沒注意到,前方,梨花叢間,有一拐角,有一人身影隱現,過了拐角,與她打了一個照面。
那人見到蘇漣漪時一愣,好像沒想過這偏僻的小路會有人,更沒想過,見到的人是她。
漣漪也看到了前方之人,那人一身雪衣,與雪白梨花輝映,威風過,衣抉翩翩,發絲在白衣的反差下,更是烏黑亮澤。
兩人離得還很遠,漣漪只朦朦朧朧見到那抹飄搖的身影,明明是頎長的男子,卻給人一種馬上羽化成仙之感。
因還沉醉在思鄉的恍惚中,沒有存在感,只覺得面前的不是景觀,而是畫卷。
李玉堂腳步緩了一緩,矛盾猶豫了下,卻還是向她走來。
離的進了,漣漪這才想起,這人是誰,溫婉一笑,「原來是你。」
最是那似曾相識。
李玉堂一愣,她難道……想起他了?
本就有些異樣的心,怦然一動。在他腦海深處,她還是扭著肥胖的身體,一邊喊著他的名字,一邊直接撲上來,但如今,她卻化身窈窕,帶著淺笑,說——原來是你。
蘇漣漪見對方直愣,想起之前兩人見面發生之事,越發想笑了,「別告訴我,你忘了我了。」突然調皮地眨了兩下眼,惹人憐惜。
李玉堂的心突然跳的猛烈,有些尷尬,他怎麼能忘了她?當初日日夜夜都希望她能死于非命,後來日日夜夜想打倒她揚眉吐氣,如今卻日日夜夜思考一個問題——蘇漣漪,到底是什麼樣的人。
正當李玉堂想將蘇漣漪的名字吐出時,漣漪又說話了,「那一日你落水,我讓你隨從將你送回,後來一直未見,你沒事吧?」
李玉堂這才恍然大悟,蘇漣漪說認識他,並非是想起他的身份,而是兩人之前的白浪河的相遇。
是啊,兩人還有這麼個插曲,他怎麼就忘了?
「恩,無事。」他回答。
漣漪又忍不住笑了笑,「真沒想到在這里見到你,剛剛你從那轉交而出,我還以為你是梨花仙呢?」
「梨花仙?」李玉堂不解。
漣漪點點頭,「是啊,你看這梨花多美,潔如鹽白如雪,而此地也無一人影,你突然從錦簇的梨花中出現,也是一身白衣,不是梨花仙,又是什麼?」
李玉堂的虛榮心一下子暴漲。之前兩人交鋒,都被其狠狠壓下,他忘不了她在勝酒鋪打探消息,順便送了一枚點子,他更忘不了她將他狠狠擊敗後又挖了他所有雇工,讓他損了夫人又折兵。
如今卻突然得到了她的贊揚夸獎,有些飄飄然,不知道回什麼是好。
「你是接到了請柬嗎?」漣漪問。因之前有過一次交道,再見面竟有種朋友聚首之感。
「家父得到請柬。」李玉堂答,一說到這,心中又有些不平衡,憑什麼蘇漣漪得到請柬,而他沒有。
漣漪面露驚訝,「你是商賈之子啊,真是看不出來。」
李玉堂疑問,「很奇怪嗎?」
「恩。」漣漪點頭,「人的穿著固然不說明什麼,但追求的風格卻可以反應出他內心,就如同性格內向之人喜穿素衣,性格熱情之人喜穿大紅大綠那樣奪人眼球的顏色,」漣漪突然想起了總是一身紫衣的葉詞,突然失笑,「有些人總穿著紫衣,其實是個騷包。」
說完,她覺得有些失言。騷包一次若是現代人說,沒什麼,只是個形容詞,但古代女子說這個詞,會不會有些粗俗?
不過轉念一想,粗俗就粗俗唄,她也不刻意追求什麼高雅。
卻沒想到,李玉堂和她想到了一塊去。腦海中回想著一身紫衣的葉詞,再想到那到處放電的桃花眼和很賤很貧的嘴,咬牙切齒,「對,很騷包。」
漣漪噗嗤笑了出來,看這一身雪白的謫仙說「騷包」兩字,很有趣。
李玉堂卻垂下眼,若有所思。「我穿白色,意味著什麼?」
漣漪嘆了口氣,「如果不是你附庸風雅,便是追求純粹和完美,反正,這白色,不應是商賈的顏色。」商人,應該是土豪金才是。
李玉堂的眉頭微微蹙了一下,也隨著漣漪深深嘆了口氣。「追求?人哪有什麼追求的權利?當落地的瞬間,命運便已安排好了。哪容我們多選?」在說自己。
漣漪也點了點頭,也是有感而發。「是啊,這一點我可以理解,人生很無奈,並非追求了,就得了。」就例如說窮人,有什麼選擇?
李玉堂不解,听蘇漣漪的口氣,她好像對現在的生活不滿意。
她有什麼不滿意的?如今的蘇家也算是小有所富,她也不像從前那樣犯渾,在外有他爹的庇護照顧,在家听聞她爹蘇峰也是對其溺愛有加。
難道……
李玉堂不由得想起,難道蘇漣漪是不滿自己的夫君?因除了她的夫君,他實在想不出,她還有什麼不滿意。
「你……接到請柬?」李玉堂猶豫著,最終問出了心中之痛。
漣漪無辜地點了點頭,此時與這名男子一起,就好像是朋友相逢一般。「是啊,我也明白為何歐陽老先生給我發請柬,我苦惱的很。」
「哦?你的苦惱?」李玉堂驚訝,這世上,有什麼事能講蘇漣漪苦惱?
在他印象里,這蘇漣漪就是無往不利,所向披靡,他真想知道有什麼事讓她苦惱。
漣漪又嘆了口氣,皺了皺眉,眼神滿是無辜。「我不知道自己應去哪,去男賓區吧,我一名女子實在是尷尬;去女賓區吧,我確實請柬的邀請人,歐陽老先生估計不是讓我來和女眷們拉家常的。哎,總而言之,好苦惱。」
李玉堂愣了一下,而後心中好笑,是啊,這還真是個問題。「那怎麼辦?」
漣漪聳肩,「我要知道怎麼辦,就不在這里閑溜達了。」
此時的蘇漣漪真是讓李玉堂驚訝,若不是他明知這人就是蘇漣漪,是真真不相信的。此時的蘇漣漪,就是一名素雅的女子,沒有睿智和機敏,而是為了一個小小的問題苦惱猶豫。
雖說是小問題,但不解決,也確實很尷尬。
「你與誰一同來的?」李玉堂想到這個問題。
漣漪不知第幾次嘆氣,「沒人,就我自己,還有一名大叔,在門外馬車里等我。」
「……」李玉堂愣了下,「為什麼不帶丫鬟?」一般女眷煩了,都帶丫鬟走走,陪著聊天也好。
「沒有。」漣漪道。
「為何不買?」李玉堂問。
「為何要買?」漣漪答。
「用來照顧你起居啊。」玉堂驚訝又帶了考究地看了蘇漣漪,很仔細的打量,懷疑此人只是容貌像,而非蘇漣漪。
漣漪伸手去摘樹上的梨花,拿了一朵,放在鼻尖聞了一聞,「我也不是老弱病殘,自己可以照料自己,為何非要找個人照料?」
「……」李玉堂無話可說。「那你打算一會怎麼辦?」
漣漪聞著花,頭也不抬,不去看他,「都說了,不知道啊,要不然你幫我想個辦法?」
李玉堂點了點頭,也陷入苦惱,這蘇漣漪,到底應該去哪里,應該怎麼辦。
此時的蘇漣漪,自然不知面前這白衣男子就是她那被迫結下梁子的仇敵李玉堂,只覺得是年紀相仿又萍水相逢的朋友,也許因其一身白衣,竟讓她覺得十分好接觸。
她也不是傻子,更不是瞎子,能感受到紫衣葉詞總抓緊一切機會沖她拋媚眼,她只能心中苦笑,當看不到。
但面前這名男子卻不是,與人保持著禮貌的距離,相反給她一種親切感。這種君子之交淡如水的感覺,很不錯。
看著專心思考的白衣少年,蘇漣漪噗嗤笑了出來。
「你笑什麼?」李玉堂忍不住蹙了峨眉,她在取笑他?
「因為開心啊,剛剛是我一人煩惱,現在拽了人陪我一起煩惱,獨憂不如眾憂,豈不樂哉?」漣漪開起玩笑。
李玉堂哭笑不得,這有什麼可開心的?
見蘇漣漪手中捏著梨花,這梨花長在樹上,沒有牡丹月季的嬌艷奔放,也沒丁香那般內斂羞澀,不大不小,毫無優點,他不解她為什麼剛剛一直沉醉似得欣賞梨花。
也伸手,去摘一朵,想學著她聞聞。
但剛剛踫那雪白花瓣,突然,從花中飛出一只黃色飛蟲,緊接著,他指尖一疼。「啊。」低聲驚呼了下。
「怎麼了?」漣漪趕忙道。
李玉堂擰著眉,面帶怒氣,看著自己的指尖,「被蜂蟄了下。」今日真是倒霉。
「疼嗎?」漣漪問。
玉堂煩躁,「你也找只蜂蟄一下,就知疼不疼了。」
漣漪一聳肩,「朋友,你這脾氣可不好啊,被蟄就被蟄唄,男子漢大丈夫,干什麼激惱?」
李玉堂啞口無言,咬著牙,他討厭別人說他脾氣不好。他爹說過,說他脾氣急躁,若是不改,成不了大事。那葉詞說過,說他敗就敗在急躁上,而如今,這蘇漣漪也說。
漣漪馬上發覺自己失言,可以說,今日見到這名白衣男子後,就沒有了平日里的拘謹。
也許是因剛剛一直沉浸在思鄉之情中吧,放下了在鸞國的防御心理,心態很是平和。或者也許事因和這男子不是初識,之前有過一次交際,一同落水,也算是患難之交,所以現在和他說話就隨意很多。
「你生氣了?」她問。
被她這麼一問,李玉堂的急躁莫名平息了不少,嘆了口氣,「沒有。」另一只手想去按壓被蟄的手指。
「等等,別動。」漣漪趕忙道,
李玉堂停了手,不解。
「抱歉,失禮一下。」漣漪先打了招呼,而後伸手抓住李玉堂的手。
李玉堂一驚,沒想到她竟……
男女授受不親,她怎麼可以這樣?難道她那好男色的性子還沒改?
就在李玉堂想憤怒將自己手抽回時,漣漪卻說話了,「你手指之所以疼,是因為毒液,此時傷口上還掛著蜜蜂尾部的毒針,若是不及時拔出,會越來越疼。」
說著,一只手抓住他的手,送到自己眼前,另一只手小心在他手上的手指上捏住,而後輕輕一拔,「看見了這個毒針了嗎?」晶瑩雪白的手指伸到了李玉堂面前。
定楮一看,果然,她指尖捏著一根小小的刺。
「你是說,這里有毒?」李玉堂驚訝,那他的手……
漣漪噗嗤笑了,「你這人,不僅脾氣急躁,還惜命,真是和你外表正好相反啊,伸手,接住這個針,一會我給你講一些別的知識。」心里陰暗地想,反正她也無所事事,抓個人陪她無聊。
玉堂也沒多想,就順從地伸出另一只手,那只手,指尖修長,骨節分明,是一只很美的男子手掌。
漣漪沒多看,就直接扔了進去,轉而去處理他被蜜蜂蟄的傷口。兩只手一擠,毒液滲出,掏出帕子擦了干淨。很驚訝地抬頭,「你不疼?」
「還好。」他答。
「這種疼痛可比剛剛蜜蜂蟄你時疼多了,剛剛你叫出來,現在為何不叫。」疑問。
李玉堂哭笑不得,「剛剛我也不是因為疼才叫喚,是嚇了一跳。」他從小習武,哪是那麼嬌貴怕疼之人?就說前幾日也葉詞打架,也是落了一身的傷。
不知為何,被這蘇漣漪誤會嬌貴怕疼,心中竟有絲不爽。
漣漪放開他,「好了,剩下得慢慢恢復便可。」
李玉堂只覺得手上之感很奇妙,這是他第一次被女子觸踫,本以為很反感,但卻沒有想象中得反感,手上有滑膩,是女子的觸感?不過,看到傷口,想到蘇漣漪剛剛說的話,有絲疑問。
「你是說,這個有毒?」
漣漪點頭,「有毒,」伸手捏起李玉堂另一手掌心的毒刺,「現在這毒刺里還有毒,若是你不拔出,毒液就會滲入更多,你就更疼,更不易恢復。」
李玉堂面色微微一邊,「這毒,不會致命吧?」
漣漪笑了,「自然不會,除了疼一些,其實沒什麼壞處,還有好處。」
玉堂不解,「被蜂蟄了還有好處?」
漣漪點頭,「蜜蜂渾身是寶,其釀制的蜂蜜自然不說,就說著蜂毒,可治風邪之癥,還可活血,一會你的疼痛消失,仔細體會,就能感覺到傷口處熱熱的,就是這蜂毒的作用。」
李玉堂看著指尖傷口,第一次听說這些。
「你也不要恨這蜜蜂,你的傷口隨後就好,而蜜蜂卻喪了命,可以說,它用自己生命維護尊嚴。」漣漪道。
李玉堂不解,「不可能,剛剛我親眼所見,它蟄我後變飛了去。」
漣漪又舉起了那刺,「你仔細看,這刺,連帶著毒囊以及蜂的內髒,沒了這些器官,它能活嗎?即便是剛剛飛了,沒多一會,也會殞命。」
漣漪的眼中帶了一絲哀痛,「我很喜歡蜜蜂,以前也經常接觸,我爺爺便是養蜂人。」
李玉堂一愣,蘇漣漪的爺爺?不是釀酒的嗎?何時又養蜂了?
蘇漣漪說的自然不是鸞國的爺爺,而是現代的爺爺。在美麗的沂蒙山腳下,便是他爺爺的家,那里有花,有果樹,每逢花季,爺爺便放蜂。
「蜜蜂是極有紀律的一種昆蟲,很干淨,很勤勞,沒有私心,家族中的每一只蜜蜂都絕不會背叛家族,這一生只會為家族的榮譽利益奮斗,這些,是人類永遠也比之不過的。」漣漪緩緩道。
李玉堂不解,這不就是蟲子嗎?最多就是有一個蜂巢。
「跟我來。」漣漪一個俯身,向剛剛那蜜蜂飛去的方向而去。
李玉堂便跟著,心中驚訝,這蘇漣漪為何總會又這些新奇知識以及奇思妙想?她腦袋里到底裝了什麼?
想著,便跟著蘇漣漪過了去。
不一會,漣漪驚道,「找到了。」
李玉堂上前,不解,找到什麼?
漣漪蹲去,將黃色的小蟲尸體撿了起來,「找到了,這名寧死不屈的小戰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