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虎的回答如同一記重錘,將蘇漣漪狠狠打擊。
饒是堅強的蘇漣漪,也忍不住長嘆一口氣,坐回了那椅子上,白玉面龐爬滿愁容。
「怎麼了?」大虎欲哭無淚,軍營將領閑時吃酒經常說,以他的家庭背景,姑娘們排隊要嫁他,如今他這第一次對心愛之人表明,為何卻適得其反?「漣漪,今日既然你已決定把話說開,就別再隱瞞,我雲飛峋最怕的就是互相猜忌,有什麼事大家不能坦誠不公?非要你猜猜我,我猜猜你,那樣不是平添誤會?」
漣漪听了他的話,忍不住笑了出來,素手輕掩嘴角,「真看不出,你平日鮮少說話,但卻也是個有主見之人。」雲飛峋?這個名字,很適合他。
金鵬大將軍的名字雲飛揚,無比的張揚得意;而他的名字雲飛峋,卻有了內斂和青澀。
「只不過鮮少可以有事引起我的注意罷了,不代表我沒看到、沒想到,漣漪,你剛剛到底嘆什麼氣,告訴我可好?我雲飛峋可保證一生只有你一人,我……我……我也不是那種貪財貪酒之徒,我的人品,這一段時間憑你的聰明也能看出,為何你要拒絕我?」
在雲飛峋的眼中,他可比葉詞和李玉堂好上許多。
其實在蘇漣漪的眼中,他也確實比那兩個人要好,問題不是出在人身上,而是家庭。
門當戶對,是至理名言!在現代尚且如此,何況是古代,假設是李玉堂或葉詞的家庭,哪怕對方家中再有錢,她也不覺得中間有差距。因為錢財多少,她有把握賺來,但面對官宦,她就真的沒了信心。
生活不是憑空吹牛,有理想是好事,但當理想超越現實太多,便成了虛無。
漣漪揉了揉太陽穴,無奈道。「大虎……」
「別喚我大虎,叫我真名。」起初他是不在意的,一個外人,用什麼來稱呼他都無所謂,但隨著對蘇漣漪越來越在乎,他急切想從蘇漣漪口中听見自己的名字。
漣漪愣了下,「若是我在外那麼喚你,身份被發現了怎麼辦?」
後者沒想過這個問題,濃眉緊鎖,「那就在家里這麼喚我好嗎?」他在漣漪的椅子一側蹲跪了下來,修長的身子正好與蘇漣漪的坐高相仿。
看著對方真摯、熱情又急切的眼神,漣漪的心軟了一軟,「知道了,飛峋。」
說不心動是假的,這一段時間,他如此照顧她、幫助她,而如今又是第一個不顧這男尊女卑倫常表示要對她一心一意,這些足以讓她心中接受他。
這一次群菁會之行,听了歐陽老先生的故事,給了她很大的觸動。可以想象當初歐陽老先生和「如兒」之間的愛情多麼轟烈綿長,但結果呢?還是按照這時代的慣例三妻四妾。
從老先生那件事,更能反襯了如今大虎的真摯感情。
蘇漣漪在心中狠狠鄙視了自己一把,人家作為「古代人」的大虎都可以為了愛情抗爭,不顧周圍人的蜚語,她一個現代人卻畏畏縮縮,這成何體統?
她從來都是冷靜的,成也冷靜、敗也冷靜。
從前只在自己幻想中,蘇漣漪能稱呼自己名字,如今親耳听得真切,雲飛峋很激動,忍不住抓住漣漪的手,「漣漪,我雲飛峋發誓,今後定要好好待你。」
漣漪面上猛然爬上了紅,想抽回自己的手,但對方卻抓得緊,「恩。」
雲飛峋激動萬分,「這麼說,漣漪你是答應我了?」
「你剛剛說,不喜歡互相猜忌?其實我也是如此。」漣漪答,很討厭麼有必要的誤會。
「恩,漣漪,你說。」飛峋抓著漣漪的手不肯放開,蹲跪在地上,雙眼注視著她,靜听她的話。
蘇漣漪掙扎了下,沒了往日里的沉穩,突然有些害羞起來。「我……只能說給你機會,如今你任務在身,也不方便談什麼兒女私情,若是有朝一日,你任務結束,引我見你父母,若是你父母同意你只娶一妻,我便……從你,可好?」
這是她的極限了。
雲飛峋哪里能不同意,此時激動興奮得恨不得直接穿破房頂飛向蒼穹,兩只手緊緊握住漣漪的柔荑,「行,謝謝你,漣漪,今天……我今天真是……太高興了。」高興得難以自已。
漣漪尷尬,弄得好像她施舍他一般。
「還有,漣漪,你答應我,在這一期間,你不許接受別人。」雲飛峋突然道,一雙深邃大眼黑漆漆得,有些孩子氣。
漣漪點了點頭,「恩。」
「太好了!太好了!」飛峋太過激動,一伸手,將身材縴長的蘇漣漪從椅子上拽了起來,抱在懷中,在地上轉著圈。
蘇漣漪個子不矮,放在現代不矮,放在古代比很多男子都高,但在健碩的雲飛峋懷中,就如同輕盈的羽毛一般。
漣漪被晃得頭暈,「大虎……雲飛峋,你快放開我,頭暈得想吐。」轉動得太快了,本來這一日就休息不好,如今更是難受了。
「抱歉,漣漪。」大虎趕忙停下,以前在軍營中粗魯慣了,第一次和嬌滴滴的女子接觸,又因太過高興,沒了分寸。
「幫我燒些熱水沐浴可好?」漣漪道,眼前金星直冒。
「好,我這就去。」飛峋開開心心地回答,扔下蘇漣漪便跑出了屋子,一蹦老高。
漣漪看著那抹充滿活力的背影,伸手扶住暈沉沉的頭,納了悶,這身子不是十七歲嗎?為何還是覺得比他老了許多,不中用?
跌跌撞撞地回自己房子,仰面躺了下來,平緩還在暈乎的大腦。其實她今日真是不想再沐浴了,畢竟太累又太晚,至于說沐浴燒水,完全是為了支開大虎……不是,是雲飛峋。
……雲飛峋……
漣漪閉著眼,唇角忍不住勾起,她曾經猜想過他的名字,三個字,卻一個都沒猜對。
有趣,一切,好像在夢中一樣。
當飛峋燒好了水,進屋來喚漣漪時,發現她已經睡去了。
看著面前帶著淡笑沉睡的蘇漣漪,雲飛峋的眼中柔了又柔,悄悄入內,猶豫著幫她月兌了鞋襪,這些事放在從前,他是不會去做的,哪怕明知穿著鞋襪入睡不舒服,但她未接受他的感情前,他一定避嫌。
如今,她接受了他,就是他的妻了,他自然可以賞她的玉足。
他看過後,面色通紅,不敢多看,趕忙將薄被取來,為其蓋上,而後吹了蠟燭,悄悄退了出去,關了門。
夜幕上,月亮正大、正圓,銀色的月光灑下,將雲飛峋的心頭照得明亮。這是他十九年來最最開心的一天,無比開心!無比雀躍!用任何詩詞都無法形容!
晚風吹過,廚房的氤氳水汽隨著晚風飄了出來,溢滿了小小的庭院。
雲飛峋便站在院子當中,已不知何時,這里已成了他的家,他溫暖的家。
……
清早,李夫人起床,眾多丫鬟們伺候著梳洗,劉媽媽在一旁指揮,手腳靈巧的大丫鬟在蘇漣漪的指導下為李夫人按順序涂抹神仙方的系列妝品。
銅鏡中,李夫人面頰皮膚緊致,白里透紅,臉上有一層淡淡的光澤,是緊致皮膚所獨有得光澤。此時就是有人說李夫人三十五歲,也是有人信的。
以往最難的便是擦粉,那粉總是掛在臉上懸浮一層,曾被年輕的桃姨娘嗤笑過,如今這粉也是極為服帖地在皮膚之上,渾然一體。
李夫人心中暗暗驚嘆,別說男人們喜歡年輕女人,女人不也是喜歡?如今看見自己年輕的面容,對從前那般蒼老也是嗤之以鼻的,何況外人?
有小廝來報,劉媽媽和李夫人告了退,便出了去。
少頃,在丫鬟們為李夫人挑選發飾時,劉媽媽美滋滋地回了來。
李夫人本來心情就很好,見劉媽媽如此,更是愉悅,「可有什麼美事?」
劉媽媽一張老臉笑開了花,恨不得將粉都抖下來,「美事,大大的沒事,夫人,昨夜蘇姑娘的馬車在半路壞了,是坐別人的馬車才到的家,您猜是誰送蘇姑娘回的家?」
李夫人眸子一轉,既然劉媽媽樂成這樣,那答案只有一個。「難不成,是玉堂?」
劉媽媽連忙點頭,「是啊,夫人,正是二少爺,二少爺和蘇姑娘終于言歸于好了。」
李夫人笑著點了點頭,昨日的群菁會,她是沒帶劉媽媽的,因府內後院不省心,她若是連個親信都不留,實在不放心。所以,劉媽媽自然是沒見到群菁會李玉堂與蘇漣漪的交流。
李夫人沒像劉媽媽那樣驚喜,重新看向銅鏡中得自己,越來越迷戀。「這是個好事啊,漣漪從前就喜歡玉堂,如今她明白事了,玉堂也願給她個機會,自然算是好事一樁。」說得好像蘇漣漪求著嫁給李玉堂似得。
劉媽媽听這話一愣,卻沒深究,夫人願怎麼說就怎麼說罷,「是啊,其實那蘇姑娘雖出身貧賤了些,但好歹容貌氣質還算不錯,加之蘇家近一段日子發展得也很好,蘇皓休了妻,以後少不得要娶個商賈之女,蘇家前途定然很好。蘇姑娘聰明,以後陪著少爺一同執掌家業,也算是如虎添翼。」
劉媽媽自然是撿好听的說,但心頭猛然想起當日在豐膳樓,蘇漣漪笑眯眯地將她逼到走投無路,被迫對其言听計從,後脊梁就是一層冷汗。
蘇漣漪深不可測,怕是少爺……降不住!
雖是這麼想,卻沒說。
「這幾日我不在府中,府中可有什麼大事?」李夫人問。
「回夫人,一切太平,沒什麼事。」劉媽媽答。
雖听到這樣的回答,李夫人還是覺得心頭有種別樣的不安,一抬頭,一雙犀利的眼直視劉媽媽。「桃姨娘那里也沒事?」
劉媽媽搖頭,「沒事,奴婢盯得真切。」
李夫人這才緩緩點了點頭,「那賤婢本是不可怕的,怕就怕她拉攏了蘇漣漪,雖蘇漣漪表態不會參與這紛爭,但我卻有一種預感,她隨便一個鬼主意都能幫了那賤婢!」
提到桃姨娘,李夫人恨得牙癢癢,那個賤人,竟然不知廉恥地天天拉著老爺去她那桃花院。
劉媽媽眼中也閃過恨意。
這時,門外有丫鬟來報,老爺急喚周大夫去了桃花院,不知因何事。
李夫人嚇了一跳,難不成是老爺的病情復發?
也顧不得恨了,趕忙收拾了東西,帶了劉媽媽和丫鬟們匆匆出了院子,直奔桃花院。
桃花院,自然是桃姨娘的院子,其修飾雖不是十分奢華,確也是美輪美奐,粉色輕紗搖曳,正如桃姨娘本人——嫵媚、妖艷。
「見過夫人。」在桃花院伺候的下人們見到李夫人來,趕忙行了禮,有丫鬟快步跑進了屋,通告李夫人的到來。
李老爺很高興,「快快有請。」
桃姨娘躺在床上,垂著簾子,胳膊伸出,潔白的鋯腕上蓋著一層輕紗。周大夫則是坐在床邊凳子上,為其診脈。少頃,收回了手,對一旁丫鬟點了點頭,站起身來。
「周大夫,如何?確定是有孕嗎?」李老爺太過激動,仿佛一下子年輕了二十歲。
周大夫也笑著,一拱手,「是啊,恭喜老爺、賀喜老爺,桃姨娘確實有了喜脈。」
李老爺高興地在屋子里走來走去,古人說得沒錯,大難不死必有後福!他不正是很好的驗證?本以為得了那心疾必死無疑,沒想到卻被蘇漣漪救回,如今不僅身子康健,還有了新的子嗣,能不高興嗎?
李夫人入內,正好听見了兩人的對話,只覺得渾身血液忽地一下沖上了大腦,眼前一黑。劉媽媽不動聲色地扶住李夫人。
這反常轉瞬即逝,當李夫人再一次睜眼,已是滿面喜色,「恭喜老爺,我們李家又可添丁了。」那喜悅之情,好像懷孕的不是桃姨娘,而是她一般。
李老爺也高興,「是啊,以後,你也要多辛苦了。」對李夫人道。
李夫人點了點頭,「都是我們家的事,怎麼能說辛苦呢?妾身是應該的。」其實口中,牙齒咬得嘎吱作響。
如果這有身孕的是其他小妾,她就有方法讓她們能懷不能生!但卻是桃姨娘,她只能是束手無策。
桃姨娘在床帳中,隔著半透明的帳子將李夫人的一舉一動收入眼中,冷笑。
後來,李夫人自然是到床旁,拉著桃姨娘說一些「知心話」,叮囑桃姨娘定要保重身子,為老爺生一個健健康康的大胖兒子。
而桃姨娘也是親昵得很,一口一個姐姐叫得親熱,說自己沒什麼經驗,還要姐姐多幫助。
姐妹兩人和樂融融。
牡丹院。
里屋關了門,便開始了打砸聲,李夫人咋一入院便面色大變,入了房屋關了門,便開始砸東西,直到砸累了才坐下,劉媽媽趕忙送上茶水讓其消氣。
李夫人哪能喝下?將那茶碗狠狠甩在桌上,「這段時間我便一直有不好的預感,如今真成了真,那蘇漣漪真是個厲害的,隨便幾句話就能讓桃姨娘那個賤人有身孕。」
劉媽媽心中自然也這麼想,但卻只能安慰李夫人,「夫人,別著急,那桃姨娘雖是有了身子,但這府內有過身子的妾室還少嗎?十個月,足夠讓她一尸兩命。」劉媽媽也是個陰狠的,從最開始教翠兒處理蘇漣漪的尸首便能看出。
李夫人急壞了,「那桃姨娘也不是個省油的燈,什麼放紅花、放水銀、放麝香、放絆子絆人,這些那桃姨娘能不知?這些招數,她自己都用過很多次,我還能又什麼辦法?此時那桃花院定然比堡壘還要堅固。還有,她之前能不知自己有身孕?定然早早知曉,卻瞞住所有人,直到讓老爺第一個發現,可見其心計。」
劉媽媽趕忙安慰,「夫人,我們雖做不到,但卻有一人,未必做不到。」
李夫人愣了下,「有一人?誰?」雖然問著,大腦中卻閃現一個恬淡沉穩的身影。
劉媽媽陰險地笑,「自然是蘇漣漪,蘇姑娘啊。蘇姑娘知道那麼多妙方,想來這神不知鬼不覺地拿掉一個婦人肚里的孩子也不是難事,只要蘇姑娘出手,還怕那桃姨娘能生下來?」
此時蘇漣漪對于李夫人和劉媽媽來說,就如那活神仙,根本沒有做不到之事。
李夫人陰沉著臉,狠狠點了點頭,「對,還有蘇漣漪。」說著,眯了眯眼。
劉媽媽雖然這麼勸著,但心中卻覺得蘇漣漪根本不會幫李夫人害人。
室內一片死寂,李夫人眯著眼,眼中時不時散發狠戾與詭計。
過了好一會,李夫人得意地笑了,「巧玉,來,有些事,我要你去辦。」
劉媽媽俯身,李夫人則是壓低了聲音說了什麼,只見劉媽媽的眼中有了猶豫,不知這樣做是對是錯,但婦人命運如此,她也就只能听了。
「夫人您放心,奴婢一定辦好。」劉媽媽道。
李夫人滿意地點了點頭,無論如何,她一定要讓蘇漣漪盡快入門,而桃姨娘肚里的孩子,也必須要弄掉!
……
蘇漣漪病了。
這麼一頓折騰,又勞心又勞力,不生病的不是鐵人,而是假人。
蘇漣漪連鐵人都不是,更何況假人?所以,她很榮幸地病了,發起了高燒,心火太旺。躺在床上,昏昏沉沉,半夢半醒,渾身肌肉疼得厲害,腦子里和灌了鉛一般。
有人在喂她水,她的雙唇無比干涸,爆了皮。
喂她水的那個人,動作輕松,偶爾擦踫她面頰的手,是極為細膩柔軟的。
漣漪迷迷糊糊中,有一絲不好的預感,睜開眼,果然見到不日就要分娩的初螢,正挺著大肚子氣喘吁吁地照顧她。
漣漪心中感動,但除了感動更多的是氣憤。這初螢難道就不能照顧一下自己的身子?總是這般任性,她是個成年人,發燒感冒很正常,若是真傳染給她,壞了身子,胎兒做了病,難道讓她內疚一輩子?
「初……初螢,我生氣了!」聲音嘶啞,蘇漣漪醒來第一句話就是這個。
初螢也不傻,自然是知曉,「你別氣,我知道錯了,人家是太擔心你了嘛,人家……人家……」說著,就要掉下金豆。
漣漪氣得差點再次暈過去,雖然手臂生疼,但還是抓了薄被擋在自己的口鼻上,「如果你現在離開,乖乖回去養胎休息,我就不生氣,回頭……咳咳……回頭等我身體好了再去看你。」
初螢趕忙點頭,放下手中的糖水碗,「知道了,你別生氣,我這就走,你……你不許生氣。」說著便急匆匆地站起來要出去。
蘇漣漪差點被初螢再一次氣暈過去,覺得這黃初螢就是她命里的克星!初螢的出現就是專門針對她的,「慢點,別跑!你……咳咳……你這是要氣死我嗎?」
初螢趕忙停了下來,「漣漪你別氣,我慢慢就好了。」說著,便小心翼翼地慢慢出了去。
蘇漣漪真生氣嗎?確實生氣,但心中也是感動的。她能感受到初螢對她真心的好,即便是自己快要臨盆,卻不顧自己身子跑來照顧她,這一生有個這樣的朋友,足矣。
雲飛峋見初螢出了去,便端著溫熱的粥入了來,「漣漪,吃一些粥再吃藥吧。」
漣漪因生病本就通紅的面頰更是紅了,「恩。」
飛峋入內,剛想放下粥碗,但見到蘇漣漪病得渾身癱軟,根本無法坐起來自行喝粥,便猶豫了。距離上一次蘇漣漪病倒已經幾個月,上一次照顧她的是初螢,而這一次,初螢臨盆在即,自然無法照料。
何況……
雲飛峋有些羞澀又有些激動,何況此時她已經接受他了,兩人即便是不小心有些……接觸,應該也是可以允許的吧,何況兩人是夫妻,當年是拜過堂的。
想到這,他便微微俯身,對蘇漣漪道,「我來喂你,可以嗎?」
漣漪點頭,「恩。」她病得已經半夢半醒了,除了初螢那個孕婦,誰來照顧她都行。
飛峋緊張了下,而後在床沿坐好,將蘇漣漪病得柔軟的身子微微抬起,靠在自己身上,另一只手端起碗,這就準備為她喂粥。
蘇漣漪緊張死了,這一幕,從前只在電視或電影中見到,這麼狗血又煽情的動作有一天竟發生在她身上,不好,她頭更暈了。
粥已經溫熱,被飛峋熬制很久,那米粒都已散開,如粥如糊,雲飛峋就這麼一勺一勺,將溫熱的粥喂入了蘇漣漪口中。而漣漪靠在他堅如磐石的胸膛前,尷尬又羞澀地,乖乖將粥吃了個干淨。
粥已見底,雲飛峋將她放下,平躺在床上,自己則是端著粥碗除了去。
鼻尖終于沒了濃濃得雄激素味兒,蘇漣漪這才敢大大地喘了氣,那種奇怪的心情是難以描述的,是抗拒?是期待?
迷迷糊糊,高燒的蘇漣漪又睡了過去。
……
當蘇漣漪從床上爬起來時,已經是三天以後了。
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也許現代人是不理解的,畢竟有撲熱息痛、白加黑、感康還有諸多特效藥,針劑方面,一針先鋒一號可以讓高燒病人躺著進來,站著出去。
但古代,可沒有這麼多好藥,靠得是湯藥,發汗和自身得恢復。
一個感冒發燒,若是踫上身子弱得病人,病上個一個多月,那是常有的事,經常有高燒因不能迅速降溫治愈轉成肺炎的。
不過還好,蘇漣漪兩次高燒都成功挺過來了,這一次僅僅用了三天。
房間的小隔斷里,浴桶中裝滿了溫水,漣漪坐在浴桶里,將這三天流的臭汗洗了干淨,如同重新活過來了一般。
沐浴水中滴了精油,是漣漪和飛峋用那專門的蒸餾機器蒸餾出的東西。
將花瓣洗淨後用蒸餾,會分離出三種物質——水、油和花瓣殘料。這些對于現代人來說絲毫不陌生,但對古代人來說確實創舉。水,便是純露;油,便是精油;將最後花瓣的殘料曬干打磨成分,可做美白用的面膜。整個花瓣,絲毫不浪費,而這些也都被加入到神仙方中。
神仙方已準備在即,就等蘇漣漪身體恢復好後正式上市。
洗好後,擦干了身子,換了一身干淨舒適的衣服,出了門。
當初在軍營中威風凜凜的小將雲飛峋,如今成了蘇家的伙頭兵,正在廚房中手忙腳亂做著飯菜,漣漪看著那抹修長的身影忙碌,想到這三日殷勤的照顧,更是對面前男子心儀許多。
到了廚房幫忙做菜,兩人吃過後,還分出一些送去給初螢。
初螢快分娩了,這幾日孫家阿婆,也就是孫大海的母親日日來照料,此時正扶著初螢走著。
漣漪提著食籃入內,「休息休息吧,來吃飯,今日來嘗嘗大虎的手藝。」對外,她還是稱呼大虎,但在家中,卻被要求稱呼其本名——雲飛峋。
初螢這輩子也沒這麼累過,趕忙坐了下,開始喝熱水,準備吃飯,補充能量。
漣漪卻被孫阿婆拉倒了一旁。
「阿婆,可有事?」漣漪問。
孫家阿婆猶豫了下,最後嗨了一聲,「漣漪姑娘啊,你這也是未生產的,這些話想來你也不懂,但黃氏她……」孫阿婆有些猶豫。
漣漪趕忙道,「阿婆有什麼都說吧,雖然漣漪並未養過孩子,但看過醫書,女人生產,我也是懂的。」說著,回頭看了一眼正美滋滋品菜的初螢,眼中有了擔憂。
其實,她也一直擔憂一件事,卻……
孫家阿婆又嘆了口氣,「漣漪姑娘您也看見了,黃氏她身子太小,胯骨窄,而孩子又大,怕是……生不下來。」
果然,和蘇漣漪擔憂的相同。
漣漪一時間不知回答什麼。像初螢這樣的情況,放在現代,毫無疑問,一定是剖月復產,根本生不出!但在古代,哪有剖月復產一說?
她是腦科醫生,上過腦科手術,卻沒上過婦產科手術,雖然道理她都是懂的,但畢竟絲毫無經驗,若是這麼莽撞地施行手術,也是……凶多吉少。
何況,這里衛生條件這麼差,動手術,那便是將頭放在鍘刀旁一般危險,手術是否成功不說,感染!發炎!壞血癥!這些,都是致命的!
孫家阿婆畢竟事過來人,年輕時還當過產婆,自然也是能看出。
漣漪看著初螢,想到她的一顰一笑,想到她眨著無辜大眼問她各種問題,想到她挺著即將臨盆的大肚子去照顧高燒的自己,想到她被罵後三步一回頭地看她、擔心她。
鼻子一酸,眼眶中瞬間便溢滿了淚。
這是孫家阿婆第一次看見蘇漣漪哭,在他們的嚴重,蘇漣漪就如同萬能的觀世音一般,沒有什麼可以難得到她,卻沒想到,黃氏的事,卻能讓蘇漣漪落淚。
漣漪掏出帕子,迅速將眼淚擦掉,不想被初螢發現分毫,而後強打笑容,「沒辦法,所以這幾日就麻煩阿婆了,多帶她走動,鍛煉她的體力,明日我從縣城回來,給她割一些牛肉,未來一段時間就讓她吃牛肉增強體質罷。」
為什麼初螢要是古代人,若是她生在現代,該多好。
孫家阿婆也是紅了眼圈,女人生孩子從來都是和閻王搶命,她從前做過接生婆,眼睜睜地看著幾個時辰前還好好的女人,幾個時辰後就一尸兩命。
這黃氏也是個好人,那一陣子天天教她孫子錦兒學習,錦兒回家後也是一口一個漣漪姐,一口一個初螢姐,誰能想到,卻是這樣的命運?
漣漪伸手握住孫阿婆的手,「阿婆,這幾天就要辛苦您老了。」
孫阿婆趕忙道,「漣漪姑娘您這可就折煞老身了,若是沒有你,哪有我們孫家?我們孫家能挺過那麼大的難關,都靠了漣漪姑娘。」
漣漪無奈地笑著,「大家都是相親,幫忙是應該的,初螢就麻煩阿婆了,若是有什麼不對勁,就找人去找我,我要麼在妝品廠,要麼在酒廠,要麼就在酒鋪,只有這些地方。」
「哎,好,漣漪姑娘你放心把,老身就是用盡全身解數,也要保下黃氏的。」孫阿婆道。
漣漪點了點頭,「謝謝了。」說完,便到初螢身邊。「好吃嗎?」
初螢一撅嘴,「漣漪想听虛假還是假話?」
漣漪無奈笑笑,「虛話和假話有什麼區別?」
初螢狡黠一笑,而後垮了小臉,「難吃死了,我就沒吃過這麼難吃的東西,真的,不信你嘗嘗。」
漣漪拿起筷子吃了一吃,有些不解,「味道還好啊,雖不算好吃,不過也不難吃。」
漣漪嘻嘻一笑,「和漣漪你的手藝比,就難吃死了,沒辦法,誰讓你把我的嘴喂叼了。」其實,她是在故意奉承蘇漣漪呢。
漣漪豈會不知?臉上笑著,心中卻哭著,怎麼辦?到底該怎麼辦?
笑容收斂,換了認真。「初螢,女人生孩子是件大事,你千萬不能任性,阿婆說什麼你便听什麼,記住,萬萬不能任性!」
漣漪越想越害怕,怕初螢耍小孩子性子,她不敢想象這世上沒有初螢!不得不說,這孤獨的異世,是這些親人、朋友給了她溫暖,一個,她都不像失去!
初螢又撅了嘴,一雙大眼晶晶亮。「哼,漣漪,總有一天我會讓你知道,我可不是任性,我是在需要認真的時候比誰都認真,需要任性的時候比誰都任性。」
漣漪苦笑,「知道了,這些飯,能吃得下嗎?若是吃不下我就帶回去,這就給你做新的,我給你做。」
「不用,不用,漣漪也大病初愈,這些,我就勉強吃了吧,不然大虎會哭鼻子。」初螢嘻嘻笑著。
「……」漣漪無可奈何地搖頭,會哭鼻子的只有你黃初螢吧。「那你先吃著,回頭我來取碗,最近孫阿婆來陪你,神仙方即將上市,我病了三天耽擱了不少工作,得抓緊時間去做。」
初螢趕忙招手,「知道啦,知道啦,快去吧,嘻嘻。」
漣漪看著笑眯眯的初螢,深深地嘆了口氣,站起身來,和孫阿婆打了招呼,便離開了初螢家。
……
蘇皓的身子已經痊愈,如今的蘇皓已不是當年的蘇皓,他有從前的勤奮和努力,更是學會了錢匯圓滑的周轉手段,時常也听蘇漣漪講解一些經商的常識。
因為戰亂,漣漪便與蘇皓協商,不再拓廣蘇家酒的市場,只維持現有市場,再次基礎上,加大蘇家藥酒的宣傳和銷售,並計劃除了已有藥酒種類,再研發其他種類的藥酒。
蘇皓進步很快,又因不收任何干擾,一心撲在經商上,所以更是進步飛速。蘇家酒鋪和蘇家酒廠的兩名管事都是一等一的好手,有兩人在,蘇皓就如虎添翼一般,將酒廠生意打理得更上一層樓。
沒了酒廠的牽絆,蘇漣漪就可專心在神仙方的妝品上。
她走訪了岳望縣諸多珍玩店擠木匠鋪,定制了專屬的木箱和容器,雙方簽訂了協議,同樣的容器不可賣給外家,否則需進行大額賠償。
蘇漣漪很欣慰,這一點,古人比現代人做得要好上許多。古人最重情義、最在乎口碑,即便是沒有這協議,想來這些掌櫃也不會輕易將同種容器賣給外人。
容器解決了,蘇漣漪又重新回到妝品廠驗收妝品。有趙氏的把關,這些妝品百分百合格,無絲毫差錯。
精致的容器包裝盒運到時,在妝品廠做工的女子們都驚訝得愛不釋手,因這些瓶子罐子實在是精美別致,都暗暗驚嘆漣漪小姐的眼光。
接下來便是裝瓶,將不同種類的妝品裝入容器中,那容器是量身定做的,燒制過程中便將妝品名稱燒制在了瓶身上,木箱內有格子,格子上鋪著的是精美的紅色絲綢,紅綢白瓶,顏色鮮艷,讓女子看著便喜愛。
當一切都完成後,漣漪將第一批五百箱產品一一檢查,這一檢查,就是整整一天。
夜晚來臨,在妝品廠小院,漣漪叫人炒了菜,布了酒,妝品廠的女子們都來聚餐,從來聚會吃酒都是男人們做的事,女人永遠是守在家中,而如今,借了漣漪小姐的光,這些女人們也做了一回男人的事,很是興奮。
敬酒、猜酒拳,比男人還瘋狂,讓蘇漣漪看傻了眼,卻心中由衷的高興。
女人從來不比男人低上一等,女人也得又事業、交際、地位,她堅信。
……
第一箱妝品,是要賣給李夫人的,這是之前的承諾,而同樣,李夫人就是活招牌、活廣告,因李夫人皮膚的改變,岳望縣、乃至周邊所有名門貴婦們,都眼巴巴地盯著蘇漣漪、盯著神仙方。
這一日,漣漪帶著第一箱妝品到了李府、牡丹院。
前廳中,漣漪坐著品著茶,等候著,心中卻有些納悶,平日里她來了便能見到李夫人,今日李夫人卻稱有事在身讓她在廳中等候。
她哪知道,李夫人是真的「有事」,有一個「要緊事」。
但李夫人也算是心細,叫了幾名能說會道的小丫鬟陪著漣漪,站在一旁,淨撿好听的說,這等待的時間,漣漪也不算覺得太寂寞。
直等了半個時辰,漣漪也有些坐累了,剛想告辭,就見李夫人帶著劉媽媽從外出來。「漣漪啊,真是抱歉,讓你久等了。」
「哪里,夫人您要掌管這麼個大家族,自然是忙的。」漣漪趕忙站起來,微笑道。
李夫人的笑容滿是慈愛,當看到蘇漣漪手邊的冷茶時,突然有了一絲惱怒,對著一旁的丫鬟就呵斥。「我讓你們好好招呼漣漪姑娘,你們就拿著冷茶招呼?」
一旁的小丫鬟趕忙跪了下,「夫人息怒,剛剛是和蘇小姐聊得太投緣了,才忘了換茶。」
漣漪也嚇了一跳,「夫人別責怪她們了,是我不讓她們換的,我不口渴。」心中卻道,這大家族規矩就是多。
李夫人這才緩了下來,入了座,和漣漪拉起了家常,丫鬟們將冷茶斷了下去,換上了熱茶,而漣漪陪李夫人說了半天,也口渴了,便喝了。
正說著,從外進來一身,那人身材挺拔頎長,一身白衣容貌俊美,不是別人,正是李玉堂,他是被李夫人硬喚回來的,當看到蘇漣漪時,也是嚇了一跳。
「玉堂你回來的正好,快來坐下,看看漣漪給我送的東西。」李夫人道。
李玉堂不解,明明是母親喚他回來,怎麼這就成了他「踫巧」回來?
對面,蘇漣漪笑意盈盈地坐著,端著茶碗,慢慢品著茶。此時兩人已不再是敵人,而是朋友,漣漪對李玉堂的印象也算是好的,畢竟連幫了她兩次,也許,從前是本尊將李玉堂逼急了,才把一個好好的公子逼成變態惡魔吧。
李玉堂本來本急喚回來,心里很煩躁的,但當看到蘇漣漪,煩躁的心卻奇跡的平復了下來,對著蘇漣漪微微一笑,聲朗淡淡。「蘇小姐,又見面了。」
漣漪也是淡淡一笑,「上一次,真謝謝李公子了,第二日本應去感謝,但我卻病了,所以無法上門感謝。」
李玉堂一驚,沒想到這個回答,一雙狹長的眸睜大了幾許。「病了?嚴重嗎?」
漣漪搖了搖頭,「讓您擔心了,就是那一日勞累了,躺了幾日,就恢復了。」沒想到對方這麼驚訝,心中有些後悔那些話了,不過卻不知如何掩蓋。因為按照理解,前一日人家幫忙送她,第二日是應上門答謝的,即便是不上門,也要修書一封。
問題是,當時她病的天天和周公下棋,哪有力氣修書?
所以,還是解釋下,省的人家以為她沒有禮貌,不懂事。
李夫人將兩人的互動看在眼中,滿意一笑,又看向一旁的劉媽媽,劉媽媽也是對李夫人意味深長地一笑。
李夫人道,「好了,大家都是一家人,幫個忙是應該的,漣漪就不用謝他了。」轉頭對李玉堂道,「記得之前我和你說的神仙方嗎?這便是,漣漪準備將神仙方出售了。」
李玉堂很好奇,走了過去,看了那桌上放著的盒子,精美絕倫。又將盒子打開,鮮紅得絲綢下趁著的如同白玉般精致的小瓶,「不說這神仙方,光這賣相便是極大的成功。」不由得感慨。
漣漪有些不知如何應對這直白地夸獎,只能喝茶掩蓋,只覺得李夫人這茶,特別香,讓她忍不住一喝再喝,好像比之前上的茶還要香。
「玉堂啊,漣漪這神仙方上市,你也要多多幫助,周邊城鎮你都熟。」李夫人道。
李玉堂趕忙回答,「這是自然,母親放心。」
李夫人又對蘇漣漪道,「有什麼不懂的,直接問玉堂便是,他從小就跟著老爺,經商方面,還是略有小成的。」
漣漪趕忙答,「勞夫人操心了,也謝謝李公子了。」她可不推月兌,若是以後踫見難題,打算直接丟給李玉堂。
李玉堂心中很雀躍,因為蘇漣漪要「求著他辦事」。
回到了座位上,端起了茶,還沒喝,卻聞到了一股不同于一般茶品的香味,這味道……
李玉堂大驚失色,再看向蘇漣漪,正淡然地品嘗。
糟,這茶,不能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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