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個不眠夜,無論是對貓兒,還是歐陽歉。
兩人分明是所謂的玩伴,但不知從何時起,竟有了別樣的心思。
貓兒得知歐陽歉要成婚,心中有一股無名的失落,卻找不到原因。
歐陽歉得知貓兒要出嫁,心里也是空落落一片,十萬個不願意。
相比之下,歐陽老先生歐陽尚默道是睡得踏實,美夢連連,一會是獨子歐陽歉大喜,一會是抱了孫子。
夜晚寂靜,蘇漣漪正在習字。
習字而非練字。
練字,是依照自己的用筆風格練習筆風。但習字卻是照著字帖,模仿先代書法大家之手筆。
蘇漣漪的字規規矩矩、方方正正,是一種類似于行楷的筆體,在現代很是流行,但在鸞國,最流行的還是純粹的行書或草書。她不是所謂的完美主義,也不喜舞文弄墨,這麼做只是只是因為想私下寫一些信箋不用他人代筆罷了。
經過十幾天的刻苦練習,她的字突飛猛進,何況她並非是盲目地模仿練習,而是有針對性的只練十七個字——
炸彈之配方極簡,一硫二硝三木炭。——黃勵靖。
蘇漣漪不知這片大陸有多大,只知大大小小有十幾個國家,鸞國屬于大國而非最大,除了鸞國外,還有以軍事著稱的東北方軒國;以游牧為主民風彪悍的北方木神國;整片大陸最大、綜合實力最強的國家,西北方北秦;和西南方的國家齊蘭國。
北秦最大,鸞國此之,軒國與齊蘭國旗鼓相當,木神國第五。
除了這五大國外,還有十幾個小國,分別依附在自己周圍的大國之上。
而蘇漣漪這十七字配方便是一式五份,用無法看出筆體的狂霸字體寫好後密封,只等明日用特殊渠道將這「密件」送給五大國的國君。
這送信渠道她已找好,轉之又轉,幾經倒手,又夾雜了一些無名貨物,極力做到萬無一失。
一硫二硝三木炭,正是在懷靖城外,蘇漣漪配置炸彈的配方。這古方簡陋,此時這個時代人不知,並非這古方有多奧秘,而是根本未向這一方向思考罷了。
這古方就如同一張窗紙,簡單易懂,拿到古方之人會忍不住驚訝其簡單,未拿到古方之人便會感慨其深奧。
一硫二硝三木炭,七個字拿在蘇漣漪手中便如同燙手的芋頭一般,知道的人越少,她便越是危險。而當其公開于天下後,她反倒會安全,反正,還有那「黃勵靖」做擋箭牌。
將五封信函密封好後,漣漪到了窗邊,輕輕推開窗子,透了口氣。
天空上明月東垂,即將黎明,漣漪深深吸了口清涼的空氣後,伸了個懶腰,關了窗,月兌衣服上了床去。幾乎是頭沾了枕頭,還未等她胡思亂想,便睡了去。
同一時間,兩個府邸,四個當事人,兩人睡得很香——歐陽尚默和蘇漣漪;兩人捻轉難眠——歐陽歉和貓兒。
一轉眼,月落日升,又是新的一天。
漣漪剛剛起床,貓兒便輕輕敲了其房門,得到了允許後默默入內,伺候著主子梳洗,而後打掃房間。
「貓兒,你怎麼有了黑眼圈,難道昨日休息不好?」漣漪貌似關切,心中已猜得七七八八。真是無心插柳柳成蔭,當初她第一次帶貓兒去歐陽府是因覺得愧對貓兒的期待,後來將貓兒留在歐陽府是因自己太忙,陰險的找了個替身。
卻沒想到,兩人竟能有一些發展。
貓兒驚慌失措,不諳世事初染憂愁,仿佛一夜長大了幾歲。「沒有……奴婢……奴婢睡得很好。」說著,便深深低下頭去。
她從來都是無欲無求,很容易滿足的人,何時就變成了這樣?貓兒在內心暗暗譴責自己,但她可對天發誓,他絕不是貪戀歐陽公子家中的錢財,即便他是窮的,只要能開開心心就好。
貓兒驚覺,她剛剛在想什麼?一個姑娘家,怎麼可以如此懷春?沒羞沒臊。
漣漪看著貓兒那張一會白一會紅的小臉兒,知道她內心掙扎,卻也未點透。換了一身輕便的衣服出房間晨練去了,留下貓兒自己低頭苦苦思索。
早膳,蘇漣漪照理是陪著夏初螢一起用。
「貓兒呢?」初螢不解,那個貓兒不是一直黏漣漪得緊嗎?左一個二小姐右一個二小姐,如今怎麼卻舍得讓二小姐獨自來這用膳?
漣漪微笑,夾了一筷子青菜,放入口中嚼著,待咽下後,答,「她昨夜休息的不好,今日心情好像也不好,我便沒讓她來,讓再休息了。」
初螢有了興趣,「貓兒心情不好?快告訴我是什麼事能讓她心情不好,我好奇得緊。」只因這貓兒平日里嘻嘻哈哈,好像從未有過什麼煩惱。
漣漪便放下碗筷,湊到初螢身旁,小聲將事情的前前後後與她說了。初螢听後,哈哈笑了起來,「難怪從前有人說英雄難過美人關,如今貓兒也算是栽了。」
漣漪但笑不語,喝了口粥。
「話說回來,若是歐陽家主不嫌棄貓兒出身卑微,我覺得這一對不錯。那歐陽歉自是不說,他的心智如同孩童,想來待人也會好。而貓兒性格也不善良單純,想必也不會圖歐陽家的錢財,能和歐陽歉好好過日子。」初螢道。
漣漪點了點頭,「是啊,兩人真的合適,只看那歐陽老先生會不會嫌棄貓兒了。」
初螢聞此,深深嘆了口氣,「歐陽家主經歷了從前那般人間悲劇,若此時還頑固不化,便也沒什麼挽救價值,歐陽家未來如何,只看歐陽家主的態度了。」心中不免又聯想道了自己。
她從漣漪口中得知了歐陽家族之事,也知曉了那「如兒夫人」,感慨這大家族後院便是如此陰狠慘烈,殺人不見血。宮中如此,將軍府也是如此,好在她從小便受到母後的教導,加之以她的身份,外人不敢對她輕舉妄動。
否則……兩者若是隨便缺失一條,她的日子也不會好過。
地位穩固又能怎樣?高高在上又能如何?得不到夫君的愛,和守了活寡又有什麼區別?
想著,初螢又是深深嘆了口氣。
蘇漣漪听到了,卻無可奈何,不知如何去勸,也跟著嘆了口氣。而後兩人便在沉默中繼續用膳,將早膳用完。
……
歐陽府,歐陽歉也是頂著一副熊貓眼,一整天,不願學習,也不願玩耍,就這麼愁眉苦臉的抓頭發想問題。
一旁的歐陽老先生心中憋笑,不知第幾次佩服蘇漣漪那個鬼丫頭,能將四十幾年、被所有人確診為瘋傻的歉兒教導好,讓他學會了自控、學會了思考,更是有了七情六欲。
徐昌快步走來,到了歐陽尚默身旁,「老爺,蘇小姐的信箋。」
「哦?」歐陽尚默微微一愣,趕忙伸手接了過來,迫不及待的拆開,帶著十萬分的期待和驚喜,想知道這個鬼丫頭下一步是如何打算的。
展開信箋一看,竟是蘇漣漪的請函,邀請歐陽尚默到岳望縣最大的茶樓喝茶。歐陽尚默差不多能知曉蘇漣漪想干什麼,便笑呵呵地命人為他換了衣,刻意讓徐昌隱瞞了他的去處,隨便帶了名小廝便跑去應約。
茶樓內,當歐陽尚默到時,蘇漣漪已等候多時。
「等久了吧?」歐陽老先生的聲音和藹慈善,帶著一種無私的關切。
正在翻看賬冊的蘇漣漪趕忙收起了賬冊,站起身來,「老先生您來了?漣漪也剛到不久,請坐。」說著,親自上前將歐陽老先生請入雅座。
歐陽尚默容光煥發,鶴發童顏,伸手一指蘇漣漪的鼻尖,「鬼丫頭,說吧,你又有什麼鬼主意了?」
漣漪忍不住伸出舌尖,撒嬌一下,「老先生已猜到了七七八八,還用漣漪說嗎?」兩人的關系,不是祖孫,勝似祖孫。
歐陽尚默別有用意地一笑,「漣漪丫頭是想當月老了?」
漣漪老實點頭,「老先生明察秋毫,漣漪也不拐彎了,不知您可否瞧得上貓兒。」
歐陽一挑花白的眉頭,「那你來說說,老夫瞧得上還是瞧不上。」
漣漪將臉上的嬉笑撤下,換了認真的顏色,「在漣漪看來,老先生早已超月兌世俗,現在老先生對人生和幸福,心如明鏡,不會嫌棄貓兒的。」
歐陽尚默本就微笑的面孔,笑容更深了,「鬼丫頭,竟將老夫看透了,哈哈。」爽朗和藹的笑聲充斥了雅間。
漣漪想了想,又道,「想來,老先生在府上也考驗過歐陽公子了,我們再觀察幾日,若兩人真是心心相映,便將這事定下吧。」頓了一下,漣漪又有了主意,補充到,「貓兒無父無母,我就讓我爹認下她當干閨女,以後貓兒就是我妹妹,對外人也好交代,嫁妝也是我們蘇家出了,權當嫁了個蘇家姑娘,老先生您看這樣如何?」
歐陽尚默並未喜形于色,反倒是深深看了蘇漣漪一眼,「如今像你這般心善的姑娘,少了。」
漣漪被老先生看得有一些心虛,她當初想到為歐陽歉醫治的原因,可不是大發善心,而是想借著歐陽歉的引子親近老先生,為自己的事業助力,也為以後的計劃鋪路罷了。
慚愧地低下頭,「老先生,人與人相處靠的便是緣分。」只能用這一句話來回答,更是掩飾心中的內疚。
而後兩人達成了協議,便按照蘇漣漪所說去做。嫁妝,歐陽老先生並未拒絕,畢竟這關乎到貓兒未來的臉面,但他也不會讓漣漪吃虧,無論嫁妝多少,歐陽家給蘇家的聘禮,永遠是嫁妝的十倍。
……
三日後,相思的兩人形如枯槁。
這一日傍晚,蘇家藥酒廠剛剛收工,蘇峰勞累了一天,回到酒廠一旁為其特別建的院子。
房內干淨整潔,蘇峰已不像從前那般邋遢,或者說,因生命中重新有了目標振作了起來。
他走到了屋子深處,一個供桌前。那供桌上放著幾只牌位,有蘇峰的父母牌位,也有他的愛妻許桂花的牌位。
房間一片死寂,蘇峰高瘦的身軀則是立在供桌前,忍不住伸手踫了踫那刻著許桂花名字的牌位。
「桂花,你看,我們三個兒女都有出息了。大皓發展酒廠,漣漪建立妝品廠和制鐵廠,就連那不成器的三白子也參軍當了文書,可惜,你卻看不到了。」說到末尾,語音忍不住微微顫抖。
門外響起了敲門聲,蘇峰趕忙收拾了情緒,恢復了平日里的模樣。這個時間來找他,多半是酒廠除了問題。
「是誰?」一邊問著,一邊上前去開了門。
只見,那人一身家丁打扮,身材魁梧,干淨整潔,看蘇峰後立刻深深一鞠,「老爺,小的是蘇府的下人詩南,二小姐讓小的來接老爺,說是有要事找您。」
蘇峰一愣,漣漪鮮少這麼晚跑來找他,難道出什麼大事了?趕忙道,「成,走,我們快去。」說著,便隨著詩南上了馬車,一路向蘇府而去。
蘇老爹擔心了整整一路,問詩南怎麼個情況,詩南也是不知,他便只能作罷,恨不得那馬再長出幾條腿,快快趕到蘇府才好。
蘇府。
蘇漣漪和夏初螢兩人看著低頭的貓兒憋著笑,因平日里歡快的貓兒滿臉愁思,兩人對視一望,心中達成了共識——孩子終歸要長大了。
貓兒已經四天沒休息好了,再單純的姑娘,此時也知曉自己是喜歡上歐陽公子了。剛開始是憐憫,而後每日便听從二小姐的囑托,日日對歐陽公子進行「課程」,就這樣,無形中上了心,最終便偷偷喜歡上了。
貓兒幽幽嘆了口氣。
她從小便在大戶人家中當丫鬟,自然知道自己和歐陽公子的差距。她只是小丫鬟,而歐陽家的家勢比蘇家還要大。蘇家對于她來說都是神一般的存在,何況是歐陽家?
雖然歐陽公子心智不全,但憑歐陽家的實力和地位,定然還是有很多很多大家閨秀擠破了頭想嫁進去,只要嫁了進去,那便是有享不盡的福,花不完的錢。
誰嫁給歐陽公子都好,只希望……那姑娘心性善良,能一心一意待歐陽公子,就算是不相愛,最起碼也要好好照顧他。
一想到未來,有別的女子伴歐陽歉的身側,歐陽歉有好吃的好玩的,不再是留給她而是留給那名女子,以後打鬧、斗氣的也不是她和歐陽歉,而是他們,貓兒心如刀割。
蘇漣漪和夏初螢一邊隨口聊著什麼,一邊暗暗觀察著貓兒的一舉一動,更是想笑的緊——女大不中留。
房門外有急促的腳步聲,兩人相識一望,會心一笑——蘇老爹終于來了。
門開了,來者正是著急的蘇峰,「漣漪,出什麼事了?」人還未全進屋來,聲先到。
漣漪站起身來,「爹,您別急,沒什麼大事,只是一件小事罷了。」
蘇峰一回頭,看見了自家閨女身旁亭亭玉立站著一位女子,那女子皮膚白皙嬌女敕,五官精致絕美,一雙大眼剪剪如秋水,一張小唇點點如落櫻,烏絲梳著十分動人的發型,身上穿的也是昂貴得綾羅綢緞。
蘇峰皺眉,這是誰家閨女這麼漂亮?雖然比愛妻許桂花還差了那麼一點。「這是?」
漣漪噗嗤一笑,「爹,這是初螢啊,您不認識了?」
蘇峰一愣,再仔細一看,這才發現,這漂亮閨女和那初螢小寡婦長得三分像,都是五官縴細,身材嬌小。但那初螢小寡婦黑瘦,如何和這等美女相比?
忍不住感慨,「難怪那麼多人腦子熱的買你那妝品,原來真是這麼好使,能將一個凡人變成天仙。」蘇老爹忍不住驚訝咂舌。
夏初螢噗嗤笑了,卻也沒反駁。
漣漪懶得和老爹解釋,「爹,叫你來,是有件事拜托你。」
蘇老爹嘴角抽了抽,「傻丫頭,和你親爹還說什麼拜托不拜托的?說吧,啥事。」
漣漪一指一旁的貓兒,「爹,你認她當干閨女吧。」
正沉寂在哀思中的貓兒一愣,抬起頭,驚訝地看向自己的主子。讓老爺認她當干閨女?這是什麼意思?
她心底有一種小小的期盼,但理智卻將那小小期盼狠狠壓了下去,理智告訴她自己,做人要本分、老實,不屬于她的,她不能去奢求,從前廚房女乃女乃總說,知足者常樂。
蘇老爹也是一驚,看了看貓兒,「她不是丫鬟嗎?讓我認她當干閨女干啥?」一頭霧水,就算是漣漪想要姐妹,也是讓他認初螢不是?
蘇老爹不知的是,他可認不下夏初螢當閨女,而夏初螢的身份,也沒人敢收她當閨女。
漣漪笑著點了點頭,將老爹扶到正位上,初螢則是默默到了客位,漣漪心底衡量了下,自己也沒坐在正位,而是坐在了初螢身邊。
如今鸞國戰亂平定,初螢公主身份即將恢復,蘇老爹不知者無罪,但漣漪知曉初螢的身份,就不能凌駕于其之上。
「對,就是貓兒,爹,貓兒無父無母也無姓氏,正好入了我們蘇家,寫入族譜,也算是有了娘家,這樣才好出嫁啊。」漣漪一邊說著,一邊笑盈盈地看向貓兒。
貓兒驚訝得不知如何是好,一雙大眼睜得大大的,小臉白了,心中有一肚子疑問,但老爺小姐在,她又不敢插嘴。就如同一只無辜的小白鼠一般,用驚恐的大眼看著所有人。
蘇老爹一撓頭,「雖然我老頭子不知道你這丫頭耍什麼花樣,但不就是認個閨女嗎?成,就認了唄。」雖然蘇家有錢了,但蘇老爹心態卻未變,還是個村中老頭子。
貓兒噗通跪了下來,「二……二小姐,您這是……這是要將奴婢嫁到哪里?奴婢……」說著,大眼中忍不住蓄滿淚水,主家打發下人是常有的,將下人們嫁出去,而下人們是沒有反抗的余地的。「二小姐打發了奴婢就是,不用……認什麼親的……」
一低頭,一閉眼,兩行淚忍不住落了下來。
她不知自己未來是什麼命運,難道二小姐真的生氣,想將她隨便打發了?她也不傻,從小耳濡目染,听多了主家未懲罰下人,要麼去給同僚當第幾十房小妾,要麼塞給什麼有殘疾的小廝。
而如今,二小姐打發她還可以讓老爺收她為干閨女,定然是要送給什麼年老的男人當續弦的。
罷了,主家怎麼打發奴婢都是應該的,怎麼也好比賣出去的好,二小姐待她已經不薄,好吃好喝又中用,怪只怪……她沒守本分罷了。
初螢看了漣漪一眼,也將貓兒的心思猜透了,噗嗤笑了,沒忍住,搶了漣漪的話,「傻貓兒,若是不讓你成為蘇家的女兒,又怎麼能嫁入那歐陽府,當歐陽府的少女乃女乃呢?」
貓兒一下子懵了,大腦遲鈍,大腦遲鈍,眼前一陣白。
漣漪見貓兒臉白了,嚇了一跳,趕忙沖過去,掐貓兒的人中,扭頭略帶責怪地看了初螢一眼,「你也真是,明知道貓兒單純,為何不慢點說,若是嚇壞了她怎麼辦?」
初螢一伸舌頭,沒辦法,現在搞的她也很想當月老了,從前怎麼不知當月老這麼好玩?
漣漪掐了好一會,慢慢松開手,「貓兒,你還好嗎?事情就如同初螢所說,只要你入了我們蘇家,便是蘇家的女兒,你與歐陽公子心心相印,我與歐陽老先生都看在眼里,男大當婚女大當嫁,我們也是願意成全你們的。」
貓兒的兩條柳眉皺著,嘴唇微微顫抖,是驚訝,更是激動。「二……二小姐,你的好奴婢都知道,奴婢……奴婢不知要怎麼報答二小姐……」說完,便開始磕頭。
漣漪趕忙一伸手,將小小的貓兒拎了起來,不讓她磕頭,「以後你就是我蘇漣漪的妹妹了,別一口一個奴婢的自稱了,以後你也有姓氏了,姓蘇,名為蘇漣凝如何?貓兒這個名字雖親切,但卻拿不上台面,以後我們私下里還叫你貓兒,但對外,就叫蘇漣凝吧。」
貓兒皺著眉,金豆子和不要錢似得嘩嘩流,一旁的蘇老爹終于回過味兒來,原來是要將貓兒這丫頭嫁給歐陽府那傻公子。歐陽府的事,他听漣漪說過,之前還惋惜,那麼一個大家大業的沒個繼承人,現在轉念一想,貓兒正合適不過。
貓兒無父無母,便也不會圖謀歐陽家的財產給娘家,而傻公子也不會嫌棄貓兒的身份,趁著歐陽老先生在,兩人成婚趕緊生下幾個健康的兒子,再過十幾年,歐陽家不就又有了繼承人嗎?
而且……
蘇老爹也因為做了一段時間生意有一些狡猾。而且如果貓兒入了蘇家後,嫁入歐陽家,那蘇家和歐陽家便也算是一家人了,以後那歐陽老先生也定會照顧蘇家的生意。
他蘇峰可不是貪財之人,他也不好吃不好喝不好嫖,愛妻走了,他的世界就只生下這三個孩子了。蘇家有錢,孩子過得也就能歡快著一些。
想到這,蘇老爹臉上堆笑,也站了起來,「貓兒啊,既然你漣漪姐姐都決定了,咱們就準備弄個儀式相認吧,我蘇峰就兩兒一女,人丁單薄,你來了也能熱鬧一下。」
貓兒抬眼看見蘇老爹那「和藹」的笑容,心頭的感動更濃。
她還記得當日與二小姐初見面,在牙子家中,一共有二十幾名姑娘等人來挑選,前來買人的有青樓的,有官家的,也有商家的。當時她忐忑不安,不知自己未來命運如何。
因為她容貌普通,前幾家都未選中她,這時,二小姐來了。
她第一眼見二小姐時,驚訝她的身高,二小姐的身子比男人還高,脊梁筆直,一看就是有傲骨之人。再一看她的面相,雖不親切卻也不刻薄,臉上掛著淡淡的笑。
最讓她印象深刻的是二小姐那雙犀利的眸,二小姐看向每一人時,仿佛都能將那人看透一般。
她當時想的是,這樣的女子定然都喜歡漂亮、機靈、聰明的姑娘,但……她萬萬沒想到,最終二小姐竟第一個選中了她。這讓她……受寵若驚。
隨後一件事,更讓她決定要誓死跟隨二小姐。當時詩北牢牢牽著她的手,原本二小姐是沒看上詩北的,她做丫鬟這麼多年,這一點眼力還是有的。但只因她與詩北兩人雙手交握,所以二小姐才選了詩北。
二小姐對她的好,她知道,卻不知會如此好。從前,她願意天不亮就睜眼,不敢再睡,眼巴巴地等著天亮,天亮後她就立刻沖到二小姐房門前等著伺候。
她願意每日打掃二小姐房間無數遍,只要二小姐看見干淨整潔的房間開心就好。
無論天氣多冷,無論白日里多勞累,她都願意守在大門前,等二小姐歸來,用笑容迎接二小姐。
如今……二小姐竟成了她的……姐姐,這是她從前連做夢都敢肖想之事。
……難道這真是夢嗎?如果真是夢,她希望一輩子也不要醒來,就這樣一直夢下去罷。
下人們在管家的吩咐下搬來了供桌,桌上放了香爐、水果和美酒。
通過一些儀式,蘇峰認了貓兒為閨女,而貓兒也改名為蘇漣凝入了蘇家,成了蘇家的三小姐,蘇白慘被踢為老四。
整個過程,貓兒都在渾渾噩噩中度過,以至于十幾年後回想那一幕,還是想不起來在儀式上發生了什麼、說了什麼、听到了什麼,只記得滿心胸的幸福感。
蘇峰見儀式結束了,便回了酒廠。其實他真是無辜的,他來這參加儀式就是個擺設,無論他這「蘇府老爺」的身份,還是如今的「新爹」的身份,真正的主角都是閨女蘇漣漪。
但他卻也不生氣,只要兒女們開心,他這老東西當當擺設又能如何?
夜晚到來,漣漪忙了一天,累了,睡得很香。
已成為蘇漣凝的貓兒則是捻轉反側,不敢相信今日發生的一切是真的。兩條腿都被掐得滿是淤青,可以說體無完膚,但她有時無法相信時還是忍不住掐自己一把,只有那疼痛感才能讓她有真實感。
第二日。
大清早,歐陽歉被下人們伺候著起床,心情欠佳。
桌上的菜肴都是他平日里最喜歡的。當看到那水晶蝦餃時,他忍不住想……這是貓兒最喜歡的食物,可惜……貓兒以後不會來了。
貓兒為什麼要嫁人?不嫁人不是也能快快樂樂的生活嗎?不解,真是不解。
歐陽尚默看自己兒子這幅樣子,也不安慰,就靜靜地吃著,當了甩手掌櫃,將所有事都扔給了蘇漣漪。他知曉漣漪那丫頭一定都會安排妥當。
飯後,徐昌略帶驚訝地跑了進來,一向沉穩的管家竟跌跌撞撞。「老爺,有……有媒婆到。」
正在練字的歐陽尚默一愣,而後哈哈一笑,蘇漣漪這個鬼丫頭,還是個急性子,這麼快就派人來了。
將媒婆叫進了大堂,而後派人將歐陽歉也叫了來,讓其老老實實在一旁坐著听著。
那媒婆對歐陽家的情況十分驚訝,但畢竟是經驗豐富的媒婆,便不動聲色地說了一通好話,而後又將那蘇家三小姐蘇漣凝一頓夸,說要配給歐陽歉。
歐陽歉不解,從前沒听說過漣漪還有個妹妹叫蘇漣凝,但無論怎樣,他不要什麼媳婦,他只要貓兒!
歐陽尚默用眼神示意,不許歐陽歉輕舉妄動,但歐陽歉到底是個心智不全的,幼稚如孩童,沒一會便要發脾氣。
歐陽尚默無奈,趕忙讓管家徐昌將媒婆帶了下去,重重賞了,而後說老爺同意了這婚事,那媒婆估計是兩家人事先說好了,走媒也只是個形式,便也沒多問,收了銀子趕忙轉身去了蘇府報喜,準備領第二份銀子。
歐陽歉大鬧起來,歐陽老先生趕忙告訴他,那蘇家三小姐蘇漣凝正是貓兒,只要貓兒嫁過來,以後就能天天陪歐陽歉玩了。
歐陽歉高興得手舞足蹈,在屋子里亂蹦亂跳。
歐陽尚默小心翼翼地叮囑一句,一定要趕緊讓他抱孫子,最好三年抱倆。而歐陽歉自然不懂什麼孫子,如何三年抱倆。
歐陽老先生無奈,無視自己活蹦亂跳的兒子,慢慢走到大堂門前,看著門外春陽深深嘆了口氣——漣漪丫頭的任務還很重啊,如何能讓自家兒子懂男女之事啊?
……
如何讓歐陽歉懂男女之事,這個問題,蘇漣漪早就想過了,她將這一桿革命的大旗神聖又鄭重其事地交給了貓兒。
房間內,三名女子圍著桌子坐著。
貓兒的待遇並未因身份的突然提高而改變,還是以前那樣,何況,從前漣漪也沒把她當丫鬟使。加之,她不想一下子將貓兒捧得太高,生怕有「範進中舉」之景象。
「貓兒,所以,如何讓歐陽公子懂男女之事,這個就靠你了,我是幫不上忙了。」蘇漣漪淡雅的面孔上一幅愛莫能助的表情。
貓兒一張小臉漲得通紅,如同紅燈籠一般,「奴……不是,是我……我也不知道怎麼辦?我……我……」害羞地低下頭。
其實這本沒夏初螢什麼事,但她閑得無聊,好容易有點好玩的事,自然抓了一把瓜子,一邊看戲一邊嗑,卡崩作響,吃得那叫一個香。
漣漪想了一下,跑到一旁拿過了筆和紙,磨墨蘸墨,而後很是熟練地在紙上畫了幾個圖形。
貓兒和嗑瓜子的初螢伸脖子觀看,這奇怪的東西是什麼?
漣漪畫好後,扔下筆,一指那如同羊角的東西,聲音很是權威地認真講解。「這個,叫卵巢,女子每個月都要排一顆卵,所以引發月事。而這個,叫子宮,當受精卵成型之後便會依附在子宮之上,慢慢發展成為胎兒。」
又一指另一個,「這個是卵子,這個是精(和諧)子,兩者結合成為受精卵,而後形成胎兒,胎兒的發展過程是這樣……」說著說著,蘇漣漪發現,她講解的內容好像有一些偏離了主題。
「咳咳……」她尷尬地輕咳了下,「這個,貓兒,你能看懂嗎?」
貓兒很老實地搖了搖頭,初螢吐了個瓜子皮道,「我這生過孩子的也看不懂。」
「……」漣漪無奈撓頭,是啊,她沒事講這個干屁,她要教貓兒如何引導歐陽歉行房,而不是幫他們診治不孕不育。但行房……她還沒行房過好嗎?
從前小片也看過一些,知道大概如何,卻怎麼也無法啟齒。
一抬眼,看見了初螢,蘇漣漪臉上揚起陰謀之笑,「初螢啊,你是生過孩子的,所以這個艱巨又神聖的任務,組織便交給你了,阻止相信你,初螢同志。」
初螢面色一白,扔了瓜子,白皙的柔荑指著自己鼻子,「你讓我講?」
漣漪點了點頭,神色認真。
初螢張著嘴,不知要怎麼反駁,一把將蘇漣漪拽出了座位,拉倒了一旁,壓低了聲音,「蘇漣漪二小姐,我夏初螢可是鸞國的長公主、先皇親封得金玉公主,你讓我給一個不諳世事的小姑娘講如何行房?」
漣漪無奈嘆氣,「尊貴的金玉公主殿下,民女知道殺雞不能用宰牛刀,問題是沒小刀了,該不會逼著民女掐死那雞罷?所以,金玉公主就委屈委屈?」
初螢狠狠瞪了她一眼,「這根本不是委屈不委屈的事,我一個唐唐公主怎麼……怎麼……怎麼好意思講這種東西?」這不明擺著將公主和將軍的房內之事講給外人听嗎?
漣漪一聳肩,「那怎麼辦?話說,你以前是听誰說的?看過圖嗎?還是你母後教的?」
初螢一跺腳,「不許瞎說,這是要掉腦袋的!」怎麼可以編排如今的太後?「是有專門的宮中嬤嬤講的,她們……呃……也是要專門學習御男之術。」
初螢的話給蘇漣漪了一個提醒,一擊掌,「對呀,我手下也有個專業人士,我怎麼將她給忘了。」
初螢不解,「誰啊?」
漣漪嘻嘻一笑,「你忘了?那醉仙樓的花魁即便是清倌,想必從前也要學習相關知識吧?仙姬啊!妝品廠的仙姬。」
初螢也恍然大悟,「對對,仙姬一定知道,就讓仙姬來講。」
兩人一拍即合,貓兒則是愣愣看著一旁咬耳朵的兩人,雖不知她們在密謀何事,但卻總覺得後背一陣陣發涼。
事不宜遲,漣漪趕忙帶了兩人,上了她那輛黑色的小馬車,一路向著妝品廠而去。
……
妝品廠,一派火熱朝天。
離妝品廠不遠得民宅已經買下,而後雇佣了一些男子,在那民宅中專事原料加工,將加工好的原料再運入妝品廠,女工們便再次精細加工外加灌裝。
小管事剛剛點完貨,男工們離去,小管事到了仙姬的辦公室,將入賬的賬冊呈上,仙姬準備翻看查閱,卻听見人說,東家小姐來了,還帶來了其他兩名女子。
仙姬趕忙放下了手中工作,跑出去迎接,將三人迎入了辦公室,親自沏茶,笑意盈盈地等待東家小姐的指示,眼角余光忍不住飄向另一側的絕美女子。驚訝于其與生俱來得優雅和雍容華貴,心中不知其身份。
漣漪開門見山,「仙姬,你從前在醉仙樓,是不是有人教過你如何行房,如何讓男人開心,如何伺候男人?」
仙姬一愣,點了點頭,「是,漣漪小姐,怎麼了?」
「咳咳……」剛剛說得太急太熱烈,現在蘇漣漪也不太好意思,一指貓兒,「這是我妹妹,即將嫁人,麻煩你給她講講吧。」
仙姬不解,這種事都是母親親授,若是母親不在,就由姐姐或嫂嫂傳授,而漣漪小姐不是已經成婚了嗎?為何自己不講?再說,從前未听說過漣漪小姐有妹妹啊。
雖然這麼想,但仙姬還是答應了。「好的,漣漪小姐,交給仙姬吧,我定然知無不言,悉數傳授。」
貓兒的臉如同紅燈籠自不用表,漣漪的臉突然也通紅了起來,眼楮很不自然地轉了一轉,聲音吶吶起來,「那個……我也听听,可以嗎?」
仙姬恍然大悟,不過她沒想到蘇漣漪還是黃花閨女,以為想學一些花樣,便微笑點頭,「好的。」
一旁的夏初螢也來了勁兒,「我也要听,算我一個。」
「……」仙姬無語,今日,她這算不算是開班授課了?
------題外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