猛虎營內,一身小廝男裝的蘇漣漪趴在雲飛峋的肩上,「對不起。」見飛峋未作答,又說了一句,這一句比剛剛更誠懇,含著的歉意更多,打斷了雲飛峋的思緒。
飛峋收回了復雜的目光,側過頭去看蘇漣漪,「不用道歉,我沒往心里去。」
漣漪稍稍推開他,盯著他,那黑白分明的大眼染著氤氳,惹人憐惜。「真的?不許騙我。」
飛峋點頭,「恩。」
漣漪鼻子又要酸,「我才不信,被人劈頭蓋臉一頓罵,還都是挑最難听的,誰人能不生氣?你不用每每對我逆來順受,會……慣壞我的。」這辱罵,就如同家暴的第一下,有了第一下就有第二下,她希望他罵她一通,不然……
蘇漣漪愣住,自己什麼時候變得如此!?她在外人面前是極為理智的、內斂的,但在雲飛峋面前卻是任性的、霸道的——是的,他寵壞了她。
以至于現在,她罵了他第一次,竟不由自主的想到罵第二次……家暴!汗顏。
心中大罵自己——蘇漣漪,你真是個賤人!
賤女人何其多,越是對自己好的,越是不珍惜。
漣漪伸手輕輕撫在雲飛峋的面頰上,他的面頰微熱,粗糙,帶著酒氣,「飛峋,真的不氣?」
飛峋點頭,「恩。」
「你沒自尊?」又問。
「不,你說得對,我確實沒做什麼。」飛峋答,聲音有一些憋悶,矛盾,好像還在那沉思中一般。「我送你回去。」說著,便捏了蘇漣漪的胳膊,向外走。
漣漪噗嗤笑了,伸手甩開,「還說不生氣,你這是分分鐘在趕我走啊。」心情大好,只要這雲飛峋能將心中怨氣發泄出來就好,或打或罵,隨便,只要別再悶再心中。
如今回想一下,蘇漣漪再一次汗顏,因在她的記憶中,雲飛峋就沒拒絕過她。無論大事小事,都依著她,難道正是因為這毫無「脾氣」「個性」的縱容,培養了她的大小姐脾氣?
「我真沒生氣,現在已過了三更,還有兩個多時辰就要早朝,難道你忘了皇上讓你參加早朝?」飛峋解釋道。
漣漪這才想起,對啊,還有什麼狗屁早朝,「皇上也真是的,昨夜辦宴席讓群臣喝到那麼晚,今天又要早朝,這不是折磨人嗎?」
飛峋無奈,「太後宴請文武百官及其家眷,這是恩惠。」
「難道就不能挑個第二天不上朝的時候?」漣漪道。
飛峋嘆氣,「走吧,我送你回公主府。」
漣漪一把抱住雲飛峋的胳膊,開始撒嬌。她從未想過自己有一天能對一個人撒嬌,平日里看見女子撒嬌賣萌也覺得實在矯情,但今日,卻做得十分自然,好像此時此刻就應該如此一般。
「別走,飛峋,你罵我幾句或打我兩下吧,只要你能消氣。我今天也真是喝了酒就亂說話,我錯了……」說著,將頭塞入對方懷中。
後知後覺的雲飛峋終于意識到,原來漣漪一直在他是否生氣這件事上耿耿于懷,一直因某件事煩躁矛盾的情緒也逐漸緩解開來,伸手輕輕拍了拍她細瘦的肩頭,「我真沒生氣,放心吧。」溫柔的聲音滿是堅定。
鬧了好一陣,蘇漣漪終于長嘆了一口氣,伸手摟住他的腰身,將自己揉入那挺拔的身軀中,「知道了,你從來都不騙我,雖從前因事隱瞞,也僅僅是隱瞞,而不是欺騙。你說的話我信,你個傻子,你怎麼就如此逆來順受?若是有一天真的將我慣壞了,天天揍你,怎麼辦?」
「想打就打,我不會躲。」他答。
「……」蘇漣漪無奈,從他懷中出來,拉住他的手,十指相扣,「走吧,回公主府,我換一身衣裳,我們用個早膳,想來就要到時間了。」
飛峋同意,點了點頭,便跟著她出了門去。
兩人兩匹馬,出了猛虎營,便去了公主府。
古人早睡早起,沒有夜生活一說,何況此時正是人睡眠最為安穩之時。
敲開了公主府大門,漣漪便帶著飛峋到了自己的院子,伺候的丫鬟們已睡了,一片安靜。
「很久沒吃我做的早膳了吧?」漣漪淡笑,問。
雲飛峋低頭看著她,巧笑倩兮,他點了點頭,心中感慨。確實,很久未嘗過她的手藝,有多久?久到從前那味道似乎已忘,久到從前那平淡寧靜的生活恍如隔世。
「走,我們偷去廚房,我給你做皮蛋瘦肉粥。」漣漪嘻嘻笑著,兩人緊扣的手指未分開。
他堅硬的唇角微微勾起,好似回到從前的生活。
廚房中,兩人洗手,淘米,腌肉、切蛋,蘇漣漪手法嫻熟地將米煮上,另一邊,飛峋已將馬鈴薯削皮洗好,皮蛋瘦肉粥配素炒馬鈴薯加一碟小咸菜,是蘇漣漪最常用的早餐搭配。
正當他將那馬鈴薯縱向切開,準備切絲時,卻被漣漪搶了去,「我來。」語調輕快。
天還未涼,天際烏黑,壓得雲飛峋難以呼吸,但漣漪的笑容卻如同早起第一道朝陽,劃破天際,穿雲而出,照亮了他的眼、他的世界。
他從前的世界是黑暗的、單調的、乏味的,一切改變都因生命中出現了她。
漣漪正啪啪啪切得歡,心中暗想一定要炒出平生最好的素炒土豆絲,定要將這土豆絲炒出層次、炒出水平、沖出鸞國、走向世界……反正,最終的目的就是讓雲飛峋開心。
卻突然覺得腰間出現了一雙手。
她從未想過這種在小說電影里的鏡頭發生在自己身上,一慌,險些切了手。
飛峋在她身後,伸手輕輕環住她的縴腰,而身子則微微向前,輕輕貼著她,低頭,將俊容埋入她的發絲中,閉目不語,好似在沉思著什麼。
蘇漣漪切菜的速度放慢,飛峋今日的氣場不再像從前一般,很是深沉。她原以為他是生氣,但如今能感覺到,飛峋未生氣,好像在抉擇著什麼。
但,他有什麼難題?
「最近……踫到了什麼為難之事嗎?」漣漪再次開口,已恢復了平日里的冷靜。
雲飛峋緩緩睜開眼,眼中掙扎一閃而逝,「沒。」
她微微皺眉,「若是有什麼難事,說出來,我們一同商量。」
漣漪未見,飛峋的嘴角有了一絲弧度,是一抹苦笑,「恩。」
切菜聲繼續,漣漪也未阻攔他,就讓他在她身後輕輕擁著。她微笑著,喜歡這種平淡甜美的生活,踏踏實實,讓人安心。
菜已炒好,而粥還要一段時間才能煮好,這一段時間,兩人未說話,在廚房門口搬來了一條長椅,兩人坐在其上。雲飛峋還是如同思考著什麼,而漣漪則是伸手攬著他的一只胳膊,靠在他的肩頭,睜著一雙美眸觀賞從黑夜到黎明、從黎明到日出的景象。
好像又回到了蘇家村中一般。
有粗使嬤嬤和丫鬟一邊整理著衣襟,一邊拉著哈欠前來。她們是全府中起身最早的人。生炤,等廚子來廚房後直接為主子們煮飯炒菜;燒水,等著主子貼身丫鬟們前來取水伺候主子起身梳洗。
但今天來時嚇了一跳,廚房門口怎麼有兩個男人坐著?
「你……你們是誰?」嬤嬤驚呼,小丫鬟則是躲在了嬤嬤身後,準備扯嗓子喊侍衛緝拿這兩個霸佔廚房的不速客!……不過,這男子來公主府為何霸佔廚房?
漣漪趕忙松開了飛峋的手臂,站起身來。「別喊,是我。」
兩人這才認出,原來是漣漪郡主。
「奴婢有罪,剛剛沒認出漣漪郡主,罪該萬死,請郡主原諒。」嬤嬤丫鬟們趕忙賠禮道歉,心中暗道,這漣漪郡主平日里正常得很,怎麼今日大半夜的穿男裝和男人私會,這私會怎麼跑到廚房門口?
「起來吧,剛剛你們沒看到什麼吧?」漣漪道,聲音還是一派柔和。
那嬤嬤丫鬟們趕忙搖頭,「沒沒,晨起霧大,奴婢們什麼都沒看見。」
漣漪滿意地點了點頭,這時粥好,便婉拒了丫鬟的幫忙,親手將那粥盛到砂鍋中,將砂鍋蓋子蓋好,小心放到食盒里。食盒的第二層放了那碟泛著晶瑩光澤的菜肴,最上一層放了兩只小碗和筷子勺子。最後將食盒蓋子小心放好。
晨起的光韻中,女子雖一身男裝,但其專注柔和的面容卻讓整個人散發一種溫柔的魅力,她垂眸淡笑,金色光線射入廚房中,將她縴長的身姿瓖嵌了一層金邊。
正要提起那碩大的食盒,一只修長健壯的手臂檔了過來。「我來。」
廚房嬤嬤與丫鬟鮮少到前院,自然不認識雲飛峋,但卻知曉鸞國的官袍。幾人相視一看,交換了眼色,這俊男想來官位不低。難道這位是郡主的相好?
「好。」漣漪未阻攔。
兩人提著食盒,便向蘇漣漪的院子而去。
當兩人要到漣漪院子時,見初螢被丫鬟們簇擁著過來,「咦,漣漪,你們?」看了看蘇漣漪,又看了看雲飛峋。
「我們用過早點後就去皇宮,今日皇上交代,我要去早朝。」漣漪解釋。
初螢自然還記得這件事,「是啊,我來就是要提醒你,看來如今不用了,呵呵,那我回去睡回籠覺了,嘻嘻。」她的笑容多了促狹。
不能當電燈泡,雖然夏初螢不知曉「電燈泡」到底是什麼,但蘇漣漪曾告訴過她這句話的意思。
初螢留下了兩名為其梳妝、從宮中帶出來的宮女,便打著哈欠回去了。
漣漪看著初螢風風火火的身影噗嗤一笑,「真沒想到,她還記得這件事,不愧是公主,對上朝時間把握得很好嘛。」
飛峋回答她,「想來,公主從前伺候過我哥上早朝吧。」
漣漪的笑意戛然而止,本來那歡快也消了幾分。甩了甩頭,不去聯想那個讓人鄙夷的種馬,拉著飛峋便入內,「以後我也伺候你,走吧。」
「……」雲飛峋沒回答,幽幽的眼神看著蘇漣漪,無人知的是,他心中那一直持續掙扎無法得到答案的天平,稍稍傾斜了下,只有他自己知曉。
……
快速用過早膳,漣漪換了身從前初螢為其準備的宮裝,隨意梳了個發髻,佩戴了一些不會太過張揚的發飾,便算大功告成。
漣漪不喜打扮,但也不至于邋遢,干淨整潔、恰到好處。
公主府離皇宮不遠,所以不用早早奔赴皇宮。
漣漪坐了公主府的馬車,而雲飛峋也不再騎馬,將那踏雲留在公主府,也通她一起乘車。
按理說,鸞國的風氣還不至于開放到男女相處絲毫不用顧忌,但蘇漣漪到底還是現代人,讓她遵守什麼男女大防實在可笑,而雲飛峋也從不在意他人眼光,所以兩人便這麼驚世駭俗的繼續下去。
鸞國也如同中國古代早朝听政制,三日一次。
中國古代的早朝間隔時間不一,有的朝代十日一次,有的朝代五日一次,以祖制為基礎,由皇帝的喜好來決定。當然定制後,大臣們固然要依據規定日日早朝,但皇上卻不一定參加。
中國古代,昏君頻繁缺席早朝,最著名的便是明神宗萬歷皇帝,其23年沒有上朝;而明君者則是日日早朝勤政,最有代表的是清代康熙皇帝,除祭祀、生病外,日日早朝。
鸞國新君夏胤修,年輕有為,極有抱負,三日一次早朝必然參加是自然,沒有早朝時,也是日日召集三公六尚書到御書房商量國事,更親自閱覽奏折到深夜。
這是蘇漣漪第一次參加所謂的早朝,親歷歷史,雖這不是中國的歷史,而是鸞國的歷史。
當馬車到皇宮雍門外時,大臣們幾乎都已到齊,三三兩兩成堆聊著什麼,互相寒暄著。年輕人是少數,大半都已人過中年,一些大臣都已頭發花白。
人們在議論什麼?這些人在雍門外鮮少議論國事,都是閑聊,今日的話題便是蘇漣漪——昨日晚宴上,皇上用那種溫柔腔調叮囑蘇漣漪參加早朝,意味著什麼?大臣們捕風捉影的功力,非比尋常,都嗅到了其中味道。
人群邊緣,有一人面容鐵青,瞪著一雙虎目生著悶氣,這人自是鸞國樞密院樞密使雲忠孝,其曾為元帥,眾人便往往以元帥尊稱。
行政制度上,鸞國也有類似三省六部制的一套行政體系,但也有不同。上有中書院、樞密院、御史院,三院掌管政、軍、監查三全,下又六部,為戶部、兵部、禮部、工部、刑部和吏部六部。
與中國古代不同的是,三院直屬皇帝,而六部同樣直屬,可以說,鸞國的皇權更為集中,只不過三院三公官至正一品,而六部六尚書為正二品。
眾人議論紛紛,這蘇漣漪不是和雲家老二情投意合嗎?怎麼被皇上用如此不同尋常的態度對待,難道那雲家老二根本就是那蘇漣漪的踏腳石!?
可憐的雲家老二啊,從小得了那種怪病,被送到兵營里遠離京城榮華富貴十幾年,現在好容易建了大功、治了瘡疾,又被一名商女戲弄于股掌之間,男人失敗到他這程度,也夠可以了。
大家都是這麼想的,無一例外,只不過說出來的時候壓低了聲音,語氣委婉了許多,不因別的,只因人家父兄還在一旁,都是得罪不起的人物。
雲忠孝認為飛峋丟盡了自己老臉,氣得渾身發抖,可以想象這些人此時心中對他是多麼嘲弄與憐憫,就連那頻頻請求聯親的戶部劉尚書,都離他甚遠,仿佛怕被其連累,受到嘲笑一般。
在雲忠孝身邊,除了樞密院幾名同僚,便只有他的大兒子,雲飛揚了。
雲飛揚一身青紫官袍,在眾人群中鶴立雞群,其容貌、其身姿、其氣度,引人眼球,讓人過目難忘。
這一刻,雲忠孝深深嘆氣,若飛峋像飛揚一般便好了。
最後一輛馬車姍姍來遲,在離人群不遠處停下,正是公主府的馬車。
眾人停了議論,剛剛還低沉吵雜,一瞬間鴉雀無聲,都明里暗里,將視線投注在這馬車之上。
車夫先是下車,照例放下車凳,馬車簾被一只蒼勁之手撩起,青紫修長身影從車上躍下。一陣倒吸氣聲,群臣們都不知用什麼言語來形容雲家的傻兒子了——那蘇漣漪野心昭彰,他還給人家捧腳!?
雲忠孝武將出身,身體康健,但當看到自己兒子從公主府馬車跳下來時,喉嚨一甜,差點一口老血噴出。
「氣死老夫了!飛揚快去把你弟弟拽過來,真是丟盡了老夫的臉!」雲忠孝深深後悔,他今日就應稱病不來,這不爭氣的不孝子,他真想眼不見為淨。
「爹,稍安勿躁,飛峋自由他的想法,孩兒以為,事情不若外人想的那般。」雲飛揚道。
「還會怎樣?」雲忠孝大掌蓋在自己臉上,揉著穴位舒緩額頭青筋,更是將老臉遮住,他位列三公,今日卻如此丟臉。
雲飛峋跳下馬車後,伸手去接蘇漣漪,無比溫柔親切。
漣漪看見前方一堆人看向自己,猶豫了一下,將手放在飛峋掌心。她就是如此驚世駭俗了,她就是這般不顧男女大防,那又如何?若她從開始便將自己塞入那封建條框當中,便要費心打破。但若是她從開始便不進入條框,那還有何可打破?
晨起涼爽,飛峋的掌心干燥溫暖。
有一些女子喜歡月復黑的男人,有一些女子喜歡妖媚的男人,有一些女子喜歡霸道的男人。總的來說,各有所好。
但她蘇漣漪只喜歡雲飛峋,就算大家認為他傻、他沒個性,她也喜歡,還是那句話,各有所好。
「你笑什麼?」飛峋一愣,見蘇漣漪臉上是笑意甚濃。
漣漪下了馬車,直接伸手攬上了他的臂,就如同現代女朋友對待男朋友一般,歪著頭,「你的美、你的好,只有我自己能欣賞。」
愛情就如同穿鞋,外人看的只是表面,只有當事人才知這鞋舒服與否,腳底板有都少水泡。
這古代男尊女卑、早婚早育又多婚多育,就她所知,那些有錢人家的少爺,在十二、三歲剛剛可以人事時便早早嘗了女人滋味,這些女人都是主母安排的丫鬟。
這樣做的目的並非是怕少爺不會行事,而是讓其第一時間知曉女人滋味,讓其對女人失去好奇,便盡量排除被人勾引、利用的隱患。
那些出身好男子們即便是沒有姬妾也八九不離十不是處子,漣漪猜測,若飛峋不是因為面部瘡疾,想來走的路也同其他官家、富家子弟一般吧。
無論如何,這麼個被上帝遺忘的珍寶被她找到,她一定會珍惜。
雲飛峋听見蘇漣漪的話,並非有什麼感動之類得煽情表現,只是淡淡道。「我的容貌,是屬于你的。」
漣漪噗嗤一笑,「我說的可不是容貌,難道我是那麼膚淺的人?其實你即便容貌不恢復,還像從前那般,我也會與你在一起。」
飛峋嘴唇抿緊,垂下眼。
兩人慢慢向前走,在眾人注視中,十分坦蕩,步法堅定。
漣漪壞心起,「容貌長在你臉上,我也拿不走,怎麼叫屬于我?」可以刁難他。
「若你離開,我就將容貌毀了,因已無用。」淡淡的聲音,透著涼。
蘇漣漪嚇了一跳,腳步滿了下來,連肆無忌憚攬著他胳膊的手都放下,「神經病,沒有我,地球還得轉、日子還得過,直接毀容太夸張了吧?瘋子。」
看雲飛峋的面容,絲毫未動,「沒了你,就沒了世界。」
蘇漣漪一下子幸福感噗噗上升,誰說雲飛峋木訥?誰說雲飛峋老實巴交不會說話?她和丫的拼命!她家飛峋明明可以面不紅心不跳地說各種肉麻的話,還能說的十分有說服力。高手!
兩人說話並未刻意壓低聲音,有一些離得近的官員听見,搖頭嘆息——雲家二小子和這無恥的商女是徹底學壞了,你看看這商女,絲毫沒有大家閨秀的廉恥心,眾目睽睽之下攬男人的手,還說這麼多不知羞恥的話,真是個娼婦!
蘇漣漪不知這些人到底怎麼想,但從他們那鄙夷的目光中能猜到一二。
非但不生氣,反倒笑得更甜蜜了。
這些虛偽的衣冠禽獸,現在裝得像是個正人君子,私下卻一個個滿是丑陋的嘴臉。
家中妻妾成群不說,沒事還奸婬勾引一些年輕貌美的丫鬟,府中亂搞不說,還要去青樓中嫖!這些衣冠楚楚的權臣大人們,誰敢說沒去過青樓?
她也懶得和這些人辯論這些沒營養的話題。等她手握了皇商大權,等她掌握了京城商界,未來這些官員們誰想賺誰想賠,那便要看她大小姐的心情了。
正想著,就听雍門城樓上想起了鐘聲,那鐘是古青銅制成,重達千金,敲響之後,那鐘聲沉重,別有一種莊嚴肅穆。
漣漪正疑問這是什麼鐘聲,只見群臣們都收斂了情緒,陸陸續續排了隊伍,按照官餃,郡王、三公在前,尚書次之,而後是其他官員。
「這是列鐘,還有一柱香的時間,雍門便開,群臣入朝。」飛峋壓低了聲音道,陪著漣漪站在了末尾處。
末尾是五品官員,可以說只是個擺設,在大殿上甚至沒有主動開口議政的權利,為人也都很收斂,沒對蘇漣漪和雲飛峋投放奇異得眼神,也可以說是不敢。
列鐘敲響,隊伍很快成型,隨後便有幾名執著筆薄的監察官員上前,讓眾官員簽到。
一炷香的時間,簽到完畢,太陽升起,雍門大開。那朱紅色大門緩緩敞開,射來許多光明,如同照樣破出層雲一般。
行進,入宮、入殿,叩拜。
蘇漣漪在末尾處,心中也忍不住有一些激動,在現代便听說過早朝,卻從未想過有一日自己可以參與其中,那種感覺很奇妙,奇妙得如同夢幻一般,不過轉念一想,她現在的每一日又何嘗不是在夢中!
龍顏不得隨意窺視,蘇漣漪老老實實地在末尾,微微低著頭,跟著前兩排那做壁花作用的四品以下官員一般。
雲飛峋也是站得筆直,不說話,低著頭、垂著眼,若有所思。
前方,有大臣上奏國之要事,有臣子為皇帝歌功頌德,有的拿捏不了主意請求皇上指點,有的則是听從了皇上命令準備稍後實施,井井有條。
皇帝年輕、臣子年邁,君臣本不應有年齡的顧忌,但即便是蘇漣漪這個絲毫沒有君臣觀念的現代人都認為,這年輕的皇上英明威武,其氣魄足以令在場所有人臣服。
蘇漣漪收斂了胡思亂想的心思,開始專心听朝堂上的事物,無論古今,生意的勝敗往往與上層建築的政策方向息息相關,所以她仔細听取國事,企圖從中找到什麼風向,已被後用。
「蘇漣漪。」
突然,蘇漣漪正听著入神,卻听見上位者那年輕磁性的聲音,好在,皇上還不算特別離譜,沒在這朝堂上用那種溫柔得能捏住水來的聲音呼喚她的名字。
漣漪快速轉頭看向雲飛峋,希望他告訴她,接下來怎麼做。
飛峋的面容淡然,一雙深邃的眼此時更是讓人看不出其心中所想,剛唇抿緊。他先是對她投以一種稍安勿躁的眼神,而後示意其上前。
漣漪微微點頭做了回應,而後隱隱深吸一口氣,上前。整個過程發生在瞬間,兩人配合默契,一個眼神,便知對方想表達什麼,只不過……漣漪總覺得,這幾日的飛峋很奇怪,與往日不同。
地面是平整光潔足可當鏡的大理石,漣漪低著頭,不緊不慢,每一步都從容堅定。
到了前方,跪地,為皇上行大禮。
夏胤修低頭看向蘇漣漪,唇角勾起一抹別有深意的笑,帶著一種考量、帶著一種佔有欲,又別有一種算計的意味。
「蘇漣漪,朕說過,這皇商,你來做。」一反莊嚴,皇上的語調又柔了下來。
漣漪的眉頭緊皺,如果可以,她希望皇上對他橫眉冷對,也比這麼詭異的溫柔的好,這溫柔就好比棉中刀一般,看似對其呵護,實則卻將她逼入凶險。
「臣女謝皇上。」因有了品餃,蘇漣漪便改了自稱。
夏胤修卻微微一笑,「口說無憑,朕要你實際行動來感謝朕。」溫柔的聲音,致命的毒藥。
群臣倒吸了一口氣,不是說蘇漣漪勾引皇上嗎?但此時此景,為何听起來是皇上用權力在引誘蘇漣漪?
青紫官袍衣袖下,雲飛峋的拳頭捏緊,青筋凸起。
皇上……還是在逼他!
漣漪也微微一笑,跪在地上並未起身,但她的跪姿卻不同于其他大臣那般卑躬屈膝,反倒是腰身挺直,「回皇上,臣女定然會用成績回報給皇上,以感恩皇上的知遇之恩。一年內,銀行機構正式建成,兩年內,國庫銀兩多一成,五年內,多三成。宏觀調控鸞國經濟,協調各地商會,另鸞國經濟穩定,國民收入提高,經濟水平超越軒國、木神國、齊蘭國,緊逼北秦。」
喝!好大的口氣!
群臣震驚,少不得一番小聲議論。
這蘇漣漪有什麼本事,一介小小商女竟能讓國庫銀兩變多,如何變?增稅?笑話!
木神國以游牧為主,拋出不談,軒國與鸞國實力相當,暫且也不談。但那齊蘭國卻國富民強,豈是說趕超就趕超。更別提北秦了,那可是第一大國!可笑!
夏胤修其實也是不信的,不過蘇漣漪的想法與理論又實在有趣,他很想嘗試!
年輕君王照比年老君王便是如此,有魄力,想了,便敢真正去做。
原本群臣還以為這蘇漣漪會入宮服侍皇上,用美色來報答君恩,但如今被這狂妄的口氣驚嚇,竟根本忘了那猜測,只想著蘇漣漪的可笑。
夏胤修淡淡笑了下,收回了那略帶戲謔的溫柔,面容瞬時收斂威嚴。
安祿手捧聖旨——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即日成立商部,與六部列,封蘇漣漪為商部尚書,官至三品,欽此。」
商部!?尚書!?
大殿之上,議論聲終于無法壓抑,群臣們議論紛紛,商部?這是回事?難道是六部之外的第七部!?
群臣們都忍不住紛紛看向邱中堂——中書院中堂,按理說,這種行政劃分、編制增減都應是其職責一部分,但顯而易見,邱中堂也是與他們一般的震驚,忍不住揚起了老臉,窺視龍顏。
夏胤修神色未動,雙目咄咄逼人地看向蘇漣漪,終于在她那淡定的容顏上看到了一絲驚慌,心情大好!
但可惜,那一絲驚慌之後,又重新被往日的淡定所替代。
蘇漣漪才不怕,不就是尚書嗎?既然皇上敢給,她就敢接,接了,她便要做到最好!
雲元帥嫌她出身底?雲夫人嫌她無教養?這里的沒一人都認為她高攀雲飛峋?
那如今她就要讓他們看看,她的出身、教養到底如何,高攀?她用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