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冠山位于封鹽之南,是南賀國境內少有的險山,其易守難攻的險要程度,不亞于華山之險,而且地理位置相當于南賀國的門戶,也因此,大夏朝和南賀國之戰,在此山前焦灼的時間最久。
拿不下馮冠山,便是大夏朝軍隊繞山三百里入關,面臨的也必然是月復背受敵,反之,拿下馮冠山,進可攻、退可守,這一仗算是十成贏了七成了!
兩軍在此打的夠久了,似乎今天有一決勝負的可能,許是大夏朝皇帝已經安奈不住了,在失蹤了兩天後,突然身披金甲帶頭沖向馮冠山。
那一身金甲在陽光下閃著刺眼光芒,那種毫無勝算,卻死拼硬打的攻擊,讓站在馮冠山頂的炎若輒深紫色的眸子都暗了下來。
地理的優勢,讓南賀**隊總以最少的人手壓制著大夏朝軍隊一**不要命的攻擊,弓箭兵過後,金甲刺眼的身影始終沖在最前面,靠近金甲四周,都是一片片倒地的分尸,鮮血飛濺在金甲上又緩緩流下。
炎若輒始終盯著那抹被大夏朝軍隊護在中間的金色身影,對他的每一個招式冷眼審視著,直到他一閃進入了山坳中自己看不見的一處迷霧里,炎若輒才收回視線,轉而對身邊的人問道︰「最近寧妃娘娘可有消息,尤其在大夏朝皇帝失蹤的這倆天里?」
「回國主,宮里沒有消息傳來!」身後的護衛應聲道。
炎若輒擰了擰眉,半個月了,沒有任何消息傳來,到來的都只有兩個字--安好!南賀國皇宮真就那麼安好嗎?「拿寡人的戰袍來!」
烏黑油亮的黑發在銀白色的戰袍上飛舞,炎若輒手里拿著一把銀槍,紫色的眸子因染著殺氣而格外的瑩亮,炎若輒直接自高高的山峰上飛身而落,如自天而降的神祗,帶著拂照眾生的威懾力,飛落向那片山坳中的迷霧。
山坳中的廝殺依舊,這場廝殺,便是有皇帝親自帶領,仍無法扭轉大夏朝軍隊攻克不至中峰的戰局。
在金黃色的身影仍要沖上前時,身旁的嘉德一把抓住他的手臂︰「夠了!天冠,你該死了!」
金黃色的身影轉頭時,狹長的眸子里是凌然的堅定,神色復雜的看了嘉德一眼,隨即道︰「我知道了,你先撤吧,至少把戲演足了,死的太假會被人懷疑的!」
秦天冠說完,用力的推了嘉德一把,嘉德吃疼的捂著月復部,四年前的傷,讓無心救治的嘉德至今仍月復部不能受力。
一壓之下,嘉德臉色蒼白的後退兩步,隨即再次看向秦天冠︰「適可而止!爺的意思……」
「我知道!」秦天冠應聲點了點頭,手里的大刀仍舊瘋狂的舞動著︰「你先走,我隨後就來,你在這礙手礙腳的!」
礙手礙腳這四個字,刺傷了嘉德的雙眸,自四年前讓娘娘死在自己面前後,自己似乎也因此沒了任何作用。
嘉德擰起眉頭,轉身快步離去。
秦天冠側頭看了嘉德一眼,一貫堅定冷銳的眸子里閃過一絲傷痛,接到吳佩梓和聶輕塵大婚的消息後,似被人抽空了三魂七魄,剩下的只有一副機械揮刀的軀殼,七歲開始,她就是自己一生努力的目標!突然消失之後,那無邊無際的空洞,像是一個在不停吞噬自己的困獸!
不,我秦天冠不是為了兒女情長去送死的人,我只是--,只是--,無力去活!
炎若輒飛身而至時,秦天冠想也不想的沖了過去,金色的盔甲只露出了一雙狹長、不畏生死的雙眸,被那銀槍穿透胸膛時,秦天冠勾唇一笑,眸子里滑出一道淚,緩緩的沒入耳側的發髻。
「秦大哥,你一定要好好活著,回來我就嫁給你!」吳佩梓含笑的眸子里帶著少不更事的清純,語調里有著高門嫡女慣有的高傲和輕快,嘴角的笑容只展露在一個人面前!
秦天冠緩緩的閉上雙眸,那時候,自己就應該死去,一切仍舊停留在那份獨一無二中,那份唯一的美好里!
「大--夏--朝--皇--帝--駕--崩--!」高呼聲自山谷中響徹沖天!
一聲一聲‘駕崩’的呼喊,在馮冠山中不停的回響縈繞--,喊散了大夏朝士兵所有的士氣,在南賀國將士的砍殺中潰不成軍,幾個護衛拼死才奪回皇帝的尸體,逃竄回守軍駐地。
南賀國皇宮里,溫暖的午後陽光毫不吝嗇的灑在鳳陽宮的每一個角落,內殿的灰燼已經被清理出去,此刻地面被簡單的平鋪了些青石,和周圍的青石路別無二樣,像是那里從不曾有過內殿,也從不曾經歷過那樣驚心動魄的夜晚一般。
小鏡月午睡後,蘇紫衣讓所有讓人都離去了,獨自倚在偏殿旁的角落里,視線始終落在那塊略微凸起的青石上,眸子里閃爍的淚光倔強的不肯滑落,如果說對令狐婉萼帶來的消息還抱著僥幸,在接到段千黎親筆寫的字條,將段凜澈死的消息送過來時,蘇紫衣剩下的便只有如何不讓自己失聲落淚!
蘇紫衣一直不停的在問自己,如果早知道如此,四年前自己會不會不顧三個師兄的死活,不顧段昶梓和藍月儀的死活,帶著小鏡月離開這里,回到段凜澈身邊?
沒有答案,只因此刻已經听不到自己心里的聲音了,那顆時常忘記跳動規律的心已經撕裂,疼的不能呼吸了!
「娘娘,崔大人求見!」林蔭快步走了過來,躬身沖蘇紫衣開口說道。
蘇紫衣快速的闔上雙眸,再睜開眼時,時光依舊不曾為誰停頓過,該繼續的仍舊要繼續。
蘇紫衣起身至屋內將手中的字條點燃火燭引燃,最後一個‘崔’字,用雙指捏成粉末,轉而在新置的幾件衣物里選了件素雅的淺粉色,那粉色很淡,走入陽光中似穿了一身裹光的素服。
出了鳳陽宮,蘇紫衣遠遠的便看見崔世正站在不遠處的石階上,這個崔大人個頭極矮,等人時總是習慣性的站在石階上,在朝中也算是清流派的,曾經數次當朝給炎若輒進策,幾次都險些被炎若輒斬殺,到最後給他求情的人死了不少,他卻依舊安然,別人都道他是冒死進言國主的忠臣,卻不想,這位崔大人才是真正的月復里藏刀。
蘇紫衣知道,今天如果這個崔世正探出了自己的目的,是失策!可如果讓他無功而返,那朝中的大臣便再不會出頭來找自己了,這個崔世正,明里是朝中大臣的試水石,實則又是炎若輒的試水石,自己一個不慎都是萬劫不復!
「崔大人找本宮有什麼事?」蘇紫衣隔著崔世正四五步遠時便頓住腳步,低聲問道。
崔世正自台階上蹉跎了一下,最終仍未走下台階,抱拳躬身道︰「下官知娘娘因那場大火受驚,特來探望!」
蘇紫衣目光始終落在崔世正腳下的台階上,在崔世正話音落時,眸光冷冷的一抬,看著崔世正時多了份審視和質疑︰「國主一直對本宮說,崔大人是國主最為信任的人,與崔大人屢次的合作最為默契,國主臨走時曾叮囑本宮但凡有事可隨時找崔大人相托,崔大人面見國主時,也是如此擇高而立嗎?」
崔世正面色一僵,自己和國主私下的事,知道的人全都死了,難道國主會將這樣的事告訴這個寧妃娘娘?
崔世正快步下了台階,只到蘇紫衣肩頭的身高,只能仰頭看著蘇紫衣,三羊胡子也因此翹成了四十五度,三角眼始終眯著,眼中精光閃爍,卻始終一言不發。
蘇紫衣神色依舊冷然,自己能阻隔宮內傳出去的消息,可宮外呢?「太子年幼,本宮懇請崔大人輔佐!」
蘇紫衣語調很平緩,在看到崔世正眼里的陰冷後,心中一嘆,竟然是個不吃軟語的主,蘇紫衣隨即直接跪倒在地。
崔世正驚訝的後退一步,隨即上前就要攙扶︰「娘娘這是……」
「崔大人最好別踫我!」蘇紫衣語速極快的說道,眸光清冷的掃在崔世正伸出的手上,在他的手頓在自己手腕旁時,話音適時而至,隨即仰頭接著道︰「崔大人若踫我一下,黑風護衛必然會卸了大人的手臂,黑風護衛只負責保護本宮,可不會去想大人是站在哪一方的!」
崔世正神色一緊,緊忙收回手臂,可任由一個妃子給自己下跪,那是絕對不行的!
崔世正只猶豫了片刻便雙膝一沉,沖蘇紫衣跪了下來,兩人互跪而視,崔世正三角眼中多了份不解和精光︰「娘娘這是何故?」
「本宮只是想給大人一個可以俯視的機會!」蘇紫衣坐矮了身子,平視著崔世正眼里的驚詫,無視周圍來來往往的宮女和太監,蘇紫衣跪的心安理得!
崔世正臉色青綠,寧妃這一跪,不是在跪自己,而是在讓整個朝堂大臣看到她禮遇賢士的態度,而自己,甚至無法將寧妃的這一舉動上報國主,畢竟她跪的人是自己!
崔世正臉色抽搐的難看,許久才緩緩的沖蘇紫衣伏地叩拜︰「娘娘,老臣自認無能輔佐太子!」
蘇紫衣輕聲一笑,清冷的目光看著伏地叩首的崔世正,緩緩一笑,語調突然詫異的一挑︰「一句客套話罷了,崔大人當真了嗎?!」
在崔世正錯愕的抬頭之際,蘇紫衣微俯子,壓低聲音,用只有兩個人能听到的聲音道︰「國主年富力強,在位的時間長著呢!崔大人覺得呢?」
崔世正神色一緊,在那雙凌烈的眸光中,不自覺的泛起一絲心寒︰「當然!」
蘇紫衣快速的站起身子,起身的身姿又快又穩,看著仍伏地稱臣的崔世正微微頷首,單手虛月兌,朗聲道︰「崔大人請起,崔大人之請,本宮記下了!」
蘇紫衣說完,不等崔世正起身,便轉身拂袖而去,從起身到離去,整個動作如行雲流水,待崔世正察覺不妥的凝眉時,蘇紫衣已經走出去很遠了!
崔世正輕聲一嘆,緩緩起身,轉身走過拐角時,對候在那里的幕僚微微的搖了搖頭,一言不發的離開了!
此後和崔世正關系自認慎密的大臣陸續登門造訪,得到的全是閉門羹!滿朝文武都認為崔世正是打定了注意不透露半分!對此更是揣測不斷!
實則崔世正也很是無奈,談話的內容真就沒有什麼可圈可點的,可偏偏兩人整出來的動靜太大了,在宮中當街互跪,若說什麼也沒談誰信?!所以崔世正對此只能選擇沉默!
崔世正提筆蹉跎了許久,最終將修修改改的奏折引火而燃!
讓蘇紫衣沒想到的是,丞相顧敏偉直接在鳳陽宮門前的拐角處攔下了蘇紫衣。
「本相想知道娘娘和崔大人之間的談話內容!」顧敏偉開門見山的問道,眸子里的審視在對上蘇紫衣那雙坦然而清冷的眸子時,微微的一凝。
蘇紫衣眸子里似隔了一成霧,水盈透亮卻偏偏看不清那水霧背後的情緒︰「顧相,崔大人想輔佐太子,本宮拒絕了!本宮認為他沒那個能力!」
「誰人有那個能力?」顧敏偉聲音中隱隱有些顫抖,眸子里染著一份常年壓抑後的狂野,沒料到這個寧妃娘娘會回答的如此不避諱,卻也在那雙清冷而睿智的眸子里看到了足以直言不諱的坦然︰「老夫可有幸?」
「顧相若能殺了我身邊的黑風護衛,本宮自然敬佩至極!」蘇紫衣毫不避諱的朗聲道。
顧敏偉挑了挑濃眉︰「投名狀?!」
「投名狀!」
當天夜里,蘇紫衣將銅油燈里的燈芯按的晦暗,屋內的燈火不夠亮時,其他的感官反而會更清晰,蘇紫衣走向床榻,為沉睡中的小鏡月仔細的壓好薄裬,細細的聞著空氣中的血腥味。
直到最後一道兵刃聲消失後,蘇紫衣輕聲一嘆,之前確實有用別的暗衛代替黑風護衛的想法,但那是在炎若輒會派人回來的情況下,而不是現在!令狐家太急了,反而暴露了那隱遁下的意圖。
令狐婉萼,你的那些暗衛,不值得我動手!
我蘇紫衣生平最恨的,便是以保護的名義行監視之事!能得我相容的,只有一個人!
蘇紫衣眉頭沉了沉,起身打開偏殿的門,除了空氣中的血腥味,整個院子沒有半分異樣,院外的月亮依舊很園很亮,如同離開大夏朝當晚的月亮,帶著孤寒的冷,泛著點點銀光灑落在自己慘白的中衣上。
蘇紫衣低頭看著自己身上的中衣,大夏朝的深秋比南賀冷多了,可不知為什麼,自己卻覺得此刻有著從沒有過的冷,直到一股溫熱滑落嘴里,蘇紫衣才察覺到自己不知何時已經淚流滿面。
蘇紫衣用力的抱著雙臂,快速的咽下喉嚨里的哽咽,伸手關上門,轉身捂著嘴沖向床榻--
他就那樣極不真實的站在那里--,藏藍色的御林軍護衛服上披著淡淡的月光,身材依舊英挺,卻帶著道不盡的輕憂,牆角的陰暈投在他臉上,看不清他的五官,卻能輕易的感受到他的輕顫。
「紫衣--」
蘇紫衣捂著嘴愣在原地,淚水一滴一滴的落入指縫,無數個午夜夢回中,那輕柔低沉的呼喊,此刻真實的似在耳邊卻又虛幻的不夠真切。
段凜澈一步一步的走近,緩緩的張開手臂,壓抑著掌心里的顫抖,張開只屬于她的胸膛,薄唇輕嚅,細細碎碎的呼喊︰「紫衣……,紫衣……」
每一字出口,都帶著鮮血淋灕的痛楚,赤紅的雙目只鎖著那個無聲落淚的人兒,霸道的低吼一聲︰「過來!」
最後一步的距離,蘇紫衣沖進他懷里,他狂亂的心跳聲,讓她忍不住哭啼出聲,伸手環住他的脖子,將臉貼在他溫熱的頸項間,他還活著!活著!
段凜澈用力的收緊雙臂,似要將她一圈圈的融入骨血中,此後再無分離︰「四年,你好狠的心!」
一句出口,段凜澈用力的咬著牙,瑩光閃爍的鳳眸壓在她發髻中,濕意順著發絲滑入她的發髻深處,許久才深深的呼出一口氣︰「為什麼?」
蘇紫衣仰頭,第一次放縱淚水滑落,千千萬萬個理由都不想開口,唯有一句︰「段凜澈,我想你!」
段凜澈擰著眉頭,惱恨的看著她,四年來日以繼夜的折磨,知道她還活著後所有的問題、所有的不甘、所有的指責,都被這一句話打散,打的灰飛煙滅、雨消雲散!
「我該狠心殺了你!省的我苦苦掙扎了四年,卻又不知該拿你如何?!」段凜澈勾起蘇紫衣的下顎,拇指捏著她尖尖的下巴,微微一用力,隨即又懊惱的松開。
在蘇紫衣用力的咬著下唇之際,段凜澈低頭含住那片久違的嫣紅,用盡全力吸允,帶著懲罰,發狠的掠奪著她嘴里屬于他的甜蜜,大手扣在她後背,逼著她緊密的貼近自己--
「你在獎賞他嗎?」一個稚女敕的聲音不合時宜的闖了進來。
小鏡月短粗如蓮藕的小胳膊支在床榻上,半趴在床榻邊,翹著粉白的小腳丫,歪著頭正看的津津有味,粉嘟嘟小臉上滿是好奇,黑葡萄似得眼楮滴流轉的歡實。
蘇紫衣快速的後退,卻被段凜澈更緊的收在懷里,兩人同時轉頭向床榻看去。
那張粉女敕可人,萌的能軟了人心田的小臉,讓段凜澈不自覺的驚嘆道︰「我兒子嗎?!」
很肯定的語氣,讓蘇紫衣嘴角一抽︰「不是!」在段凜澈挑眉看過來時,開口道︰「是你女兒!南賀國現任太子--炎鏡月!」
段凜澈危險的眯了眯鳳眸,沖蘇紫衣警告的糾正道︰「段鏡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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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所有評價票和月票支持星幾木的美妞,正在醞釀大結局的孩子傷不起,就不一一感謝了,醞釀好後就會請假,親們有想法,趁現在,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