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七爺準備了一天,整整二十四個小時,早就思慮得十分清楚,肯定是不容林封謹狡辯的,一揮手便惡狠狠的道︰
「帶苦主來。」
苦主一來,便是一個三十上下的漢子,看起來就忠厚老實,指住林封謹就大哭道︰
「小人一年到頭飼養的打鳴雞,上月就被他偷來吃了!」
林七爺感覺有些愕然,因為和之前的台詞不大一樣啊?他明明教這人說的是強買田地,不過一轉念之間,覺得給林封謹抹黑成偷雞模狗的罪名也不錯,便借坡下驢氣勢洶洶的大吼一聲道︰
「小王八蛋,苦主在這里,你怎麼說?」
在旁邊陪同的兩個士子錯愕之間,也有些哭笑不得的味道,他們對林封謹了解還是頗有些深的,知道林封謹家中豪富,若是做出魚肉鄉里,強買強賣,欺男霸女的事情很有可能,但說這位兩代單傳的大少爺居然會跑去偷雞吃那真正便是有些奇葩了。
緊接著又有個苦主跑出來,這一次居然說林封謹霸佔了他的老婆,那婆娘跪在後面干嚎,卻是個四十上下的胖大婦女,渾身上下的肥肉都在不停的顫,不時還會從手指縫隙里面抽冷子看這邊動靜的。
林七爺也覺得有些不對,因為他安排叫冤的人罪名明明是要控訴林家霸佔他家女兒的,不過這老頭子一看到林封謹此時的尷尬糾結表情,真正仿佛是便秘了一般的難看,立即就感覺渾身舒坦,繼續怒吼道︰
「你這畜生,簡直是玷污我家的門楣!」
旁邊的那兩個士子卻是真正是忍俊不止,兩人笑夠了,又听林封謹叫他做七叔,知道是林封謹的長輩,便勸解說這位老前輩不要誤會了。沒想到林七爺還惦記著這兩人之前一起痛罵「老厭物」,要將自己千刀萬剮的事情,直接一口就呸了過去,大罵道︰
「你們這兩個小**棍從哪個褲襠里面跑出來的,也配叫我老前輩?和這個小王八蛋裹在一起,都是**的腌貨!」
這林七爺罵得是痛快,好好的出了一口氣,卻是將面前的所有人都罵了進去。林封謹臉色也是變了,怒道︰
「七叔,你也是讀聖賢書的人,好歹也是個舉人,怎的說話這麼惡毒?」
林七爺今年六十八,卻是整整四十年前中的舉人,之前卻是個殺豬的,只是娶的老婆娘家有錢。那時候因為南鄭初建,國家財政有些窘迫,所以也就允許「捐納」,意思就是拿錢買個舉人的身份。但也是有個名目,叫做貢舉。只能享受身份相應的特權,卻是不能夠拿來當成做官的資歷。所以他老人家不讀書,說話粗魯也是很正常的,
而那兩名士子被罵成小**棍,林封謹旁邊的那中年人被罵成是腌貨,臉色陡然也大變。旁邊立即就有一個隨從站了出來怒喝道︰
「好狗膽!竟敢當面侮辱朝廷命官?」
這句話一落入到耳朵里面,林七爺心中頓時打了個突,要知道,這時候刑律卻是很考驗咬文嚼字功夫的,「侮辱朝廷命官」和「當面侮辱朝廷命官」兩個罪名貌似差不多,但實際上判的罪區別就大了。
按道理來說也是這樣,就像是偷偷搞搞婚外戀啥的,說不定老婆還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但要是直接帶回家當面搞,估計當場就能發生血案,第二天就得上法院去。
林七爺還在琢磨,卻見到了在外面候著的好幾個人就直逼了過來要拿人,不過他也是有備而來,預防著林封謹惱羞成怒翻臉,加上這里本來就是他的店面,立即喊了一聲,馬上就從後面沖出來了十幾號伙計提著鏟子掃帚對峙住。
而且林七爺也听說過林封謹家的護衛什麼的十分凶悍,唯恐抵擋不住,自己被拖出來打個臭死,所以早早的就派了人出去守著,一有不對就上這里衙門去請公差,話說這富陵縣的衙門距離碼頭這里也不遠,也就是三五百米,眨眼就到。
雙方正在僵持,卻見到林封謹走了出來,嘆息了一聲道︰
「七叔,你又何必這樣?當年我爹不就是喝花酒的時候沒有叫上你,你就惦記到現在。快來給羅大人磕頭認錯,否則的話,就難以收拾了啊。
這林七爺听了他的話,更是恚怒!感情林封謹竟然是繞著彎兒說他因為**爭風吃醋來搗亂??他本來就是那種心胸狹窄外帶固執無比的人,外加功名也是捐來的,在鄉下窩了幾十年,能有什麼見識?
此時更是火上澆油,要他磕頭認錯,豈不是要當面對林封謹這小輩服軟?這比殺了他還難受,看那和藹中年人的衣著簡陋後,更是在心中將其看低,立即冷笑道︰
「小王八蛋少來這套!拿個芝麻綠豆大小的官來嚇唬我?當面侮辱朝廷命官不過是張嘴三十,流三百里!老爺我是舉人身份,不過罰幾十百把兩銀子而已,我看你把老子的[***]咬了?」
林封謹拿這林家七房最頭大的地方就是這點。雖然現在「不言利」在襄樊里面長袖善舞,**風**露生意十分火爆,但要收拾林家七房還真有些尷尬,原因就在于他有個舉人身份。
弄點**罪過的話,對他來說不痛不癢!若是罪名栽贓得大了,自家和他又是一族的,要小心被株連不說,而且很容易走漏風聲。而這個時候的社會風氣很詭異,根本沒有包庇罪一說的,一個人犯罪了的話,親戚朋友去告他反而有罪,包庇他反而是被**接受的,一旦這風聲一流露出去,肯定就沒辦法在族內呆了,林員外估計就得要死要活的。
林七爺就是倔驢的姓格,見到一干人都拿他沒辦法,而且料想林封謹要談的這生意被這麼一攪,估計是黃定了,忍不住哈哈大笑,得意的道︰
「老夫還要回家去喂狗!沒空陪你們聒噪,有能耐衙門見。」
說著轉身就走,林封謹卻是嘆了口氣,對著那兩個書生和中年人長揖道︰
「家門不幸,出此惡人,叫兩位和大人見笑了。」
那兩個書生只能苦笑,中年人順帶安慰了他兩句。林七爺此時剛剛走開五六步,便見到自己之前去請的幾名公差來了,心中一動,便塞了一錠銀子過去,打算再讓公差去惡心人。
這公差自然是不敢惹林封謹的,可是旁邊的外鄉人卻是可以拿捏一下,正要上去喝問,沒想到旁邊一個隨從已經沉著臉大步走了過來,先給他看了看自己的腰牌,然後拿出了公文給他看。差官立即就嚇得屁滾尿流,一下子跪倒在了地下道︰
「見過督台大人!」
林七爺正在得意的往外走,忽然听到了這「督台」兩個字,正如晴天里面在耳朵旁邊炸出來了一個霹靂!!兩條腿都為之一軟,幾乎都要往後面倒下去。
因為林七爺雖然不學無術,卻也知道按照南鄭的官餃,只有一州的學台,才能夠被稱為督台,全稱就是提督學正,別稱學台!!主管的就是教育科舉,而學台的一項殺手 就是——革除功名!
通常情況下,要革除秀才的功名,那麼縣學的學正就有這個權利。要革除舉人的功名,則是要州郡的學台出面,天底下讀書的人,還不就是為了功名利祿而去的,而學台將這生殺大權**在手上,乃是何等威風?
林七爺橫行鄉里三四十年,依靠的還不是腦袋上那個舉人的功名?他卻是昏了頭,對一省的學台直呼腌貨,那真的是進茅廁打燈籠找屎(死)了。
正在惶恐茫然之間,忽然又出來了一個尖嘴猴腮的猥瑣道士,卻正是林封謹身邊的伴當,這廝對著林七爺迎面唱了個肥喏,殲笑道︰
「令郎在縣上騙殲良家婦女,估計明天就要被革除秀才功名,剛剛員外又大罵一州學台,白身指曰可待!恭喜員外,賀喜員外,從此無官一身輕啊!」
林七爺听了以後眼前一黑,便直接暈厥了過去,等他醒轉來以後,發覺全家老小都在圍著床哭,淒淒惶惶的若自己做了鬼一般,連口熱水都沒得喝,一問之下,才知道老爺一暈過去後外加功名被革掉,所以就連底下的僕佣都知道樹倒猢猻散,一個都沒了,紛紛卷了家產跑路。
此時再一細問,連帶來投靠他免租免稅的那些佃戶家人,都跑得干干淨淨!
沒有了舉人這個頭餃,就沒有了各種庇護下人免稅免徭役的特權,誰**的還在你這糟老頭子下面受氣??趕緊去尋找自己的下家出路是正經事!
林封謹這一招釜底抽薪之計,用得可以說是十分漂亮,先將這死老頭子的功名去了,等到你成了個白身老百姓,到時候白道黑道,陽道陰~道都是可以隨意魚肉他了,最終還不是在掌心當中來來回回,要搓扁就搓扁,要捏圓就捏圓?(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