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凝著她幾乎軟腳的模樣,席敦讓只覺得可笑。「憑什麼?」
「我……我知道……我知道這樣很冒昧,可是我沒有辦法了,我想去找我爸爸!」她再度抬頭,已經淚流滿面。「對、對不起,我應該要自己存錢去台灣的,我本來也是這麼打算的,可是……可是我媽媽已經等不及了,醫、醫生說她只剩下半年了、所以我……」
席敦讓錯愕。
沒料到他會遇到這種局面。
他不想幫助她,也不需要幫助她,誰知道她是不是個騙子?
可是,她害怕得像個小兔子的模樣,鼓起勇氣的模樣,卻讓他想起了一個人在他十三歲那一年,離開人世間的妹妹。
「哥哥,我想找把拔。」
席雲芸生性內向害羞,從來不敢說出自己想要什麼。
然而在她八歲生日那一年,她終于主動開口說出了第一個願望。
她對一起被寄養在親戚家的哥哥說出,她想念那個會說晚安故事哄她睡覺,現在卻不知去向的爸爸。
她睜著水汪汪的大眼楮,期待地看著向來有求必應的哥哥。
才十歲的席敦讓,看著以為許了願望就能成真的妹妹,只能選擇沉默……
手機鈴聲將他從遙遠的回憶中拉回,他眨眨眼,看清眼前的場景,才意識到他正躺在飯店的大床上,不是以前那張充滿臭蟲跳蚤的泛黃小木床。
「……對不起,是我,希莉亞。」怯生生的嗓音從電話那一頭傳來,他不用多想,都知道這是幾天前在私人聚會堵上他的女孩。
「現在是凌晨兩點。」他不悅地提醒她,她吵醒了他,還有他身邊的女人。
「嗯?」樂凌揉揉充滿睡意的眼,想坐起身來听听他是不是有什麼重要的事情,然而他卻一掌按住她,輕吻她的唇瓣,示意她繼續睡。
「……對不起,我只是想,已經三天過去了,還沒接到你的消息,所以……」
「我說過,事情辦好就會通知你。」席敦讓走到陽台,不想打擾樂凌睡眠。
「對不起。」
「還有事?」
「沒有了……對不起……」
嗶——
席敦讓沒等她說再見就直接掛斷電話,心情煩躁地點燃一根煙。
該死的希莉亞,該死的她老爸!
為什麼非得勾起他不願再想起的回憶?
「怎麼了?」落地窗被拉開,樂凌套著單薄的襯衫走出來,投入他的懷抱。
「別擔心。」他飛快捻熄手中的煙,將暖呼呼的嬌軀緊緊擁在懷里,柔蜜的甜美香氣包圍著他,安撫了他的情緒。
「嗯。」粉頰蹭了蹭光滑的胸肌,她打了個小小的呵欠。「有事情的話要跟我說喔。」
「好,我們進去睡吧。」他輕撫著黑綢似的秀發,愛不釋手。
「抱我進去。」她向後退了一步,展開雙臂,微眯著眼,像是他若不抱她回床上,她就要在這里睡著一樣。
席敦讓輕笑出聲,心底的陰霾一掃而空。
她就像一輪明月,不用多做什麼,只要陪在他身旁,就能穿越層層烏雲,透到他的心坎。
令他無法自拔地越來越依賴她的陪伴。
席敦讓通話的次數變多了。
起先,她以為都是艾亞華或是一些公事上的人,畢竟他去了一趟私人聚會,說不定在那里認識了很多對他有幫助的人。
然而有一次,她隱約听見一個女孩的聲音。
內容她听不清楚,只知道那女孩幾乎每句話都伴隨著一句對不起。
他響應的口氣都很冷淡,卻蘊藏著一種只有最親近的她,才听得出來的無奈縱容。
那女孩不是公事上的人。
她似乎為了某件事情反復煩他,可是他卻沒像對其他人一樣果斷干脆,她看得出來他覺得很煩,卻總是沒能掛斷那通電話。
那女孩或許是他的親戚,或是他的老友。
但是直覺卻令樂凌感到不安。
她想起了自己宛如受到詛咒般的感情路。
愛得濃情密意,有一天男人總為了個與她截然不同的女孩,轉身離開,然後結束。
一股惡寒從骨子里竄起,她全身汗毛豎起,頭皮發麻。
「你最近好像有事情要忙喔?」
終于,她在他掛斷今天第五通電話後,試探地開口。
「不是什麼重要的事情。」他的眉頭仍然深鎖,唇角卻試圖露出安撫她的微笑,看起來極其不自然,一如她過往遇過的男人。
她努力不讓自己往壞處想。
「是艾嗎?」
「嗯。」席敦讓卻踩入了她話語中的陷阱。
她心頭一沉,沒再說話,只是將眼神投向遙遠的雪景。
「早知道就別問了。」她喃喃自語。
「你說什麼?」他傾首,沒听清楚她說了什麼話。
樂凌抽出被包裹在溫暖大掌中的柔荑,放在嘴邊呵氣。
「我只是覺得……好冷啊。」
心冷。
坐在機場大廳,樂凌眼神空洞地看著不斷翻新的時刻表。
她的班機時間就快到了,不,應該是他們的,她與席敦讓的班機。
她與他預定今晚啟程回台灣,可是現在卻只剩她一個人,孤伶伶地坐在大廳。
他去哪了?
她為了一點小小的疑心甩了他嗎?
不,她沒有。
她倒覺得自己像被甩了一樣。
稍早,她挽著他踏入機場,她想,說不定回台灣之後,這些煩惱就會迎刃而解,說不定她與他之間就會恢復以前,沒有其它人介入過的痕跡。
但是,就在她的心情稍微安定下來時,他的手機又響了。
她照例又听見不太清楚的女聲,跟一次又一次的對不起,還有他深鎖的眉頭,與滿臉的莫可奈何。
「我們改班機時間吧?」掛斷電話,他這麼問她。
「怎麼了?」她努力不讓自己沉著臉。
「亞華有點小事情需要我留在英國處理。」他說著謊,黝黑的瞳孔有些閃爍。
「你預計得延遲幾天?」她再也克制不住自己略顯怒意的語氣,這讓席敦讓有些慌亂,她從未見過他這個樣子,不禁有些松了口氣。
至少他還是很在乎她的感受。
「我不確定,大概三五天吧。」他將她攬進懷里,試圖安撫她的情緒,臉上充滿歉疚。
好,那我們改班機吧。
她是這麼想的,然而話到嘴邊卻完全變了樣子。
「我後天跟編輯約好談稿子的事情,不如你留下吧,我先回去。」
如果她沒看錯,他的眉宇間似乎因她的答案松了口氣。
看來他是怕她留下吧?
她掩面,覺得心底很疲憊,不懂自己上輩子到底造了什麼孽?
為什麼談了幾段感情,總會有個別的女孩介入?
雖然,她還沒搞清楚,他身邊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甚至不知道他與那女孩是否有深入的感情,可是他瞞著她是事實。
太多的問題,都是從欺騙開始的。
她覺得心情好亂,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我終于找到你了。」
太過輕快的嗓音,打斷了她紛亂的思緒。
樂凌從手中抬眸,映入眼簾的是全身亞曼尼西裝的男人——賽瑞.韓森。
「有事嗎?」她的語氣非常冷淡。
他就是第一個拋棄她的男人,現在她最不想看見的人就是他!
「我有好消息要告訴你。」他在她身旁坐下,身上還是她曾送給他的古龍水味。
「你能換個香水的牌子嗎?」**往旁邊挪了挪,她不想跟他靠得那麼近。
「至少換個味道。」
「為什麼?」賽瑞.韓森挑眉。「我記得這是你親手挑的,濃烈得像頭猛獸,你說很適合我。」
「天哪……」她已經夠煩了,他還拿這些陳年舊事煩她。「十年前的事情,可以請你不要記得這麼清楚嗎?」她一點都不想再回想那段過去,任何甜蜜對她來說都顯得不堪。
「是八年。」他更正。
「無所謂啦。」四舍五入就十年了,誰像他那麼計較?「總而言之,你願意離我遠一點嗎?」
「行。」他答應得很爽快,卻也只往旁邊移動了一寸。
嘆了口氣,樂凌放棄和他溝通。「你找我有什麼事情?」
「我想跟你重續前緣。」
「辦不到。」她連思考都不用思考。
「是因為那個叫席敦讓的男人嗎?」
她覺得額際陣陣刺痛。「沒錯,跟他比起來,你簡直就是個屁。」
「你真狠。」他呢喃,彷佛真的被她傷到了。
有一瞬間,樂凌覺得內疚,但轉念一想,若他因此放棄打擾她的話,她不介意下半輩子被他討厭到死。
「那你還不走?」
「等你看完這個,我就走。」他再度抬頭,又恢復了意氣風發。
從善如流地接過賽瑞.韓森的手機,樂凌漫不經心一瞧,隨即臉色大變。
上頭,是席敦讓和一個女孩在街角會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