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卿一坐在了地上,骨頭被抽光了一般,呆呆的,目光空洞無焦距。
今天,她再次了解了少爺的脾氣。
他真是一個冷血至極的人,就算是她拿槍指著自己的頭以死相逼,也休想改變他的意願。
但是他心愛的女孩輕輕一句話,就能夠扭轉乾坤。
F,我盡力了……
神色黯淡到了極點。
肩膀被一只溫暖的小手搭上,鐵予將她扶起,並且還細心的給她撢了撢身後的塵土。
「卿卿,別多慮,事情總會有辦法的,不要采取這種太過極端的方式,你死了,F還能夠好好的活下去嗎?任務都還沒有出,你就這麼灰心喪氣,你是不相信首長也不相信F的能力呀。」
鐵予嘴里在勸慰著悲傷的卿卿,心里卻在暗暗打怵。
卿卿在密宅隱匿多年,對楚涼城的行動也算是比較熟悉,她如此懼怕那個要去到杜尚別的任務,可見那個任務真的凶險萬分。
睫毛顫了顫,水汪汪的大眼楮看向一直沉著臉不說話的楚涼城。
楚涼城顯然對卿卿沒興趣,既然留著她給鐵予做小菜,他便不再多話。
迎上鐵予詢問的目光,他微微眯了眯眼,不變的是自信和篤定。
「F!」
楚涼城冷冷的喚了一聲。
「是!」
暗處立即走出一名軍裝警衛,身形矯健,一臉陽剛之氣。
鐵予大吃一驚,他就是F?
這麼說F一直都潛藏在暗處,他對卿卿剛才以死相脅的行為也洞若觀火,那……他為什麼沒有出來阻止呢?
要知道,剛才若不是她眼明手快托起了卿卿的手臂,那一槍就直接對著太陽穴爆頭了。
卿卿不應該是他最愛的女人麼?
一臉同情的看向身邊的卿卿,卿卿見著自己心愛的男人,皺著眉紅著眼楮,幾番欲語還休之後捂著臉退下了。
「F,給你三天的時間處理好這件事情,到時候給我一個答復。」
楚涼城的聲音在月色里更顯清冷,知情的人卻都听出了一層讓步的味道,他對自己的下屬,不是完全的不講情面,至少他給了這個警衛一個選擇的機會。
F胸膛一挺,眉頭都不皺一下︰「青山處處埋忠骨,何須馬革裹尸還!首長,我不用考慮了,誓死追隨首長!」
鐵予紅了眼眶,心中感動不已。
迷蒙的目光落在了對面俊美貴氣的男人身上,到底是什麼樣的魅力,能夠讓自己的下屬拋棄未婚妻跟隨著他出生入死?
心里是濃濃的驕傲和自豪,這樣的他,是她所喜歡的。
「好!你下去吧。」
楚涼城贊許的目光看著警衛F,點了點頭。
偌大的廳堂又只剩下了楚涼城和鐵予兩個人,鐵予舉著酒杯朝他示意︰「來!敬我最愛的首長!」
楚涼城薄笑,他一笑,如大地冰皮始解,一瞬間便春暖花開。
優雅的端著酒杯和鐵予的輕輕一踫︰「敬我最美麗的小兵!」
兩人繼續邊吃邊聊,鐵予很自然,大大方方的吃肉喝湯,沒有刻意的裝出羞答答縮手縮腳的樣子。
楚涼城沒怎麼吃,大多數都在靜靜的看著她,偶爾會用絲絹擦去她嘴角的油漬。
鐵予舌忝了舌忝嘴唇︰「喪失,為什麼突然帶我來這里?」
楚涼城歪著頭想了想,笑了︰「因為這是我的家,我一個人的家。」
鐵予唆了口田螺,吮了一下油油的手指︰「一個人怎麼能夠叫做家?」
「所以才把你也帶來了。」
鐵予愣,田螺殼子「吧嗒」掉在了桌子上。
他的意思是,她是他的家人了嗎?
「喪失,其實我並不優秀,你知道我有很多缺點的,為什麼……」
楚涼城突然隔空抓住了她的一只手,琥珀色的眸子里閃著別樣的神采︰「我不許你看輕自己,你很優秀,比誰都優秀,我相信自己的眼光!」
「是這樣啊?」
鐵予看了看自己被握住的手,朝楚涼城握了握拳。
他信她,她就一定不會讓他失望。
端著酒杯狠狠灌了兩口,舌頭發硬,一把回握男人的大手,少女的體香夾雜著一絲純美的紅酒味兒,噴到了對面男人的臉上︰「喪失,你放心,那個軍區大比武,我一定給你長臉!」
楚涼城臉色一僵,尷尬的點了點。
「咳咳,努力就好。」
他心里很清楚,他的紅三軍紅七軍,戰士們基本上能夠拿下所有的桂冠,至于女兵之間的比拼麼,有那個女人在,絕對不會讓他失望。
那個極為優秀有天分的女人,連著三年都得了女子比武的全能冠軍,有她在,鐵予幾乎是沒有機會的。
「喪失,我可不是隨便說說的,我會付出努力的。」
鐵予放下筷子,說的非常認真。
努力了不一定成功,但成功一定是努力的。
楚涼城笑了,整個身子後仰貼著椅子背,一派悠游雅量。
隨手一伸,解開了胸前的三顆紐扣,神色柔和。
鐵予單手撐著下巴,指尖輕輕敲擊著水女敕的粉腮,眯著眼楮贊嘆︰「哎,喪失哦,你長得可真好看!」
楚涼城垂眸薄笑,搖了搖頭,傾身探手過來在她臉上掐了一下。
「這話只能在私底下說,就我們兩個人听,知道麼?」
「討厭,干嘛捏我的臉!」
鐵予皺眉揉了揉臉頰,嬌憨之態讓人不得不喜歡。
飯後,卿卿默默的上來收拾,楚涼城去了書房,書房里似乎是有兩個突然造訪的陌生人,正在談論著一個極為秘密的事情。
鐵予一個人從大廳里走出,夜色漸深,密宅遠處的淡黑都攏在了一片朦朧的白霧之中,起伏的輪廓與周遭鱗次櫛比的高樓大廈顯得格格不入,也更增添了一層神秘的色彩。
主樓清冷的燈光打在了近處的大樹和草叢,外加小湖上的一片寒水,鐵予抱著肩膀漫步走在鵝卵石小徑上,總會產生一種穿越到了古代一般的感覺。
楚涼城的話依舊在她的心頭徘徊,他是一個沒有家的感覺的人,一個人不成家,于是就把她帶了過來。
臉上微微一紅,心底那種瘋狂的甜蜜肆意全身,萬萬沒想到,來到浙江,她還能夠收獲愛情。
並且那個最親密的男人就是她少女時代的有緣人,楚涼城!
正一路胡思亂想,身後的雜草突然一陣騷動,沙沙作響。
鐵予一驚,猛一轉身︰「誰?」
一股涼風襲過,黑色的衣袂翻飛,眼前站著的,竟然是守夜的老梁。
大大的圓檐帽子,寬大的黑衫黑酷,同色系的黑色布鞋。
半張猙獰斑駁的臉,佝僂著身子,一副飽經風霜後的淒楚和寂寥。
鐵予強壓下心中的駭意,穩了穩心神勉強笑了笑︰「哦,原來是老梁啊,不好意思,我剛來……」
濡濕的睫毛忽閃了兩下,她用毫無鄙視的純淨目光朝老梁看去,帽子的陰影之下,她看不見老梁的表情,只覺得一道略親切和善意的眼光在上下掃視著自己。
他竟然足足有兩分鐘沒有說話。
鐵予感到非常尷尬,局促的捏了捏手心︰「老梁?」
老梁沒有回答,一陣風兒吹過,他順著風朝鐵予跨了兩步,僵硬蒼白的手指輕輕的觸模了一下她的臉頰便又立即收回。
鐵予只覺得頭皮發麻,心跳都停止了。
她嚇得死死閉上了眼楮,一動不敢動︰「老……梁,我們認識?」
剛進密宅的時候,楚涼城話里有話,難不成她真的和這個老梁有些淵源?
怎麼可能,她是一個從小到大都長在草原上的孩子,插班之前根本就沒來過浙江啊!
臉頰上冰涼的手指消失了,鐵予又慢慢張開了眼楮,一剎那,就那一剎那,她突然有了一種觸電般的感覺,捂著自己的嘴愣愣的指著老梁。
「天啊,老梁,你——」
他怎麼會有那樣一雙眼楮?怎麼會?
老梁突然直線朝後退了三五步,步態有些倉皇。
鐵予死死的捂著自己的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楮,他剛才情急之下的後退,毫無佝僂之態,身形矯健如同常人,老梁他——
察覺到了她詫異的目光,老梁身子一傾頹,立顯佝僂病態,身高比剛才矮了不止一大截。
又看了鐵予一眼,他突然竄到了花草旁邊,伸手刷刷刷的折了許多杜鵑。
鐵予看著他寂寥的側影,不但不再感到害怕,然而生氣了一種憐惜痛心之感。
心中暗道,這個老梁一定不尋常,必是個有故事的人啊。
正要開口詢問兩句,老梁壓了壓自己的帽子,只露出一個猙獰可怕的下巴,手捧著一大把鮮花朝鐵予走來。
鐵予看著那一大捧怒放的紫杜鵑,連連倒退。
老梁越走越快一把拉住了她的手,將所有的鮮花統統塞進了她的懷中。
鐵予顫抖的抱著滿懷的花朵,激動的不知該如何是好,在一抬眼,老梁已經退下了。
夜色卷著他的黑衣,帶著一種孤單落寞,逐漸消失在了林木的盡頭。
「老梁……」
鐵予木訥的看著大朵大朵開得如火如荼的杜鵑,紅了眼眶。
老梁最後那一眼,別有用意,她看懂了。
他希望她保密,不要把今晚的事情說出去。
察覺到他並沒有惡意,听楚涼城說老梁已經來密宅五年多了,應該也不會對他不利吧?
鐵予加快了腳步朝楚涼城所在的主樓走去。
越是接近主樓,光線明亮了起來。
最東面的書房依舊燈火通明,偶爾有人低低的談論聲。
她知道楚涼城還在忙碌,就在樓前的台階上坐下來,呆呆的看著頭頂的月亮。
懷中的杜鵑並沒有特別霸道的香味,但是抱著這樣一束鮮花,心情就是大爽,讓她有種自己是最受寵愛的公主的錯覺。
明月皎皎,正如書房里運籌帷幄的那人的臉龐。
鐵予眨了眨眼,暗暗低嘆︰完了完了,鐵予鐵予啊,你中了他的毒了,怎麼看什麼都能夠想到他啊?
強迫自己不要去看月亮了,干脆低頭數著花枝,傻傻的念著︰「一朵花,兩朵花,三朵花……」
一串悠揚的鄉間藍調響起,鐵予沒有在意,這不是楚涼城的手機鈴聲麼?
繼續輕數︰「七朵花,八朵花,九朵花……」
手機鈴聲卻是依舊在她身側鳴響,她皺皺眉,突然想起她的手機被楚涼城捏碎了,然後那人又送了一只湖藍色的新手機給她。
心頭一熱,趕緊去掏褲帶,果不其然的,正是她的新手機在叫。
討厭!
干嘛把我的手機響聲設定的和你一樣?
朝手機做了個鬼臉,滑開接听︰「喪失,我就在台階上坐著,我們這麼近也要打電話麼?」
哧……
手機里先是一陣低低的悶笑,接著就是一聲溫柔的「傻丫頭」。
鐵予一愣,剛要回頭,手機里楚涼城的聲音特別的清越年輕︰「別動。就坐在那兒吧,我就在你身後不遠。」
「你開完會了?」
他不是在書房里麼?什麼時候出來的?
鐵予嘟了嘟嘴,搞什麼,明明就在自己身後,還要打手機麼?
「嗯。」
楚涼城在鐵予身後二十米開外的地方,斜斜的依靠著門框,慵懶閑散的看著她小小的身影蜷縮在台階上。
他一出來就看見那個傻妞低頭呆呆的數著花朵,憨憨的樣子可愛極了。
這幾日,他多她的了解又多了些。
她懂得隱忍,能夠使壞,也擅于自保。
比他想象中的一張白紙好上很多,他一向不喜歡那種太過單純白痴的女生,一眼就看穿了的人物,他向來是沒有多大興趣的。
眼前這個狡黠的小女生,還有很大的潛力等著開發。
「懷里的花是誰給你的?」
他狀似漫不經心的問道。
「是……我自己采的。」
老梁不希望她說出去,她就沒有說。
「哦,喜歡杜鵑?」
楚涼城的聲音有些涼,好像不太高興的樣子。
「喜歡。」
鐵予沒有听出那層不悅,點了點頭。
楚涼城沒再接過話題,有些沉默。
十幾秒之後,鐵予傻傻的又說︰「我喜歡很多話,菊花、梅花、秋海棠、荷花……女生嘛,什麼話都喜歡。」
楚涼城神色一緩︰「是這樣?」
「嗯,喪失,跟你說個秘密,其實我最喜歡的是……櫻花……」
鐵予臉上一紅。
因為喜歡一個人,從而喜歡上了一種花。
她始終忘不了當年櫻花樹下的那個絕美的少年,也忘不了那青澀的淡淡的吻。
「我也喜歡櫻花。」
沉默半晌,楚涼城的聲音有些低沉,非常鄭重。
他很好奇,為什麼我們國內種著大片大片的櫻花卻都並不怎麼出名,偏偏那個彈丸鳥國的櫻花樹卻紅遍了全球。
他從小就喜歡櫻花,好像骨子里流淌著一種野性沸騰的鮮血,完全沒有來由。
在他眼里開來,櫻花聯系上了兩國的國情,代表著一種被掠奪之後的遺憾和浪漫,他喜歡那種調調。
是他的,他會全權掌控,一個都不能少!
不會再失去什麼了,絕對不會!
喜歡櫻花樹,就像守護著自己的一種信仰。
多年前,他邀請第一個喜歡上的女孩去日本看櫻花,後來,他一個人去了富士山的櫻花樹下,果然,日本的櫻花的確開得爛漫多情,他很喜歡。
那個時候,他突然就有一種感覺,或許,他喜歡的也不是櫻花本身吧?
大手從懷中取出了那串榆木珠子︰「小予兒,為什麼把我們做的串珠扔了?能告訴我答案麼?」
鐵予頭一低,窘得想找個地洞兒鑽進去。
這是她最失敗的地方,當時對自己很沒信心,不想面多兩人之間的關系,就草草扔了以為會全然的忘記,結果——
好死不死的串珠偏偏又回到了它的另外一個主人手里。
——無言以對!
「我……我……」
「我」了半天也沒有說出個什麼名堂來,楚涼城顯然不吃這套,一針見血︰「你放棄過我?想死嗎絕壁?」
「這……」
鐵予記得撓了撓臉,真討厭,這個人怎麼哪壺不開提哪壺的?
「喪失,是這樣的,人不能總是守著過去,我們要放眼未來,你說是不是?」
她只能賠上干笑,這回是發自內心的乖乖抱著手機,不敢回頭去看那張臭臉。
「放眼未來?我們的未來會怎麼樣?」
楚涼城強忍笑意,依舊用「不悅」的口氣說話,其實心里對她的答案非常認同,並且試著誘導她說出他想听的話來。
「未來我們好就行了唄,過去的**折折就忘記吧,我們只記得那些快樂的片段。」
「我們怎麼個好法?」
楚涼城不依不饒。
鐵予覺得自己耳朵都燙了,咬了咬牙︰「真是笨死了,就是天天都在一起嘍!」
「就這樣而已嗎?」
「當然不是啦!」
「那還要怎麼樣?」
鐵予直掐自己的大腿︰「我們是時時刻刻,每天二十四小時都在一起的。」
「這還差不多,以後要是讓我發現你又放棄了我們的感情,我一定不會饒了你!」
「好好好,大人你溫柔點,嚇死人不償命是吧?」
鐵予長出了口氣,總算是擋住了一波攻勢。
前車之鑒,她心中有數,得罪誰也不能夠得罪喪失,不然就會死無葬身之地,被直接「 擦」掉!
「我只會對你溫柔。」
楚涼城意有所指,看了看天色很深,聲音輕輕淡淡︰「小予兒。」
「啊?」
「過來。」
鐵予腦袋「嗡」的一聲,扭了扭,卻還是粘在了台階上拔不起來︰「不要,我們繼續煲電話粥,我要留在這里看月亮!」
「我就是你的月亮,看我就行了。」
冷不丁的,楚涼城從身後抱住了她,聲音不是從電話里傳出的,就在她的耳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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