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節最厚重的生命(3)
最厚重的生命(3)
生命是由各種酸甜苦辣構成,我們每個人都向往過上自己期望的生活,但是很多時候卻沒有勇氣跟命運抗爭。如果因為出生環境的優越,或者是中頭彩一般的運氣過上了好日子,並不令人信服。在我看來,只有那些靠誠實勞動,掙扎著生存的小人物才值得尊敬。如果很不幸,命運還帶給了他們苦難,特別連小命都是從死亡線上撿回來的,最終又能夠從苦難中掙扎出來,守得雲開見月明,這種人生就會令我肅然起敬,這種生命才是最厚重的生命。我有個高中同學就是這樣一個人。
他的名字叫肖建,來自于ds鎮。我跟他們鎮上的人有緣,初中時的初戀女友和高中的朋友昭兵、余仔都是那里人。高二分到文科班之後,為了御寒在一張床上擠過兩個冬季的張勇也是那里人。由于高中時候在不同的班級,我跟肖建連話都沒有說過幾句。兩年前他跟張勇見面的時候,我們也在電話里閑聊了十多分鐘,當時連他長什麼樣我都沒有想起來。前不久,經過高中同學易玥的介紹,他看了我發表的自傳之後,才又聯系上。恐怕是他在我的自傳中對小人物的掙扎找得到同感,因此才向我訴說了過去十年的人生歷程。
以下是他的口述︰
高中畢業之後,我考入了西昌農專,學的是水產養殖專業。02年10月,患了急性腸胃炎,在涼山州二院,病危通知書都下來了,不過還是死里逃生。在醫院躺了大概半個月,當時醫生建議多住一段時間,因為家里窮,生怕花錢,只好提前出院了。
不知道是不是免疫力下降的原因,很快又有了新的問題,就是背痛。還是為了省錢,我就到小店買藥,或者衛生室治療。沒有對癥下藥,因此身體一天天消瘦下來。病急亂投醫下,連降妖除魔那一套也用上了,父親听人介紹了一個仙姑,她裝腔作勢地要把鬼收走,就在我身上亂捶亂打折騰了一通,當時痛得我就差點沒緩過來。
眼看著病情一天比一天嚴重,不得已又去縣醫院。當時醫院給我輸了點激素,這效果簡直就是立竿見影。我當時還很高興,心想還是大醫院牛逼,這下終于治好了。正好女朋友也到家里來看望,于是並沒有多觀察兩天就出院了。
由于沒有找到病根,激素只能麻痹疼痛,回去沒幾天就被打回了原形,天天都是背痛,晚上又睡不好。後來又去了瀘醫,什麼檢查都做了,就是找不出原因,連春節都是在醫院里過的。最後借的錢一天天快要用完了,還是沒有查出病因,正好感覺身體又好了一點,于是又出院回家去了。
不久之後,北京的實習單位就要求過去報道,當時工作很難找,我不想放棄這個機會。而且女朋友也希望我早點出去工作,等她畢業出來的時候也好有個照應。于是我就拖著病重的身體,從成都回到學校跟女友見了一面,然後一個人就孤苦伶仃地踏上了開往北京的火車。當時我的病沒有治好,而且連什麼病都沒有查出來,反正就是天天背痛,所以對未來就感到很憂慮。不清楚到底能不能堅持下來,迎接我的明天會怎樣。當時唯一能夠帶給我一點安慰的是,父親听一個醫生說可能我這就是鳳濕,到了北方也許就好了。
在北京跑業務賣預混飼料,開始還有同事帶,慢慢地公司也對我不聞不問,叫我一人出去拉訂單,把我丟到一個市場上自生自滅。雖然腰還是很痛,我還得把包背上,那個時候連個手機都沒有,就更別說車了,只好走路出去。剛開春的北京,寒風吹在臉上像刀割。由于不了解客戶需求,缺乏業務技能,自身產品的賣點都還沒有搞清楚,因此處處踫壁。費盡九牛二虎之力終于說動了一個客戶後,運輸又成了問題。
半個月過後,公司又招來了一個姓余的新經理,繼續拖著病重的身體,我又跟著他輾轉到了江蘇沛縣。剛開始他還帶著我去找客戶,後來他了解市場之後覺得難度太大,就連人影都看不到。我是被逼無奈,為了有口飯吃,還得像一根筋那樣,硬著頭皮干下去。于是我就天天出去,從早上跑到晚上,有了訂單就找三輪車拉過去。
為了省錢,只能吃當地的面食,一天的費用十多塊錢,住的是五塊錢一晚的房間。即使這樣省吃儉用,公司的差費還是不能及時到位,我還有斷糧的時候。隨著非碘的爆發,拜訪客戶變得更加困難。而且我的腰也越來越痛,受不了就只能吃止痛藥,後來到了止痛藥都無法緩解的地步。實在撐不下去,就向公司撒謊說摔著了,躺在旅館里。
公司就派了一個叫董攀峰的同事過來配合我的工作,他到的時候,正好趕上非碘肆虐,因為他們的車是北京牌照,被民眾舉報後,當地衛生部門就過來要連夜把我們趕走。我當時早就不能站立,連坐都坐不穩了,只能躺著,他們把我抬上車後,就連夜驅車從江蘇來到了山東的練州。當時很多人都覺得北京來的人就是**的化身,像魔鬼一樣可怕。因此我都不記得到底被多少個地方拒絕過,很晚之後才住了下來。那天晚上的經歷,就像孤魂野鬼一樣,被所有人拋棄的感覺太悲涼。
眼看著我實在支撐不下去了,第二天董攀峰就送我到火車站,為我買了回成都的臥鋪車票,他們就走了。等車的時候,我就像乞討的一樣,只能躺在地板上,後來該上車的時候,我都不知道是忍受著怎樣一種劇痛挪到站台的,又是怎樣爬上車的。
我並沒有回家,直接坐車到了fs縣醫院,在門口才給家里打了電話。然後進去辦理住院手續,好不容易躺在病床上之後,才長長地緩了一口氣︰哎,終于到家了。我都不知道睡了多久,當我醒來的時候,父母已經在身邊了,那種無助的感覺才終于消失了。
第二天透片,醫生說非常嚴重,又得轉院去華西。在華西這樣的大醫院,又是掛號,又是排隊,煎熬了一兩個小時終于該為我檢查的時候,對方听說我剛從北京回來,馬上給我測量體溫。結果出來後顯示有低燒癥狀,于是醫院又打算對我采取隔離措施。父親找了個空隙,背著我就逃了出來。當時的感覺真的就是逃命一樣,如果真被隔離十多天,在那麼嚴重的病情下,我都不知道還能不能活著出來。
華西是暫時不敢去了,父親就買來地圖,找成都的各個大醫院。後來他踫到了一個在省醫進修的醫生,醫生看了我的片子,才知道是腰椎化膿。他叫父親馬上把我送過去,而且還再三叮囑病情已經到了非常嚴重的地步,千萬不能造成其他的損傷,連大小便都必須得躺著。
03年4月底,醫院征求家屬的意見,醫生說手術治愈的可能性不大,有高位癱瘓的可能。父親下不了簽字的決心,我考慮家里已經負債累累,既然風險還這麼大,已經心灰意冷,早死早超生,就打算放棄治療。但是母親卻舍不得,她說求過神了,神仙對她說我這病一定能治好。我知道,這只是母親給自己的心理安慰而已,她生性樂觀,只要有一絲希望,哪怕是砸鍋賣鐵,甚至是出去乞討,她都不會放棄為我治療。
很幸運,我的手術非常成功。後來听人說當時還有另外一個人跟我做同樣的手術,但是他卻再也沒有站起來。手術雖然成功,不過後續還需要一段很長的調養期,有幾個月吃喝拉撒都只能躺在床上。親人和朋友對我的關愛,為冰冷的病床上的我帶來了溫暖。期間女友也一直陪在我身邊,熱心的同學和朋友也提供過很多幫助。當時成都財經學校的同學還專門為我組織了獻愛心捐款活動,成都電視八頻道的丁記者,還為我制作了光盤等等(那段經歷太不堪回首,我一直都沒有勇氣去拿光盤)。
到了03年11月份的時候,我才出院回家。04年的春節,因為需要調養,就在家里享受了一回過年的滋味。這是我記憶中十幾年以來的第一次,因為往年還想著趁春節多賺幾個錢呢。
04年下半年,我就在村里做代課老師。每個月的工資只有400元,其中300元給妹妹做生活費、50元零用50元交電話費。這樣的收入連生存都成問題,更何況還有一大筆債務壓在頭上。05年暑假就到成都找工作,又被翹寶飼料的老板忽悠了一把。既當經銷商又兼業務員,在鎮上開了一家飼料店,不僅沒有工資,還向銀行貸款從他們公司進貨。不知疲憊地在相鄰兩個鄉鎮趕場賣飼料,飼料倒是賣出去一些,就是賒出去的賬收不回來,最後血本無歸之後,只好再次去成都找工作。為了省錢,只能住50元錢一個月的樓梯間,坐公交車把1元錢撕成兩半來投幣,而且有一次還被抓住現了形。
在閻王面前走了一遭,心態就發生了很大變化。對面子這些東西看得很淡,一心只是為了賺錢還債,後來就養成了同時跑幾種業務的習慣。我賣過鞋套機、手機、燈具、飲水機、高速路建材等。
06年10月的時候,我進入一家跟自己專業對口的企業芳草魚藥,負責瀘州宜賓一帶這個爛市場。「自助者天助之」,通過夜以繼日地工作,07年我就把前期的欠賬還清了。然後08年掙了錢之後,就買了車,後來又在成都買了房子。
現在跳槽到正大,在一個公司領工資,卻兼職銷售了大小一二十個企業的產品。現在賣的產品都跟魚相關︰魚飼料,魚苗,魚藥,魚網,魚船,魚具,魚桿,魚用檢測設備顯微鏡,測試盒,增氧機,投餌機,控制器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