纏鬼聖姑見天飽對她發問毫不羞澀,大大方方地牽著尊者四時,走近施了個禮︰「我乃伏鬼嶺門下纏鬼聖姑,謝過噬神掌門搭救。」她周身陰寒之氣撲面而來,舉手投足帶有陣陣幽香,令人恍若置身于冰天雪地萬枝臘梅樹下。
天飽被幽幽梅香眩暈了一霎,定了定神道︰「舉手之勞,聖姑無須在意。」心知這女子陰寒功夫匪淺。
馭鬼仙師也謝過天飽,同情地看著三更的孿生兄弟四時,暗道你這炙熱純陽能抵擋住這娘們的徹骨奇寒嘛?
擒鬼手向來目中無人,見了天飽沒有絲毫謝意,「赫赫」清了兩下嗓子拔腿就走。
一旁候著的執事太監姓汪,已過不惑之年,紫禁城里腥風血雨經歷了數次風波,聖旨怎會在一陌生少年手中,江彬又受了傷,其實早看出天飽的異樣。
可汪太監依然熟視無睹地頒布了旨意,隨後才尖聲尖氣地問江彬︰「江大將軍,這果真是聖上旨意?」
江彬正瞅著機會想開溜,不耐煩道︰「是、是!別嗦了。」
執事太監又作關心狀,問道︰「皇上近日龍體可康健了幾分?」正德帝賴在豹房不肯回到紫禁城,這些個太監們都已經數月未睹聖顏,對他的病情也無從掌握。
「不曉得!」江彬吐了口吐沫,差點噴到太監臉上!
江彬煩不甚煩,大明正德帝眼看就要殯天,皇上一蹬腿自己的靠山就沒了,自個跟著作威作福這些年,往日仇家必來討債。還未來的及把退路籌謀好,平日搜刮的金銀財寶也要找地方存放,很傷腦筋,不料今天斷了腳踝骨,更是喪氣!眼下把自己後路安排妥當最為重要,天飽這小子留著日後收拾!
而汪太監對皇帝的這份關心,卻是大有來由的。
他三歲的時候被好賭繼父賣到宮里,從此和家人斷了聯系。在爾虞我詐杯弓蛇影中,汪太監戰戰兢兢走過了少年青年,三十好幾才壯著膽子喜歡上一個美麗宮女,宮女也憐惜彼此都是苦命人,又看他為人不壞,遂與他情投意合地對食。
那短短半年時光是汪太監一生中陽光燦爛的日子,之前、之後的歲月,都是暗無天日。
晴天霹靂,半年後宮女被正德帝色眼瞄上,帶去豹房**,數日後撕裂尸身被扔到豺房,他將口攢肚挪的全部銀兩送給了鐵血豹軍的一個把總,才將王宮女被吃剩一半的尸身斂回來入土為安。
自那以後汪太監日日暗暗祈求佛祖懲治婬帝,巴不得他早點完蛋渾身發毒瘡而死。之前听說皇帝病倒,汪太監興奮的不能自已!夜夜給菩薩焚香供果萬分感謝!可這次未從江彬口中探到風聲,說不定婬帝又有轉機,他不由得面色一黯。
江彬狠盯著天飽,看到他與三更四時等人在敘事,紫禁城內旁若無人,歡聲笑語陣陣,連忙把身子慢慢往後挪,囚苑門口右邊就是個角樓,挪到角樓的側門,他趁機溜了。
斬魅殺魍弒魎三兄弟本就沒有正形,瞅著汪太監面色晦暗,嘻嘻哈哈笑道︰「你這閹人,已被厲鬼附身了可曾知曉?」三人游手好閑,嗜好吃酒,本是來紫禁城發財的,不想卻被關了幾日,見到太監便想搜刮點酒錢用用。
汪太監听說厲鬼附身,不憂反喜,一只蘭花指搭上斬魅的肩頭,滿臉堆笑地問︰「敢問仙師這是何等厲鬼?可是一個女鬼?拜托各位仙師快些讓她出來和內臣聊聊天罷。」他對那慘死宮女日思夜想,幾近成痴。
斬魅殺魍弒魎三兄弟笑容都凝固在臉上,紫禁城果然深不可測,鬼氣森森不說,連太監都變態到了欲求鬼交的地步。
斬魅看看殺魍、殺魍瞅瞅弒魎,兄弟三個異口同聲地說︰「必須喝壺老酒壓壓驚!」也撒丫子顛了。
三更听說天飽已與子魔星過招,還毀了子魔星的玉圭,連忙問道︰「此玉圭碎片掌門可曾收了?」
天飽拍拍腦袋︰「光惦記著來救你們,忘了!應該還在豹房。」
三更惋惜道︰「那玉圭用來挾制異魔是有奇效的,可惜了!」天飽滿不在乎地說︰「這有何難,再去拿來就是!」
「不可!」馭鬼仙師插話道︰「天色漸晚,子魔星魔力更甚,必然再次附到那皇帝體內。屆時天飽掌門少不得又要惡戰一場!我看那江彬獐頭鼠目已經溜走,咱們還是趕緊離開這紫禁城最好!再說,天門寺大肥和尚快回來了。」
天飽點頭稱是,邀約馭鬼仙師和纏鬼聖姑去噬山做客。那兩個年輕和尚歸還了眾鬼師被收走的法寶,唯獨少了三寶木魚,此物原本乃天門寺鎮寺之寶和尚們再見到豈能放手,據說在最糊涂大師手里。
三更面呈羞慚道︰「掌門,此次出征一兩紋銀還未賺到,又賠進去三寶木魚,我鐵定不回噬山,你且等我的好消息!」
天飽笑笑︰「尊者勿要放在心上,此行乃歷練,成敗何足道也。門下弟子的用度無須擔憂,我已從婬帝那里撈了點東西。你等被天珠法陣禁制,想必傷了真元,還是先回噬山吧。那三寶木魚我定會再取回來!」
三更也只好從命,與四時當下御了鐵檀木梆子和銅鑼,載著一行人飛離了紫禁城。四時心情一片大好,他的黑面銅鑼上貼身坐著纏鬼聖姑,聖姑玉臂挽著四時的肩膀,他笑得嘴快咧到了耳根!
汪太監本來听到什麼子魔星附體婬帝一陣狂喜,還豎著耳朵想多听听詳情,可惜這些修真之士坐法寶飛走了。天色黑了下來,他只有提著聖旨,落寞地往紫禁城深處走去。
心情很是壓抑的還有兩位,龍虎山天師府的成吾和風清師兄妹,成吾折損了師尊賜予的法寶藍瀟劍,風清也被雄皮風邪力損了面子,二人遁雲飛到北京城西郊的香山山頂,滯留了片刻。
香山巍峨挺立、氣勢磅礡,主峰如香煙裊繞,俗名「三炷香」。成吾站在山頂看著漸漸黯下來的天色,郁郁不樂對師妹道︰「這肉童不知從何處得了那詭異披風,此番我連法寶都被克化,有何顏面回見師尊!」
風清的臉上也布滿憂思,此番奉命出山為正德帝驅鬼闢邪,不料宮中內斗劇烈,他們與天門寺都是受張皇太後所邀來此,屢受江彬挾制,窩于紫禁城輕易不能近得皇帝,影響法術施展,和天門寺均遭到群臣質疑詬病,今又被一少年挫敗,真是諸事不順。
晚風拂面,一晃一個時辰已過,紫禁城鐘鼓樓再次響起了悠揚鐘聲。二人畢竟乃道家名門弟子,調解心法純正,兩人盤腿對面打坐,心情漸漸平復了下來。
「師兄,你看!」風清指著紫禁城西北方向的天空說道。
一束夾雜著白光的黑光瞬間在天空劃過。
成吾也發現了魔光隱入豹房方向,道︰「師妹,此乃魔星,應是地角異魔門下,怎會出現于此?莫非皇帝——」
風清身輕如燕一躍而起,揮舞紫誅劍,道︰「師兄,你在這里等我,待我斬了這異魔,為天師府扳回面子!」
成吾怎可讓她一人前去,頓時在腿上貼了咒符,誦咒騰身而起,攜手風清同去。
正德帝此時在豹房龍榻上,已處于彌留之際。太醫皆束手無策,看不見江彬的影子,連稟報紫禁城皇太後也不敢,想想皇帝殯天後定要降罪于己,幾個太醫竟打打包袱分別逃命去了。
唯有正德帝孤零零地躺著,他此時已有悔意。
原來那一百多個干兒子、十幾個嫡親的干兒子甚至是江彬,都是靠不住的,還有那成千上萬的美女,也未對自己半點動情。如今紫禁城里那個被自己百般嫌棄的皇母,連面也見不著了。
擁有天下,到臨了,空無一物。
正德帝眼角涌出一滴淚珠,滑落在龍枕上。咽氣吧,這一世已無可戀。
龍床前一陣黑霧騰起,全身罩著黑衣、只露出一雙眼楮的子魔星再次來了,獰笑著說︰「不許死,你還有點用處!」